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巧应声,迟疑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姑娘,我回来时碰见了茵兰,她是不是来榆萌苑了?”
杜熙月原本没打算把茵兰来的事情告诉含巧,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含巧想起外屋那盆杜鹃花,虽摆放在不起眼的位置,可玫红色的花瓣开得正艳,花枝伸出柜阁,引人侧目。她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茵兰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断不会白白收了姑娘的赠礼。”
“是吗?”杜熙月垂下眸子反问道。
一盒脂粉换一个消息是值得的。不过一个不曾相熟的丫鬟为何要告诉自己那番话,杜熙月在心里不免疑问…
含巧见二姑娘似乎不在听自己说话,以为她是真乏了,便笑笑应了声,就退下了。
杜熙月一觉睡到午时三刻,醒来时,身上盖着薄布衾,感觉暖暖的。她侧头,见含巧正坐在榆木圆桌旁打络子,桌上放着鲜红的绦线,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含巧闻声,抬起头来,对上杜熙月的惺惺睡眼,含笑道:“我姑妈的一个远亲侄女要婚嫁了,听说是嫁到京城西北边的户家村去。我姑妈多嘴说我也在京城,还在宁坤府里做事,给他们羡慕的。本与我无关的事,家人却说别扫了人家的面子,非要我送点什么贺礼才好。喏——”
含巧说着,把打了一半的络子举起来给杜熙月看看。
杜熙月瞧了眼那缨红的络子,打趣道:“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别枉费了人家。”
“二姑娘你就别打趣我了。”含巧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他们只知外面风光,哪知里面辛苦。前些日子,我那远亲表姐缠着我姑妈非要我在宁坤府给她找个差事,还说自己干个洗衣打水的粗活都行。这话他们相信,我是不信。我那表姐家中虽不富裕,可从小也是娇养惯了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冬天不沾凉水,夏天怕晒热阳,来了能做什么。”
杜熙月听罢,微叹一声。
她想,连一个普通寻常百姓之家的女儿都受如此宠爱,她身在风光无限的宁坤府又如何?外人不曾想过有光的地方就有影,那影便是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就处在那种地方。
这样思来,杜熙月不免黯然。
含巧看着,以为是自己方才嘴无遮拦惹得二姑娘不快,连忙补充道:“不过,我们能跟着二姑娘是我们的福分。姑娘从来没给过我们苦吃。”
“倒也没什么,家常话罢了。”杜熙月摆了摆手,宽慰道。
含巧就着岔开话题:“姑娘再眯会。现在已过了正午,我去提食盒回来,免得去晚了,菜凉了。”
杜熙月听这话奇怪问道:“屋里就你一人吗?瑞香呢?”
含巧轻叹口气,回道:“瑞香姐从上午出去就没回来。”
说罢,转身出去了。
屋内留下杜熙月一个人倚在炕塌上,她又重新闭上眼,两只手紧紧攥着身上的布衾,心里默念着:一定要把瑞香遣走,一定!
直到吃过午饭,杜熙月还是没见瑞香回来,她想到下午要去见二太太,若撇下瑞香带含巧去,西院那些人见了,免不了在背后议论一番。最后以讹传讹,还不知怎么被人编了瞎话去。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派人去找瑞香回来,就听见外面有个小丫头喊道:“二姑娘,二太太让你未时去趟账房。”
含巧听罢,与杜熙月对上一眼,应了声:“知道了。”
随即又拿了两个铜板去打发来传话的丫头。
一进来,语气里有些着急:“二姑娘,瑞香姐还没回,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找找她。”
“慌什么?”杜熙月镇定自若地说道,心想着,找,去哪里找?这么大个园子哪里都能躲人,怕是找到天黑都找不到,不如再等等…
眼见着离未时越来越近,含巧如坐针毡,也没了打络子的心思,一会看看窗外,一会看看窗外。
“走吧。”
临到关头杜熙月心情倒平静下来,该来躲不掉,她带着含巧出了门。经过南厢房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南厢房的门窗还是紧闭的。
