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回廊的转角,远远地瞧见了姨母,姨母身着缟素,全身无半点钗环,也不曾上妆。相比先前的华丽,艳光迫人,如今显得苍白憔悴,如被寒雨打湿的梨花瓣。眼角犹自带着泪痕,可神色依然是坚毅,让人想到覆在竹叶上摇摇欲坠的雪。
她并未注意到我,只是径直向妈妈的绮霜阁走去。我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跟随其后。蹲在一扇窗下,窗外尽是杂植的花草,因为雨水,地面还泥泞潮湿。我站在其中,衣裙和缎鞋都沾了泥。
“小姐。”尾随而来的玉笙发现了我,正想劝阻。我淡漠地使她回去,我自有分寸。
又到了掌灯时分,妈妈的房中亮起了烛光,浅碧色的窗纱上勾勒出两个女子纤细的侧影。
我屏息静听。
妈妈说道:“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妹妹节哀,你还有桁止和紫嫣。”
“这就是姐姐想对我说的话吗?”声音中透着悲凉。
接着姨母又冷笑道:“真是人心凉薄,中书令杨宥,姐夫好歹是他的岳丈,他倒好,朝堂之上,撇得干干净净。”
“自顾不暇,他没立马投靠薛氏,落井下石,已是不错了。”妈妈道。
我心中一沉,中书令杨宥正是姐姐颜珂的丈夫,我的姐夫。
“姐姐,薛冕那老贼心狠手辣,做事力求斩草除根,尽管瀚玄已逝,他还是不会放过我们林家上下。”姨母料定这一连串的事,幕后主事定是薛冕。
姨母长叹:“处置罪臣家眷的方法,男丁贬为奴隶,女子充入乐籍…”
“妹妹,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妈妈似乎上前握住姨母的手。
姨母却恨恨地甩开,说道:“姐姐,你现在还不打算去见那个人吗?”
“现在唯有他…”
妈妈的语气温和中带了不可回驳的坚决,“没有用的,也不可能。”
姨母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哀婉凄厉。
“我要保住我的一双儿女…”
“那么…”妈妈冷漠道,“你要如何做都随你吧,你…”
我的身体贴着冰凉的墙壁,夜深露重,**起了微小的颗粒。没有比我接下来听到的更为令我惊悚战栗的了。
载着我们的马车已行至京畿郊野,春夏之交,草木葳蕤,在旷阔的地面上渲染开一大片一大片的墨绿色。马蹄行至之处,白茫茫的草絮飞扬,仿佛氤氲开朦胧腾升的雾气。我握紧紫嫣有点发凉的手,巍峨的皇城已在我们身后绵延成一段暗色的影子。
爹爹罢相,谪贬至漠北集州,担任集州刺史,集州地处极寒,气候恶劣,而且靠近邻敌北奴,常有敌军进犯,形势动荡,处地不安。不过,如此而已,保全颜氏上下性命,也可谓大幸。
这一切都源于我的姨母,浣沁。
据将军府的人说;姨母决意追随已故的姨父,将自己反锁在房中三日,水米不进,容颜消瘦,状如枯槁。最终在将军坟前,割腕而亡,殷红的鲜血浸湿了整个坟头的土,更称怪的是,鲜血浸润之处,竟长出了一丛丛色赤如血的花,据宫中的相师言是,象征女子贞烈的婆陀赤花。我朝向来看重女子贞烈,天降祥瑞,一时皇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太后闻知此事,也深有感触。由此,下旨免了将军府上下的罪责,对颜氏也是从轻发落。
我知道这是妈妈与姨母联手导演的,但我不知道祥瑞婆陀赤花从何而来,或许如何接通宫中的相师,总之,对妈妈而言,这都不是什么难事,最难的是将自己的胞妹亲手推上这条不归路。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我偷听了妈妈与姨母的密谈,我更不能向紫嫣透露半句,或许她会因此怨恨妈妈,毕竟这与妈妈有莫大的联系。同时,也只有我明白妈妈多日来的愧疚,这不仅仅是失去胞妹的悲痛。
