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闻言,眼里闪过一抹赞许,快的几乎捉不到。
“是,少爷。”
晌午刚过,陆老大就从城里赶了回来,先前卖粮食唤回的八百文钱,又换成十几包药材。
陆小米心疼的嘴角直抽抽,双眼冲着自家三哥“嗖嗖”甩刀子。陆老三心虚,扯了个借口赶紧躲回房里读书去了。
小小的陶罐坐上炉子,咕嘟嘟炖了一个时辰,倒得晚饭后,冯简终于吃上了第一碗药。
陆小米很是愧疚,好在冯简身体壮,硬生生扛了一日,不曾发烧不曾痛叫。否则有个好歹,他们陆家一辈子都别想良心好过了。
但陆家就是这么穷困,倒也不是不愿意尽心照料冯简,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又是一晚过去,早起陆小米见得院子里被风吹来的薄雪上踩了一行脚印就猜得是陆老二回来了,于是伸手团了两个雪球就冲去了正房西屋。
正房东屋住了陆老爹,西屋原本住着陆老大和陆老二,如今老三的东厢房让给了冯简,兄弟三个也就像小时候一般挤在了一个炕上。
这会儿天色刚刚亮,外边寒风凛冽,被窝里暖意喜人,正是好睡的时候,陆家三兄弟都是睡得香甜。陆武在外边跑了几日,餐风露宿,疲惫至极,这会儿更是呼噜震天响。
陆小米狠狠心,抬手就把雪团塞进了二哥的被窝。
陆武光着膀子,突然被冷得打了一个哆嗦,一翻身就跳了起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陆老大和陆老二听得动静也惊醒过来,纷纷起身四下探看。
陆小米叉着腰,手指点着二哥胳膊上的肌肉疙瘩,恼的更厉害了。
“陆武,你吃着家里的粮食,长了一身的肉,居然天天往外跑。秋猎秋收都错过了不说,昨日小刀哥他们最后一次进山,你也不在家!你说,咱家要你什么用,你还不如住在外边别回来了!”
“哎呀,小妹,你别生气啊!”陆武被妹子数落也不恼,一连声的笑着赔罪。
“秋猎秋收时候,我被师傅抓去办点事儿,实在赶不回来。但是二哥可不是不顾家里啊,这几日我跟师傅劫了一个贼窝,脏银本来分了府城外的流民,但我偷偷留了一块给你买了件新袄呢!”
说着话,他赶紧讨好的抓过炕头的小布包,七手八脚扯出里边一件桃红色缎子小袄,显摆道,“妹子你看,这可是锦缎啊,颜色多亮,你穿上一定好看。”
陆小米忍了又忍,才把几欲喷薄而出的一口老血咽了回去,“二哥,娘亲百日还没过呢,你确定我可以穿桃红?”
“呃…”陆老二楞了一下,顺口应道,“我忘了…”
这次不用陆小米出手,陆老大和陆老三齐齐抬起了拳头,打定主意帮着神经宽的可以跑马车的老二长长记性。
陆小米也不拉架,抱着肩膀看热闹。
结果,热闹没看一会儿,就听自家远门被拍的山响。
陆小米赶紧去开门,陆老大三个也是穿了衣服撵出去。这么一大早上门,怎么想也不会是哪家婶子大娘来闲话儿。
果然,陆家院门一开就涌进来七八个后生,打头的正式刘小刀。
不等陆家三兄弟开口,刘小刀已经是兴奋的大声招呼,“快跟我去扛猎物,你们家的客人打了黑熊和老虎!”
陆家兄妹都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虽说老熊岭带了一个熊字,这些年却是很少有人猎到黑熊,更别提还有老虎了。这个时候野兽刚要冬眠或者猫冬,最是野性暴躁的时候,不是四五个老猎人聚在一块,轻易都不敢尝试。
“我家的客人…”陆小米一脸疑惑,赶紧摆手澄清,“小刀哥,我家来的客人受伤了,走动不方便,可能是哪里弄错了吧?”
“不能啊,那位高人确实是从你家门里出来的啊…”
几个后生也是有些懵,好在很快远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正是冯简身边的红衣小童,这会儿他小小的肩膀上正扛了一头大马鹿。这马鹿很肥壮,几乎把他的小身子都淹没了,远远看去,倒像是马鹿自己在行走。
陆小米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怪不得昨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没看到这个红衣小童。
红衣小童把马鹿重重摔在地上,末了扫了一眼呆愣的众人,翻了个白眼,嚷道,“还不快去把村口的猎物扛回来,等着别人偷去啊?”
