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笑着解释道:“这红色菊,是去年贵妃娘娘命人从宫里移植过来的,多亏服侍将军,奴婢才有这开眼界的福气。”
苏晗抬眼打量面前人、瓶中花。红玉身着一件水红色比甲,面颊白里透红,她不由笑道:“不错,人面娇花相映红。”
红玉腼腆一笑,“将军就别打趣奴婢了,您换上女装,可是连贵妃娘娘都自叹弗如的。”
门外传来翡翠的语声:“侯爷,您怎么过来了?”侯爷二字,唤得有些讥诮之意。
苏晗摇头,“这丫头,说话比你我还要不入耳。”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苏陌语气不善:“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我来看望二姐不行么?”
“把他叫进来吧。”苏晗坐起身,在背后垫了个迎枕,倚在床头。
红玉应声而去。
少顷,苏陌皱着眉走进来,一袭天青色锦袍,玉树临风,十足的文弱书生相。他躬身施礼之后,关切地问道:“二姐可好些了?”
“没什么事,坐吧。”苏晗好笑地看着他,“你倒是好事连连,娶妻,又加封侯爵,何时给我添个侄儿?”苏陌成亲之事,多少有些仓促,她是在征途中接到家书才知晓的。
提起侯爵的事,苏陌显得有些不安,“还不是因为二姐屡建奇功,圣上才平白封了我一个侯爵。”再说婚事,他又显得有些歉然,“未等二姐出嫁,我便娶妻,实在是不该,还望二姐莫要怪罪。”
苏晗蹙眉,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胡乱敷衍道:“好说,好说。”
前来上茶的翡翠听了姐弟二人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苏陌当着苏晗的面,不敢说什么,只是斜睇她一眼。
苏晗不以为意,打圆场道:“你若等我出嫁,怕是来日方长,娶妻成家也是好事,如此,也能多个人孝敬娘亲。”
“成亲之事,说来话长。”苏陌喝了一口茶,苦笑道,“太后不知我早已定了娃娃亲,今年开春儿,话里话外有为我指婚的意思。大姐在宫中听说了,便命人带话过来。娘亲无奈之下,便做主命我尽快完婚了。”
太后的手伸得可真长。苏晗在心里骂了一句死老太婆,望向苏陌时,又觉得活在这社会背景下的男女都够命苦的。苏陌今年才十五岁,却已是为人夫的人了。敛起心绪,她正色叮嘱道:“成家了便要懂事些,别似以往那般顽劣就好。”
“二姐放心。”苏陌爽快地应允之后,起身告辞,“晚些时候再来探望姐姐。”
苏晗则直言道:“不必了,等我痊愈之后再说话吧。”
“也好。”苏陌又打量她几眼,横竖看不出病态,放下心来,笑着离去。
苏晗转而叮嘱翡翠:“他现在有了妻室,不似以往,你收敛些,不要害得他被夫人看轻。”
翡翠的性子很是活泼刁钻,在这府中只对苏晗惟命是从,当下连连应是,“将军放心,奴婢以后定会谨言慎行。”
其实也怪不得翡翠,苏陌以往喜和丫鬟们嬉闹,和谁都没有个主仆之分。成亲后想立威,的确是难了些。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苏家却是个例外。苏陌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自幼体弱多病,太夫人又只得这一子,自然处处娇惯纵容,多年下来,苏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和两位姐姐相比,他更像个女儿家。太夫人闲时总是叹息,说二女儿和儿子投错了胎,将军府就是典型的阴盛阳衰。
念及此,苏晗忍不住笑得唇角弯弯。
红玉去了趟马厩,回来后气呼呼地道:“王爷送您的那匹小马应是病了,自昨夜到此时一口东西也未吃,依奴婢看,放出府去算了。”
苏晗应道:“找人给它看看。总归是条性命,留着吧。”她不是只爱宝马,是自骨子里喜欢马这种生龙活虎的动物。若说讨厌,她只是讨厌小马原来的主人罢了。
“将军说的是。”红玉会错了意,“万一王爷查问起来,马不见了,还真不好交代。”
“随你怎么想,把马照看好就行。”苏晗把迎枕拿开,躺下身去。思量片刻,眉宇舒展开来。外人忌惮他摄政王,她却偏偏要给他添堵。
太后指婚之事,以啼笑皆非的局面结束了。
昨日是苏晗在接旨之前晕倒在地,今日,楚云铮又听到了永宁侯府传出来的风声。人们说,昨夜时开不知是吃醉了酒发狂,还是中了什么邪,竟莫名其妙爬上了屋顶,之后摔了下来,伤势不轻。人们还说,两人先后出事,只能说明这桩婚事是凶兆,若真成了亲,怕是会闹出人命的。
皇帝本就是勉强答应了这件事,现在两边皆是如此,自然趁机劝太后收回成命。太后若再一意孤行,就未免遭人私下传出闲话,只得作罢。
当机立断,占尽先机,苏晗这件事处理得很漂亮。楚云铮对她高看了一眼,却没想到,自己生出的这一丝赞许,只维持了一日光景。
翌日一早,总管气喘吁吁地跑进王府正殿,愁眉苦脸地禀道:“王爷,属下有罪,您下令责罚吧。”
楚云铮问道:“何事?”
