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福道:“你叔说能行就行,不过若你不愿承这买卖,也不勉强。”莫福心里真有底,纵是安掌柜不收,他的摊上摆草饰卖也能有销路。
这头说着话,那头香梨用油纸包了一小摞饼子出来塞给华琬。
一旁莫婶脸都拉长了,她让女儿多拿,是指拿两块,怎么女儿心里没点数。
纵然莫婶没变脸色,华琬也不肯收下,推拒了一会,最后接过两块芙蓉饼。
香梨将剩下饼子交给莫婶,要拉华琬去摘野蕨和扎步摇,屋子里传来香梨二姐的声音。
声音颇为着急,似在唤香梨进去帮忙。
香梨为难地看着华琬,华琬举了举手中的芙蓉饼,“我是专程拿吃的来了,你快回屋子,我们明儿再去玩。”
香梨响亮地答应一声,咧开嘴笑,露出两颗歪歪的虎牙。
华琬又同莫叔莫婶道别,便回去李家,她琢磨着将两块饼子一道带去经馆与表哥,表哥每日功课辛苦,更该尝尝京城的好吃糕饼。
到李家小院的栅栏外,正准备推门进去,华琬听见舅舅和舅娘在里头说话,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华琬堪堪停下脚步。
“你以为家里添个人是添只碗那般容易的事情么,哪里不要用钱了?单是饭食衣裳也就罢了,将来嫁人呢,乡里哪户人家不知道琬丫头父亲那一边都死绝了,一个个没嫌晦气就好,哪里肯娶,就算瞅她那张脸好看娶了,我们也不可能替她凑嫁妆。”葛氏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哼,仁儿的聘礼还没着落呢。”
李昌茂底气不足,硬着头皮道:“若不是你嘴巴大,乡里谁会知道琬丫头的情况,至于那些聘礼嫁妆甚的,我瞧仁儿和琬丫头就很配,他两在一起,我们不是省很多心。”
葛氏重重‘呸’一声,“美的你们,我娘家的堂弟葛大郎是正经免徭役领皇粮的举人,难得他葛家会瞧得上我们家仁儿,不几年仁儿亦是要入秋闱的,还指着葛家帮忙,你别犯蠢坏了好亲事。”
“琬丫头的父亲也是举人……”
李昌茂话没说完便被葛氏打断,“死了的举人能开口说话?真不是我说琬丫头的娘,当初怎么会看中那薄命的华家人,现在留个光知道张嘴吃饭的拖油瓶给我们。”
“够了,别越说越过分……”
华琬搭在竹木栓上,准备推门而入的手没了动作,额角发丝因低头而垂落下。
略站了会,华琬转身轻着步子走开,径直去了香梨家,心里盼那莫福叔还未去京城。
“莫福叔。”华琬赶到香梨家时莫福正牵了驴子往外走。
“琬丫头怎么了?”
“莫福叔,先才您说的一支草饰能收三文钱的事儿还作数么。”华琬双手捏着衫袖上的粗麻,指尖沿着粗麻的纹路一下一下地抠着。
“当然作数,这是没本又能赚贴补钱的事儿,小丫头可别错过了。”
华琬点点头,“之前是我没想明白,莫福叔,我想接这活儿,可是将草饰直接给莫福叔便成?”
莫福道:“是的,不知你手头上有多少现货,我带了去城里与安掌柜瞧瞧,得用了便可直接卖于安掌柜。”
“我这会手上没有编好的草饰。”
莫福面上露出难色,“我要赶去京城,大约十五日后回来,你先扎了,到时你再送过来。”
华琬听到要等十五日有些焦急,她想尽早替李家分担负担,替表哥凑聘礼,不再吃白食,“莫福叔,若方便,能告诉我您和那安掌柜的营生是在京城哪条街上么,过两日我带了编好的草饰去寻你们。”
安掌柜香药铺的位置不是甚秘密,莫福径直道:“在汴河以北的潘楼街,下了州桥往里走,在怀远驿旁边。”
华琬朝莫福躬了躬身,“两日后再麻烦莫福叔了。”
云霄乡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乡县,先到关阳县,再上官道至京城不过三十里路,凭华琬的脚程大约两个时辰能到,若借着驴车,还可再快些。
华琬在京城里长大,对京城熟悉,她心下早算好了,那日卯时出发,自南熏门进京,再到怀远驿附近交完草饰大约午时末刻,她可以赶在天黑前回到云霄乡。
第4章香药铺子
至于葛氏和李昌茂的争执也已结束,李昌茂去了乡正馆,葛氏送走李昌茂后回到屋子瞧见华琬留在针线篓旁精致的草穗子。
葛氏拿起草穗子时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同情华琬的遭遇,可家里的难处也是明摆着的,她能让华琬不缺吃穿就已不容易。
听到外院传来栅栏门开合的嘎吱声,葛氏敛了情绪,她要去做活了,直接将草穗子系在腰带上。
到院子看见华琬,葛氏正准备摆脸子,华琬难得地先开了口。
“舅娘,先才莫叔看了我做的草簪子,说草饰放到京城里,一支能值三文钱,平日得空了,我想多做些拿去京城卖。”
葛氏几乎脱口而出的斥责话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颦眉道:“我们家是饿着你还是冻着你了,巴巴儿找活,赚的钱还不够一只荤馅包子。”
“不是的,舅娘,我一日少说能扎二十支草饰,算算有六十文呢,拿到钱我便都交给舅娘攒着,以后让表哥风风光光娶媳妇。”华琬不常说话却喜欢笑,面上的欢喜意不含一丝杂质,纯粹地令人心软。
葛氏心情登时变得复杂,“你都听见了?”
