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往这边瞅了一眼,面无表情,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小香菜很乖,不惊不闹,其实她鼻子都要气歪了,这是一户什么人家,都是些什么人呐!奶奶强悍,老爹海瑞长得虽然干瘦,却一脸方正,浩浩正气的样子,本以为会护着她们母女,谁知在老娘面前,又是个不吱声的闷葫芦!眼睁睁看着老娘欺负刚生产完的妻子和女儿,屁都不放一个。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历史名人海青天,至少,小香菜此刻对他,实在没多少好感。
老太太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笃定的笑容,因为她的手里多了半小篮子鸡蛋和一个包着红糖的纸包。
老太太稳步走过香菜她们身边,连瞅都没瞅她们一眼。
“王婶子,钱呢,我们真的拿不出了,这些鸡蛋你就带回去吧!”老太太笑眯眯的把篮子递过去,“都是自家的鸡下的蛋哩,好吃着呢!噢,对了!还有这纸包里,是红糖,也是好东西呀!带回去冲给娃儿喝,长得快。”
“唔…”王婶子瞅瞅那些鸡蛋,一个个又大又圆,白生生的看着惹人喜爱,在篮子里滚来滚去,足足有十几个。再掂掂那包红糖,沉甸甸的估摸也有小半斤重,她这才眉开眼笑,“你家难,这怎么好意思,何况…”
王婶子觑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海家娘子陈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续道,“何况我拿走了这些,海家娘子拿什么补身子?”
“哼,你不用记挂她。”老太太撇撇嘴。
“贱内不爱吃鸡蛋与红糖,婶子你尽管拿去便是。”海瑞忙挥挥手道。
“务必收下!”老太太把那五文钱,连带一小篮鸡蛋硬塞到王婶子手中,王氏也就半推半就的接了。
“多谢老太太了。”
“留下吃个饭吧!”老太太笑眯眯的热情挽留,“晚饭我都弄好了!”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老夫人!”王婶子客气的说完,就拎着篮子转身走了。她也是个精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哪是留她吃饭,是赶她走呢!
海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儿,傻这干嘛?还不送送你婶子去?”老太太瞪他一眼。
海瑞这才醒过来,忙赶过去,把王婶子送到门口。
小香菜见了这一幕,简直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两个小拳头捏的紧紧的,用力挥舞着,好像要去揍谁似的。
快快长大吧,小香菜,为了你苦命的娘。等我长大了,娘,我一定带你脱离苦海,离开这个穷家,带你吃香喝辣住大屋,奔小康 ̄再也不叫别人欺负你。
海瑞送走王婶子,回了院子,仿佛才注意到陈氏和她怀中的小女婴似的。
“汝贤,这是我们的孩子,”陈氏腼腆的微笑着,把怀中的女婴抱给他看,“你瞧,她长得很像你。”
汝贤?明朝一代清官,海瑞的字就是这两个字呢!看来他真的是海瑞无疑了,照这么算,自己应该是重生到了明朝嘉靖年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个当官的爹,目前看来海瑞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没考上功名,当官那是日后的事了,不过我记得,就算这个穷酸的爹当了官,也依旧会是个穷酸的官 ̄
有嘉靖这个修仙练道的糊涂蛋当老板,底下的人还能有好福利吗?明朝年间政府人员薪水极低,有时政府发不出薪水,拿些米啊面啊的抵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也是有的,而她爹又是出了名的大清官。
所谓两袖清风,就是两个袖子里没有一文钱,清的只能去喝风了!
“喔。”海瑞迟疑了一下,良久才不咸不淡的道,“取名字了么?”
“汝贤你不在,我就自己做主,给娃儿取了个名,叫香菜,海香菜。”陈氏不好意思的微垂下头,“汝贤你觉得可好?”