“啊,好!好!”
陆家三兄弟连同小刀几终于回过神来,一窝蜂似得跑了出去,留下陆小米上上下下打量了红衣小童好半晌,最后憋出一句,“娃娃,你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喊毕三叔?”
小童好似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是关心之言,很是别扭的摇摇头,转身回了东厢。
很快,众人就扛了猎物满载而归了,后边跟着闻讯出来看热闹的村人,老老少少足有几十口。
陆小米围着那毛色金黄的老虎,还有小山一般的黑熊,肥壮的马鹿,还有一只野猪,一堆雪兔山鸡,兴奋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原本还犯愁怎么给冯简这个病号补补身体,这么重的伤,只喝汤药哪里成?方才去折腾自家二哥也是想撵着他进山,不想冯简的小书童就突然变身超人,光芒万丈的带着猎物回来了。
村里人也是啧啧称奇,纷纷议论着,“这老虎毛色可真好啊,一定能卖个好价!”
“就是啊,你看这黑熊掌多厚实,怕是熊胆也大,毛皮不算,就这两样儿,最少也要几两银子。”
几个妇人倒是瞧着那野猪眼热,虎肉熊肉都不中吃,野猪却是全身都能吃,特别是肥肉榨油,比菜油香了十倍不止啊。
孩童们更是欢喜的连连拍手,村里人相处亲近,一般打了野猪之类的好猎物都是要吃顿大锅饭热闹一下的。
陆小米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猎物是冯简的小厮打回来的,她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正是这样的时候,冯简的老仆人却从东厢里走了出来。
老头花白了头发,身形很瘦弱,许是有些怕冷,穿的棉衣也厚实,但举手投足间却隐隐带了几分书卷气,惹得村人都是把目光从猎物上挪开,齐齐望向了他。
老头儿笑的随和,拱手同众人行了礼,末了转向陆小米,“陆姑娘,我们少爷说以后留下养伤,最少也要几个月,免不得劳烦姑娘帮忙张罗吃食用物。我们出门时候又走得急,不曾带银两。这些猎物随姑娘处置,所得银两,若是不够用,尽可让高仁再上山去猎。”

第004章 大块肉大碗酒

“高人?”
不等陆小米应声,众人倒是先笑了起来。原来先前那个恶声恶气的小童叫高人啊,明明没有三尺高,却得了这么个名字,实在是好笑。
陆小米眼见红衣小童正探头从东厢望出来,很是恼怒得瞪了眼睛,显见不喜欢众人拿他的名字取笑,赶紧开口揽过了话头儿,“我猜着应该是仁义的‘仁’字吧?若我说啊,倒是应该叫高手才是,毕竟这老虎和黑熊可不是谁都能猎回来的。”
“这倒是,高手这俩字名副其实。”
花花娇子众人抬,一通马屁拍下去,果然新冠名的“高手”虽然下巴抬得几乎上了天,却是没有什么怒色了。
陆小米偷偷一笑,转而就赶紧开始分派了。
既然冯简说了猎物由他做主,老仆人也说了,以后还要相处几个月呢,伺候病号要操心事情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她如今就不可客气了。
“二哥,你带着小刀哥几个把野猪赶紧剥皮割肉,中午留大伙吃肉热闹一下!熊掌不许动!老虎也不许动!明天就送进城,若是碰到迟归的皮货商,兴许能卖个好价格呢。刘婶子,张嫂子,王大娘,劳烦你们帮我烧水切酸菜等着炖肉!”
