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却没有吃,只一直给她夹菜,玉面上笑意融融的,“多吃一点,都是你爱吃的,我看你这些日子好像越来越瘦了。还是胖些好。”
“二叔也快吃罢。”沈青辰也为他夹了菜,“二叔还我说,自己倒一直是瘦的。”
他笑着摇摇头,“我比不得你。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
她很快地回了一句:“不大!”
他眉头微动,捧起自己的碗,夹起沈青辰放进他碗里的玫瑰蒸糕,咬了一小口,“我正要吃呢。今日这蒸糕做的不错,你也尝尝。”
“嗯。”沈青辰这才夹起碗里的糕点,咬了一小口。玫瑰蒸糕甜甜的,又软又糯,很好吃。
两人快吃饱时,沈谦问:“近日的课业可感觉辛苦吗?你不比其他人,还要照顾你父亲。”
“不辛苦。二叔放心,侄儿知道翰林院内习学的机会难得,定会把握好机会,多学些东西。两年后有散馆试,侄儿会做好准备,争取留在翰林院。”
庶吉士们虽能在翰林习学三年,但三年后还要再经历他们此生的最后一次考试——散馆试,成绩优者便能留在翰林做官,否则就会被分到各行政衙门去,远离最接近天子的清贵之地了。
“我向来不担心你不勤学,只是怕你太累了。”边说着话,沈谦边亲自为她泡了壶茶,涓涓细流自他掌中的绿釉小壶里落入杯中,茶烟袅袅升起,溢了满室的清香。
沈青辰接过茶,抿了一小口,“前日我们的老师告老还乡了。”
他沉吟片刻,夹了块白雪松片糕到她碗里,“如今朝局复杂,倒是可惜这些人才了。”
沈青辰一直很佩服她的二叔。他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经历,对朝局动向却有异常敏锐的嗅觉,是个才能不俗的人。若再有些背景,他一定是个很成功的政客。
曾经的他也是少年得志,后来却为了他们父女俩,最终把自己卖给了林家,可想这么多年在他心中沉淀了多少东西。
“此番新来的老师是谁?”
“二叔也知道他的。”她捂着杯子看着他,“内阁次辅,礼部尚书宋越。”
“是他……”
“同年们知道是他,都高兴得很。不过昨日宋大人没有授课,只与我们每个人都说了些话……素闻这位大人是少年才子,又这么年轻就进了内阁,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也不知道会如何教导我们……”
沈谦正要说话,屋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林氏站在门外看着他们,道:“沈谦你出来,我有话说。”
沈谦是官员,换了别的宅邸,林氏怎么也该称他一声“爷”,可惜这是在林家,她想怎么叫,又有谁能奈何的了她。
他轻轻按了下青辰的肩膀,“多吃点,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她点点头。
沈谦拖着林氏要走远一些,林氏走了几步却甩开了他的手,“就这里说罢,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事。我叫你出来,已经是考虑他的感受了。”
“你要说什么?”他皱着眉头,望着自己的结发之妻,感觉耐心在她面前总是很快被消磨。
林氏道:“方才我去唤屿哥儿,他不肯起来。说是你那侄儿教的不好,他不想再跟着他学了。反正他也不能常来,屿哥儿学的也是断断续续的,要不咱们换个老师吧。”
“我不同意!他犯懒不肯学,才说是教的不好。青辰是两榜进士二甲头名,翰林院的庶吉士,他来教他你还有什么可嫌的,儿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沈谦难得生气,白皙的额头青筋微跳,“青辰是我教出来的,他敢说他教的不好,是在嫌弃我这当爹的没能耐么?”