“就香菜吧。叫什么都一样。”海瑞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走吧,吃饭去!娘还等着我们。”
香菜对他的表情感到奇怪,这个爹,对于自己的出生,既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甚至可以说面无表情,很无所谓的样子。
香菜有点受伤,她感觉到父亲并不喜欢她。在这个家里,除了娘,似乎没人喜欢她。但是香菜转念想想,史书中提及海瑞,因父亲早死,与老母相依为命,母亲管教甚严,把督促海瑞读书视为唯一目标,早也督促,晚也督促,搞得海瑞同志性格孤僻,不会与人相处,虽有强大的正义感,但也留下后遗症--极端的直肠子,死脑筋。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严苛。
大名鼎鼎是没错,却是个穷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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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没奶喝的娃咋办
香菜想,她奶奶这种极端的教育方式,导致她可怜的爹,不仅被训练成读书机器,并且眼里只有母亲,有且只有母亲,什么娘子,什么孩子,什么朋友,在强大的无所不能的母亲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悲催的父亲!香菜想,这不是他的问题,这是他娘的问题,或者他娘的娘的问题。
“喔喔喔--”
清水村里的雄鸡一开始报晓,老太太就准时的醒了过来。
天刚麻麻亮,她就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麻利儿的穿衣,下床,走到那面已经有了裂缝的薄铜镜子前,把头发拢的一丝不苟,再戳上个木钗子。
这面镜子,还是她与海瑞的父亲海翰成亲时买的,用了几十年了,上次不小心摔坏了,儿子海瑞孝顺,要给她买一面新的,她愣是没舍得,也就捡起来将就着用了。虽然看着别扭了些,好歹也能见了人影了不是?
丈夫海翰死的早,死前却也混了个秀才,老太太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她希望儿子能继承秀才父亲的优良传统,好好用功,光大海氏。
老太太恍了会神,这才起身,去了院子里,走到灶房边的鸡笼子前,蹲下身,拉开笼门,熟练的往里面一掏,在鸡屁股后面摸了摸,手伸出来时,果然多了个热乎乎的鸡蛋。
那些鸡惊得“咯咯”直叫,老太太把几只鸡都赶出来,抓了把鸡糠撒在地上,几只鸡忙颠颠儿的赶上来争抢。尤其那只黑色的大母鸡芦花,趾高气昂格外神气,重要的是生蛋也格外勤快,是老太太的心头最爱。
“去去。”老太太拿鞋尖儿踢开其余几只鸡,先尽着芦花吃。这一踢,才发现鞋子顶端开了口子,露出了大脚趾。
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叨叨道,“恁好的一双鞋,就这么坏了,该缝缝了。”
刚想去灶房,想了想,又晃悠到西边屋的窗下,大声喊了一嗓子:“汝贤媳妇!还睡着那!起来起来!躲懒不干活吗!别忘了你昨儿个跟我保证的话。哼。”
吊了这一嗓子,老太太才心情舒畅了些,握着那颗蛋,扭身就钻进狭窄阴暗的灶房,忙碌起早饭来。
鸡高声的啼叫了几遍,又听到院子里的鸡“咯咯”的叫声,这古代农村特殊的交响乐把小香菜吵得迷糊着半醒半睡,却懒得睁开眼,正舒服着呢,就听到老太太那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把她彻底惊醒过来。
小香菜睁开眼,鼻端是破棉絮子散发出的一股子霉味儿,十分难闻。环顾四周,只见娘在身边,她爹海瑞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床并不大,挤下三个人着实困难。若三个人睡,谁一不小心伸个脚,蹬个腿儿,可能就把可怜的小香菜蹬到床底下去了。
所以昨夜,她爹海瑞并没有睡床,他从灶房抱了些稻草铺在地上,又拿了床已经辩不出原本什么颜色的破被子铺在稻草上,将就着睡了,还睡得很香。
海家娘子被婆婆那一喊,闹得十分羞愧,她虽身体有着十二分的不爽利,虚软无力,却也不敢怠慢,起身,穿好衣裳,轻手轻脚的下床,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把床给弄塌了。床并不结实,翻个身都能听见“吱吱嘎嘎”的声音,床是简易搭建的,四个角是用参差不齐的砖块累着的,上面架了块破板子算完事儿。
典型的豆腐渣工程呐。睡在这样的床上,香菜总觉得心惊肉跳的。