一路上,杜熙月与含巧并不多话。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朝账房走去。
临到账房门口,她俩分别被两个小丫鬟带往不同的地方。
杜熙月不忍,还是回头看了眼与之背向的含巧。
为她带路的丫头看见了,含笑道:“二姑娘莫紧张,跟随主子来的下人都会去偏厅等着。”
这句话倒提醒了杜熙月,也就是说在那个房间含巧会和其他的丫鬟碰面。不过大庭广众的,缨歌应该不敢把含巧如何。
正想着,传来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的声音,有规律有节奏,如同在数字间穿梭的音符。
杜熙月听得有些忘神。
“二姑娘,到了。”带路的丫头一面笑道,一面掀开门帘。
一进账房,杜熙月不由打量起来,偌大的房间二十余平。房屋中间被一个六面黄花梨木边座侍女彩绘围屏隔开,屏风外六张案台靠墙并排摆放,以此为界正好延伸至屏风边,留有一条离门距六尺左右的走道通向里面。而屏风另一头出口专供三个账房先生和两个管事妈妈使用的。
屏风的对面是一长排置顶的木柜子,上面放着宁坤府大大小小支出、收入的账本,每个账本脊背上贴着用白纸写着记录时间年号日期,每一本的时间都可以连着上一本的。
如此缜密细致,滴水不漏。
二太太确实有当家的能力。杜熙月叹为观止。
只可惜二太太出身并不是官宦世家。家祖贩茶为生,父亲是个极聪明之人,因制茶有方又攀附宁坤府大老爷杜逸,后被皇帝亲笔提点为御用茶品,成了货真价实的皇商。二太太从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如男儿般养大,读书写字样样精通,那算盘打得飞快,十五岁做掌柜,十七岁成了少东家管着华北一带十五家店面,十八岁嫁到杜家,小半年就接过老太太的手,成了宁坤府的掌家。这期间,大太太连账房的钥匙都没碰过。
所以大太太是何等的屈辱,何等的痛恨二太太,可想而知。
杜熙月每每想到这心里堵得慌,大太太奈何不了二太太,便拿二房的庶女们出气。她想到之后春分社火那场闹剧,手心就微微出汗,即便是前世,她还是忘不了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她攥紧拳头,甚至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只想快点平息内心那种不安。
“母亲真是厉害!我方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不对。”
屏风内传来四姑娘娇憨的笑语声,让人听了只觉俏皮可爱。
原来四姑娘一直没回去是赖在二太太身边学看账本,杜熙月心里一紧。
二太太怎么会教一个庶女看账本…
杜熙月有些措手不及,脑子飞快地转着,还没来得及确定个答案,就听见二太太在里面说:“周妈妈,你看看外面是不是二姑娘来了。”
正文 第七章 掐架
透过屏风的雕花小孔,杜熙月觉得二太太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有些乱了方寸。为何两世为人,她见二太太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打从心里害怕、抗拒这个女人。
杜熙月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定了定神,没等周福荃家的出来,便踱步进去。
“二太太好。”
杜熙月请福完,一抬头正对上二太太的眸子,深邃的让人看不见底。
“你坐到四姑娘旁边吧。”二太太的语气温和笑道。
杜熙月点点头,挨着四姑娘虚坐下来。旁边的小丫鬟走过来,把茶盅放到杜熙月的手边,一切发生自然又悄然无声。
杜熙月端起茶杯,才注意到茶盅是景德镇制的白瓷八骏杯。
再看看二太太红木底座炕塌上垫着的金边掐丝蟒纹猩红毡子和玄色底金线百蝶绣缎面靠枕,紫檀木小几和白玉沉香炉,满屋飘着细细的檀香,与屏风外简单的摆设截然相反,华丽得让杜熙月觉得自行惭秽。
她不敢出神,听着二太太的话像在耳边嗡嗡回响:“听说你前两日去了西院。”
“是的,母亲。”杜熙月垂了眸子,学着四姑娘的口吻,改口称道,心里冷笑,周福荃家的果然记仇不带隔夜的。
“看来身体已无大碍,这就好。”二太太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周福荃家的问道:“给二姑娘多拨一两银子的药钱发下去没?”