林氏也少见这样的沈谦,撅了撅嘴道:“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不愿意学,我又有什么办法。他这般说,我也便这般说予你听罢了。不过就是换个老师,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何至生这般气。这么多年了,你照顾他们家也够多的了,你与他也不过就是连宗的关系,不是什么至亲的人,总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沈谦眉头紧锁,缓缓张口道:“青辰很好,不必换老师。儿子不争气,我自会教训他,但这老师无论如何也不能换。既说到了这里,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今年旱涝之灾不少,米粮愈发贵了,青辰过来教书,每月只得二两,也不够他们父子二人治病花销。你管着中馈,与你商量商量,不如日后就给他四两罢。”
“什么?!”林氏像被点了的炮仗,一下就炸了,嗓音尖锐而高亢,“四两?二两已是不少了,不过就是来教个书,也不吃累,吃喝还都在府里,屿哥儿一月花销也不过十两银子,他竟张口就要四两,只当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么?!”
沈谦微垂着头,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强忍着心中的不悦,低声道:“你小声一点,这点事你要嚷得人尽皆知么?青辰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要,是我看他过得辛苦。他除了我就没有其他的亲戚,你是他的婶婶,如何就不能多帮帮他?”
“帮他?这些年来你帮他还少么?他爹都病了十几年了,吃了多少药都没见好,就是个无底洞,再是有钱的人家也经不得这般折腾。旱涝多,咱们自己的田里收成也不好,这些日子都是出的多入的少,本来就得省着花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填个无底洞。”
林氏越说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控制不住,“沈谦,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你以为凭你那点俸禄,还总是被朝廷拖欠着,能叫我们过上好日子吗?你当我真不知道,就你那点俸禄,也大多拿去接济他们了,我不过是一直没有吭声罢了。”
大明朝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像沈谦这样品级低的就更低得可怜,便是连京官也常见缴不起房租吃不起肉的情况。再加上徐党专权,上下腐败,国家的很多收入都被吃了个洞,到了要修宫殿赈灾打仗的时候,钱不就只能拆东墙补西墙,拖欠官员俸禄已是屡见不鲜。所以沈谦当年虽中了举人,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入赘。他要顾着沈青辰,便难顾着家里,这一点其实一直与林氏心照不宣。
这下林氏当面点破了,虽然难堪,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青辰已考上了庶吉士,日后必定能出人头地的。你就当是在他身上下点本钱,日后等他出息了,自会加倍还给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庶吉士,在翰林熬上个十几二十年也未必能出头,便是他今后真的出息了,等他二十年后来还,只怕你我都已是身子入土的人了。若他是个女子,倒还能指望他嫁个好人家,又偏是个男子。沈谦,你听我一句,不要再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你问问自己,何尝这么关心过你的儿子?”
他望着她,眼中耐性已尽失,俊颜上透着股凉薄之意,“我只问你,四两银子你给是不给?”
“不给!”
他不再说话,转身便往回走,言尽于此,便不必再纠缠。
林氏在他身后不甘地瞪着眼,瞪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她至今心动的背影,赌气道:“每回我都依你了,这回我绝不依你。这么多年,咱们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他了?你别忘了,你不光是他的二叔,你还为人夫,为人父!”
作者有话要说:举人入赘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历史上真的有举人入赘,还是个名人,他叫左宗棠。


第7章
这之后,沈青辰就再没有听到其他话了。
沈谦推门近来,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笑道:“你二婶说,屿哥儿今日不肯起床,我便过去说了他两句。他顽皮,不似你小时候乖巧听话。”
沈青辰的心里发酸。这么好的人,细致体贴,温润俊美,可一旦陷入凡尘事俗,面对家长里短无计可施,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青辰?”沈谦叫了她一声,嗓音很轻柔。阳光落在他端茶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二叔。”
“怎么了?”