小香菜在心里惊叹一声,翻了个身,才发觉肚子里空空的,有些饥饿难耐,胃饿的有些抽搐,这种感觉真不好受,便亮开嗓门哭嚎了两下。
“没惊着你吧?娘的小香菜!”陈氏摸摸香菜的头,香菜止了哭,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就讨人喜欢的冲她咧嘴一笑。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陈氏抱起她,摸摸她瘪瘪的小肚子,爱怜的道,“饿了吧?来,快吃几口奶,娘要赶着去帮你奶做事儿去。”
陈氏撩起衣服下摆,露出干巴巴,瘪瘪的胸脯,她搂着香菜凑上去,柔声诱哄道,“好香菜,用力吸…”
香菜也是饿极了,管不了那么多,婴儿的本能让她努力吸允起来。
我吸,我吸,我吸吸吸…咦,努力了半天,怎么就那么一丁点奶水?给我润润嗓子都不够…哎…啥营养都没有,咋有奶水喂我呢?我可怜的娘,可怜的我哇…还是在明朝,奶粉也没有,那我岂不是要饿死,呜呜呜呜…
香菜瞪着无辜的眼,滴溜溜的转,扬起嫩生的小脸,期盼的瞧着陈氏。希望她能想出个合理的饮食方案来。没办法,爹爹不疼,奶奶不爱,只有指靠这个娘亲了。目前看来,这个娘亲虽然善良,却太过老实软弱。
陈氏也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奶水严重不足。她幽幽长叹了口气,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办。
思量了一会,她抱起香菜,就出了屋子,往灶房走,走到门口,恰好与老太太撞个正着。
“你倒舍得出来?这磨蹭半天才出来,在里面孵蛋那?这村头一溜到村尾,谁家媳妇像你这个样?别人家娶媳妇是做活儿的,偏我海家,就是娶来当菩萨供!哎呦呦,叫你做个事,可真是难呐!”老太太指着陈氏鼻子,一迭声的骂,“这半响的功夫,我早饭都做好了,你闻着香倒知道出来了!”
“娘…”陈氏嘴皮子动了动,弱弱的分辨,“我刚才在屋里头给香菜喂奶来着,这孩子,饿的直哭…我又没有奶水。”
“自个儿没有奶水,怨谁?”老太太眼一瞪,“光知道吃饭,不知干活的东西!那么多饭白给你吃了,连点奶水都没!我还不如喂鸡,鸡还知道给我下个蛋!”
陈氏抱着香菜颓自低了头,不敢吭气儿的,红红的眼眶里含了两泡泪,只是沉默不语。
“你装装装!装这幅死人脸给谁看呐!”老太太黑着锅底脸,“你就瞅着汝贤在家,摆给他看罢?”
陈氏忙拿袖管抹了把泪,强笑道,“儿媳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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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碗底藏着啥?!
“哼,不敢…你吃着我海家的米,住着我海家的屋,我谅你也不敢。”
海瑞从堂屋看书出来,伸伸胳膊蹬蹬腿,伸展一番才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啊,儿啊!”老太太一见儿子,瞬间面上就阴转晴,皱巴的老脸笑成一朵野菊花,“没什么,马上就吃早饭了,歇歇,吃罢早饭再读罢 ̄”
死老太太,变脸变得可真快。香菜在心中咒骂。
“诶。娘。”海瑞恭敬的点头。
陈氏把香菜放在那把掉了红漆的木椅子上,就帮着老太太抬桌子放到院子当中,又把碗筷摆上,一边忙着,一边时不时回头瞅瞅香菜,生怕她乱动跌下来。幸好香菜很乖,像是知道她这个当娘的辛苦,格外让她省心,陈氏觉得很欣慰。
香菜乖乖的躺在那里,大眼咕碌咕碌的转,天好蓝,一匹湛蓝布儿似的的悬在头顶,院子里有棵高大的香樟树,几只麻雀儿在那枝桠间“唧唧啾啾”的嬉戏着。看那老树庞大的树冠,粗硕的树干,想必是有些年头了,树下有口水井,水井边是系着绳子的木桶。院子里还有一个大石磨盘,想必是农家用来磨些谷物的,香菜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玩意儿,觉得新奇,此刻就多瞟了几眼。磨盘旁边,几只鸡在“咕咕”的叫着,扑腾着翅膀,觅食吃。
一家子围坐在四方小木桌边,小木桌磨损的厉害,摇摇晃晃的,不平稳,老太太熟练的拣块木片儿垫在桌脚上。
木桌子上摆了小半锅热气腾腾的米粥并一个掰开两瓣的硬窝头,小碟子里还有一小撮黑不黑黄不黄的黑豆酱。
陈氏把怀中的香菜仍旧放在木椅上,起身拿了碗想给大家盛粥,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来,“没你什么事儿!坐下坐下。我来分!”
陈氏面色讪讪的坐下,依旧抱起香菜,揽在怀中。
老太太拿着大碗,操起大木勺,伸到锅里,也不搅拌,只撇了那最上层的米汤,舀了几勺子,盛满一碗,放到陈氏面前。
“喏。吃罢!”
