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心里便划了个圈儿。
几人进到屋里,木炭已经燃尽了,青楚跺了跺脚正待抱怨,九卿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蔫了下去。
迎冬却是对着一屋子的冷气,不由自主感叹道,“五小姐真是好脾气,惯的下人们竟然大雪天把火盆子守灭了。”语气里听不出是讥讽还是称赞。
九卿只在心里暗暗苦笑。
她这个冒牌的小姐,到现在还没学会怎么立威呢。
笑着把迎冬往暖和的火炕上相让,一边命青楚沏茶一边解释道,“也不怪她们,是我不允许人进我屋里来的。”
迎冬听了她的话,心里大为讶异,不过也不好多问什么。九卿的火炕她不敢坐,只在绣敦上欠着半拉身子坐下,一边解着系在腰间的绸带,一边低声对九卿说道,“我们小姐说了,五小姐最好把这件棉袄拆了,取出里面的棉花,匀成两件棉袄的量,再用五小姐平时的旧衣裳絮上。”
九卿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怕这件棉袄穿在自己身上被别人认出来,为她们招来麻烦…
九卿心里不免一声长叹,江七做人竟然到了这么谨小慎微的地步…也不怪她能比自己活的安逸舒适而又不招人现眼。
看起来,自己以后的道路还很长远,要向江七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迎冬交待完自己小姐捎的话,茶也不多吃一口,便急急忙忙走了。
夜里青楚拿着新絮成的棉袄飞针走线,九卿独自一个人坐在炕头上发呆。
回想前世她也是一枚小小的白领。工作上颇受老板的重视,下面还有亲如姐妹的组员真心爱戴;家里父母把她捧在手心里,外面男朋友当宝一样对她呵护备至…本来她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惬意地过下去了。谁承想造化弄人,不可思议的事居然发生在她身上…一觉醒来,她竟然变成了江府里生命垂危的五小姐——
而且这五小姐还是个江府里颇不受宠的庶女。
九卿心里暗叹,庶女倒也罢了,命中注定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可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大夫人对她不亲有情可原,这位宿体的亲生姨娘对她冷淡如斯可就匪夷所思了。
又想起今晚的整个饭局,四姨娘吴氏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甚至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更有甚的,连看她的眼神眼神都冰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仿佛仇人似的…这诡异的母女关系,还真是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再细想想,江府里每一个人似乎都对她心存不善。上次请安,她因为病体刚好,精神不济,所以对那时的人和事并没有投注太大精力关心,可是今天…就不一样了。
今天大夫人那笑里藏刀的话语,江五那尖酸刻薄的指责,还有几位姨娘视她如无物的态度…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透着一层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九卿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她心里开始焦灼不安——即使她是个路边被捡回来的乞儿,大家也不能有志一同地对她如此厌恶吧?何况这群厌恶的人里包括她所居宿体的亲生姨娘…
越想越迷惑,九卿忍不住打起青楚的主意来,她轻声问青楚,“青楚,你说我养病的这两个月,姨娘她为什么都没来看望我一次?”
青楚停下手里的活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沉思着答道,“也许…四姨娘是怕大夫人不高兴,不敢亲自过来吧。”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小姐你也不用伤心,四姨娘身边的丫头秋鸣曾来过两次…这不也说明四姨娘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吗?”
语气犹疑不定,更多的成分则是带着诸多的不确定和根本就苍白无力的安慰。
九卿心里微微苦笑。有些话她不能明着问——到现在青楚都不知道她所衷心的主子已经内里换了灵魂。如果知道了的话…
九卿不敢往下想。
略一思忖,她又问道,“青楚,你说姨娘为什么对我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她想试探一下,以前的四姨娘同自己关系到底怎样。
青楚犹豫起来,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九卿心里已渐渐有了底。
看起来自己猜对了。这个姨娘对江九卿从来就没有如亲生的母女那样亲近过。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越想越迷惑,望着青楚,她开始心思百转——
她必须采取迂回蚕食的方式,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地从青楚嘴里往外套话。
这样既不伤害青楚,也不过分的暴露自己。
像现在,她就已经知道江府的大老爷历经四任官职,如今已经做到了工部左侍郎。大夫人的娘家是青城的望族,生意遍布江北各地…此刻的时空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夏皇朝。
还有这江府里的儿子女儿们,他们都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喜好,甚至有无婚配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当然,这些都是拜青楚所赐。
青楚犹豫了一会,低下头接着去做手里的活计,好半天才闷着声道,“姨娘也许就是那样的性体吧,她是个内敛的人,从来都不多言多语的。”仿佛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声音小
2、棉袄 ...


