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未到酒馆门口便已经聚起了许多人,多是数名大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孩子身上都背了巨大的包裹,一个个要远行的模样。酒馆的橡木大门被一把大锁从外面锁上,一头灿烂金发的老板将钥匙别在自己腰间,而后才转过头来。
苏锦终于看清了小镇居民口中这个‘很有本事的人’的样子。
蓝卡的长相其实一点儿都不打眼,除了满头璀璨的金色,脸上任何一处都是普普通通的,他的肤色很白,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那种病态,但是身材很高大,腰板也挺得极直,于是这个实际上已经四十多岁的大叔便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好了孩子们,我们该上路了!”蓝卡打断了前来送行的父母们无休止的叮嘱,将一个个孩子抱上宽敞的马车,安置好他们的行李后关了车门,然后自己坐在车前,马鞭一扬,车子便慢吞吞压在了砖缝里的青苔上。
苏锦拿起包袱重新系在背上,替婴儿用衣服遮好阳光,便也向着马车蜿蜒的方向走了出去…
马车跑得并不快,但苏锦抱着孩子却依旧需要调动起全身的肌肉奔跑才不至于落得太远,她跑的很稳,婴儿在怀里睡着,并没有任何颠簸的不适。还好路上马车不多,车痕在路上也是孤孤单单的一条清晰可见,她这才能在给婴儿换过尿布之后再次赶上。
车厢里的孩子们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开始透过车窗不安分的四处眺望,那天苏锦见过的另一个男孩子突然伸长了脖子,忙伸手碰了碰坐在他身边的米行老板的儿子。
“小天,看,是那个乞丐!”
听他这么一说,车厢里十来个孩子呼啦便全部围到了车尾的帏布前,争相恐后的向后看去。
视线所及,一个瘦小的身子正在拼命匀速奔跑,始终和马车相距几十米远,身前一个大包袱身后又一个,并且肩上挑起的竹竿上还系了两块破布,随着她奔跑的速度在风中鼓荡,看起来比马戏团的小丑都要滑稽。
孩子们齐齐大笑。
米行老板的儿子周天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孩子,伸头向外看去,不一会儿一双白多黑少的绿豆眼就咕噜噜转了好几圈,忽然眉间挑了起来,“蓝卡老板说傍晚会在森林边上停一晚…”
周天收回自己的脑袋,满眼不屑的看一车小孩儿还在争先恐后地挤着看乞丐,脸上露出了浮于他这个年纪之上的恶狠狠的笑。
马车从正午一直走到太阳落山,暮色稀薄的暗意才刚刚爬上枝头,蓝卡就收回了自己的马鞭。再往前就是迷雾森林的边缘地带,一到夜晚便浓雾环绕,瘴气极重,各种未知的危险层出不穷,因此人在夜晚是绝对不能靠近的。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恰是禁制边缘,只要不越界就绝不会有危险。蓝卡跳下马车,把后面的大门敞开,又重新把孩子们一个个抱下来。
“就地休息,我们明天继续赶路!”他拿出马车底下的帐篷,指使几个孩子把野餐桌布席地铺好,在上面摆满晚餐,“前面的森林,我再强调一遍,谁也不许进去,现在开始吃饭!”