陈氏看着那碗稀的可以照出人影的汤怔住,这哪里是米汤,大概只能呼之为米水了。
“娘…这,这也太稀了,怎么吃得饱呢。”
“咳,我说汝贤媳妇,这点小的娃娃,哪里有牙口吃米粒儿呢?这没带过娃的娘就是啥都不知道,刚出生娃都是喝米汤的!”老太太眯了眯眼,脸不红心不跳的盛了满满一大碗,放到儿子面前。粘稠香软的米粥,满的快要漫出来。然后才从锅底给自己舀了大半碗稠粥。本就只有小半锅,这一盛,锅底就快要见底了。
“可是…香菜可以喝米汤,我那一碗呢?我,我光喝米汤,没有气力…”陈氏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
老太太不情愿的把木勺又伸进去,又撇了一大碗米汤出来,不同的是这次木勺捎上了些许的粥粒。
“给!”老太太往她面前重重的一搁,没好气的道,“这会子够了吧?再多也没有了,锅都叫我刮拉干净了,我们娘俩可也就一人一碗。”
陈氏先端起米汤,拿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给香菜,她寻思着这点米汤管什么,刚出生的娃娃光喝米汤怕饿着,就决定得了空,自己磨些米粉做米糊喂香菜。香菜也饿了,乖乖的全部喝完,虽然没啥味道,跟水差不多,也总比饿肚子强,吃完香菜砸砸嘴,抿抿小嘴,意犹未尽。陈氏这才满意,方拿起双粗木黑筷子就开始吃自己那碗稀的不能再稀的米粥。
陈氏拿筷子在豆酱碟子里沾了一下,放到嘴里抿一下,没敢挑那豆酱儿,等她想再沾一下的时候,碟子早见了底,刮的比脸都干净。
陈氏觉得这碗稀粥,一口口,“哧溜”就顺着滑下去了,肚子里还是空瘪瘪的,饿的慌,看着那碗里的硬窝头咽了口口水,就伸出筷子去。
“啪--”老太太的筷子敲在陈氏的筷子上,冷了脸子道,“我说媳妇儿,这个硬窝头,就留给汝贤下晌饿了吃吧,他读书费脑子,饿的快,他是你丈夫,你就不盼他有个出息?那时,你们娘儿俩不也跟着享福?”
陈氏臊的脸微烫,被蛇咬了似的缩回手,啜喏道:“娘说的是。”
海瑞大口的扒拉着粥,脑子里还想着考功名的事情,全然没注意其他的,吃到碗底,却赫然看到一枚煮熟的白鸡蛋。
“额,娘…我的碗里,怎么会有个煮鸡蛋?”海瑞同志是个老实人,跟他娘那个老滑头有着本质的不同,他大喇喇的就说了出来。
老太太不曾想海瑞会当面说出来,有些拉不下脸,瞟了儿媳一眼,见她没啥反应,索性道,“我放的。儿啊,你读书辛苦,给你补补脑子。不比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快趁热吃了吧。”
“娘这话说的。娘不吃,儿哪敢吃。”这海瑞同志在清水村是个出了名的书呆子兼大孝子,又是个脑子一根筋的,自然固执的要把鸡蛋给他老娘吃。
“咳,叫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话!”老太太在饭桌底下用力踹了儿子一脚。
小香菜冷着脸看他们推来推去,就是没人提自己的娘。
“那如此吧,我吃一半,娘吃一半。”又争执了半天,眼看僵持不下,天才的海瑞同志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筷子一夹,鸡蛋一分为二,大的那一半,海瑞恭恭敬敬的夹到老太太碗中。
老太太这才微微颔首,满足的端起碗,细细的品着那半个煮鸡蛋的美味。老太太牙口很好,“呼噜呼噜”没几下就把那碗粥扒拉完了。海瑞也吃完,碗一撂,进堂屋去了。
陈氏产后没有调养,身子虚弱,吃的不免慢些,还没待她吃完,老太太就站起身,把木桌上的锅碗撤了,顺手操起门边靠着的大扫帚,大力的扫起院子来。
“娘…你看,我这还吃着饭…”
小香菜很配合的咳嗽起来,挥舞着小拳头,示意姑娘我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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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打抱不平的刘嫂(上)
“看见了!”老太太扫帚并没有停,“我老婆子眼又没瞎!你吃你的,我堵你嘴了?”
