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村里乡人手拿火把冲上山,将三兄弟救出时,发现苏家长子双臂血肉模糊,双手早让饿狼一口口咬了下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二哥的一只拿着柴刀的手被咬得只余一层薄皮挂在腕上,另一只完好的手抱着已哭昏过去的小弟,强咬牙关支撑。
三兄弟经此狼群袭击虽留下了命,三个人却只剩下了三只手!大哥不能再去砍柴,二哥仅有的一只手砍柴换回的家用又少得可怜。于是,当时才九岁的小弟便在一个晚上跑出了村庄。
苏家三弟居然跑到当时绛州城号称“针神”的第一绣娘荀慧娘处,说:“我要学天下第一的刺绣。”
荀慧娘从没想过一个打柴为生的山里孩子要学她名动天下的绣艺,多少名门淑媛,望族闺秀想学她的神针,却都不得其门而入,这个孩子眼神虽然灵动异常,但一双打柴的粗手怎么能拿得了绣针,拈得了绣线?于是,她委婉地告诉苏家三弟,他的手太黑,又太粗糙,使不了细如牛毛的绣针。
听得此言,这个倔强的男孩子一言不发,转身跑出了绣庄,五天后,这个男孩子又跑到荀慧娘前,伸出他的手――
他的臂还是那样乌黑粗糙,但他的手却变得洁净光滑!
男孩子一字一句的说:“我用热的皂角水浸了五天,用刷子刷了五天,现在的手,拿得起绣针了!”
荀慧娘大吃一惊!她不但吃惊手的变化,更吃惊那个孩子的眼神,坚毅中透出一股倔强,好似在说:“即使你还要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做到!”
于是,荀慧娘收了她平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徒弟。
这个徒弟也是她最优秀的徒弟,十年后,苏三手之名名振天下!
苏家小弟说:“苏三手是三个人的名字,我们三个人,都是苏三手。”
苏三手的绣品,就包括了苏大的画,苏二的字,苏三的绣艺。
但凡山水、花鸟、鱼虫,无一不入苏三手的绣布,苏三手的绣工即使在最粗糙的麻布上,也会价值百两银子。
我伸出一只手指,对着云氏母子笑道:“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云夫人奇道:“白姑娘,不知你要和我们…”满脸都是诧异的神色。
“夫人不要慌张,我没有恶意的。”我双手交叉,舒服地将自己靠在竹椅上,“难道夫人不想重振归云庄的声名么?”我眼神一定,向云逸扬望去,他正充满好奇,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我:“只要你同意与我合作,一年后,归云庄定会重新崛起于绛州城,不,是整个山西!”
“真的吗!白衣姐姐,是真的吗?娘,这真是太好了!”云逸扬跳起来大叫道,云夫人却沉吟半响,缓缓道:“可是不瞒姑娘,现在归云庄不比往日,土地愈见单薄,仅有的几间布庄也生意清冷,若要重兴归云庄,却又谈何容易,况且…”
“况且,你们只是收留我,又不知我的来历,是不是?”我看到云夫人一脸犹豫不决,便接口道:“这就要你们考虑清楚了,你们收留了我,我决不会欺骗你们,可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的来历…但我保证,我会尽力让归云庄重新以前的辉煌!”
云逸扬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瞅了我半晌,突然起身道:“我相信白衣姐姐!”他伸出黝黑的大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从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们归云庄门外,我就觉得,你是上天派来帮我们云家的!”这个黑瘦的少年,落出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以归云庄少主的身份,欢迎你到我们云家!”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云逸扬好奇地看着我。
短短三天,我已帮他将归云庄内的剩存滞销布料几乎倾卖一空,使得这个少年天天用这样一副崇拜的眼神望着我,觉得我脑子里有什么秘诀似的。
其实没有什么秘诀,降价而已。
归云庄的布料质地厚实,耐洗耐磨,卖不出只是一个原因:式样陈旧。
于是我在布店前大笔一挥,写上几个大字:存货出清,三折甩卖。云逸扬大吃一惊,拉住我的手叫道:“白姐姐,你不能这样做,我们云家的布料从未降过七十钱一尺!若二十钱一尺,我们云家的声名何存!”
