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的确不是那么随随便便谁想发生就能发生的,因为 “变故”是上帝准备好的礼物,专门给一些具有某种天分的人。只有得了变故的人,才能用自己的天分把“变故”化为力量,制造出被后人效法的各种传奇。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不论杨小宁或吴菲,都不像是具备什么“天分”的人。他们既没有长过膝盖的手臂,也没有能垂到肩膀上的耳垂儿。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属于走进十三人以上的人群就很难被马上找出来的那种。所以,就算他们之间非要出个变故,那也只可能是发生了“不可预见”那一类的天灾人祸。
不过,早就有人教育过我们,很多事情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对爱情应该长期保持一颗警惕的心!对,平凡的吴菲就是不愿意警惕,才造成了这么悲怆的结局。
其实,就在陈蓝蓝带来那个消息的两星期前,吴菲和杨小鹏还例行约了会。并且,就是在那次约会中,杨小宁忽然没来头地宣布他要出差,说是去的地方挺远,走的时间很长,说完还哭了——抽泣的那种。那是吴菲一生当中首次看到一个成年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流泪,所以,她并没有来得及特别感动,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吴菲记得她当时情急之下找不到别的东西,只好怜惜地用她自己的袖子帮杨小宁擦了擦他哭出来的鼻涕,等擦完,她又有些怜惜她自己的袖子。
按常理说,只要智商指数超过40的人都应该能看得出杨小宁一个马上就要步入“三十而立”的大男人,不至于为了个出差抽泣,不但抽了还抽出鼻涕!
吴菲的智商指数当然不止40,但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力量驱使,让她就是一直拒绝面对那些此起彼伏的端倪。是啊,那个“抽泣”当然不是杨小宁在那段时间里表现出的唯一端倪。
然而,或许只有运气的女人才喜欢时不常地用敏感去挑战爱,不够运气的女人则只有本能地假装迟钝去保护爱。吴菲很不幸,在初恋时就当上了不运气的那种。
对杨小宁来说,事情的后果大概就没有这么严重,因为,毕竟他是主动选择的那一方,是他对吴菲不告而别。或是,更严格地讲呢,也不算“不告而别”,他只不过是运用了一种他自己觉得相当摩登的告别方法,就是啥都没说就人间蒸发了。杨小宁记得,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军训,军训期间教官告诉过他们一种解散的形式,叫“无敬礼解散”。这个“无敬礼解散”的意思就是当大家都感到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就也不用再特地弄个敬礼或什么别的,当即默契地鸟兽散。杨小宁很喜欢这么解散,从一开始起他就觉得这是一种特别符合人性的告别方式,又轻松,又摩登。是的,生于跟摩登无关的六十年代末期的杨小宁同志,朴实了小三十年之后,在自己结婚前夕,终于“摩登”了一回——他把在军训是学到的本领在现实生活中实地演演绎了一下,和他的婚前倒数第一位女友“无敬礼解散”——甚至还为此流了泪,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相当诚恳的表现呢?


《流言 流年》一(2)
只不过,所有这些,留在吴菲的记忆中始终是另外的情形,她执拗地认为,杨小宁只是“出差”了。虽然时间证明他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且并没有发生任何伤亡意外。但这不能阻止吴菲拼命替杨小宁想象出各种难言之隐作为理由,在那些理由中,属于她的杨小宁根本就没打算真的离开她。
这想象造成的唯一结果就是令她更加有理由长久的悲恸。
当年吴菲出人意料的悲恸表现令周围很多人都忍不住津津乐道地预测着她对他释怀的时间。有人说三个月有人说一年有人说一年零三个月。
当时跟吴菲的同学陈蓝蓝估计的最长:三年!
那时是1994年秋天,陈蓝蓝说,等到香港回归,吴菲也就会把杨小宁给彻底忘了。
陈蓝蓝也说不上来这事儿跟香港回归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凡天下的事,总归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要等到连香港都回归了,那她吴菲怎么也应该让杨小宁在她心里灰飞烟灭!