“……没什么。”沈青辰本来想说,她以后不要银子授课了,不希望他跟林氏再吵架,但犹豫了一番后终究没有说出口。
以沈谦的性格,他是必不会答应的,说穿了反倒会让他难堪,这样他连在他亲手养大的侄儿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我吃饱了,二叔,我这就给屿哥儿授课去。”
沈青辰随着沈谦到了屿哥儿的屋子里,沈谦叮嘱了一般“敬师勤学”才离开。他一离开,林屿就像变了个人,不再听沈青辰的话,也不念书。她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根本没用。
一天不过晃一下,又过去了。
走的时候,沈谦照例把她送到了门口,夕阳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身影长而飘渺。
*
“咕咕,咕咕,咕——”
沈青辰从床上跳起来时,隔壁家的鸡已不知叫了多少声。
晨光自窗缝照在她的床上,屋外天已经亮了。匆忙为她父亲备了点干粮后她就飞快出了门。
在严刑峻法的大明朝,虽是被优待的庶吉士,迟到的惩罚也十分残酷。迟到一次就会扣掉她每月的二两银子,累积三次或者缺勤一天就得被笞二十小板。
沈青辰匆匆忙忙地赶到翰林院时,院门已经开了,四下却不见人。
她着急地往里走,却在门口上了个结实的胸膛,随后只到听“哐”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破碎的声音,在宁静的翰林院内显得很响。
锦鸡纹的补子绣工精巧,绯红色的云缎长袍很是鲜艳,晨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袖,露出他悬在半空的一只手。
宋越老师。
沈青辰立刻后退两步,定了定神拱手行礼,“学生见过老师。学生……以为迟到了,冲撞了老师,望老师原谅。”低头的时候,她的余光扫过被撞碎的东西,是株巴掌大的盆玩。
白瓷做的盆子已碎成了好多片,泥土四散在青砖石铺的地面上,露出了植物的根须。那是一株翠叶墨杆的紫竹,小小的一株枝叶却生机盎然,显然是被精心照料的。
宋越垂下悬在半空的手,抖了下袖子淡淡道:“你没有迟到。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其他人都还没有来。”
“……撞碎了老师的盆玩,还请老师原谅。”
“无妨。”宋越低下身子,去拾那瓷盆的碎片。长袍垂地,一道淡影。
沈青辰忙跪下帮他的忙。
“别划伤了手。”他没有看她,只嘱咐了一句,纤细的指尖仔细从土里挑出碎片。
“是。”
“那日见你从大明门的东面来,你不住在工部供的宅子里?”他问。
沈青辰摇摇头,白皙的面孔上光影摇动,耳畔可见细细的绒毛,“我在城里另赁了间屋子,住在那处。”
“京城的租金可不便宜,为何?”
“……父亲身子有恙,家中只剩我们父子二人,与他同住方便照顾他。”
“嗯。”他淡淡应道,“在京城可还有其他的亲戚?”
“还有一个二叔,是连宗的。”
话音落,宋越便不再说话了。他把碎片都拾好后,捻起他的紫竹,小心拨掉上面的土,迎着霞光看了看根茎。他的神情很专注,玉面上的清贵之气一如往常,眸光里有股淡淡的呵护之情,倒是难得一见。
昨天他就没授课,今天竟又不带书册,倒携了盆竹子。
沈青辰忍不住发问:“老师,这盆玩可是你的吗?”
“是我的。”他换了个角度,依旧看着竹子。
“老师很爱这竹子?”
他稍稍往她的方向挪动了下目光,静默片刻,“爱。”
想了想,沈青辰还是问道:“学生有一事不解,想请老师为我解惑。”
“说。”
“春秋时的卫国有位卫懿公,尤其喜爱仙鹤,非但整天与鹤为伴,还让鹤乘坐奢华的车子。后来北狄入侵卫国,卫懿公命军队前去抵抗,将士们却抗旨不从,只说‘既然鹤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待遇,现在就让它去打仗吧’。卫懿公最后只好亲自带兵出征,与狄人战于荥泽,结果战败而死。在他死后,世人又多称其为昏君。”
“学生不解的是,世人各有各的爱好,那卫懿公的爱好也并非不雅之事,国难当头的时候亦亲自领兵出征,大战几月,做了其所能做的所有事。只因爱鹤便成了昏君,是否世人太过苛责了?”