少女欢快又清脆的声音听得众人都笑起来,村人们几乎都是以打猎为生,性情豪爽之极,“客套”俩字自然是不会写的。
陆家既然请客,这些猎物,自家孩儿多少也算出过力气抬回来,分几碗炖肉吃正应该。大不了,以后家里猎了野猪再回请陆家人就是了。
于是,众人呼啦啦涌进了院子。男人们去了堂屋喝水,说说这趟行猎的过程。女人们则挽起袄袖,帮着陆小米烧水点火,准备大锅炖肉。
北风吹过陆家院门,调皮的掀动东厢房的窗扇。冯简慢慢挪动伤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耳里听着外边的说笑声,眉眼间又舒展很多…
陆家的堂屋里,火盆里的炭火正烧的红彤彤,全村老少爷们几乎都挤了进来。平日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很是熟悉,也没什么嫌弃一说。
一个大陶碗装了热水,这个一口,那个一口,倒也分享的亲近又热闹。
糙汉子说话可不懂什么细声细气,各个都是高声大嗓门,恨不得吓死几个小娃娃。待得听说高仁一箭射杀了已经冬眠又被惊醒的黑熊,几拳打晕老虎,都是跟着连连叫好。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陆武天生喜武又年轻气盛,免不得就有些不服气。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在高仁身上转了又转,很有些当场就要比试一番的想法。
幸好陆小米进屋送茶水,一见哥哥模样哪有猜不到的,直接抓了他去劈柴干活。倒是高仁那里,被她悄悄塞了几块芝麻糖。
在陆小米看来,高仁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既然是孩子就没有不爱吃糖的,为此,她还顺手给高仁重新绑了绑头上的冲天辫。吓得刘小刀几个差点儿扔了手里的水碗,万一高仁一个翻脸,那打虎的拳头招呼到陆小米身上,她的小命可就没了。
但不知道高仁是被芝麻糖黏住了嘴巴,还是顾忌着主子要在陆家养伤,他的两只小拳头握了又握,却是没有挥起来…
高仁猎回来的野猪不是当年的小猪,起码也活了两年以上,很是肥壮。如今被剥皮分肉剔骨,皮子挂起来阴干,大块肉分肥瘦切开,而大骨棒就直接扔进大锅,连同大块的生姜,大葱,八角花椒,一起熬汤。汤水泛起第一次水花儿,切好的大盆酸菜,还有打成小块的冻豆腐,连同几条子五花肉也被送下锅,凑了个热闹。
劈成后生手臂粗细的木头板子在灶堂底下熊熊燃烧,烤得一众妇人们都是红了脸,有的甚至脱了大袄,只剩里边的衫子。
五花肉熟透就被捞了出来,厚背刀起起落落,肥瘦相间的肉片就雪花一般堆叠满了大陶盆。
酸菜锅里铺一层,剩下的大半,配上蒜泥就是一道最解馋的荤菜,蒜泥白肉。
陆小米忙碌的额头都是汗珠子,但脸上的笑意却从来没收起过。
她一边可惜猪血太少不能做血肠,一边盘算着这些猎物能卖多少银子,够不够给冯简买药补身体,顺便再给家里人添些棉衣,置办个肥年。
陆家的两张桌子都被摆了出来,所有条凳也都扯出来见世面,左右邻居家里的桌椅兄弟赶来助阵。
到得开席的时候,男人们坐满了堂屋和东西卧房的大炕,女人和孩子们则霸占了灶间。
有好酒的猎户吆喝着儿子回去搬了几坛子烈酒,众人齐齐满了大碗。不必说,第一碗是要敬给打虎英雄高仁的。
陆小米本来还想拦着,毕竟高仁才八九岁,这么一大碗烈酒下肚儿不得大醉几日啊。
没想到,高仁根本不在乎,端起大碗一仰脖子,“咕咚咚”,酒干碗净!
“好!”
“是个爷们!”
“就是啊,好汉子就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对,就是这话儿!来,走一个!”
一众猎户们本来敬酒也是有玩笑的成分,没想到高仁这么痛快,他们免不得都是高声叫好起来,心里因为他年纪小而生出的那么一点儿轻视都散去了。
桌上的菜色很简单,一个蒜泥白肉,一个酸菜粉条炖冻豆腐,一个大骨棒,还有一个凉拌白菜丝。
可谓是简单之极,但是每样都是装在足可以给娃娃洗澡的陶盆里,就很是壮观了。
高仁是酒来就喝,肉来就吃,半点儿不拘束,就是说话总是带了些傲气。
但他有本事,自然就是骄傲的资本,众人也不介意,反倒说笑起来更是热闹了。
陆小米瞧着高仁脸色都没变,猜得他是不怕喝酒的,于是也就放心去了东厢房。
冯简有伤在身,又喝着药汤需要忌口,陆小米方才特意做了一份小灶。
一小陶罐瘦肉粥熬得软糯又香浓,配了一碟芥菜丝,一碟酱瓜条。旁边是一盘回锅肉,没放辣椒,但嗅起来鲜香诱人,还有一盘凉拌黑木耳。
虽然吃食简单,但荤素搭配,一见就是用了心思整治的。
冯简即便因为腿伤疼痛,心下烦躁,但是一口肉粥下肚儿也舒坦很多。
“多谢陆姑娘。”
“冯大哥客气了,”陆小米怕杨老伯吃不饱,又拿了两个饼子给他,顺口问道,“冯大哥,明日我要跟着进城去卖猎物,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想要添置之物,我一同买回来。”
冯简垂着眼眸没有开口,倒是老杨应声道,“我们出门匆忙,不曾带行囊,姑娘多给我们主子添置些换洗衣物吧,我和高仁都好说,不必多破费。”
“那怎么成?”陆小米却是不赞同,“我们这里冷着呢,别的都能节俭,这穿戴可是不好简薄了。冯大哥伤了腿,不好出门,但老伯和高仁却要出去走动,一人一身羊皮袄,可是缺不了。另外还有羊皮靴,絮些乌拉草,走多远都不怕脚凉,还有…”
陆小米掰着手指头算起要添置的物事,倒是越算越多,她也是个急脾气,转而扔下两人就道,“我先去列个单子,一会儿怕是都忘了。杨伯记得把碗筷帮我送去灶间啊!”