大家都觉得陈蓝蓝分析的相当权威,一是因为她是吴菲最要好的同学,吴菲常带着她跟杨小宁一起厮混,因此她对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比别人都多了那么一些了解,更有发言权;二来呢,更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陈蓝蓝这么深明大义,能巧妙地把国家大事件和个人小恩怨如此出人意表地给联系到了一起,这很了不起!自然谁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只有吴菲觉得相当绝望。
是啊,对于像吴菲那个年龄的年轻人来说,“三年”实在是太长了,简直就是“一望无际”。
而且,吴菲刚开始遭受失恋的折磨,那是她初次的失恋,当然不能造次,因此被折磨得神魂颠倒。而假设这神魂颠倒的痛感要持续三年!吴菲自认为她对它根本连“想象”的能力都没有,更不要说是“承受”。
然而,等后来,时间一点点过去,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年,吴菲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到后来就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无视痛苦的教训而盲目宣扬爱的 “艺术家”;另一种是在痛苦的教训中醒悟而从此拒绝相信爱的非艺术家。
当一个人执意不肯面对“失去”这个事实时,“失去”就会化成一种极刑;如果正在体验“失去”的人没有能力用“艺术”的方式来化解或宣泄的话,就只能等着自己被那失去的痛感凌迟。
所以,多数识时务的常人到后来都采取了尽量拒绝陷入爱,为的是能够持续地过上远离痛的正常的生活。
吴菲也是芸芸众常人中的一员,所以她选择的也是这种比较通俗实用的疏解方式——用她的笨拙的办法刻苦地遗忘着。
遗忘的过程的确不轻松,况且,糟糕的是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共同的朋友。朋友们都不停地在以自己的理解对别人的事情发挥着聪明才智,像林忆莲那时唱的歌“从朋友那儿听说…”
诚实点儿呢,要说,“朋友”这劳什子呢,在一个人失恋的时候,还真是挺多余的,朋友越多,失的就越不那么痛快!
总之,关于杨小宁的情变事件的内情,吴菲断续从不同的人的不同讲述中听到各种版本,她运用自己的想象最终拼凑出了一个大致完整的故事。虽然在别人的讲述中,仿佛那都应该是她的故事,但同时又像是跟她最无关的一个纯粹的故事。
公众一般都容易同情弱者,被动出局的当然比较有资格当弱者。很多当时他们共同的朋友都摆出一副心怀大义地姿态站在了吴菲这边。日子不停歇地过着,大家在消遣一个朋友的八卦的同时,也让吴菲从中得到了应得的消遣。然而,不管赢得了多少表面上的同情,痛苦总归是吴菲自己在一分一秒地消受着,跟所有人的失恋一样,扛、捱、实实在在,没有任何偏方秘籍。
这个故事绵绵不绝于耳延续了整整十年,等过滤掉各种成见,剩下来杨小宁的情变理由也并没有什么离奇之处。那只是一个连“背叛”都算不上的“移情”。大致是,杨小宁在跟吴菲好了一年多以后,又遇见了另一个女的,各种机缘际会,反正不知怎的,他跟她也好上了。那女的据说是重要机关的一名干部。分管的好像是当时特紧俏的某金属分配。吴菲想不通什么金属能跟她“情比金坚”的恋爱重要。在她看来,女干部管的那些,都是离现实生活十万八千里的东西,既不能吃也不能玩儿,非要联系,也最多勉强跟音乐沾个边儿。显然杨小宁比吴菲有见识得多。所以,再后来,杨小宁很快做了抉择,跟这女干部结了婚。就是在那个结婚前,他跟吴菲说他要出差,说是去的挺远走的很长。这件事里,如果非要找个原因让大家口诛笔伐,也就是,被娶的女子是个女干部,且手中掌握着在当时能迅速转化成财富的权利。
“为一个女干部抛弃平民子嗣”,这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在其中找到“情绪宣泄点”的说法。


《流言 流年》一(3)
吴菲用了前面的三年多纳闷平凡的杨小宁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女干部,又用了中间的三年多纳闷一个女干部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喜欢上平凡的杨小宁。
再后面的三年多,每每有人提及此事,终于习惯自己是“当事人”的吴菲,责无旁贷,假装出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豁达:
“嗨,那种时期,在改革大潮的影响下,为了事业,换成是谁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我挺理解他的,男人嘛,事业为重!”