就餐的地点离珈蓝河支流不远,一道活水蜿蜒着穿透森林,依稀露出的点点星光细细碎碎铺在上面,就像是镶嵌在天鹅绒缎带上的宝石。
周天和另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一同慢吞吞站起来,虽然现在矮树丛遮着看不到那个乞丐在哪儿,但她既然追了一路,也就绝不会走远。
“你们不好好吃饭要去哪儿?”蓝卡正在切一块儿熏肉,周身却完全调动起来探听周围的动静,因而两人一站起来就落到了他的视线里。
“我们要去,嘘嘘…”周天跟他比划了个挺腹的姿势,那双绿豆眼顺带着眯成了一条细缝。
蓝卡自顾自挥了下手,接着去切他的熏肉,“不要走太远。”
苏锦此时正躲在离他们大约不到两百米远的河畔,从自己的角度能看得见他们,而对方却看不见自己——这样会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
她跑了半天若不是还有股劲儿撑着,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再加上这具成事不足的身板,苏锦几乎是要被累得脱力。
蓝卡宣布休息的时候她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到休息的差不多了这才逗着孩子让他喝了点儿牛奶,而自己则翻出包里一沓污了的尿布,蹲在河边一点点儿慢慢的洗。尿痕少的便挂在自己身后的竹竿子上,几块布片随着自己跑步的速度也风干的差不多了。而其他的就堆到一起,此时恰好他们休息的地方有条河,便借着这河水开始忙活。
脑中快速的转着,把当下的处境一点点儿掰碎了分析。欲速则不达,她虽然很想让蓝卡现在就注意到自己,可是无谋而动显然是不可取的下下策,之所以会如此无声无息的跟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因为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身后突然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虽然踩在草叶上甚至还踮着脚,却足矣让苏锦分辨身后是两个不大的孩子,她开始放慢洗尿布的动作,一边轻轻拍了下怀里的孩子,全身的肌肉也迅速绷紧起来…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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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仄 第五章 人情债
第五章人情债
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兴奋的心情渐渐浸染了她整颗心。
周天二人一路找过来,刚转过矮树丛便看到了不远处正蹲在河边的小乞丐,于是忙伸出食指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一挥,两人便蹑手蹑脚地朝着苏锦的后背偷袭过去。
河水稍稍有些急,水流一簇簇撞击在河岸上,随处可以看见凹凸的冲痕。苏锦静下自己的动作,透过水面的倒影将两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周天踮脚挪到自己正后,忽然坏笑了一下,然后双手迅速覆上自己的背,狠狠一把推了出去!
就在他使力的瞬间,苏锦身体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弧度弯向一边,然后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反手推了周天一把,而她自己则像是危急关头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挥舞着手里的尿布毫无偏差地便摁到了另外一个孩子脸上。
那上面是婴儿刚刚拉出来的,新鲜并且热气腾腾…一尿布扣上去,那孩子脸上顿时便被糊了整整一层稀黄而黏糊的东西。
而周天则连挣扎都来不及就一头栽进了河里。
“啊啊啊啊——!”被扣了满脸的男孩儿差点儿被恶心的要昏死过去,也顾不得去管还在河里扑腾呼救的周天,挨着河边便开始捧水洗脸,跟要蜕皮似的狠狠揉搓,几乎要把整个头都伸进河里去。
苏锦撇了撇嘴,顺带着看了眼因不会游泳而扑腾着大叫救命的周天,然后优雅地伸出一只露趾破布鞋,嘴角扯着笑,顺便左右端详了一下鞋帮上的污泥,继而鞋面一抖,恰巧就落在了那孩子的屁股上,不紧不慢的把这个也踹了下去给周天作伴。
两人的救命声一时传出很远,几十米开外的树丛里开始传出细细碎碎的摩擦声,是有人在快速奔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叫声把篮卡引了过来。当下也不再浪费时间,苏锦迅速解下身上的包袱,又把婴儿轻轻放在地上,接着想也不想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河里。
“救,命——啊!”周天已经开始不住的呛水,四肢胡乱扑腾却不见能往上浮起一寸,便是连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苏锦余光检查了下后来被她踹进去的那个人,发现他还有力气扑腾,便头也不回的率先游向了周天。
而几乎就在她跳下水的下一刻,旁边也扑通一声溅起朵更大的水花,蓝卡像一条鱼借着奔跑的速度直冲进了河里,见有人已经去救周天,便自觉的向着另一个孩子游过去。
周天被淹的几乎没了进气儿,身子在水里愈发显得沉重不堪,水流从他身边流过去紧紧冲击着,于是从未感受到过的害怕瞬间便席卷了他整个人,这会儿吓得连哭都不会了。苏锦游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求生的意念让他忍不住要去抓住任何可能的东西,于是苏锦一靠过来便开始挣扎着到处乱抓。
苏锦被他一把抱住了双腿,顿时就有些要下坠的趋势,忙抽回自觉的腿脚,一脚丫子就踹了过去,周天在水里又重新晃了晃,扑腾的更厉害了。苏锦重新游到他身后,从后面拉着他游到了岸边。
“来,给我。”此时已经救人游回岸边的蓝卡伸出两只手抓上周天,一把将人提回岸上,这才又去拉苏锦,却在看清她的样子之后稍稍愣了下。
他看见有人先自己一步跳下去救人,却没想到,竟是个和周天一般大的孩子。本来感谢的话刚刚走到嘴边也就说不出来了,而是重新化作另外一句,“小家伙,你还好吧?”
