黑猫伸了个懒腰,大声地抱怨我。
原来是只黑猫,真的是只黑猫,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琥珀眼睛,别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团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看我好奇地打量它,它再次打了个呵欠,“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美少猫吗?”
“哈哈哈…”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什么又强大又美丽的动物,敢情遥是只黑猫啊。怪不得不愿意告诉我。
只是为什么突然变成猫了呢?还有,遥的头发明明是栗色的吧。怎么变成猫,就成了黑的?
还没思考出答案,我就被一脚踹到床边,再一看,床上的黑猫又是个裹着被子的美少年了。
“睡够了就起来吧!占了一整天本大爷的床,害得我只能缩小体积才挤得下…”
原来是这样…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何牧呢?李真呢?他们是什么东西呢?
昨天那个白衣服的人,真的是无常吗?阴间公务员都这么一副痞子样吗?
很多很多疑问,全都闷在心里,急切地想寻找到一个出口。
清明没有像往常那样窝在柜台里,而是靠在店门口,出神地看着外面。我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他,平心而论,他真的很美,是那种很沉静的美,说好点是沉静,说不好听点叫阴郁,即使在大白天,他也好像随时都能跟角落里的阴影融为一体。
午后的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调,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没有夜里那么苍白了,我呆呆地望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掉,没有一点痕迹地消失掉。
如果清明真的消失了,会怎么样呢?我问自己。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清明转过脸来,静静地望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太多的问题纠缠着我,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半晌,我讪讪地开口:“原来里面的黑猫是遥啊…”
“嗯。”清明点点头,接着沉默。
“何牧…那幢房子里的男人是什么呢?”
“屋魅。”清明简短地答道。
屋魅?是何牧曾经跟我讲过的,藏身于每幢屋子里,喜欢弄出声响来吓唬小孩子的精灵。感觉屋魅也只是喜欢恶作剧而已。为什么何牧会想要置我于死地呢?无论从哪方面看来他都是个普通人类,也正因为这个,我才会毫无戒心地踏进那间房子。而那个红衣女鬼跟她是什么关系呢?李真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我想起了李真那冰凉得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手,李真她是不是人呢?还有,黑无常是怎么回事呢?
一连串的疑问脱口而出。
“无论什么成了精,时间久了总会吸人精气的,红衣女人应该是被屋魅吸干了精气才变成怨魂,没办法走出屋子的吧。”清明顿了顿,又道,“沙发上那个女人,虽然看上去还活着,但也早就不是人了。”
我不明白,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天晚上来买银锁的李真,又是谁呢?
我脑袋里仍然是一团乱麻,却听到这边遥一阵笑声。
“哎呀,照老大这个解释法,我看小夏的笨脑袋想破了也想不通。”遥坐在藤椅上,一双眼睛眯成了线。
“来求我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
居然说我笨脑袋!我觉得自己智商还挺高的…对付猫这种生物,决不能输!
“美少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惊艳的美少年!简直是天仙下凡啊!万能的遥大人,请你告诉我吧!”
多么恶心的台词啊!我十分佩服我自己,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肉麻兮兮的话。有什么办法呢,这年头,自恋的人就爱这一套,当然,自恋的猫也一样。
遥的表情简直可以用花枝乱颤来形容。
根据遥的说法,何牧是那幢老房子里的屋魅,当然也许在那幢房子之前就有了,总之在漫长的时间里,修出了人形,一个人太寂寞了,就经常找那家的小孩子玩,也就是李真,久而久之,有了感情。可惜后来李真家搬走了,何牧很失落,对人也不再相信了,目标就转到后来的房客身上,那个红衣女人估计就是以前的住客,应该是精气被吸干之后,灵魂徘徊在房子里不肯离去吧。
遥说到这里,我插了句话,那为什么红衣女人还帮着何牧呢?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当然是情了。那女鬼八成是爱着那个屋魅的。至于李真,当年搬出去不久应该就死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活动,末了遥来了一句,真可笑,明明自己就不是人,还要买锁去镇压别的怨魂。
那李真呢?她是后来又回来的吗?难道她以前一直没发现,何牧并不是人吗?
遥不屑地撇了下嘴,你不也没发现吗?
我无语了,的确,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怀疑过何牧,他看起来那么温柔。我想那个红衣怨灵爱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只是,他为什么要对付我呢?
我这才想到这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何牧要对付我呢?