“啊?我是听见香梨爹娘讨论香梨二姐的亲事才想起的。”华琬眨眼睛,“表哥将来一定能中举再金榜题名的。”
葛氏松口气,华琬是个得人疼的孩子,长的也好看,若不是家世太遭,身带晦气,她也不会介意将华琬配了仁儿。
“仁儿会稀罕你那两个钱,自个儿留着吧。”葛氏撇过脸,也不再数落她。
华琬仍旧拎着葛氏准备好的食盒去关阳县送午食。
到了晚上,李昌茂和李仲仁知晓华琬的打算,尤其是听到华琬要一人去京城时,立即反对,只耐不住华琬坚持。
李仲仁垂首略思索片刻,“妹妹,你不用赶着后日进京,大后日经馆放旬假,我陪了你一道去。”
不待华琬开口,葛氏先厉声斥道:“你不要复习功课了?有那闲工夫去京城,还不如在家歇着。”
李昌茂瞪葛氏一眼,葛氏讪讪闭嘴。
李昌茂笑道:“仁儿说的对,那日我去牵只驴车来,你兄妹二人至京城的集市上逛逛,仁儿也该添纸墨了,琬丫头有喜欢的东西也买下来。”
……
待到进京城的那日,李昌茂卯时未到便出门,很快牵一只耸着黑色长耳的毛驴回来,毛驴后头还拉了只箱斗子。
李仲仁与华琬皆瘦弱,乘在箱斗子上倒是宽松。
毛驴喂足草料,不需李仲仁使鞭子便蹬蹬蹬地朝前奔去,不过一个时辰,驴车就过了京城的南薰门。
华琬被舅舅接到云霄乡后再未回京城。
京城一如记忆中那般热闹,偶见束玉冠骑高头大马的郎君,华琬就赶忙牵驴避至一旁,李仲仁知能骑马的皆为贵胄,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今日莫福的小买卖摆在香药铺子门外,兄妹二人到了潘楼街,很快见着了莫福叔和莫福叔说的香药铺。
未进铺子,就能闻见浓郁的香味儿,虽说华琬对香药不甚了解,但也知晓这其中含了不少名贵香料。
华琬抬头去看香药铺名字,‘仪香堂’,似乎听说过,在京城里颇有名气。
李仲仁带了华琬向莫福问好,又从褡裢里取出一小纸包的干果,“莫福叔,这是爹和娘让我带给您的。”
“哎,你爹娘实是客气了。”莫福接下干果,朝华琬道:“琬丫头,草簪子编好带来了?”