表面上她已经完成了从弱者到达人的转变,说着不油不盐的官话,一脸的深明大义,没有让听众失望。但,不管最终对别人怎么说,吴菲心底里最不能释怀的,是跟杨小宁的这一场被动分手,竟然在那么久之后都还会以一种无声的力量持续地影响着她没有他之后的生活,那是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力量,不幸的是那力量的确真实地存在着。
这十年里,吴菲也在心里设计过很多次她和杨小宁重逢的场面,那场面五花八门,基本上能从一个侧面反应出吴菲个人的心路历程。从起初的杨小宁浪子回头他们相拥而泣终成正果,到后来,慢慢地,终于她不再想象与他重逢,而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然而无论如何,在她的设想里,总是杨小宁在良心的谴责中萎靡,看到她过得比他好。
吴菲不过是个平凡人,在多数情形下都希望自己过得比旧情人好,偶尔遇到坎坷时发个善心,充其量也不过是“只要大家过的一样好。”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是一种理想化的传说,小虫老师在写这首歌的时候大概对世界上的旷男怨女有多旷多怨还估计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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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流年》二
在分手后的十年中,吴菲跟杨小宁果真重逢过两次,重逢的场面不好不坏,但都跟吴菲的设想大相径庭,结果是,第一次的重逢之后吴菲就仓皇地结了婚。
第二次重逢,是在吴菲刚跟她的丈夫分居的时候,那是一个下午,她搬进公司分配的公寓。当时她无聊着准备欣赏欣赏新居窗外的风景,不成想就看见了杨小宁。
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离她的窗户不到十米的草坪上专心致志地逗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他比十年前胖了很多,胖的很安详,脸上多了几道笑褶儿,看不出有任何痕迹表明这个人曾经因任何事而受到过良心的谴责。他身旁还站着一个手拿儿童玩具的女子,以同样安详的表情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逗趣的场面,那女子手中的玩具和她安详的程度显示她只能是孩子他妈而不可能是别人。
吴菲在之前的近十年里始终没有见过这位女干部,没有预料地,过了十年,终于让她看到了,还是在吴菲自己打算失婚之际。吴菲来不及感叹命运的不公,只能冷眼地看着十年前导致她失恋的这一对男女。那女子,和朋友们描述的不太一样,一点也不具备吴菲希望的那种牛鬼蛇神的做派,甚至也没有民间的成见里“女干部”应有的跋扈与狰狞。
她只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平凡的女子,略清瘦,直头发,大眼睛,穿的不算讲究但很得体。这女子伫立在周末午后的微风中,正迎着阳光相夫教子,看不出任何不妥。她和杨小宁年龄相仿,这或许是吴菲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地方——吴菲比他们都年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她就会这么一直比他们年轻下去。然而这也只不过是个自然规律,没有任何华彩可言。就是这样,“年轻”在这个情境之下,似乎也没能生出什么特别的力量去对抗人家的“年龄相仿”。
那被逗得欢实的孩子,轮廓跟杨小宁很像。吴菲想到,有一次她例假期间,杨小宁来宿舍里陪她,不知怎么地就由痛经说到了孩子,她还记得他当时充满怜惜地捂着她的肚子慷慨陈词道:“我绝对不让我心爱的女人承受生孩子那么大的痛苦!除非我能生,否则宁可不要!”
这句话对吴菲的感动巨大,导致她在之后的人生中一直下意识地把杨小宁的这句“不让心爱的女人生孩子”当成了衡量男人是否有责任感的标准之一。没想到,原来又是个误会!吴菲无从想象杨小宁观念转变的理由,但很明显那孩子不是从杨小宁肚子里出来的。吴菲因此忽然生出些恨意,想:就在她错把杨小宁的信口开河成生活信条而蹉跎了好一阵子的同时,这个杨小宁自己却偷偷摸摸地当上了“大全和人”,公然在她面前显摆天伦之乐!真是卑鄙,且俗气到了一定境界!