苏锦抹了把脸上的水稍稍点了下头,转身拧干了自己衣角上的水后,忙跑到不远处去看被自己放到地上的孩子。蓝卡没想到还有个更小的,顿时又愣了。
“蓝卡老板,周天他吐水了!”同样也听到呼救声的孩子们这个时侯才跑到,见周天平躺在地上嘴里不断往外冒水,一个个全被吓得不行,甚至有些胆小的都已经躲到了别人身后。
蓝卡闻言冲苏锦点了点头便折身去看周天,一边用手顺势压上他的腹部,没几下便听了他到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见两个人都没事了,蓝卡绷紧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
“柳明,你和大家帮忙把他们两个架回去,我一会儿就过去。”蓝卡嘱咐完孩子又重新回过头去看苏锦,对她也愈发好奇起来。见她因为身上满是河水不敢去抱孩子而深深皱眉,便也带上了些歉意,忙指了指自己扎帐篷的地方,“小家伙,我们那边有火堆,你去烤烤衣服吧,刚才谢谢你救了周天,真的是帮了叔叔我个大忙。对了,叔叔叫蓝卡,是青桐城冒险者酒馆的老板,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去找我…”
“阿——嚏!”他还没说完,便被苏锦一个喷嚏打断了。
“快,跟我去火堆,别怕,我不是坏人…”男人目光真诚的看着眼前这个落汤鸡似的孩子,再配上他一头灿烂的金发,此时就更像是拐骗小孩儿的金鱼大叔。
苏锦垂着的头无声无息的点了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狠狠抽了两下子。蓝卡见她答应,便帮忙拾起了她丢在地上的包袱,本想帮她抱上婴儿,却被苏锦略带戒备的夺了回去,抢进怀里护好,又看似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神情,简直像一头护犊的小兽,尖锐的满身都是刺。
蓝卡被她这眼神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揉了揉苏锦湿溚溚的头发,率先大步迈了出去。
苏锦眯起眼迅速打量了下蓝卡的背影,一张连泥和水的脸上表情鲜活,嘴边的弧度更是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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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仄 第六章 夺得机会
第六章夺得机会
此时虽已是暖春,但傍晚将至,又恰逢近潮湿的森林河畔,温度便要低了很多,不时吹来的札扎凉风再加上浑身湿淋淋的水渍,没一会儿,苏锦便又打了个喷嚏。与刚才的作态不同,这次却是是实打实的着了凉,迅速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体此时的状态,苏锦略略皱了下眉,手掌下意识地拍了拍还在小声抽泣的婴儿,快步追了上去。
蓝卡走之前升起的火堆此时已经在两个稍大些的孩子的照看下灼灼旺盛起来。周天并另一个孩子此时刚刚从帐篷里换好了衣服出来,皆是面色苍白的坐到火堆旁边,后面掉下去的那个孩子甚至还在一直擦脸。待见到跟在蓝卡身后的苏锦时,两人不约而同的相互对望了一眼,又同时转过头去看苏锦,后者就像是料到了一般,一接触到二人的视线便狠狠瞪了回去,目光扎人的锐利,危险度甚至都已经要超出警告的界限。
二人继而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不由齐齐打了个寒战,忙低下头去,再不敢与她视线相接,本是要告状的心思也被她这么一瞪给缩回了头,不敢再往外窥探一下。
“你先坐这儿烤烤火,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换。”蓝卡刻意忽视了她身上褴褛不堪的两片破布与脚上早就看不出鞋面颜色的露趾布鞋,虽是对这双忽然出现在荒郊野外的小孩儿着实好奇,但阅历与教养却告诫自己,至少先不要忙着去探听‘恩人’的底细,哪怕对方只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子。