说着话,她开门就跑掉了。
老杨堵好露了缝隙的棉门帘,笑道,“这陆姑娘真是个爽快又伶俐的。”
冯简点点头,待得吃完一碗肉粥,吩咐道,“明日你跟着去一趟府城。”
“是,少爷。”
老杨应了下来,笑眯眯喝了剩下的半罐肉粥,还有剩菜。末了,端了碗筷盘子送去灶间。
陆家的灶间里,妇人孩子们也没什么讲究,桌椅不够,灶台就充当了饭桌儿。
这个娃娃喊着要喝汤,那个娃娃闹着要啃骨头,妇人们说着闲话,无非是谁家婆婆厉害,谁家媳妇儿手巧,甚至是谁家后生对谁家闺女有心,说到兴起,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般,差点儿把陆家的灶间房顶掀起来,比之堂屋里还要热闹三分。
自从小米娘亲走后,刘婶子因为离得近,总是多照料小米几分。
这会儿小米不在,刘婶子就充当了半个主人,笑着招呼妇人们,“大伙可别客套啊,放开肚皮吃,等再下了雪,彻底封山,就没这好机会了。我记得,那边案子上,小米还藏了半坛酒,你们不怕醉就赶紧搬下来喝一碗啊。”
“哈哈,那可太好了,赶紧趁小米不在,咱们解解馋!”
北地苦寒,无论男女都好酒,妇人们一听这话都是欢喜起来,寻了酒坛子出来就每人分了一碗。
刘婶子眼疾手快,赶紧把锅里最后一根大骨头捞出来藏到大碗里,预备留着给小米吃。
旁边的小娃许是早就盯着这块骨头,见此咧了嘴巴就要哭。刘婶子赶紧夹了一片五花肉塞进他的小嘴,那张小脸立刻就笑了起来。
正是这样的时候,杨伯端了碗盘进来,免不了就要被天性爱八卦的妇人们拉住闲话几句。
老熊岭虽然离得安州府城只有几十里,但中间隔了几道山岭,也算偏僻。平日里连货郎都少有人来,更别说什么贵客了。
今日高仁这个冯家小厮又露了这么一手,自然惹得众人都对冯简这个主子的身份更好奇了。

第005章 山高皇帝远

老杨许是看出众人没有恶意,就含糊着说了几句。
“我家少爷觉得家里气闷,就带我们出来游历。路上,碰巧高仁去办事了,结果遇到了大股山贼,这才受了伤。如今天寒回不去,倒是要叨扰众位乡亲了。”
众人先前是听过冯家主仆是为了救陆老三受伤的,如今再听了这么几句,脑子里自动就补了无数好戏。例如嫡母苛待庶子,或者嫡子受后母刁难,家里不得存身,负气带了仆人出来,却因为行侠仗义受伤。
这故事怎么想都带了那么几分可悲可叹,妇人的心本就柔软,当下众人就齐齐拍了胸脯同老杨保证,“你们就放心在村里住着!别说你们救了俺们老熊岭的人,就是赶路留下歇歇脚,那也是我们老熊岭的客人。这方圆百里,谁也不敢欺到我们老熊岭来!”
“就是,毕老三说冯少爷的腿伤可是不轻,我家还有一瓶虎骨膏呢。虽说,今日猎了老虎,但虎骨膏可不是立刻就能熬出来的。让小米把老虎整个卖了,也多卖几两银子,我家的虎骨膏拿来给冯少爷用!”
“哎呀,老嫂子就是心善又大方,来,咱姐俩喝一个!”