的九卿只有努力侧着耳朵集中精力才能听见。
九卿侧目看着她,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奇怪,再是性格内敛的女人,无论她多么冷淡的性子,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如陌生人似的不理不睬吧?
毕竟有血缘关系在那摆着呢。
九卿十分肯定青楚没有说实话,眼珠转了转,拿起青楚做活的剪子把烛芯剪了剪,又接着问,“青楚,你告诉我实话,我到底是不是姨娘亲生的?”
既然她不想说,那就给她来个重磅炸弹。这就等同于是在押宝。
青楚一下子愣住了,手里捏着的针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毫无意外的,遭殃的左手指头立刻迸出一朵鲜艳的血花来。她张嘴嘬住受伤的手指尖,含含混混问道,“小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声音里不受控制带点小小的慌张。
九卿心里一下子了然,暗淡的烛光下,她发现青楚目光不停地闪烁。
心里早有了横竖,她也不答青楚的问话,只是语气略带哀伤的自言自语,“我听下人说…”
说什么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故意拖长了尾音,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似的。
果然,青楚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焦灼地望着她道,“小姐你别听那帮人乱嚼舌头根,府里传的那些四姨娘不是小姐亲生姨娘的话都是没有根据的,你别…”
说到这里,她似有所悟,忽然把话刹住,警觉地注视着九卿狐疑地问道,“小姐,你真的听到她们说什么了?”语气里带着一丝的不确定。
“嗯,”九卿幽幽点着头,“她们说,我不是姨娘生的,是府外抱回来的野孩子。”声音在后面一句话上便有些哽咽。
青楚听的脸色大变,她重重放下手中的活计,满脸都是忍不住的怒气大声骂道,“这是哪个下三滥的乱嚼舌头,不得好死胡言乱语的东西!这样的人,老天还叫她活着?我咒她不得好死,赶明儿死了下拔舌地狱…”
九卿瞠目结舌,青楚平时性格绵和,从未在自己面前或其他丫头婆子面前说过一句重话。谁承想,自己这么一句凭空捏造的胡话,就让她反应如此激烈。
看起来,这一票押对了,四姨娘和自己这位所居宿体之间,绝对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青楚骂了一气,突然觉出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心虚的去看九卿的神色。还好九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像生气的样子。她这才略放了心,急急的对九卿解释,“小姐你别笑话奴婢,奴婢也是一时气急,容不得人在背后乱说小姐的坏话…”
九卿不言不语,只是用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看着她…
无形的压力,使得这暗夜里寂静无声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而压抑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烛光摇曳中,青楚终于承受不住九卿的眼神攻击,长叹一声说道,“好吧,奴婢全都告诉你。”
九卿心内大喜,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淡淡的平静,只是两只耳朵却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振作起来。
青楚的声音幽幽响在飘荡的烛光中,“听说小姐是大老爷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因为没有名分,大老爷才把小姐寄养在四姨娘的名下…”
原来她还是私生女!
九卿不禁愕然。
青楚一五一十说着,九卿心里渐渐对自己的身世有了大概的轮廓:她是大老爷在梁河任知县时在外面一夜风流所留下的种,至于那个女人姓什么叫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是四姨娘却因为她的到来而流了产,从此以后一直不育…所以她才把不能生育的一腔怨恨转嫁到她的身上…然后便到了今天这种情形。
母女二人势同水火!
九卿禁不住抚额长叹,自己怎么遇到了这么一个糟糕的身世
3
3、用计 ...