周福荃家的毕恭毕敬答道:“发了。初六我就给下面已交代下去了,以后每月照此发钱。”
“嗯。”二太太满意点了下头,喝了口茶。
周福荃家的面色闪过一丝落寞,被杜熙月看见了,心里暗笑大概二太太没如周妈妈的意吧…
四姑娘在一旁顺着杜熙月的眼光也偷瞄了周福荃家的一眼,并无看出端倪,便含笑道,“母亲就是对二姐好。”语气亲昵软糯,听不出半分恶意。
杜熙月立刻哂笑道:“你可不能学我,不然都没机会来亲近母亲了。”
“那是自然。不然我都不能好好伺候母亲了。”四姑娘笑着,走到二太太炕塌边,跪下来。旁边的小丫头眼疾手快,忙放了个软垫在踏脚上。四姑娘给二太太捶起腿来。
二太太看着姐妹一团和气,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她拉起跪在地上的四姑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如何能和你二姐比,她身子骨弱,你们做姐妹的还得多体恤她才是。”
说着,从靠枕下拿出一个精致朱漆盒子,放到四姑娘手里,示意她坐回去:“这下可别说我只对你二姐好。”
周福荃家的见机附和道:“四姑娘还不打开来看看。”
四姑娘拿着盒子望向二太太:“母亲,可以吗?”
见二太太点头,她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打开,还不忘在杜熙月面前炫耀一番:“二姐也来看看嘛。”
杜熙月笑着称好,起身走到四姑娘身边,瞧着朱漆木盒里的东西——是一对五彩翠珠的银压发。
四姑娘自然乐不可支,走到二太太身边拉着袖子撒娇道:“母亲为孩儿这番费心,孩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着,她看见小几上描金双凤齐鸣大红底的茶盅,立刻学着小丫鬟的模样端了起来,嗫声嗫气地说道:“母亲喝茶…”
引得屋里的婆子们一阵笑声。
二太太接过茶,脸上笑意更浓,只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一时间整个屋子其乐融融,亲情分外温暖。
杜熙月想到前世一模一样的画面,只笑不语,低头喝茶。
一阵喧闹过后,二太太说想回西院休息。
一行人又陪着二太太走到西院。
刚走到西院口,四姑娘被周福荃家的叫住,拉到一旁耳语几句后,四姑娘兴高采烈的带着茜雪和缨歌离开了。
杜熙月看了眼身后的含巧,示意她等会别乱说话,就跟着众人鱼贯进了西院。
二太太刚进屋歇下,就把杜熙月叫到跟前,漫不经心地说道:“王姨娘昨日来信,想下个月你去看看她。我问问你意下如何?”
“一切随母亲安排。”杜熙月低着头回道。
二太太并没说不,定了下个月初二就打发她回去了。
一切如前世发生的一样…
杜熙月一出西院,忍不住笑起来。
她心里明白,生母想要看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同胞弟弟隆哥。她的生母王姨娘出生官宦之家,因为家道中落才做了二老爷的偏室。王姨娘嫁到宁坤府倒也争气,一年多后为二房生了对龙凤双胞胎。当时二太太还未生育,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偏方说要抱养一个“引壳蛋”自己方能生子,所以三爷隆哥自打一出生就被二太太收养了。王姨娘一直怀恨在心。
新帝登基没多久后,外祖父又重新得以重用,被提升为湖广布政使,官任二品。王姨娘借着娘家背景硬气,和二太太大闹了一场,结果不如她愿。最后王姨娘负气回了娘家,这一住便很少回来。只有过年团圆之时,才能见到王姨娘的身影。
想到这些前世的回忆,杜熙月心里苦笑。她自记事开始,王姨娘便住回娘家,她和三爷一直都称二太太为“母亲”,命运也都掌握在二太太手里。尤其是她,庶女、不得宠。
她曾抱怨过自己的母亲,嫡出、家世好,为何要嫁到宁坤府做个偏室…她好不容易打探点眉目,就去见了阎王。这次她要问个明白。
另外就是关于瑞香的事。她曾想过把瑞香放到王姨娘身边去,只是眼下,她与王姨娘之间来往并不亲密,即使是生母,感情难免也生分些…
到时王姨娘不答应怎么办?