苏锦垂着眼睫看似乖巧的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迅速扫了在座的孩子一圈,眼中流出毫不掩饰的羡慕。蓝卡轻轻一怔,对这个孩子的好感便又增加了几分,看她的穿着该是家里极困难的吧,也难免会去羡慕其他的孩子了。
蓝卡的手下意识地附上自己的口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一会儿该多给这个小孩一些钱作为酬谢才好。
苏锦自睁开眼到现在就从没有好好梳洗过,自然,作为一个讨食为生的乞丐是不需要有多干净的仪表的,但现在不同,既然已经接触上了蓝卡,并且已经博取了他一定的同情与好感,再打可怜牌就没有多大必要了,而且对于加迪学院来说,他们应该很难接受乞丐。于是苏锦迅速钻进帐篷把孩子放到床垫上,三两下就换好了衣服。
在河里泡了一圈,脸上厚厚的一层秽物也被冲刷的差不多了,苏锦费了好大的事才用手指把纠结交缠的头发的理得稍稍能够见人,这个世界就是这点儿不好,不论男女都是满头长发,极少见到有短过肩头的。
蓝卡给她的是一套朴素而平整的小衣,苏锦穿在身上还大了一圈,细胳膊细腿在衣服的映衬下完全暴露了自己发育不良的事实,幸好蓝卡今晚停了车在这里过夜,否则就凭这副身板她肯定会被马车抛下。于是三两下挽好袖子,又重新轻轻抱回孩子,细声细语地跟他保证,“从今以后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说着用鼻尖蹭了蹭婴儿的脸,小孩儿哭够了刚刚进入睡梦,被这么一动就轻轻张了下嘴,然后优雅的打了个奶嗝儿。
苏锦摸摸鼻子一阵哂笑。
外面的十来个孩子正围成一个圈吃晚餐,苏锦稍稍注意了下那边的叫嚷嬉闹与各种杂音,最后还是把婴儿又重新放回了床上。等给他盖好毯子,这才重新放下帐篷的帏布走了出去。
“来,这里!”蓝卡一直都在注意她这边,一见人出来,立即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面,苏锦咬了咬下唇,带了些怯弱与祈盼看了周围的孩子一眼,碎步走过去便要坐下。
可谁知她的屁股还没挨到地,坐在旁边的一个孩子便噌噌向后退去,就好像碰到了瘟疫一般躲避她。“老板,我不要跟他坐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他是乞丐,母亲说乞丐身上脏,挨近了会得病!”那满脸雀斑的小丫头伸手一指苏锦,声音软绵绵的,却比锥子都尖锐。说着便又向旁边靠了靠,其他小孩儿一听,竟也跟着往两边靠去,生怕会被苏锦碰到。
蓝卡一直温柔浅笑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他忙垂下头去看苏锦的表情,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最敏感的,可是视线所及,他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苏锦并没有像开始那般怯弱的低下头或者咬唇不语,相反,她的神情变得相当激烈,两只拳头死死攥在一起,狠狠地瞪着那个孩子,眼中沁满了大颗的水珠,却就是不肯落下来。
“我就是乞丐!”苏锦适时绷起自己脖子与手臂上的青筋,好似一个忍不住就要冲上去一般,“我就是乞丐!你也只不过是比我多个父亲母亲才不会变成乞丐,可是我总有一天会比你强!”
周围的孩子完全被她这样大开大阖的变化吓住了,尤其是方才的那个女孩子,嘴一下子便张了老大,等到发现别人都在看自己,脸上顿时烧成了一团火,恼羞成怒到了极致。
“臭乞丐,你吹牛!”小孩儿噌得从地上跳起来,虽不敢上前,却也没落下嗓门,“我告诉你,蓝卡老板就是要送我们去学魔法,到时候我打死你!”说着猛地走上前伸手就朝苏锦推去…
“够了!”蓝卡一步上前便抓住了那孩子的手,脸上沉得都能滴出墨来,伸手随意给她指了个方向,语气里不自然地便透出了一股子轻恶,“你坐到那边去,谁也不许再多说一句话,否则立马给我回镇子!”