因为你能看到。清明和遥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
也对,也许在有些人的眼里,我只是食物罢了,进食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有些释然,开始收拾凌乱的店面,不管怎样,我还活着,还存在着。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忘川堂今夜的营业时间又到了…

第二个故事:玉面人

〔“得到久远的容貌之后,我发现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了,我想要他的声音,想要他的心…”〕
古董店都会有一些常客,隔三差五地就会来转悠转悠,即便不买东西,有的也会坐下喝茶聊天,这其中不乏些有趣的客人。
久远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总是戴着个白玉面具,没有五官,只露着两只眼睛,第一次看到他时,我被吓了一跳,后来见得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我对他的长相很好奇,所以经常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面具看。久远是个很和气的人,即使发现我在看他的脸,他也不会生气,反而经常跟我聊天,就这一点而言,他实在比遥要强得多。所以我很喜欢他,每次他到店里来,我都很高兴。
久远出现的时候,一般都是周末,他说他是公务员。
我不知道现在的单位已经开放到员工可以戴着面具上班了,又或许,久远上班的时候是不戴面具的。
又是一个周末,店里的生意不好,外面的街上都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清明依然不在,我扒着柜台边儿,边在心里谴责睡觉的遥,边百无聊赖地数着绵羊。
就在这时,久远踏进了店里,瞧见我一脸无聊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可惜看不到笑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久远说。
我自然很高兴,于是搬了椅子请他坐下,听他慢慢地讲。
〖很久以前,大概是民国时期,有一对兄弟,兄弟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但是感情很要好,弟弟很依赖哥哥,哥哥也很疼爱弟弟。
原本这些都没什么。
只是那个弟弟生得特别俊秀,简直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美,特别是脸,长得跟他那个做妾的母亲一模一样。
历来红颜都是祸水,即使男人也不能例外。
弟弟原来是个极清高的人,在外面却经常被无赖当成女人调戏,后来气不过,索性去学了点功夫,把调戏他的人教训了一顿,之后就没人敢再找他的事了。
放到现在,这就叫高岭之花。
可惜这世间总有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看着人家兄弟关系良好,心里不舒服,一来二去,甚至传出了弟弟跟哥哥不干不净的传闻。弟弟气得火冒三丈,还好哥哥不以为意。
说到这里时,久远叹了口气,想来也十分痛恨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兄弟俩自小长在一起,玩在一起,从来没有尊卑之分,做哥哥的也从来不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弟弟,有什么都要留给弟弟一半,即使长大了也没多大改变。
可惜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不能与别人分享的,那就是爱情。
事情说来也简单,家里做主给哥哥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隔壁家布庄老板的独生女儿,这女孩子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比弟弟还要小两岁。女孩叫绫,小时候也常常跟兄弟俩一起玩儿的,标准的青梅竹马。哥哥自然挺高兴,毕竟比起面儿都没见过的女人,娶了绫还是很好的,更何况绫是独生女,娶了她就等于自己又多了个布庄继承人的身份。全家人都很高兴,除了弟弟。
弟弟跟绫的年纪更加接近些,两小无猜,一来二去的,感情深厚。两家大人时常开些善意的玩笑,久而久之弟弟也有了那个意思。谁料到女孩子要出嫁了,新郎居然是最亲爱的哥哥,弟弟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在外人眼里,自己毕竟是庶出,弟弟也没办法,只好独自闷闷不乐。
时间一久,哥哥就发现弟弟不再像从前那样粘着他了,就是遇见了总是躲着他,每天吃完饭早早就回房间里。什么原因哥哥心里大概也明白,但是事关终身大事,总不能让给弟弟吧?于是就这样,兄弟二人之间渐渐有了层隔膜。
没过多久,家里吹吹打打地迎娶了新娘子,热热闹闹地操办了场婚事。
既然木已成舟,弟弟也就死了这条心。再加上毕竟他也年轻俊秀,家境殷实,也有不少人家上来提亲,做父亲的也挺心疼小儿子,给他挑了个漂亮的姑娘定了门亲事。
如果事情这样顺利发展下去,两兄弟一定会和和睦睦地生活下去。
可惜生活往往难遂人愿。
哥哥总觉得新娘子对弟弟余情未了,甚至人家对了个眼儿,他就开始疑神疑鬼,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弟弟长得俊美,走到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看见都会脸红。哥哥没办法,整天有事没事呵斥新娘子,把气发到她身上。新娘子脾气也倔,你不让我干我偏要干,于是对弟弟更加殷勤。
弟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对待自己的嫂子,他一向都是彬彬有礼,没一点越轨的地方。可越是这样,当嫂子的越是觉得他可爱。毕竟之前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姑娘当时心里不明白,现在天天接触,居然真的爱上小叔子了。
迟来的爱异常猛烈,绫也傻,有天夜里,居然真就跑到小叔的房间里去了。殊不知,哥哥早就跟在她身后,单等着她进了弟弟的房间,才跳出来,当场抓了个现行。
虽然人家俩什么都没干,但这种场面被人抓住,脸上总是挂不住的。弟弟当时就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去哪里了呢?”我问久远。
久远沉默着,我不知道白玉面具下他是什么表情,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应该是张忧伤的脸。
〖弟弟羞愤之下,冲了出去。哥哥紧跟着也冲了出去。
被留下来的绫又羞又气,终日郁郁寡欢,过了不久就去世了。
两个儿子行踪不明,新媳妇也去世了,喜事变丧事,正当一家人都很悲伤地时候,有人说在外面看到了弟弟,叫他回家却不肯。家人赶紧顺着那人指的路去找,却没有找到,从那以后,当地就再没人见过这兄弟俩了。〗
久远讲到这里,就不肯再讲下去了。
后来呢?兄弟俩怎么样了呢?我十分好奇,当然更多好奇的是那个年轻俊美的弟弟的去向。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好听的了。”久远淡淡地说道。
忽明忽灭的灯光打在他的面具上,莹润的白玉仿佛蒙了一层柔和的光泽,我不禁想到,久远面具后的脸,应该也很俊美吧。
在我的央求下,久远开始接着讲这个故事。
〖你知道弟弟为什么不肯回去吗?