“声名?”我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脸吃惊着急的样子,“知道吗,人也好,山庄也好,在落拓潦倒之时,是无所谓什么声名的。”我仰起头,看着远处悠然在晚风中飞起的黄叶,声音空茫深远:“你一定要记住,当你有朝一日重振归云庄时,你要的尊严与声名,才会来到你的身边。”
“现在么,你告诉我,绛州城,不,是整个山西的绣艺谁最有名?”
“是苏三手,当然是苏三手!”
“好,我们就去请苏三手。”
“不过…苏三手有个非常难缠的惯例…”云逸扬为难地说。
我的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惯例,就会有例外。”
我白衣,就会是这个惯例的例外。
穿起云夫人为我做的一袭黑色长衣,随着她将我的乌黑发丝细细盘成男人的发髻,用一根乌木簪别住,我的目光渐渐变得沉静清冷。
既然我不能选择我的现在,那么,我一定要掌握我的未来,而在这个文人当政的宋朝,女子的地位视同鄙履的年代中,我要做强者,就必须舍弃女子的身份!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
我长身而起,接过云夫人递给我的遮纱斗笠,黑色的纬纱遮住我苍白的容颜,这一刹那,我忽然觉得我又成了那个向来在大学课堂上潇洒写意的白衣,法庭上叱诧风云的白衣,那种豪情与逸气,又回到我的身上!
“走!”我的声音倏地变得低沉,回转身来,我向呆住的云逸扬笑笑,黑纱流动,我的笑容也隐在一片玄雾中,
“走,去找苏三手。”
苏三手的惯例:第一,绣品不论大小,一律一幅一百两银子,
第二,苏三手一个月只出一幅绣品,但什么时候绣出却无定日,所以你就要等;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答出苏三手回答的问题,而他的问题,又往往出人意表。
苏三手说:“如果没有满足这三个要求,就是天皇老子,也买不去我的绣品。”
可是并没有天皇老子。
所以南北绸商丝贩,大小商贾,无不趋之若鹜,老老实实地遵守苏三手的惯例。
我坐在竹椅上,悠闲地喝着竹杯里泡好的清茶。
苏三手的屋子、凳子、桌子…除了他的绣品是绣在上好的丝缎上,都是用竹子做成,他的竹屋上,便写着四个清秀的字:听竹小筑。
“好个听竹小筑。”我夸赞一句,将一杯清茶举到唇边。
这是我喝的第十八杯茶了。
从清晨到日落,我与云逸扬也等了四个时辰。
旁边只有一位年迈的老仆,脸上的皱纹几乎要将他的苍老混浊的眼睛盖住,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偶尔发出几声低哑的咳嗽。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云逸扬终于站了起来,一边大声喊,一边揉动僵直的双腿,“白姐…白衣,咱们不等了,回家去罢。”
“行啊,你回家罢。”我坐在竹椅上漫然应道,并不阻拦已站起身的云逸扬,“只是,以后你莫要在我耳边,喊什么重振归云庄的笑话!”说到最后一句话,我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异常。
云逸扬的黑脸一下子胀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一语不发,重新走到我身边的椅子上,身躯坐得笔直。
我在黑纱后轻轻笑了,看他象一个被父母责骂后,自己赌气的大孩子,我走到他面前,轻轻拉起他的手,他动了一下,却没有挣脱,我拉他起身,走到听竹小筑前,我的声音轻柔如三月的春风:“逸扬,你仔细地听着,听到了什么?”
云逸扬的手被我握住,他的黑脸又一下子红了,这次却是少年的害羞。
“没有啊…”他认真地侧着耳朵听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啊。”
我摇摇头,“不会的,你听,这是秋风吹过竹叶…这是秋蝉在竹枝间鸣叫,仔细听…那边有一泓清泉,静静地流过竹根,还有,这是竹叶间轻轻拍击的声音…只要你愿意,你会发现,在时间静静地流逝中,会有这么多值得你去观赏和聆听的赏心乐事,听竹小筑,听竹小筑,如果你不用心去听,怎么会发现你以前从未发现过的东西呢?”