“那汗血宝马,又被人盗走了。”不知是急的还是跑的,总管额头已冒出了汗。
没想到,这大将军还是个惯偷。楚云铮蹙了蹙眉,“此次可有留下什么?”
总管忙道:“非但没有,还把围栏上的字迹用剑削去了。”
这一点,是他疏忽了,现在连仅存的凭据都没有了。可谁又能想到,她会第二次来盗马呢?战事平息,她约莫是和自己一样,太闲了吧。楚云铮步出正殿,吩咐道:“备轿。”
总管问了一句:“王爷要去何处?”
楚云铮浅浅扬唇,笑意深沉,“探病。”
第五章 苏二小姐
轿子转进福乐巷,进将军府之际,楚云铮听到了女子的低语声,无意一瞥,见三名女子避到了路旁。
三名女子皆是身材高挑,一个穿红,一个着绿,中间人一身缟素,各自低眉敛目。
苏家两女,除此之外,只有太夫人和安乐侯夫人两名女眷。那么,此刻这白衣人——
他轻咳一声,轿子停了下来。
白衣女子缓缓转身,举步要走。
楚云铮出声道:“苏将军。”
白衣女子身形一滞,继而转身,举动间分明带了几分恼火,语气漠漠:“不知是王爷驾到,还望王爷海涵。”
楚云铮吩咐轿夫:“进府。”
苏晗很生气。她这张脸,着戎装时,前后三次凯旋归来,被京城百姓看了个够,平时若要出门散心,着女装自然是最稳妥,不易被人轻易认出。今日她看着天气大好,心情又不错,便想带着红玉、翡翠出门逛逛,却不想,这冤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轿夫不待吩咐,把轿子抬到了垂花门外。楚云铮更是个自来熟,不需人引路,顾自走进凌烟阁。
苏晗尾随至院中,出言道:“王爷若有事相商,不如到前方正殿。”
“本王前来探望将军病情,若在你将军府正殿,合适么?”楚云铮脚步未停,进了厅堂,坐到黄花梨雕云纹三围罗汉床上。
这话倒是中听,似是有意帮她把重病的戏继续唱下去。苏晗脸色一缓,施施然施礼后,命红玉、翡翠上茶点,坐到罗汉床下手的柞榛木直背交椅上。
红玉晓得将军一早还未吃东西,便上了几碟糕点,又用白瓷盘装了几个金桔,一起摆到交椅旁的茶几上。
苏晗是真的饿了,原来是想着出门吃些京城小吃果腹的,谁知偏偏赶得这么巧,一出门便遇到了楚云铮。她只盼着在好心情消磨殆尽之前,把他打发走。
楚云铮颇有闲情地品着龙井茶,良久一言不发。
苏晗只得先开口,问道:“王爷只是来探病?”