“带了的,我编了足足有三十支。”
华琬要取簪子与莫福相看,莫福摆了摆手,“带了便好,叔知晓你的手艺,只随我去铺子里寻掌柜便是。”
安掌柜正在二楼为贵客试香,铺子里的伙计替莫福三人传话后,又过了一刻钟掌柜才下来。
莫福向掌柜躬身道好,掌柜朝莫福点点头,目光落在华琬身上,面容是难得清丽,可惜衣衫破旧。安掌柜不疾不徐地说道:“拿来我瞧瞧。”
掌柜对草饰其实并无甚兴趣,不过是前日莫福吹捧得厉害,他随口答应一见罢了。
在掌柜看来,予客人添头压根就没有那般重要,他原先是用寻常香药丸做添头的,后来发现这并不讨喜。香药铺的客人多是贵家女娘,贵客们皆有自己的喜好,旁的、尤其是廉价的香药压根不放在眼里,常常是送了,客人还不屑带走,后来他改为送小泥人,反而有不少年轻娘子觉得有趣新鲜。
华琬打开褡裢,掌柜捡起几只草簪子在手心拨弄,瞧着是有些意思,大部分样式比同条街上首饰铺的还要新颖些,三文钱一支很便宜了,只不知道那些贵人是否会嫌弃这种草编的玩意儿,毕竟草编比泥塑还要不值钱。
掌柜正皱眉琢磨,先才在楼上试香的贵客徐徐下楼。
华琬悄悄瞅了眼,那贵妇身着蜜合色对襟妆花缎褙子,下配鹅黄色十六幅裙,高髻上戴一支嵌海蓝宝石的累丝大牡丹金簪,金牡丹因着贵妇下木梯的动作轻轻颤动,晃得人眼花缭乱,身后还跟了两名着花襦的小婢子。
掌柜眨眼间换上一副面孔,一脸堆笑地走向贵妇人,“魏夫人怎就要走了,我才让伙计备了新鲜的蜜梨饮子,正要给您送去呢。”
“不必麻烦了,府里还有事,我出来许久功夫,也该回去了。”贵妇人执锦帕摁了摁额角,先才试了好一会香,身子不免发热。
“是是,如今魏夫人掌了中馈,府内大事小事都离不开您,自是极忙的,只不知今次的香药,魏夫人可还满意。”掌柜言语格外恭敬。
京城里魏姓贵人不多,华琬猜到其身份,悄无声息地收回目光,手臂微微晃了晃,一直捧着褡裢的手有点儿酸了。
贵妇人音调略挑,笑两声,“安掌柜铺子里的香药自是极好的,你照例送上好的降真香、安息香、檀香各三匣到我府上。”
“好勒,魏夫人尽管放心,一准在申时前送到您府上。”
贵妇人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谁不知过了申时送东西到府上便领不到钱,需等第二日了,那般说话倒显得多殷勤似的。
贵妇人行至华琬身旁时,抬手掩住鼻端,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那些个草簪子。
第5章辛苦
贵妇人自然看不上草饰,吸引她目光的是草簪、步摇别致的样式。前儿她同安平侯夫人至凝光院翻看过今夏首饰的图册,大部分是陈年旧款,好不容易瞧中一件又贵气又新颖的,却早被宫中嫔妃定下,她哪里还敢要。
贵妇人用锦帕裹手指,拈一支草簪子仔细看了看,心下琢磨了,既然凝光院的首饰挑不出中意的,她何不拿了这草簪当模子,令潘楼街首饰铺的匠师替她打制一二,如此今夏她戴的首饰便是京城独一无二的。
心下思定,贵妇人朝掌柜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香药铺子生意那般好,竟然还去抢首饰铺营生,只不知你这草簪子要卖什么价钱。”
安掌柜陪着笑道:“京城里有凝光院,潘楼街上首饰铺子又三家,谁还不长心眼去开首饰铺子,魏夫人是在故意笑话我呢,这草饰里若有夫人能瞧上眼的,尽管拿了去,一文钱不敢收。”
“呵,那我就不客气了。”贵妇人笑着抖了抖锦帕。
华琬在旁也不吭声,只挪一挪步子,将褡裢托到贵妇人眼皮子低下。
“小娘倒是伶俐。”
贵妇人夸了华琬一句,眯眼挑出三支草簪两支步摇,令跟在她身后的婢子收好。
安掌柜送走贵妇人后回过头继续招呼华琬三人。
有了先才那一出,安掌柜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小娘草饰编的好,一支三文钱我收了。”
掌柜眼尖,看到褡裢里有一支顶上扎鸳鸯戏水莲的草簪,伸手指着道:“此簪繁复,想来要费更多功夫,我便算五文钱与你。”
掌柜点了簪子的数目,取了整一百文交给华琬,“我铺子客人多,三十支草饰怕是一两日便送没了,往后多编些,过两日再送来,但数量涨了,质量绝不能变差。”
“谢谢掌柜,掌柜尽管放心,草饰若不好,掌柜可以不收或退还与我。”华琬喜滋滋地接过一百文,她能为凑齐表哥的聘礼出一份力了,想来舅娘也会欢喜,不会老骂舅舅和她。
掌柜难得地同莫福说笑两句,还开口询问其在铺子外的生意。
三人出了香药铺,华琬欲取十文钱给莫福,莫福可不敢没脸没皮地拿小女孩好不容易挣到的辛苦钱,叮嘱华琬千万记得多送草饰过来,再就同兄妹告别了。
华琬陪李仲仁去买练字的生宣,还帮李仲仁挑到一支中管青竹兼毫,“表哥,这支兼毫收拢时尖如锥,散开时毫平如刷,提笔复原又极快,正好用来练字。”
华琬打小在笔墨斋长大,会懂文房四宝,她握住兼毫时心里便有了数,几十文钱能买到此品相,可不容易。
李仲仁相信华琬,付了钱李仲仁带华琬乘驴车出京城回云霄乡,一路上李仲仁几次开口想聊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却又归于沉默。
临过南薰门,华琬下驴车买了三支糖人,她、表哥、香梨各一支。
递糖人与李仲仁时,华琬扭头望着李仲仁,“哥哥先才要说什么?”