云逸扬没有答话,但我看得出,他的眼睛放射出从未有过的光芒,我相信我的话会在这个少年的心中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生,他都会用心去认真聆听,去发现自已未发现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仆苍老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听竹小筑的沉静,他昏花的眼竟似落出一丝笑意:
“两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后面的一间竹舍中,三个人坐在竹椅上,一言不发。很难想象,这三个人就是名动天下的绣工苏三手。一个人两只袖管空空荡荡,全身上下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幅山水画一言不发,旁边的人身上全是墨迹,左边的袖管也空无一物,另一只青筋暴突的手持着一管已蘸好墨的狼毫,最后一个人身着白衣,一尘不染,懒懒地斜倚在竹椅上,好似全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两只手轻轻放在面前的绣栅上,双手洁白细嫩,却好似比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的手还要柔软。
持狼毫的人回转身来,三十几岁年纪,一张脸居然十分清矍,微微笑道:“有劳二位公子久候,我是苏二,这位是我们的大哥苏大,这是小弟。”他分别介绍了二人后,又道:“我等在门内听到这位公子”他用狼毫向我指来,点点头道:“这位黑衣公子语词清绝,深得听竹三味,便请苏伯将二位公子请来,却是为了帮大哥解决一个难题。”
我看了云逸扬一眼,见他茫然不知如何作答,不由暗叹一声,拱手答道:“先生不敢,我等为绛州归云庄人,这位是我家少主,不知先生有何事见教于我。”
苏二叹口气,道:“公子不必过谦,请――”他指着苏大面前的水墨丹青,道:“这是我家大哥最为得意之作,号为太白醉吟图,本来是待我题字后,小弟便要绣在白绢上,但三月前,有一书生见到此画,大称绝妙,便随口吟了一句‘谁能临水先知月’,大笑而去,这可就苦了我家大哥了…”云逸扬奇道:“为何是苦了苏大先生呢?”苏二看了云逸扬一眼,又接着讲道:“大哥觉得这七字字简意深,语味隽永,是一个绝好的上联,可是自己偏偏对不上下句,急得三月睡不安寝,食不知味,这太白醉吟图却也一直绣不成,我等在小筑内听得公子语句清雅,或许为大哥对得上这个上联,也说不定就解得了这个难题。”
我轻轻点头,心中暗道:“怪不得都说这三个月来苏三手未就一幅绣品,原来如此。”脚下却不停步,走到丹青前细细观看,只见画中云气舒卷,月轮半露,一个水墨人物衣袖翩然,临江而立,举头望月,意态栩栩如生,苏大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轴,口唇不住翕动:“我欲登峰重览山…我往高台但勘星…对‘谁能临水先知月’都是不好,谁能临水先知月,谁能临水先知月…”眼神呆滞,竟如痴了一般。
我望了画半晌,顿觉一种清逸之气直冲胸臆,这幅水墨丹青竟似有一种魔力一般,直将人的注意力直吸过去,双唇轻启,我缓缓道:“何不对‘我欲同风直上天’!”
苏大一惊,猛然站起,大声道:“对!对!谁能临水先知月,我欲同风直上天。谁能临水先知月,我欲同风直上天!”向苏二喝到:“笔来!”苏二似早有准备一般,将手中狼毫向苏大递去,苏大偏头咬住笔杆,将乱蓬蓬的头一摆,如狮子摆首一般,向画幅中挥去,簌簌几笔扫过,那水墨太白居然衣袂飘飘,阵阵风起,诗仙神态奕奕如生。苏大画完后,头一甩,笔向苏二飞去,苏二单手接笔,顿时如换了一人一般,凝神静气,笔走龙蛇,如落云烟,“谁能临水先知月,我欲同风直上天”几个大字跃然纸上,那最后的“天”字尤为飘逸。
苏大苏二停手后,苏家三弟也动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绣技,也从未发现原来男人拈起绣针的姿态也能居然这样好看。
苏三拿着绣针,好似剑客拿起了心爱的宝剑,文士持着熟悉的毛笔。一针一线快如风,徐如云,如最美的女子梳理她的云鬓,又如豪迈的将军舞起长刀。
苏三抽出最后一根线,白嫩的手拈着绣针,满意地叹了口气。
老仆慢慢走进来,缓声道:“主人,南北共十二家绣坊绸缎庄的东家,已在门外等候。”
苏大哈哈大笑,声若洪钟:“今天的绣品‘太白醉吟图’不卖了!”他大步走过来,残臂用力拍着我的肩,大笑道:“今天的绣品不卖,送给这位归云庄的小兄弟!”