第二日天仍未放晴,夜里已经住了的雪又飘飘摇摇下了起来,直到晌午,天已经冷得滴水成冰。九卿懒得下地,一直窝在被窝里不愿出来。火炕越来越凉,青楚出去催婆子烧炕,回来时脸色阴沉的如冰似水。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怎么出去这么一会,脸子就拉下来了?”九卿诧异,拉紧被头把脖子以下肩膀的部位紧紧裹住,仰着头问。
青楚欲言又止,闷了半天,终究忍不住,愤愤地说,“那张婆子忒不是个东西,奴婢叫她给小姐烧炕,她竟然推三阻四说炭用尽了。呸!谁信啊?咱们这屋子冷得像冰窖,她们那小屋里却热热乎乎的。几个人正围在一起打牌呢。”
九卿讶然,奴才欺主?谁给了她们那么大的胆子!不期然脑子里又浮上大夫人那张团团善善菩萨似的脸。
难道是她的默许?
又想起昨日江七仙那小心谨慎的回头一瞥,还有迎冬见到应门那小丫头时刻意的解释,她心里突然有些了然,不禁握紧了被子里的手问青楚,“青楚你告诉我,大夫人是不是已经不准备容咱们了?”
她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向江九卿的过去。不知道大夫人对待以前的江九卿到底刻薄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居然这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她的心腹。
青楚见她话说的直白,吓了一跳,急忙返身去门口撩帘往外望了一望,见外面依然大雪纷扬,并不见半个人影,这才放下心来,走回来低声劝九卿,“小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大夫人以前对咱们也是这个样子…”青楚果然顺着她引得线说下去。
九卿脸上露出狐疑,这个样子?难道说以前的江九卿就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中生活的?
青楚又沉吟着道,“只不过这次是因为你生病,大夫人很生气,怪罪院子里的人没有伺候好你,才把咱院里的婆子丫头打发了…”
是借此机会安插自己的眼线吧?九卿心内忍不住冷笑。
“…这不换上这么几个不省事的,她们才敢如此对你…也许是她们不懂得大夫人对你的良苦用心吧。”青楚的话说的委婉而又含蓄,让人听了很有一股咬牙的冲动。
九卿忍不住头大,不敢苟同地去看青楚。这青楚从来就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大夫人一句坏话,即使这时气得脸青,也把话尽量讲的绵软听不出一点火气来。
什么“良苦用心”?还不如直接说笑里藏刀或背后整人来的痛快。这么弯弯绕绕的说话,她不觉得累吗?
“青楚!”看到青楚强力压着怒气的样子,九卿抚额哀叹。
她不相信青楚是大夫人的耳目。
通过这两个月她对自己的悉心照料来看,青楚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人。再说能毫无怨言尽心尽力照料不是自己主人的人,这一点也绝对不是一个奸细能够做得到的。所以九卿相信青楚,她对自己的识人眼光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所以她推测着青楚这个样子只有一种可能…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我以前太过小心了,强迫我们背后一句别人的坏话都不能说…所以你觉得我,有点不近人情?”
当然最后这两句话是为了混淆视听。
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她是不是属于那种典型的——作茧自缚?只不过作茧的人是真正的江九卿,而被缚住的却是现在的自己。
青楚连忙摇头,“小姐,你怎么这样说?奴婢觉得你教导的很对,只不过…”
话说到一半,忽听外面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二人立刻住语,面面相觑。
就听外面有女人粗着嗓门骂道,“这是那个损阴德的干的好事,往小姐门前泼冰!哎哟…这把我摔的…我的腰啊…”
又听有另一个年老的妇人问道,“王嫂子,你怎么呢?怎么这一点事都干不好,叫你给小姐送个话,怎么就叮叮铛铛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青楚听了那婆子的声音脸色一变,紧张地望着九卿小声说道,“是张婆子。”
九卿也听出张婆子的声音,冲着她摇摇头轻声的安慰她,“没事,咱们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们就是听见了,也没妨碍。”
张婆子是这院里的粗使婆子,本来话并不多,整天平平板板着一张脸,九卿不太喜欢她。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这么多话,而且表现的有些张狂,隐隐有超越三姑将要成为这院子里管事嬷嬷的架势。
难道是得了谁的允许不成?