杜熙月想到这,决定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毕竟王姨娘是自己生母,这个关系比什么关系都来得原始、纯粹…
回到榆萌苑,瑞香已把食盒提回来,放在堂屋桌子上。
杜熙月看见没吭一声,进了耳房。
含巧跟在后面嘀咕一句:“总算知道回来…”
这句话声音虽小,却被瑞香听个正着。
她正服侍着杜熙月换上亵衣,轻哼了一声,提高声音说:“听说有人趁着我不在,就立马攀高枝去了,想借着二姑娘在二太太面前混个脸熟。今日怕是没如愿吧…真没见过这么急切,这么不要脸的人。”
含巧本来为下午的事暗暗恼怒瑞香,现在又听见她的埋怨,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有人说去找食谱,找了一天,也不知是不是躲到哪个旮旯和婆子们谈天偷果子吃去了?”
原先瑞香骂含巧时,含巧不敢多言半句,就算不服也是敢怒不敢言。现在含巧不但不听还敢顶撞自己,瑞香哪里受得住这个气,叉腰骂道:“你个小蹄子,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哪里去贪玩了?要是说不出来,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嘴!”
“哼!今天下午一直到我们出去,你都没回来。你倒是说说,你去哪拿食谱了,跟谁拿的?你说啊!你说啊!”含巧不甘示弱嚷嚷起来。
瑞香被质问,觉得面上挂不住,心想今日要是不好好收拾收拾这小丫头,明儿定是要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便冷笑一声:“我去哪里难道还要跟你回禀吗?”
话说到这份上,含巧知道瑞香是真生气了。她偷瞄了一眼二姑娘,见杜熙月正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仿若充耳不闻,便心领神会,大着胆子说:“今儿若不是你跑得不知去向,二姑娘怎会带我去见二太太?你只顾自己贪玩,从不替二姑娘想一想。明儿别人只怨姑娘没教好我们。”
瑞香被含巧教训,满脸通红,上前一步,咬牙切齿说道:“好你个小蹄子还敢教训我,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眼见这一巴掌就要落下去…
正文 第八章 事不过三
杜熙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我带含巧去的。”
瑞香一愣,抬起的手慢慢落了下去,转身对上杜熙月静谧的双眸,用充满怀疑的语气转身问道:“二姑娘,真是你带她去的?”
杜熙月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瑞香立即像放了气的球,没了方才的气焰,讪讪地说道:“二姑娘,我真去拿食谱去了。我哪也没去,真的哪也没去…”
说着,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折好纸,摊在杜熙月面前。
杜熙月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对瑞香淡淡笑了笑:“你也忙了一天,累了。先下去歇着吧,这里由含巧伺候就行了。”
瑞香神情落寞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这样的事发生在榆萌苑,自然逃不过四姑娘的耳朵。没过多久又传到周福荃家的那里。
周福荃家的听了哈哈大笑说了句:“娇惯的畜生不懂道理…”
话里大有讽刺的味道。宁坤府哪有不透风的墙,过了两日,话又一句一句传回来,等传到瑞香耳朵里,已变成“周妈妈大骂瑞香是畜生”。
事已至此,瑞香听到这些不由对含巧由怨生恨。她原想在二姑娘那里讨个说法,要治一治含巧这小蹄子,没料想杜熙月听罢,只淡淡说了句“闲话莫理…”就不了了之。
瑞香以为二姑娘是害怕得罪周福荃家的避而远之,便将满心恼怒都迁于含巧身上,心里暗暗记下一仇。
因为下月初二要去王府探母,西厢房便忙开了。瑞香被园子里的丫头婆子议论过一番后,脾气收敛了不少,与含巧说话也甚少,若非得要说上几句,也是冷言冷语相对。
屋内倒是安静了几天。
杜熙月自从上次看过二太太后,又开始每日的晨昏定省,自然瑞香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多起来。
“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早准备。”在回榆萌苑的路上,杜熙月侧头笑道。