他一发脾气这才吓到了所以的孩子,再也没人敢吭上一声。苏锦仰着头执拗的看向他,眼中神色开始变得极为复杂,不屈、期望、失落…种种完全混杂在一起,蓝卡刚刚低下头想要安慰她几句便被这样的眼神钉住了,瞳孔稍稍散了散,忙蹲下去看她。
“别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在听到那孩子的话后苏锦眼中先是光芒骤亮,可是随后便迅速黯淡下去。
“你…”苏锦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清脆的声音里还带了点儿羞怯与疑惑,“叔叔你,能不能,也…”她又转头悄悄看了那帮孩子们一眼,眼中的落寞一闪即逝。
蓝卡活了四十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而今却不想会被一个不到十岁孩子的眼神触动,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梳理着苏锦的头发,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
第一卷 逼仄 第七章 发誓是件很危险的事
第七章发誓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带你一块儿过去,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关系,哪怕没有天赋…”他顿了一下,却终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的打算。但这些对苏锦来说却已经足够,她需要的不过就是个有人引荐的机会,她能看得出来蓝卡是个谨慎的人,过早的保证他确实不会盲目定下,但是有这句话,对自己来说就已是天大的恩赐。
而且既然他已经说出了后半句,哪怕自己真的没有天赋,想必蓝卡也不会不管自己。
于是苏锦的眼中刹那光芒骤亮。
几乎是蓝卡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便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学着记忆种的礼节,单手放在下腹,郑重的九十度弯腰,做出最为严谨的态度。长长的纠结的黑发顺着一小截脖颈垂落,从别人的角度,根本无法窥探她的表情。
“天地为证,我苏锦在此发誓,今日承受蓝卡老板之恩,他日若学成归来,必将倾力为报…”
故作低沉的软软童音清脆跳跃,最后一个‘报’字才刚刚吐出来,天地之间便似水银炸破般骤亮有如碎镜,以苏锦为中心的两米之内,则完全被一抹好比星光的银色猝然包裹起来,而在她脚下,同样颜色的银星誓言阵迅速被天地绘制成型,是类似于夜晚星象的那种排布,边缘爆出的光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苏锦被吓的差点儿跳脚,而蓝卡早已目瞪口呆,周围所有的孩子惊恐的看着被巨大圆球包裹起来的二人,惊的再次岑寂无声。
誓言阵刚刚显形,在别人还没看清那上面的图案之时,一瞬间像是爆发了所有的潜力与热情,巨大光团莹莹闪过,然后又迅速熄灭下去,只一瞬间,天地再次变为入夜前的晦暗。
苏锦的嘴登时张得老大,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不过是因为怕蓝卡知道真相想要反悔而刻意打出的感情牌,随口发了个誓而以,虽然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苏锦从来都不会吝啬,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锦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僵硬着脖子木木地抬起头来,用眼角无声无息的询问蓝卡。
“天呐,是誓阵!”纵是再过丰富的阅历方才的景象也让他差点儿摔了个跟头——在亚迪斯大陆,天地规则无处不在,而天地之间有三大束缚永不可破,一是亡灵咒阵,一个是决战星阵,而第三个便是誓阵。
前者哪怕人死亦不眠不休,后者若是违背了誓言,将遭天谴地罚。亡灵咒阵因过于狠毒所以需要的机缘与条件最为苛刻,千年以来也不过只形成过一次。决战星阵顾名思义是人们用于决斗而形成的契约,人死方破。而誓阵相较就要简单的多,受阵人只要以天地之名烙下誓言被规则感知,便能形成阵图烙印。
但是除了决战星阵,其他无论是哪个,在大陆之上用的人也有如凤毛麟角。
原因无他,违背规则的惩罚没有人能够承受。
“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蓝卡冲着她几乎要吼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违背了誓言会因为天谴而被抹杀!?”
“天打雷,劈?”苏锦咽了口唾沫。
“天打雷劈算个屁!天地的惩罚连脱星巅峰的强者都抵抗不了,你一个小孩儿…”他肩头一塌,不由扶额。
苏锦眨眨眼,对蓝卡的印象又好了不止一分。
她已经从方才的惊骇中抽离了出来,既然誓言都烙下了那也没什么要后悔的,以后尽力就是了。相较之下,倒是蓝卡此时的态度让她更为错愕。
“那有什么关系,”想着苏锦便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是一支雨后刚刚破土的新笋,上面甚至还滚动了露水,自带有一种介于孩子与成人之间莫辨的清新,“没关系啊,只要我不违背誓约就可以了,蓝卡老板您对我有恩,这是应该的。”
蓝卡又愣了,这才想起来,她誓言的另一个主角,是自己。
于是再看向苏锦的眼神又不易察觉地变了好几个层次。
“那就,吃饭吧…”他拍了拍孩子的肩头,掩饰住自己稍稍的尴尬,“吃吧,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
苏锦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接过他手上的熏肉便大口撕扯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