九卿暗自思忖,一面起来穿衣,一面吩咐青楚,“你出去看看,她们在干什么。”
青楚答应一声,急急向屋外走去。
不一时,外面传来青楚十分客气的说话声,“王嫂子,你摔坏了没有?”
“没有,没有,让姑娘你操心了。”王嫂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又听青楚和张婆子打招呼,“张婶子,您这是打完牌了?”
那张婆子道,“哪有,这不是有事了吗。”说着话,似乎是和青楚一边一个在扶王嫂子起来,“哎呦,慢点,慢点…”
然后就是一阵安静。
顿了好一会才又听张婆子道,“这不大老爷的月玉兔跑出来了么,外面有外院的小厮等着…说跑进咱们院子里来了,要进来找。我就打发王嫂子过来说一声,要小姐千万别出屋,免得碰上那些个粗野小子。谁知她是个不中用的…”
九卿穿好衣裳站在帘子后面静静听着,张婆子毫不掩饰的得意声音穿过帘子透了进来。她掀开一道帘缝悄悄往外面看,只见张婆子扶着王嫂子的一只胳膊正说的吐沫横飞…
九卿的脸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就这个样子,居然还有人选中她来做粽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见她的主子也是个不成事的。
这时就听到院外有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张婶子,你到底说了没有?咱们这还等着呢。”
“哎,哎,”张婆子连声答应,扔了王嫂子的胳膊跌忙往外面跑。
九卿循声朝院外的大门方向望去。
只见由门外的粉墙旁闪出一个年轻的小厮来,瘦高的个子,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葛布长衣,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模样十分斯文,远远看着很清秀的样子。
那人冲着张婆子抱了抱拳,张婆子高声笑道,“肖小哥你快领他们进来吧,我已经跟小姐交待好了。”
九卿听着张婆子的话异常刺耳,不由紧紧皱起眉头。
古代这么讲究尊卑礼仪的社会,她一个下人竟敢对主子用“交待”二字?看起来,真是有人给她涨了胆儿!
果不其然,就听一直被青楚扶着不停揉着腰的王嫂子低声嗤道,“真是没见识的老货,刚得了五小姐这么样一句话,就美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青楚往撩开的帘缝里和九卿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依然紧扶着王嫂子往外看去。就见五六个小厮呼啦啦地奔进院里来,她微一思忖,低声去征求王嫂子的意见,“王嫂子,要不我扶着你到小姐的屋里躲躲吧…这么多的人,万一追着兔子跑起来,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你这腰…可是没办法躲他们。”
王嫂子被她一句话提醒,忙忙点头,感激地对她笑道,“可是呢,再被他们撞一下,我看这条命也不用要了。”说着,不用青楚搀扶,自己先挪挪蹭蹭迈步往屋里走去。
九卿撂了门帘,疾步回到暖阁。四下梭巡了一周,看到屋子并不乱,心内松了一口气。又见炕上的被子未曾叠起,于是脱鞋跳上炕,一边手脚麻利地去叠被子,一边两不耽误整理坐褥…等到王嫂子挪进屋里时,她已经端端正正倚着迎枕坐在炕头上了。
王嫂子先告了个罪,在九卿的再三相让下,才虚虚地坐在靠炕沿放着的一把高背交椅上。
九卿心里不由对她产生了几分好印象。
人不管仗谁的势,最主要得有自知之明。最起码在为人处事上,这些仁恭之理、明面上的礼节总要过得去。
即使作为粽子,也要有让人宾服的操行才行。
九卿细细打量王嫂子,只见她浓眉大眼,体格壮硕,一头的乌发又粗又硬,在脑后斜斜挽了个纂儿,上面插着一只梅花式样桃木簪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神剔透。九卿当下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王嫂子也正仔细打量暖阁里的陈设,逡视一圈过后,她明显没话找话的和九卿唠嗑,“五小姐的绣工可真好,这帐子上绣的花啊朵啊的,就跟真的似的。”
看起来这个并不是十分会逢迎的人,她这话明显的有点言不由衷。江九卿的绣工,根本没受过行家的指点,活计有点粗。这样的手艺,在自己这个不懂得刺绣的现代灵魂眼里,都不过关,更何况她这个根生土长的古代女人?