瑞香见二姑娘难得与自己主动说话,忙迎合道:“二姑娘,我们提早做准备是以备不时之需。等清理好了,再点一遍,万一差些什么也好补上,不至于临走时乱了阵脚。”
杜熙月听罢,点点头。她想,撇开瑞香为人不说,就论办事能力在丫鬟里也算中上的,这丫头若能平心静气沉下来好好历练几年,做个一等丫鬟也是指日可待。只可惜…
想到这,她内心五味杂陈…
瑞香眼尖,走了两步,看见前面甬道有个熟悉的背影,立刻拉了拉杜熙月的衣袖,小声提醒:“二姑娘,前面好像是大姑娘。”
杜熙月一怔,顺着看过去,前面果然是大姑娘和秋棠,便跟了上去。
平日里去榆萌苑的人不多,自然走这条甬道的人也少了。空旷的甬道里,大姑娘并无发现后面跟着的人,在前面抱怨道,话语也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他们也不嫌腻,年关时热闹热闹也就罢了…现在又办什么社火…高跷啊,烟火,舞龙舞狮的…不都是一样的玩意,有什么新奇的…”
秋棠在后面一一附和着,无非是一些“普天同庆,我们跟着热闹”的体面话。
两人一直走到榆萌苑门口,才发现杜熙月跟在身后不远处。
大姑娘朝她白了眼,小声骂了一句“晦气!”,跨进门去。
秋棠朝杜熙月福了福,赶紧跟了进去。
“呸!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大太太不待见的庶出而已,摆什么臭架子…”瑞香见杜熙月没作声,打抱不平地说道。
杜熙月向后斜睨了一眼,淡淡说道:“住在这榆萌苑的都是杜家的庶女。”
那意思是,都是庶出,大房二房亦有什么区别。大姑娘不受大太太待见,难道她和四姑娘就受二太太待见?到头来,还不都是太太们手上一步棋。
瑞香尴尬朝二姑娘笑了笑,暗想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杜熙月也未追究什么,打发了瑞香先回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走了一会。
其实她并不在乎大姑娘对她的态度,只是被“社火”两个字搅得有些心绪不宁。春分那天是皇帝最宠的德妃诞下的五皇子的百日,皇帝深知德妃爱热闹,便举办社火以示昭告普天同庆。前世她就是在社火那天被刘秉孝家的陷害了。虽然后来二太太消除了这场风波,但她的事成了整个园子的笑柄,被四姑娘耻笑了足足一个月不说。因此拖延了她去探母的时间。王姨娘不知宁坤府发生的事情,以为她偏向二太太,有意怠慢自己,从而对她疏远起来…
或许就是那时,她已失去自己唯一的靠山…无论王姨娘在宁坤府的身份如何,可外祖父家的背景是不可小觑的。不然老太太对王姨娘长住娘家一事为何不闻不问,连二太太也睁只眼闭只眼…如果将来凡事王姨娘能为自己说上一句半句话,那结局是不是又会不同?
更何况,她还要把瑞香送到王姨娘身边…
这都是有求于生母的事情。
杜熙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原来庶出和嫡出差别那样大,现在的她只有防着刘妈妈这样的人。
她望向灰蒙蒙好似要哭的天空,眼睛清亮起来。
自打这天起,一连两天,含巧起夜时都见二姑娘房内还亮着光,外面已是三更天,还能听见床上翻来覆去的窸窣声。有时白天,她看见杜熙月拿着那张食谱发呆好久。她觉得二姑娘有心事。
“姑娘晚上还是早点歇息吧。你看这熬得,脸都变憔悴了…”
一早含巧为杜熙月梳妆时,担忧地劝道。
杜熙月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十三岁粉桃般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一双深褐色的眼眸藏在鸦羽般的浓密睫毛下,犹如起了薄雾般的一汪秋水。虽未施粉黛,更多了几分清丽。杜熙月知道自己犹如一朵欲放的花蕾,正慢慢舒展开来。
这便是她比大姑娘、四姑娘出众的地方。
可女人光有美貌是没用的。杜熙月想到自己前世不得善终,得出结论。总得做点什么…因为离社火的日子大概只剩两三天的样子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暗暗想到。
当瑞香提着食盒回来时,杜熙月没动筷子便带着瑞香去给二太太定省。
刚进西院,屋内就传来四姑娘的谈笑声。
“四姑娘可来得真早。”瑞香上前耳语一句。
杜熙月敷衍“嗯”了一声。
一进屋,周福荃家的眼尖,看见了杜熙月,提高声音说道:“哟!二姑娘来了。”
语毕,四姑娘的声音也随即停止,就听着二太太说了句:“进来吧。”
杜熙月跟着周福荃家的进了耳房。
四姑娘正陪着二太太坐在炕塌上,见杜熙月进来,嘻嘻笑道:“二姐,你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