沈青辰打小是个按部就班的乖乖女,长到大三穿越前,她爱学习,也只会学习。这两天见她的新老师似乎在教授他们上并不用心,她心里有些想法,此刻就忍不住借机试探一下。不过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明显,只差没有把玩物丧志四个字点出来了。
身为一个学生,竟暗讽老师玩物丧志,更何况这老师还是当朝次辅……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只是话出口后紧张得背心都出了汗。
宋越双手捧着紫竹站了起来,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到要试探他的人身上。她一身青袍下肩膀很瘦削,白皙光洁的脸上唇色淡淡的,鼻尖挺而秀气,两道细眉眉尖微微抖动。
分明是秀气规矩的长相。
但是胆子真的不小。
沈青辰垂下头,顶着有些发麻的头皮等着,半晌才听到他说:“卫懿公的仙鹤若真能上阵杀敌大败北狄,说不定世人就要夸他是有先见之明的明君了。可见因果在人,不在物。这人么……自在就好,这才叫人生。不自在了就会想寻让他不自在的人的不是,这就叫人性。”
沈青辰咀嚼他话里的意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卫懿公是对是错,全然挡回了她话中的疑讽,同时又顺着她的意思,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给她指出了两个不同的思考方向,怎么想,全在她自己。
然而听到了最后那句,沈青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编排到话里了。什么叫不自在了就会想寻让他不自在的人的不是……
“那老师现在……可自在吗?”她轻抬眼睑,有些不敢看他。
只听他声音徐徐洒落,“你说呢?”
“……”她的睫毛抖了两下,嘴唇微张又合上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清冷的声音半晌后又飘下来,“起来罢。”
等她站起来,他眉一挑,“说了个这么长的故事,是在担心我这个老师不负责任,授的课不能叫你满意?”
“……学生不敢。”沈青辰有些紧张,无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东西。
可她忘了她手里拿的是花盆碎片,这一捏就给手指捏出了一道血口。好疼!
眼前的学生忽地浑身一抖,看得宋越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白皙纤细的手指上一点殷红。“划伤了?”
“小伤口,无事。老师,学生先到堂里准备上课了。不知这瓷盆碎片……”说罢,她在他面前摊开手,掌心上几块碎片都沾了血,猩红的颜色落在白瓷上显得特别醒目。
宋越忽然微微向后退了一下,然后手一挥道:“扔了就是。快去先把伤口处理了吧。”
沈青辰拱手行礼,“学生告退。”
宋越望着沈青辰的背影,目光不自觉又落到她受伤的手指上,只见细长的指节上一道血痕缠绕,然后渐渐在指尖汇聚成血珠,最后“啪”一下滴到地上。
他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捧着紫竹回了后堂。
回到讲堂中,沈青辰从包袱里翻出手帕,把伤口包了包,边包扎边回想宋越看到她流血时的反应。清贵端凝的阁老大人好像怕血……
庶吉士们陆续到了。
顾少恒看见沈青辰包成香肠的手指,扑过来抓起她的手腕,一惊一乍地问:“青辰,你怎么了?手受伤了吗?可严重吗?”
沈青辰将他的手推开,“不严重,过个几日就好了。”
“很疼吧?”他的眼里满是关心,仿佛眼前的人并非是跟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而是个娇弱的姑娘。
心甘情愿地做了沈青辰一年的跟屁虫,近水楼台的顾少恒对沈青辰的性别界定早已经模糊了,管他是像男人的女人,还是像女人的男人,跟他在一起待着舒服就是。
“不疼啊。”
哪知顾少恒对她受伤的手指还是抱有极大的兴趣,愣是左看右看了一会,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蹦回他座上,从包袱里掏出一方粉色的丝绸帕子,又高兴地蹦了回来。
“你要做什么?”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扫了眼他手里的帕子。
鸳鸯戏水?