不过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下去。九卿看着王嫂子笑了起来,脸上被人称赞的高兴掩也掩不住,她迫不及待接着王嫂子的话音问道,“真的吗?王嫂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绣花绣得好呢。”
王嫂子眼底便“嗖”地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同情。
她大概也知道九卿头脑不是十分灵光的毛病吧?
“是真的,五小姐。”王嫂子错开目光,重新注视着帐子上的一朵缠枝牡丹笑着回答九卿。
九卿更加高兴,往前坐了坐,仿佛要跟王嫂子促膝长谈的样子把自己倚靠的大迎枕递给她,指着上面的一朵云海睡莲给她看,“王嫂子,你看我新近绣出来的这朵花好不好看?”
语气天真动作可爱,满心满眼都是等待着人来表扬的期待。
“好看,好看。”王嫂子瞳仁聚了聚,目光迅速在九卿脸上溜了一圈,嘴里连声答道。
“唉!可惜…”九卿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和三姐都不喜欢我做的东西,本来…”话说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青楚,“青楚,刚才张婶子是不是说有话要交代我?她说了什么?是不是母亲派人过来想让我给她做绣活?”
青楚一愣之后忽然明白了九卿的用意,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小姐,张婶子说…”她欲言又止。
九卿一脸的焦急,又嫌青楚吞吞吐吐的颇不耐烦,于是把目光转向王嫂子,眼含期待地问她,“王嫂子,你说,张婶子她说有什么事要交待我?真的不是母亲派人来传话吗?”
王嫂子一脸错愕,看着九卿的目光微微躲闪。一个下人,说出这种“交待”主子如何做的话来,本身就大逆不道,更何况张婆子还矬老婆高声,嚷嚷的几乎满院子人尽皆知。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
心中一跳,忽然脑子里电光石火间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仔细看了九卿两眼,温声细语对她说道,“五小姐你先不要着急,张婶子说的不是这事,她是说让五小姐先不要出门,说外面有一帮子男人在捉兔子,怕小姐出去被他们惊着了…不过,五小姐你若是想要给大夫人和三小姐做东西,那不如奴才代你去问问…”
九卿的脸上立时就欢欣起来,她急忙冲着青楚吩咐道,“青楚你还不快去给王嫂子沏茶?王嫂子可是咱们屋里的贵客,你也不怕慢待了人家?”
青楚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脆脆地答应了一声“是”,转身便朝外间小跑着而去。
王嫂子面露诧异,嘴里连道,“不敢当,老奴怎敢当五小姐如此的厚爱。”眼睛却在地当中的炭火盆上觑了一眼。
原来如此!王嫂子心内了然。本该烧得彤红的炭火盆已经冰冷梆硬,又怎能在上面温着沏茶的水?此刻她才感觉到屋子里冷的有如冰窖般凉飕飕的冷气。又想到刚才张婆子回绝青楚的胡话,她的心里即刻又有了一层新的计较。
九卿暗暗观察王嫂子的神色变化,看见她一直盯着炭火盆若有所思,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慢慢落了地。
成不成与否,就看她在大夫人面前怎么说了。
要不要再给她加上一把火?九卿心里快速思索了一下,待青楚提着一小壶的热水进来时,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她接过青楚递上来的花茶,恭恭敬敬先把自己的一盏递到王嫂子面前,王嫂子受宠若惊地急忙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推辞,“哎哟五小姐你可折杀奴才了,这一盏您快喝,奴才怎么担当得起?”
九卿把茶盅放在一旁的炕桌上,对着王嫂子泫然欲泣,“王嫂子,你别跟我客气,我没拿你当外人,才这么对你。你不知道,我很想三姑…三姑她走了都没和我说一声,今天看到你,我就又想起她来…王嫂子,你说三姑她怎么那么狠心,走了连回来看我一回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