吴菲就那么在窗前站了很久,直到目送俗气的杨小宁一家三口远去,又呆了一阵子,她才忽然觉得累了,就转身瘫倒在自己新公寓的沙发里,顺手拿起音响遥控漫无目的地随便按了一下,不知是哪一台,正在放一首老歌,那旋律在黄昏里显得格外怅然,颇有些人歌两醉的士气,是不知道什么人唱的《the way we were》。
吴菲忽然觉得这熟悉的歌声让她有些消受不起,就又在遥控上找了找,关掉调频,开了CD,音乐应声响起——也没好到哪里去,是陈奕迅的《十年》。
吴菲在《十年》的旋律中环视着陌生的房间,在跟丈夫分居之后,她终于首次地感到有些孤独,也终于有一点点想要哭的欲念。那CD非常善解人意,等《十年》唱完,果然就跟着响起了《想哭》,一时间里,吴菲忽然觉得这张唱片字字珠玑,仿佛每句话都在针对她。以前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几首不足挂齿的流行音乐就能让一个自以为早已百毒不侵的女人忽然之间被久违的脆弱层层包围,特别是,当陈弈迅的声音出现在《the way we were》后面,简直有“一唱倾国,再唱倾城”的特效。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暮色渐蓝,唱片在不知几时已经停止了歌唱和侵扰,吴菲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回过神,帮自己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找到电话拿在手中,又愣了愣,才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把电话打给她远在台北的好朋友典范。等电话拨通,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寒暄就直接切如主题,吴菲问:
“哎,我就是想问问,你跟陈奕迅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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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流年》三(1)
典范是吴菲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男人,重要的程度不亚于初恋杨小宁以及即将要从“丈夫”变成“前夫”的莫喜伦。
认识典范是在七年前,那时候吴菲大学刚毕业。
吴菲在大学里的专业是英语,这基本上等于没什么专业。但这个没专业的专业又最容易让读它的人有奇怪的自我优越感,因此很容易眼高手低。所以,吴菲在毕业后持续优越了半年,同时也是无所事事了半年。等见的各种冷脸多了之后,她才终于有点明白,就业形势不像她曾经以为的那么乐观。之后,迫于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就将就到了一家涉外的房屋中介公司去当业务员。
上班前几个星期,主要是给老业务员打下手,吴菲冷眼旁观了一阵,觉得这也没什么特别的技术含量,就跟领导申请说她已经具备独立接待的能力。领导当然不愿意白养闲人,就答应让她试试。她第一次接的是两个台湾客,要租涉外公寓。
这是最普通的一种业务类型,公司把手上有的资料整理了一番,挑出符合这两个台湾客要求的房源,跟业主联络之后,就让吴菲带他们去看。那两个台湾人看起来很奇怪,男的个头不高,略黑,且很瘦,虽然只是初秋,但男青年的一身装扮俨然有把自己变成一只粽子的劲头。他自始至终都冷着脸一言不发,一张窄脸被毛线帽盖住最上面的三分之一,中间的三分之一又藏在一副超大的墨镜后面,露出直挺挺的美丽鼻子,一直抿着的凹凸有致的嘴唇下面长着吴菲最喜欢的那种“苹果下巴”。跟在他旁边一个台湾女人,看不出和他什么关系,亦主亦仆的,好像随时能代表他发表意见,而发表的同时又忍不住一直察言观色,像是试图看懂看那男的墨镜后面的眼神。
这两个人挑剔得很,看了四处之后都不满意。那台湾女人每到一处都会有一堆批评,批评的开始句一定是:“这个如果在我们台湾啊,才不会这么stupid,一定是*%*·¥…”她通常是边说边撇嘴,眼珠子只管上下翻飞,不知道是在自语还是数落吴菲。
等到了第五个地方,当那女的说了她那天第二十一次“这个如果在我们台湾…”的时候,吴菲忽然打断她,说:“你们不要租了好不好?”