苏三清秀的脸庞落出一丝笑意,始终不出一言,白皙秀美的手一抖,三丈白绢如龙在天,居然让他卷成一卷,手再一扬,卷好的白绢落在我的怀中。
“白衣谢过。”我清朗长笑,与云逸扬走出听竹小筑。
外面朝霞满天,阳光刺目,竟已是天亮了。
一叶落知天下秋
我懒懒地倚在竹椅上,手中拿着一卷《白氏长庆集》。秋风轻轻吹过我的长发,拨散开一缕缕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静静飞舞。我任由黑发飞扬,看着眼前划过一片飘落的黄叶。
我长叹一声,微微闭眼…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间时光若水,已经在这个宋朝的城市半年有余。半年的时间,足可以让人忘记许多事,肖真真、胡进、侯丽云,甚至那个疯狂的吕子良…我几乎将现代的生活全部忘却,我甚至怀疑,二十几年的现代生活才是一场大梦,现在的我,在宋朝的我,才是真实的,真真切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真假假,本就难说得清楚。
“白姐姐!白姐姐!你猜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远处一个清亮爽朗的声音传来,不多时,那声音已临近我的小院。一个高瘦的人影从竹篱外纵身跳过,大笑着向我跑来。
“逸扬,有火烧着你吗,急什么。”我合上书卷,转身向来人笑道,只有这个少年能不通报就跑进我的小院,也只有这个少年,能让我摘下不透气的黑帏,随意绽放清新写意的笑容。
云逸扬,归云庄的少庄主,我在这个年代必须辅佐的人,和半年前相比,他个子长高了,也更黑了,清澈的大眼已多出一些稳重与成熟,但在我的面前,他还象个孩子,一个时不时喜欢在姐姐面前撒娇和炫耀的大孩子。
云逸扬手中拿着一包东西,兴奋地叫道:“白姐姐,你猜猜,这是什么?”
我随手用手帕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偏头笑道:“是什么?…喔…我想想,是苏三手的新绣品?是杨婆婆的织花?是徐大娘的金丝挽结?”
我一连问了三句,云逸扬的头也象拨浪鼓样摇了三次,得意笑道:“哈哈,闻名南北十二州的白衣卿相,如此聪明的白姐姐也有猜不出的时候,这就是白姐姐说过曾在唐朝只有一等一的昭阳舞姬才能穿的缭绫!公孙伯伯和徐大娘,寻经引典、殚精竭虑才把在唐朝天宝年间失传的缭绫织艺重新研出,真象白姐姐说的一样,真的有缭绫这样出奇精美的丝织!白姐姐你看――”云逸扬手一抖,包袱打开,一带白练从他手中飞出,徐徐随风落到我面前。
这就是只有诗词中才能看到的缭绫么?
面前的白绫白烟簇雪,不似云锦,也与白绢迥异,在阳光下映出闪闪寒光,在桌上展开却又轻绵冰手,如云似雾。我的手轻轻拂过缭绫精美细致的纹路,不由竟看得痴了,启齿缓缓吟出白居易的《缭绫》诗:“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
云逸扬接着朗声道:“应似天台上下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织着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
“天上取样人间织…好个天上取样人间织!”我突地一拍手,开心笑道:“好个白香山的《缭绫》!逸扬,你去请我们归云庄染坊的元无色,让他为缭绫染色,再请苏三手为我们在缭绫上织绣!”