华琬双眸如漆点墨,眸光十分清亮,深潭似的,仔细瞧了,很容易被吸引深陷了去。
李仲仁未同华琬对视,视线落在华琬白细的手上。
华琬松松地握拳,恰好将手心和手指肚上的红色血痕遮住。
“妹妹,别再做草饰来城里卖了,你的手都磨破了。”李仲仁说话时面上火烧火燎的,觉得很羞愧。
刚过午时日头大,华琬只道表哥被晒的慌。
华琬对手上的伤不以为然,“不打紧的,过段时日长出茧子就不会再被磨破了,真要追究还是我平日做活太少的缘故,其实家里真正辛苦的是舅娘,地里要忙,屋里还得照顾我们,我又帮不上忙。”
李仲仁缓缓地呼了口气,“妹妹,我打算考太学,若能考上,往后不用再交束脩,太学里有食宿,我每月还能领到一千文钱,到时家里没了负担,你和娘都不用辛苦了。”
那太学是仅次于国子监的,若在太学里成绩好了,可以免去解试,但也正因为如此,考太学极其不易,而且太学除了入学难外,进去后管束还极严,单说功课一项,一旦未跟上,就会被太学清退。
华琬的父亲曾在太学里学过两年。
华琬激动道:“哥哥功课好,一定能考上太学的。”
“嗯,我会努力的。”李仲仁转头望向远方,官道蜿蜒向前,渐渐与天空湛蓝的颜色融成一线。
回到云霄乡已经申时中刻,华琬远远看见舅舅李昌茂站在乡道口上遥遥张望。
李昌茂扬手朝他们乘的驴车招了招。
李昌茂接过二人手中的褡裢,又牵过驴车,“以为你两孩子见京城热闹,会贪玩在京城多留一会,不想回来的这般早。”
“我们不小了,也不是第一次去京城,怎会稀罕那些。”李仲仁撇撇嘴。
“臭小子,膀子结实,敢顶撞爹了,走,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昌茂一拍李仲仁的脑袋,华琬跟在后头捂住嘴笑。
进到屋子,华琬将买糖人后剩下的九十文钱交给葛氏,葛氏愣了愣,瞥眼见李昌茂和李仲仁在朝她摆手,冷哼一声,直接拿过华琬手中的钱。
华琬揉揉鼻尖,心情大好,夕食多吃了一只笋包子。
夜里华琬铺好新摘的通草和茅草,再将明日要送给香梨的糖人用油纸包了靠在窗槛上,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李昌茂和葛氏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华琬未多想,抖了抖草芯毯子,钻了进去。
“你怎么能拿琬丫头赚的辛苦钱,明天就还给她。”李昌茂在外屋来回踱了两圈,生气地坐在小马扎上。
葛氏没好气地瞪李昌茂一眼,“死鬼,你以为我真贪那丫头的钱,漫说才九十文了,便是九十两银,不该我的我也不会拿。”
李昌茂脸色稍好了点,他妻子平日声音虽粗,但确实不是爱贪他人便宜的性子,只疑问道:“那你为何接下。”
“不接下怎么办,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娘,拿那许多钱在身上有甚用,不若我替她收起攒上,当她以后的嫁妆钱,如此她住在这心安,往后也有依靠。”葛氏因为丈夫的不信任,气鼓鼓的,不肯拿正眼瞧李昌茂。
“原来是这样。”李昌茂松口气,发现妻子真生气了,连忙开口哄:“好好,是我错了,给娘子赔不是可好。”
“走开。”葛氏扭过身,没好气地说道:“前儿张婶给了些香膏子,我去拿给琬丫头,省的她小小年纪捻草芯子将手捻得比我还粗。”
第6章不讲理
无需去京城的日子,华琬仍旧至关阳县经馆为李仲仁送午食,只是等待的时间不再于窗下候着,而是背一只小篓沿路摘折花草来编,以期能至香药铺子多换几文钱。
因为隔三差五华琬要去一趟京城,故李仲仁不能次次陪同,莫家的香梨倒是眼馋,觉得跟去京城不但有热闹瞧,还能顺道看她爹,可惜莫婶不同意,认为华琬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照顾好自己就不容易,没得将她家给害了。
李家则见识都华琬性子倔强的一面,便是无人陪同,她也要扮作小郎君,独自赶驴子送草饰至香药铺。