“不是…我是说这院子,你老且放着,我吃完就扫,不然这烟尘满天飞,我这粥,也吃不成了。”陈氏好声好气的道。
“吃吃吃!成天价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嘛?!”老太太扫的更起劲,“自己躲懒不干活,还不许别人干活了?!”
陈氏知道再说也是徒然,默默的垂下头,三两下把饭粒扒完了,默然收拾好碗筷,拿抹布擦了桌子,又去搬那张四方木桌子。谁知身子虚,咬牙搬了几下,就冷汗涔涔而下。
海瑞正好从堂屋出来见了这一幕,就道,“你放那,我来搬。”
“别动!”老太太大喝一声,唬的海瑞刚摸到桌子角的手僵在那里。
“何事啊,娘?”
“这种粗活,哪是你这样的读书人做的?你以后可是要有大出息,报效朝廷的人。”老太太瞪他一眼,“娘不是要你啥都别管,一心读书的么?你把娘的话当耳旁风了?”
“儿没忘,娘。”一听到她娘说报效朝廷云云,海瑞又热血沸腾,这是他从小以来的伟大志向,可看看目光中满含希冀的妻子,又觉得于心不忍。
“凤她这不是刚生完孩子,还虚着么…”
“虚什么虚!”老太太生气的停下扫地,“娘当初刚生完你,不是照样下地干活,我做得她就做不得?敢情她比娘金贵?咱庄稼女人,哪有那么身娇肉贵的!”
“娘,就搬张桌子,也不碍着考功名…”海瑞瞧瞧老母,又看看妻子,左右为难。海瑞老娘是老来得子,十分宝贝,可惜海瑞那秀才老爹死的早,就剩海瑞从小与老母相依为命,家里头缺个顶事的男人,贫苦不堪,是老母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这种深厚的母子情对海瑞来说超越了一切。
母亲的话对于他来说,犹如圣旨。
“得得,你不是要去你庄叔家借东西吗?快去快去…”海瑞娘硬把海瑞推着出了院门,“那桌子我一会我搬,儿你就甭惦记了!”海瑞一走,老太太进院子拾起地上的扫帚,朝陈氏一瞪眼,“傻了啊?人都走了还巴望啥?!还不快搬!”
陈氏不敢违拗,只得又拼了命,咬了牙,一点一点挪那张木桌子,黄豆大的汗粒儿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而落。
娘…娘…不要搬!不要搬!香菜在心中心痛的嘶喊着,眼泪哗哗的就涌了出来。
“哼,快点!”老太太一扫帚拍在陈氏小腿上,不满的嘀咕,“装…我让你装,搬个桌子,跟要你命似的!”
那一扫帚打的并不重,可陈氏觉得一阵眼花,眼前一黑,脚一软,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就软软的棉花般倒了下去。
“娘--”香菜大惊,这一刻,她深刻的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的娘亲,保护这个在这个朝代与她最亲的人。
西屋里,晕过去的陈氏已经醒来了,一边在床上抹着泪儿,一边轻轻的拍打着香菜,哄她入睡。香菜哪里睡得着,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时,香菜听到院子里她那可恶的奶奶和妇人说话的声音,叨叨着这个那个的,屋子隔音效果很差,那声音就大喇喇的传了进来,那个妇人嗓门洪亮,吵得很,香菜侧着耳细听,能听清几句,却也听不十分真切。
“哎呦…刘嫂…这拎的啥呀?”
“听说汝贤媳妇生了,我这不是来拎点东西来看看她吗。”
“哎呦,有心了有心了…”
“生了个啥呀?”
“…闺女。”
“哎呀,闺女好呀!我那个,还不是个闺女?闺女呀…贴心!可比小子省心多了。”
“是是。”
“哎,怎么不见汝贤媳妇?”
“喏,屋里头躺着那。”
“躺着就对了!这生产的女人啊,就是要多休养。我就常跟街坊说,汝贤家老太太对她媳妇老好了!”
“…是是。”
“我去瞧瞧她去。”
香菜小嘴一咧,笑了起来。
西屋的门被推开了,老太太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大声道,“汝贤媳妇儿,刘嫂来看你了!”她嘴里说着话,那两道贼亮的目光,却在刘嫂拎的篮子上来回溜了好几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