顾少恒上来就握住她的手腕,笑嘻嘻道:“你的帕子上都是血,我帮你换块新的,绝对没人用过。”他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自顾打开了她好不容易系紧的帕结,轻轻一扬。
她的旧帕子离了手,竟飞到隔壁那位的书桌上去了。
隔壁那位同窗名叫孙四五,打小读四书五经伤了眼,视力十分不好,书本上的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他见一方有着红点的白帕忽然落到面前,也没细看,竟脱口而出一句:“寒梅印雪图。”
沈青辰听了一怔。
那方素帕她本来是用来包裹洗净的毛笔的,手指受了伤她就用来包了手,结果因为帕子上沾染了血色,竟被那个大近视眼看成了前朝画圣的名画《寒梅印雪图》……
庶吉士们的习学生活本就平淡,大家一听就笑开了,一群二十多岁的人争抢着看她的血帕。青辰有点无语。
顾少恒动作俐落地帮她重新包好了手指,还系了个很漂亮的结。沈青辰举起来一看,粉色的,更像香肠了。
“你一个男人,如何竟随身带了方鸳鸯戏水的帕子?”
顾少恒有些扭捏道:“不是我的。是我今日出门的时候,我那表妹硬塞给我的……”他实在是难得含蓄,连酒窝都显得很含蓄。
沈青辰弯了弯眉毛,“她可是对你芳心暗许了?”
他似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狡黠一笑溜了,加入了大家对“寒梅印雪图”和孙四五的哄笑打闹里。
那带血的帕子本来是在朱钢线的手里,后被林陌抢了去,顾少恒虽是新加入的,但一点也不客气,又从林陌手里抢了过来。正得意间,帕子又被抢了去,最后竟落到了刚进来的徐斯临的手里。
徐斯临一脸莫名其妙地拎高了帕子看,“这是什么东西?”
林陌耸耸肩道:“沈青辰的大作,‘寒梅印雪图’。”
徐斯临:“……”


第8章
接下来,沈青辰便感到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垂下头。这条帕子,只怕又能让徐斯临缠着她笑一年。
徐斯临将那帕子展到手心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看完了又放下鼻尖下嗅了嗅,闻到一阵淡淡的墨香,竟是好闻的。
他走到沈青辰的桌前,拎着帕子晃了两下,问:“你的?”
沈青辰刚要接过来,他却收回了手,道:“今天早上你宰猪去了吗,怎的流了这么多血?”
余人听了一阵发笑。青辰看着他,小声道:“跟你没有关系。还给我。”
徐斯临笑意淡淡地靠在她的书桌上,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她手指上包着的粉色帕子,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心道他居然有条粉色的帕子,上面绣的还是鸳鸯戏水,只怕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亲手绣了送的。罢了又望向她俊秀的眉骨和一双清透的眼睛,心头竟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于是本想还她帕子的主意瞬间打消了,只手往后随手一丢,帕子又飞了出去。
这时,在众人的目光中,宋越走了进来,那帕子正好飘到了他的案几上。
他低下头,乍见桌面上那方染满了血的帕子,登时一怔,双手立刻离开了案沿,连袖子都不沾。
目光向下扫来,清冷的声音带着点愠气,“这是谁的?”
所有人都看向沈青辰,她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回老师,是学生的……”
宋越看着这二甲头名,暗讽过他玩物丧志的学生,微皱着眉头,“还不把你的东西拿走!”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额角已经冒汗了。他果然是有晕血症的。沈青辰低头取了帕子,很快塞到了袖子里。
回座的时候路过徐斯临的桌子,他竟猛然拉住了她青袍的袖子。沈青辰趔趄了一下,便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师方才见的帕子,是沈青辰用自己的血绘制的,仿前人做的《寒梅印雪图》,听说是专门做来送给老师的。”
她睁大眼睛回过头,只见他正噙着笑着自己,眼中精光流转,“沈同年,既是要送礼,怎的送出去却又拿回来了?老师虽身居高位,见多了皇上赏赐的奇珍异宝,但你一份诚心,想来老师也不会嫌弃的。”
沈青辰的脑袋登时“嗡”的一声,腿都有些软了。
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内阁次辅,和这么一块脏兮兮的血帕?这分明是要叫宋越和她都下不了台。他果然是徐延的儿子。
宋越扫了她一眼,“拿上来罢。”
沈青辰紧张地抿着唇,低着头走上前去,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这样的东西……如何能送人呢。
她把帕子叠了一下,尽量将沾了血的地方掩盖起来,然后才双手奉给了他,只觉得手在发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