楚云铮点头。
“下官已无大碍。”
“如此甚好。”楚云铮随便应付一声,又没了下文。
苏晗也懒得再和他周旋,拈起一块桂花香糕,慢条斯理地享用。吃完之后,喝一口茶,又拈起一块玫瑰赤豆糕。
楚云铮饶有兴致地抬眼打量着她。
八月清朗的阳光照进厅堂来,映得眼前女子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唇若点绛。凉爽的秋风拂过她鬓角、肩头的黑发,发丝轻轻拂动,漾出几分风情。坐姿没有寻常女子的规规矩矩,略显随意,却不失礼;吃相亦不似寻常女子的细致端方,却也无声无息,很是文雅。
苏晗吃完几块糕点,丫鬟前来续茶。她喝了一口,又拿起一只金桔来剥。金色桔皮随着纤长十指上下翻飞,两相交映,物美,手更美。一件小事,原也是可以做的这么好看的。
烽火狼烟,尸山血海,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换了身装束,她便不再是天下兵马大将军,此刻,她只是透着漫不经心、不恪守教条的——苏家二小姐。
贵妃苏月艳压群芳,姿容是后宫三千佳丽之首,可若比起眼前人来,就显得过于娇柔了。虽然姐妹二人的容颜相仿有七八分之多,可温室里的娇弱香花,怎能比得过经历过风雪的寒梅。
能见得苏晗不着男装的美颜,不是人人都有这份际遇的。如此看来,那匹汗血宝马引起的一连串事端,也算是值得了。
楚云铮放下茶盏,温声道:“过两日,圣上便可早朝,届时将军也好痊愈了。”
苏晗闲闲放下手中金桔,淡淡笑道:“多谢王爷点拨。”
“再有,宝马可安心养在将军府。”
竟能料定她将马寄养在了别处,这人,仿佛就没有他猜不到的事情。苏晗反思一下,觉得自己两次盗马有些过分了,语气就有了几分歉意:“王爷若喜宝马,下官来日有幸得到,定将双手送上。”
“将军有心了。”将军、下官这些词汇,在面对着这样一张清水出芙蓉的丽颜时,令楚云铮没来由地觉得突兀。他起身,负手走向门外,“来日,朝堂上见。”
“王爷好走。”苏晗语声明显轻快了几分,亲自送到垂花门外,站了片刻,正要再次出门时,太夫人遣了人来,叫她到正房。她有些不高兴,进门问道:“娘找我何事?”
“你不好好待在房里,四处闲逛什么?”太夫人嗔道,“听人说,被王爷撞见了?他若对你有了成见,以后不是要处处碰壁么?”
“不碍事的。”苏晗坐到临窗的大炕上,笑道,“心疾本就是一时好一时坏,外人撞见也无妨。”
太夫人并不赞同,“别人事小,王爷那边你可要小心行事。”
若被母亲知道自己做的那些好事,真不知道会怎样训诫自己。苏晗狡黠地笑,之后问道:“娘从来也不会高看谁一眼,为何偏偏忌惮一个摄政王?”
“哪里是忌惮,是敬重。”太夫人解释道,“王爷为人行事,一个孝字,一个义字,是朝臣典范。你啊,回到朝堂莫要两耳不闻窗外事,日后要多听多看才是。”
苏晗由衷地点点头,“孩儿记下了。”如今大局已稳,她在朝堂的时日怕是年深日久,的确不能再像以往那般特立独行了。
母女说着话的时候,有人来通禀,张公公来了。二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凛。张公公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此次前来,定然是太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六章 早朝之前
太夫人让苏晗待在房中别动,自己迎了出去,回来时明显松了一口气。
太后命张公公给苏晗送来了千年人参、血燕等滋补之物,带话过来,说是让苏晗好生调养,痊愈后便到宫里小坐,她和皇后都记挂得很。
赐婚不成,便给些小恩小惠来拉拢,也在为下一次的阴谋做铺垫。苏晗心头不屑,却也明白,自己为人臣,平日就少不得要面对这类事情。
太夫人叹息一声,“现下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只巴望着圣上能为你指一门好婚事。”二女儿已经十八岁了,换做生在别人家,怕是早已嫁出门去、生儿育女了。
苏晗满不在乎地笑,“成亲有什么好?倒不如如今这样来得自在。”
“话是这么说,可女儿家岂能一生征战在外?这光耀门楣之事,本该是男儿所为,只恨你弟弟不争气…唉!”太夫人愁容更重,“怨我,都怨我,太纵容他。”
苏晗连忙把话题引至别处:“母亲快别想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了,如今您只管等着抱孙儿便是。”
太夫人的眉宇舒缓几分,笑着应道:“是啊,冯氏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只盼着她能给我苏家开枝散叶。”随即又道,“你自回来之后,还没和她正经说上几句话吧?”