来来回回几趟,很快一月过去,葛氏点了点华琬编草饰挣的钱,竟然有五百文之多,如此算来,待到华琬及笄之年,还真能凭自己本事赚到嫁妆钱。
华琬每次从京城回来,还不忘与葛氏些稀罕小玩意,比如香药铺子掌管送的一两颗香药丸子或者香片,前次还带回来用漂亮小瓷瓶盛的蔷薇水,葛氏新鲜和喜欢了好一阵。
葛氏知晓华琬比同龄的小娘懂事,也不再是拖油瓶,平素对华琬大呼小喝的次数少了许多。
这日华琬又要去京城送草饰,起了大早,那李仲仁也还未去学堂。
因华琬不能替他送午食,故他多拎了个包裹,好在天气渐热,不用担心饼子太凉。
华琬一边听窗外头芦花鸡觅食发出的咯咯声,一边将乌溜溜的发丝梳起,如郎君般在脑袋上拧个髻,再用方巾仔细扎上。身上穿的是李仲仁退下来不用的赭色短衫,细腰系上麻绳,乍一看是比李仲仁还要清俊的玉面小郎。
华琬到了院子,见李仲仁还在,诧异道:“表哥,你这会儿去经馆怕是要迟到了。”
乡县的经馆不若太学那般严格,但去迟了还是会被夫子用戒尺打手心的,抽出一条条红痕,华琬想了都觉得很疼。
“爹说了,让我与你一道乘驴车至关阳县附近的官道,故纵是再迟一刻钟去,也不会迟到。”
说完李仲仁将一油纸包递给华琬,“娘替你准备的炊饼,不过午时你应该还在京城,去吃热的馎饦汤,人会更舒服些。”
“嗯,好的!”华琬弯着眉眼答应下,将油纸包仔细收好。
李仲仁无奈地耸肩,华琬答应的干脆,可压根未将他的提议听进去。
葛氏听见二人声音,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你们还不快走,闲唠嗑什么,对了,琬丫头,这两日莫福回乡备土货,你去京城没人照应,自己注意一点,不要瞎跑。”
“舅娘放心。”华琬娴熟地跃上驴车,还随手接过李仲仁的书篓。
……
华琬至香药铺子几趟后,与仪香堂的伙计相熟了。
这会进到铺子,正要打招呼,却见伙计双眉紧拧,伏在柜面上抓耳挠腮的,其身旁站了位年纪与她一般大的小郎。
小郎身着葱黄色罗纱圆领长袍,整个人圆滚滚胖乎乎的,手上还抓块蜜糖酥往嘴里塞,脸颊上两块肿肿的肥肉,随嘴巴的嚼动一颤一颤。
华琬见伙计未注意到她,正犹豫是否要上前说话,那小郎已两口吃完蜜糖酥,空着的肥爪子重重地招呼在伙计背上,伙计吃痛的‘哎哟’一声。
小郎还不罢休,再招呼一爪子,含糊不清地凶着,“你不是会收钱么,怎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出,快算,否则我将你轰出去。”
华琬快走上前,瞪着小郎不悦道:“好好说话便是,你怎么能打人呢。”说罢看向伙计,“全申哥,你没事吧。”
伙计抬起头,“华小娘,你来了。”伙计欲站起身,可碍于身边小郎,愣是一动不敢动。
小郎被华琬瞪一眼,脸颊上横肉一抖,心里腾起一股火,再见华琬装扮穷苦,没有一点顾忌,“我管教自家下人,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的。”
小郎声音粗,可在说理上华琬半点不肯示弱,脊背挺得更直了。
伙计满脸无奈,生怕华琬惹急了小郎要吃亏,赶忙劝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一点不疼,华小娘是送簪子来的吧,我这就去点数。”
“不许去,”小郎大声喝道:“你没将这题算出来,哪都不许去。”
“可,可少爷,小的是真不会啊。”
小郎冷哼一声,一点儿不肯通融。
原来小胖子是安掌柜的儿子。
华琬上前一步,凑到柜面上瞧了瞧,一张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道算术题。
‘将军点兵,三人一组余两人,五人一组余三人,七人一组余两人,问有多少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