“这缭绫上要染绣出什么花样呢?”云逸扬好奇问道。这缭绫已是人间所无,要什么样的染绣,才能配上天上取样的极品。
我看着精美地不似人间织物的缭绫,心中已有了主意,轻轻道: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一叶落知天下秋,
叶知秋。
这个风雅清逸的名字,却在南北织坊中如雷贯耳。
无人不知江南杭州秋叶阁主人:叶知秋。
杭州丝绸,名冠天下,秋叶阁的青丝雪绸却名冠苏杭。豪门大户,无不以能穿上秋叶阁缝出的衣裳为荣,凭此夸豪斗富。最好的青丝雪绸,每年秋叶阁总是进贡给皇家,但即使是秋叶阁剩下的边角余绸,缝制出来,往往价逾百两纹银。
秋叶阁的丝物成为皇家供奉,倍受尊荣,秋叶阁也在短短几年名动天下,不但是每年出产的上好丝物,更是因为当今的秋叶阁阁主:叶知秋。
一叶落知天下秋。
有人说:叶知秋若说:今天是秋天了,那么到了第二天,天下人都要披上秋衣。
只因为他是叶知秋。
但这个意气纷发、才高孤绝的商人,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相貌,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人与他的名同样神秘清冷。
我皱眉翻着手中的几张纸,抬眼问站在我身边的云逸扬:
“叶知秋的资料只有这些么…他从何而来?如何起家?喜好是什么?多大年纪?即使这些没有,也应该查查他平时看好哪些生意?与那些人交往甚密?背后有没有皇族支持?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些资料若要描述一个人,可是太少了。”
云逸扬回道:“叶知秋这个人神秘异常,崛起于江南也只不过是近三两年时间,但平时生意往来、抛头落面都是手下人在做,他从来不在人前落面,时或必要,也是在隔起重重帏帐,称自己身有痼疾,不便出面。所以现在凡大户商贾,都和叶知秋打过交道,可从没有一个人知道叶知秋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身有痼疾?”我不由掩口轻笑:“这个理由有够烂的,我白衣第一个不信。”
云逸扬大笑道:“是啊是啊,这个叶知秋肯定没有白姐姐聪明,把自己弄得足可以把人吓昏过去,就没有人怀疑姐姐是女的了!”
我一怔,看着云逸扬一脸促狭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他说的是宁王召我之事,宁王赵晟封地山西,三十余岁年纪,长相儒雅,谈吐不俗,虽是亲王贵胄,却爱和文人雅士、三教九流交相往来。不知这位风流王爷在哪里听到我的大名,非要邀我和云逸扬上府一聚,在席上你斟我酌,一对一出,倒也非常起兴,但眼花耳热后,宁王偏要我摘下斗笠,看看我的真容:“素闻白衣辅佐归云庄少主,使归云庄如龙在天,被南北十二州称为鼎鼎大名的白衣卿相,必定也是个精明风流的人物,不知可否为本王摘下黑帏,让本王一观?”
我起身一揖,缓缓道:“王爷有令,白衣敢不从命?只是白衣从小家遭大火,虽贱命保全,但容貌已毁,实是怕吓着别人,才用黑纱罩起,草民不敢违王爷之意,只是怕吓坏了王爷贵体,白衣才是百死难逃其咎。”我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使劲忍住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又多了一样本事:拍马屁。
宁王一拈胡须,朗声笑道:“本王什么没见过,大丈夫顶天立地,样貌只不过皮相而已,白衣拿下黑帏就是。”我也不多言,伸手将斗笠黑纱掀起――
只听得宴席上突然响起七八声女眷的尖叫!接着是“劈哩叭啦――”杯盘的碎裂声,酒壶击破声,有人急速抽气声…一时间宁王府热闹非常。
看着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宁王一边回身安慰他的爱妾,一边忙冲我喊道:“还不戴上斗笠--”我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慢将黑纱斗笠戴回头上。
想到这里,我不禁和云逸扬相视大笑!戴斗笠遮面也是迫不得已为之,我的面貌威严不足,清秀有余,若扮男人可真是不象,没法子才用黑纱遮住面孔,便能以男人身份出入榷市。但人总是喜欢怀疑,未免有象宁王这样的好奇者想一窥庐山真面目,于是在去宁王府之前,我便自己用牛油水粉在脸上涂来涂去,将一双大眼弄斜,又画了几道疤痕,丑得真是不想让人再看第二眼。结果这计好得不能再好,经此一事,各家商贾都知白衣人虽潇洒,但实在是个不能再丑的丑八怪。
我得意地一笑,对云逸扬说:“怎么样小鬼头,还是你白姐姐厉害!这个叶知秋如果有我这么两下字,扮一个别人害怕的丑八怪,他也不会那样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