苏晗微微蹙眉,“我和女人家哪里有话可说。”
“这叫什么话!”太夫人又气又笑,“她是你弟妹,你权当多个妹妹便是。”
苏晗勉为其难应下了。和太夫人聊得久了,她出门游玩的兴致也就慢慢没了,逗留到午间,用过饭,回了凌烟阁。
第二日,苏晗开始给太夫人晨昏定省。早间,遇到了苏陌和冯氏。
夫妇二人见过太夫人之后,又过来毕恭毕敬地施礼:“二姐。”
苏晗淡淡应了一声。
“都坐吧。”太夫人笑呵呵的,命人给三人上茶。
苏晗边喝茶,边细看了冯氏几眼。冯氏生得眉眼很是精致,丁香色褙子、玉色罗裙显得人高雅端方。
冯氏和太夫人闲话家常之余,也偷眼打量了苏晗几眼。今日苏晗不似凯旋那日一身盔甲,穿一件藏青色箭袖锦袍,长发也如男儿般绾起,别一支竹簪。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这是苏府又一位少爷。和苏晗的视线无意撞到一起,见对方的目光如若男子一般直接、锋利,她面色微赧,垂下头去。
太夫人见状笑道:“你二姐在府中,少不得要迎来送往,穿成这样子,外人自在,她也自在。”
冯氏陪着笑脸,道:“二姐是奇女子,媳妇与有荣焉。”
苏晗想找些话题,让弟妹和自己亲近些,却是遍寻不着。她来到这里,经历的谓之繁多,却唯独不曾经历过寻常女子的生活。过了片刻,她便不肯再为难自己,起身告辞。
太夫人知道,二女儿在场,儿子、儿媳皆不能坦然自若地说话,要想亲密无间,还需时日,也便没有阻拦。
过了几日,皇帝龙体无恙,百官开始早朝。
寅时刚过,苏晗便已穿戴整齐,出门时不见苏陌身影,就问送她出门的红玉:“苏陌呢?怎么回事?”
“圣上说侯爷体弱多病,不用早朝。”红玉说完打了个呵欠,上次起这么早,是半年之前了。
果真是富贵闲人,苏晗没来由地有些嫉妒苏陌。不需早朝,白拿俸禄,生活无忧,那是她向往了好几年的生活。结果是,她一日忙过一日,苏陌却得到了这种神仙一般的快活日子。
坐到轿子上,苏晗阖上眼帘,在路上打了个盹。和许多武将一样,她离开战场,能躺着的时候绝对不会坐,能坐轿的时候绝对不会骑马。不是要故意摆什么排场,实在是从骨子里透着懒散,待要精神大振,要等到下次出征之时。
行至朝房,等待皇帝升座的时间里,苏晗和百官不咸不淡地逐一打过招呼。经过廉王身边的时候,躬身行礼。
“听说苏将军凯旋当日便病了?”廉王懒懒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苏晗点头,不欲多谈,转身到别处坐下。当今皇帝是庶出,夺得天下之前,生母已亡故,如今天下安稳,就便宜了他的嫡母和几位兄弟。这几人无一个安分守己的,动不动就干涉朝政、欺压朝臣,而这廉王,最是喜欢作威作福,一张嘴似是淬了毒,一句人话也不肯讲。苏晗对他,实在是恭敬不起来。
廉王做叹息状,“到底是一介女流,不可长久指望。”
这话,没听过一千次也有八百次,苏晗当做没听到。
廉王捏着不阴不阳地腔调,继续道:“太后赐婚,是多大的福禄,你却偏偏享受不起,只怕是好景将尽,厄运将至。”
原本各自闲聊的群臣都收了声,视线集中在二人身上,有几位与苏晗走得近的,脸色不悦,却是敢怒不敢言。
苏晗斜睇廉王一眼,“王爷何时开始改行算命了?”
廉王意味深长地笑,“你的运道,明眼人一看便知。”
“廉王看得透苏将军的运道,却不知你看不看得透世子爷的运道。”随着醇厚低沉的语声响起,一道挺拔身影出现在朝房门内。
廉王闻言即刻变了脸色,仓促起身,拱手施礼。
第七章 败家弟弟
身着蟒袍的楚云铮眉目冷淡,一身傲然,使得其余人等无形中就矮了三分。
“见过摄政王!”廉王同在场官员齐齐施礼道。
“罢了。”楚云铮微一颔首,缓步走到苏晗近前,拱一拱手,“苏将军已无恙?”
苏晗有些意外,忙起身还礼道:“承蒙王爷挂怀,下官已无大碍。”
楚云铮坐到她对面,示意她落座之后,轻描淡写地道:“近日,圣上命本王给廉王世子找个得当的差事,意在磨练一番,不知苏将军有何高见?”