因为弟弟已经没脸回去了,这个没脸,不是象征性的没脸,而是真的,没有脸了。
当年哥哥追着弟弟出去之后,两人发生了争执,哥哥把弟弟那张漂亮的脸,生生的剥了下来。〗
人的脸被活活剥下来会是什么感觉?
明明只是八月底,我却觉得浑身发冷,久远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哥哥把弟弟的脸剥了下来,贴在了自己脸上,于是他变成了弟弟。即使这样,弟弟的声音和身材他也是学不来的,所以他没有再回过家。别人在外面看到的弟弟,其实就是哥哥。〗
那弟弟呢?一个没有脸的人,会怎么样呢?我不敢想下去。
在我的意识里,久远的容貌渐渐地跟想像的弟弟面孔重合在一起了,那的确是张很美的面孔,眼睛里满满的忧伤,然后这漂亮的脸上表情渐渐变了。开始是惊恐,之后是不敢置信和扭曲,表情变得很痛苦,然后血肉模糊…
我闭上了眼睛,沉浸在那种观望却无法改变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在紧皱的眉头上轻轻摩挲。
“那并不是你…”久远轻轻地说着,“那并不是你…所以,醒来吧。”
那张脸从我的意识里离开了。

我睁开眼睛,久远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的空气里,思维暗流涌动。
但我知道那些一定不止梦这么简单。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久远的真实容貌了。
“啪!”遥在我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小夏,没事发什么呆啊?”
久远坐过的椅子上已经空无一人。
“久远…”
“久远?”遥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哦,他有来过么?在哪里?”
当然有来过,一直都在这里,在遥睡觉的时候。
接下来遥的话让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本大爷今晚可一直都没睡,也没看见什么久远,倒是你,整晚开始发呆,在想男人?”
也许真的是梦吧,一场逼真的梦。
我像平时一样沿着大路回家,早上六点钟,天已经大亮了。这个时段通常很干净,当然不止是说空气,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个是相当舒服的时段。
在巷子口,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幢让人心有余悸的老房子,前几天夜里它忽然塌了,表面看上去是年久失修所造成的,也许它的寿命早就到了,又或者,是何牧的离开所导致的吧?至于真正的原因,已经没人知道了。
我心中一跳,因为那房子门口站着一个人,隐隐约约地看不太清楚模样。何牧已经不在了,绝对不可能是他,绝对不会是他。我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转了下身,突然伸手拉住了我,我吓了一跳,几乎把包扔到他脸上。
是谁?
他戴着黑色宽边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清脸。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男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我遇上了变态?
我有点糊涂了,但是我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甩开他的手,低头快快地跑开。
“久远…”又是一声低沉的叹息,仿佛是直接从胸口迸出来的。
我迅速回过头来,身后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动叶子的声音。

难得的休息日,收拾好要交的稿子,我早早地睡下了。
我做了个梦,戴着黑帽子的男人立在我床前,目光中透着悲切,一声又一声地向我道歉。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曾经出现在意识中久远的面孔!那个剥皮的哥哥…我很害怕,不停地往后退,他的手也随之伸出,一直伸到我面前,沾满了血污的手晃呀晃。我骇到了极点,一下子惊醒过来。
房间里很暗,某个角落里立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战战兢兢地打开开关,光线瞬间充满了房间,角落里立的,是落地衣架,上面挂的大衣使它看上去很像一个人的身影。我朝上看去,四角的符纸安然无恙,房间很安静,已经是深夜了,周围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只是个梦就吓得我开始草木皆兵了。我嘲笑着自己的胆小,却突然发觉了一件不对劲的事。衣架上挂的那件大衣,是男式的。
视野里突然闯入一只手臂,我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就被捂住了嘴。来不及猜想身后的情形,舌尖立刻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来自那只手心里的血腥气息,弥漫了整个口腔。
“不要叫!”那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觉得透不过气来,并不是因为被捂住了嘴,而是血的味道自那个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我没有接着挣扎,身后的人也放松了钳制的力度。
我试探着转过身来。“你想干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脸上居然有几分不知所措,他不停地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找到他…真的只想找到他…”
这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是久远。
我一阵恶寒,仍然不动声色地问他:“那你找我干什么呢?”