她当时声音并不是很大,态度也没有很坏,充其量属于“陈述”。尽管如此,这句话还是把那两个台湾人给镇住了,吴菲看了看他们又继续陈述道:“不然,你们换别家中介公司好了,如果你们不认识,我可以推荐。”
她说完走了,把那两个人丢在身后。
工作上的出师不利让吴菲很沮丧,当即提出辞职。顾主看吴菲丢了客人之后不但不虚心地自我检讨,还以辞职来回避问题,认定她是个没有培养前途的,就没有任何挽留的表示。地产租赁中介在当时方兴未艾,并不怕少一个半个吴菲这样有个性没经验的人。
吴菲第二天醒来,只好在家里发呆,她妈妈在厨房一边摘菜一边催她赶紧上班别迟到。吴菲的父母早年离异,有个弟弟在新加坡上学,就剩下她和她妈妈两个人。吴妈妈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对吴菲也没什么特大的冀望,从小到大,她对她唯一的教育就是凡事不失误不犯错,有没有成绩倒无所谓。
吴菲正在屋里磨蹭,暗自盘算着怎么跟妈妈扯个谎先不说丢工作的事。忽然呼机响了,吴菲就跑出去回电话,呼她的是顾主,那位顾主说,昨天看房的那个台湾男青年打电话来,指名道姓地要找吴菲,听说她不干了,就更是非要找到她不可,还留了自己的电话让顾主转给吴菲。
顾主命令吴菲立刻回电话给那台湾人,他认定了那男青年找吴菲肯定是还要继续租房子,就反复还嘱咐说,不管那人提什么要求,都得立刻告之公司。顾主语气坚定不容商榷,仿佛给了吴菲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吴菲则有义务知恩图报。
吴菲记了电话号码,回家继续躺着纳闷,猜不出那台湾人要干嘛。又睡了个回笼觉,梦里头也没分析出对方到底能干嘛。等她醒了,又一想,管他呢,反正也闲着,就回了个电话给那台湾男青年。
两小时之后,吴菲和那个台湾人在京广饭店的咖啡厅见了面。
这次那台湾女人没有跟在旁边,男青年显得比松弛,甚至还嘴巴抿了抿露出个难以分辨的笑容,但依旧戴着墨镜。
“不好意思害你丢工作。”台湾男青年先开腔道,低着头搅手里的咖啡,并不看吴菲。
“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干的。”吴菲没想过他会道歉,所以没打腹稿,就说了真话,回答的直眉愣眼。
“那,我可不可以,继续拜托你带我看房子?”台湾男青年问,不知为什么,藏在墨镜后面的脸居然泛出一点红晕。
一个男人在吴菲面前低眉顺目的样子,让吴菲没意料地又想到了杨小宁。她印象里杨小宁刚认识她的时候,在她面前也常是这么一副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更确切地说,见到这个台湾男青年之前,在吴菲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杨小宁是唯一一个会对她做出这种“低眉顺目”表情的男人。就在那一刻,这个奇怪的联想,顿时触动了她某一处不知名的柔软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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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流年》三(2)
“好啊。”她答应:“不过,上次那个女的能不能别一起来了呀!”
“为什么呢?”台湾男子抬起头微笑着看吴菲,饶有兴致地问。
“不为什么,恩…”吴菲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我一见女客户就特没心情!呵呵”
“呵呵,这样啊,那,deal!”男青年笑着伸出手,他笑的时候露出雪白整齐的门牙。
“哎,那女的,是你女朋友?”吴菲一边回握男子的手,一边问。
“啊?”男青年大概是没想到吴菲会问了这么个问题,猝不及防,先是愣住,然后飞快地回答“哦,不不不,她,她只是我的经纪人。”
“‘经纪人’是干嘛的?”吴菲又问。
这大概又是台湾男人没想到的问题,他又“啊”了一声,然后红着脸笑笑说:“经纪人…就是那个…就是随时要帮你扮黑脸的那个人!”
“怪不得!”吴菲翻了翻眼皮,这才端起桌子上的冰茶喝了一口。
“什么?”那男青年问。
“没事儿!”吴菲端着杯子笑起来。
那男子搞不清吴菲为什么笑,他也跟着笑起来。两个人貌似轻松地笑了一阵,谁都不太说的清干吗要笑。
等笑完,两个人又闲扯了些别的。临要告别时,那台湾男青年忽然摘了墨镜,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吴菲,眉尖略往上挑了挑,扭捏地问道:“你,不认识我吗?”
吴菲摇头,一边心里飞快地勾勒着“失散多年的亲戚”之类的场面。
“那,你都不看电视的吗?”男青年又问,声调忽然像是被捏起来一样变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