廉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勉强笑道:“摄政王何必如此心急,此事慢慢斟酌又何妨。”他的儿子不过十余岁,若要落到杀人如麻的苏晗手里,吃苦事小,怕是少不得落一个为国捐躯的下场。这种事,由不得他不怕。
苏晗淡淡一笑,“下官资质愚钝,只懂得打打杀杀,不似摄政王文武双全,廉王世子的去处,自然是要王爷定夺。”
“苏将军过谦了。”楚云铮看向廉王,“若说磨练,本王深以为,军中是最佳去处。”
廉王笑得比哭更难看,“军中甚苦,犬子体弱,还望摄政王体恤。”
“这是哪里话。”楚云铮摇了摇头,“本王也曾常年征战于两军阵前,只觉惬意得很。再者,苏将军只是一介女流,都未曾言苦,世子爷难道还不如弱女子么?”继而问苏晗,“不知苏将军可愿给世子爷安排个差事?”
苏晗忍着笑,摆一摆手,“王爷此言差矣,下官好景将尽、厄运将至,怎可连累了世子爷。”
楚云铮缓缓接道:“将军居然轻信他人谬论?”
“依王爷之见,下官不必信?”
“大可不必。”
“若是如此…”苏晗眼波流转,看向廉王。
两人一唱一和,把廉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偏偏被人捏到了痛处,只能一味地赔着笑说好话。
不论是苏晗还是楚云铮,平素在人前都是冷漠寡言之人。今日两人斯文有礼的攀谈已让人意外,极有默契地戏耍廉王,就更让旁人惊掉了下巴。
有官员幸灾乐祸地低声议论着:
“这廉王实在是自作孽,之前多了两句嘴,便把圣上的左膀右臂一并得罪了。圣上事先未对他提及世子之事,怕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杀一杀他的气焰。”
“正是这个理!摄政王如今虽然弃武从政,可骨子里能不爱惜良将么?现在对大将军,必是惺惺相惜。”
“如今大将军和摄政王齐齐还朝,太后那班爪牙作威作福的光景也便到头了。”
“那是自然!”

廉王费了诸多口舌,才令摄政王点头应允此事押后再议,待皇帝升座金殿之时,他才发觉,手心里全是冷汗。
皇帝在群臣中见到苏晗的身影,龙颜大悦,一番褒奖之后,又降恩泽,命工部重新修缮将军府。
苏晗心想,这绝对是吃饱了撑的,还不如把修缮所需的经费直接赏赐给自己来得实惠。另外,命工部修缮,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因此,谢恩之后婉拒皇帝好意。
皇帝坚持,理由堂而皇之:“苏爱卿屡建奇功,亦是我朝第一女将,出入之地,自当与众不同。即便千秋之后,卿之府邸,也该让后人瞻仰。”
苏晗尽力去理解这番话,却还是找不出前言后语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皇帝又道:“况且,苏贵妃日后少不得要归宁省亲,此次修缮,可将行宫一并建造妥当。”
似乎这末一句才是关键所在,皇帝也是要给姐姐面上添光。苏晗无从推脱,再次谢恩。
“秦朗!”皇帝唤道。
“微臣在!”工部尚书秦朗应声出列。
皇帝吩咐道:“修缮将军府之事,不可大意,爱卿要全程督办。”
苏晗微微侧头,打量着秦朗。此人名头也很响,算得大周朝一个奇才,去年夺得新科状元时,还未满十八岁。皇帝爱惜他的才华,一年内几次提拔,到如今已经是尚书位。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不过如此。
她看到的是一个淡如新月、雅如新竹的男子。那份淡泊悠远,令金碧辉煌的大殿瞬时显得空旷、失色了几分。
楚云铮的俊逸在于,他在何处,便令何处蓬筚生辉;而秦朗的俊逸则在于,他在何处,便令何处颜色顿减。前者是到何处都是集光芒于一身,后者是到何处都是遗世独立之姿。
她说不上谁更悦目一些,只是觉得,朝堂有这两名绝色男子的存在,必然会比往时有趣得多。
说完苏晗的事,皇帝又开始表彰楚云铮赈灾平乱之功,自然又是好一番赏赐。
皇帝如此,不外乎是做给朝臣们看的,想来,他这两年坐在龙椅上没少受太后党羽的窝囊气,今日心里有了底气,自然是要借宠臣表明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