妇人们解了心疑,也就不再缠着老杨了,转而商量起明日都把家里的干菜或者攒下的鸡蛋之类送些过来给冯简补身体。
老杨站在门外,听得门里说的热火朝天,也是咧嘴笑了起来。
世人都说猎户粗鄙,多半不通礼数。却是不知道,越是礼数周全之辈,兴许越是心狠手辣,而这样偏僻又穷苦的山村,村人们倒是淳朴又良善的让人心安…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男女老少才算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一众妇人们也都是利索能干的,七手八脚帮忙刷洗了碗筷,顺道夹着自家的桌椅,顶着西斜的略显青白的日头回家去了。
陆小米列了长长的采买单子,兴致勃勃盘算着明日进城卖了猎物就开始大采购。
晚饭,她也没有心思仔细琢磨。如今杀了猪,不缺肉,直接下了一锅热汤荞麦面。
自然,冯简那碗是用细面,也就是小麦面做的。
放在前世,荞麦是种有利于健康的粮食,很多人喜欢食用。
但是放在安州这个地界,荞麦却是穷苦人家的主食,不想饿死,就要顿顿吃。
原因无它,安州这里苦寒,作物生长期短。很多时候,不等庄稼成熟,就被早早赶到的霜冻打得蔫头耷脑,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荞麦是生长期最短的,只要种下去,没有多少时日就可以收获,自然不必担心绝产。于是,多半人家田里都是种了这个,也是活命的希望。
但猪肉却绝对是个好东西,恨不得树叶子炒肉也能成为一道美味佳肴。
虽然陆家人吃荞麦吃到厌烦,但面汤里加了很多的肉片,也就吃的很是高兴。
夜里,北风不知为何越刮越大,不安分的雪粒子被吹起砸在窗棂上,扑簌簌作响,越发衬得山村静谧安宁…
若说这世上女人有什么共通之处,那除了逛街,没有别的答案。
虽然老熊领上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在先前置办好了年货,但第二日一大早,妇人们依旧一边穿上最好的袄裙,一边催促着自家男人拾掇了马爬犁,早早赶去陆家大院门口集合。
对于女人来说,逛街这事,从来不在于买什么,而在于一个逛的过程。
陆家原本有匹黄骠马和桦木爬犁,加上冯简主仆带来的枣红马,又从隔壁邻居那里借了一辆爬犁,倒也把需要带进城的猎物,还有陆武陆小米兄妹,外加老杨都装下了。
陆老爹带着陆老大和老三,眼巴巴望着小闺女一早晨,到底没得到一同进城的准许,很是有些委屈的模样。
陆小米强忍着没有点头,倒不是她心狠,实在是父兄们太不争气。
若是带了陆老爹进城,怕是又要买回几本不当吃喝的古籍。
陆老大更不用说,兴许半路上就把猎物送给哪个“可怜人”了。
“爹,大哥,你们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我做好了午饭温在锅里了,大哥记得中午给冯大哥端过去,骨头汤也送一碗。”
陆小米仔仔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在妇人们的催促声里上爬犁走人了。
陆家两架马爬犁,加上村里四架,一路走在被白雪覆盖的山路上,倒也显得浩浩荡荡。
前几日的大雪,虽然被北风搜刮的没剩下多少,但笼罩个田垄平原还是足够的。
偶尔有些田垄倔强的挺起黑漆漆的脊梁,颇有些不屈的意味。
相比于马车,爬犁确实是雪上行走的好工具,速度快又平稳。
老杨生平第一次乘坐,很有几分新奇,倒没觉得北风刮在脸上如何冷冽。
陆小米披着陆家老爹的皮袄,头上也扣了一顶皮帽子,原本就不大的脸孔更是衬得小巧,两条辫子黑黝黝的,大眼眨巴着,偶尔有马蹄带起的雪花飘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之后就变成了水雾。这般模样倒是不同于平时的伶俐泼辣,平添了几分娇俏柔弱。
陆武虽然平日是个贪玩又心粗的,但对自家妹子那也是一百一千个心疼。
一路上,不时挪动身子,严严实实挡住了吹向妹子的北风。
陆小米正琢磨着一会儿要如何把猎物卖个好价格,待得终于发现自家哥哥的“保护”,脸上也是带了笑。
平日她即便被陆家老少爷四个气得鼻孔冒烟,却也不是当真就如何厌烦他们。为的就是回报这份疼爱,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但对于前世做了二十几年孤儿的她来说,实在太珍贵了…
此事,正值农历十月,离得年关还有不到俩月。
安州这里素来有雪乡的美称,虽然先前那场雪不算大,但说不定哪日一早醒来就发现天地一色,大雪封路,寸步难行了。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皮货商人们也就走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