“你身上有久远的味道…”他再次抛出这句话。
我有久远的味道,简直是开玩笑,我嗅了下自己,什么都没有。
突然我想起,将我从血腥的幻象中拉出来的,是久远的手。那时,他的手的确是接触过我的。这位大哥的鼻子比狗还要灵了,如果是这样,找到久远根本是易如反掌吧。
“我不认识什么久远。”我决定继续装傻。
“你骗我!你明明认识他!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他变得恶狠狠的,激烈地摇着头。
我吓了一跳,怕他再来抓我。接下来他的举动却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求求你,让我找到他吧…”这个大男人居然双手捂脸,哭了起来,那声音沙哑而难听,在夜里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说起来民国时代的哥哥,活到现在,绝对已经不是人了。但又能突破结界进入我的房间,应该也不是鬼。久远也是一样的吧。
几个月前,我还被一个女鬼吓得要死,没想到现在我已经可以镇定地跟异类讲话了。闹了半天我还是外貌协会的,或许因为这些异类都具有人的外表,看上去并不可怕吧。
倘若面目狰狞,我保准撒腿就跑了。
这么久了,他还找久远做什么呢?
“你找他做什么呢?”我不禁问了一句。久远的脸都被他毁了,他还想做什么呢?
我并没有听到回答。
因为我的手机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每隔一段时间的例行问候,无非是问最近好不好吃得怎样睡得怎样之类的琐事。被她温和而零碎的话语包围着,我几乎忘记了面前还有个非人类的情况。
事实上他的确不在了,挂掉电话,天已经大亮了。
那个男人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房间里空空如也。
我却突然觉得心慌意乱,一股强烈的想要去店里的冲动占领了我的心头。

我收拾好东西,去了忘川堂。
这是我第二次在白天来到忘川堂。白天看来,这里和旁边任何一间店面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大门虚掩着,我推开门,一股呛人的尘土扑面而来,就好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一样。明明我昨天还打扫过,但此刻看起来,店里说不出的陈旧,柜台上蒙了一层灰尘,角落里生着蛛网。
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喵…”一只黑猫跳到我怀里。
是遥。我低下头,抚摸着它油光锃亮的毛,它只是瞪着眼睛看我。
我拣了把干净点的藤椅坐下来,遥在我的怀里很安静,似乎是睡着了。
我决定就这样等待夜晚到来,等待清明。
但我没有等来清明,而是等来了昨夜那个男人。
男人依然戴着那顶黑色宽边帽,黑衣,手套,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低低的帽檐下露出两只眼睛。
他像个普通客人一样,走进店里,四处看了看,最后毫不客气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完全不介意那上面的灰尘有几尺厚。
我抱紧了遥,一声不吭。
他也没有说话。
大眼对小眼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男人似是忍不住了,终于开口。
他的第一句话,居然跟久远那天一样!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
又要讲故事?我长叹一口气,“故事的话,久远已经讲过了。”
他并不理会我,自言自语地就开始讲起来。
我虽然不想听他的故事,但也不想激怒他,只好乖乖地坐着听。
他用的是第一人称。
〖那天我追着久远出去之后,在一间废弃的园子里截住了他。久远并没有对我解释什么,无论我多么生气,甚至骂他,他就是不肯辩解。
我一气,就想动手打他,他也不还手,就那么直直地站着,让我打。他的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小鹿似的,我的心立刻就软了。手伸到半空中就下不去手了,从小我就很疼爱久远,他也跟我感情最好,可现在居然为了个女人闹成这样,这么一想我就又气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也许是我当时喝醉了吧。
我居然抱住了久远,当时他就愣住了,之后开始疯狂地反抗。我一急,干脆给了他几拳,打得很重,当时他就不动了。打完之后,我就有点后悔,拼命地摇他,他也不醒,摸了下鼻息,已经没有了。
我很怕,又很伤心,我根本不想伤害久远的,现在居然把他打死了。但是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呢?我坐到旁边边哭边想。
久远虽然已经没气了,模样倒是还跟平时一样,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他真的很漂亮,跟二娘一模一样,有时候我真怀疑其实他就是个姑娘。
我想要一直看着这张脸,这个念头突然变得很强烈。
接下来,我就干了件鬼使神差的事,我用随身的匕首把他的脸割了下来,装到荷包里带走了,打算用冰镇起来,然后再回来料理久远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