紫嫣脸庞素白,纤手轻撩窗幔,看着那如泼墨般暗淡的皇城。我心中触动。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荆钗布裙1
六月初,我们已达鄙远之地,集州。因地处极北,因此时处夏日,也十分凉爽,只是气候干燥,与京都四季分明,温暖湿润的气候大不相同。
集州城北面环山,群山连绵,怪石嶙峋。重峦叠嶂,如碧青屏障逶迤相连。其间奇峰迭起,参差人云。巨大的山体挡住了北部的冰寒之气。因此集州城的气候要比其他地方温和宜人一些,比我们原先预想要好了很多。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爹爹拜相多载,为皇室殚精竭虑。一朝落难,圣上还是有所体恤。马车缓缓地经过集州城的主街,我忍不住撩开窗幔,外边市集喧闹,人声鼎沸。商铺栉比,摊位林罗,其间走动着棕发碧眼,颧骨很高的胡商,不乏艳装俏丽的少女,民风开放。
刺史府建在城西,其建造、规模自然不能跟丞相府相比。可也拾掇得干净,庭院宽敞。舟车劳顿,妈妈令我与紫嫣早早在一间收拾干净的厢房休息着。自己指挥仆人安置物什,同时命人采购兰木竹桂,植于庭间院落,细心侍弄,衬着简朴的房落,生得也是葱茏,更显出几分清幽、超然。
妈妈向来喜欢这些高雅素洁的植物,往日植于绮霜阁,总与奢华富丽的府邸不相映衬。现在椽木而造,褪尽珠翠宝石,雕栏彩绘,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妈妈随遇而安,她曾笑对爹爹道:“去雕墙之美,而庇采椽之居。日食杞菊,而貌加丰。我们若是超隐于世,这也是个好地方。”
令我不安的反而是紫嫣,一路上她沉默缄言,与她先前明快泼辣的个性大相径庭。她聪明灵慧,正是我担忧之处。妈妈曾隐晦地提及希望表妹紫嫣、表哥桁止莫念翻案报仇之事,或许妈妈已觉察出些什么。
我们在集州城安顿下来,除却了高官显位,锦衣玉食,我已不再是往日身份矜贵的丞相千金,不过如此而已,荆钗布裙,小家碧玉女。我的性格中承袭了妈妈的宁静、素雅、淡泊。
妈妈现在要料理全府,收支出人都要细细对账。可尽管如此,妈妈还是空闲了许多。闲来经常教我与紫嫣读书,从诗词讲到史书文献再到修身养性,其中甚至囊括政要、治国、兵略。以前妈妈教诲我,总是十分倦怠,点到为止,并不深究。其间多为闺训,女德。现今,妈妈的一反常态,令我大为不解。
静心,平气,修身,养性,自从那场变故之后,紫嫣心结难消,或许是磨砺她心中的乖戾之气。
渐渐来到集州已是一月有余,集州再北与北奴接壤,两国常有战事。但商业来往,人员流通也颇为频繁。本地百姓风俗习性也多受影响,衣着装饰较之京都多有不同。
我贪容易,常常不梳髻,而是将长发垂下,结成小辫,尾稍绑各种漂亮的琉璃宝珠坠脚,身着绫蓝、缃黄窄袖宽襟裙,十分像集州本地的十五、六的闺阁少女。
天气晴好,凉风拂面。我倚着石栏,看下人刚栽下的金桂树,调护得当,树叶油绿,枝干遒劲。因此地偏凉,此时,枝头、桠杈已簇了几星花蕾,青涩坚实,仿佛有幽香扑鼻。假以时日,园中就会溢满花香。
“姐姐,姨母叫去吃晚饭。”紫嫣立在石桥上唤我。
我应了一声,与她一起向厅堂走去。
妈妈已坐在桌旁,身旁属于爹爹的座位空着。妈妈为丞相夫人时,从不理会府中日常事宜,开销采置,全由管家做主。每日读书、佛琴。下棋,闲逸得如同世外仙子。现在操持府中事宜,也是井井有条,不紊不乱。
“爹爹呢?”我问道,靠着妈妈坐下。
“去后山找清虚子道长论道去了,不用等他。”妈妈说道。
不知怎的,爹爹经仕途遇挫后,格外痴迷上了道学,从而结交了一群道中人。怕是向往入道了。想到当今圣上也是痴于道学,爹爹早年常侍左右,耳濡目染,也是大有影响。
妈妈抬眼,看着另一个空座,“桁止在军营中有要事,这几天也不回来。”
我听得紫嫣轻应一声。
表哥林桁止,年纪尚轻,已是武艺卓然,见地深远,若无此难,应是前程似锦,年轻有为。本是罪连,可是由于浣沁姨母的缘故,皇上下令罪不及后世,不过仕途也是比以前艰难。现在,在边远之地担任参军一职,不能不说是委屈他了。
这时,妈妈又将目光转向我,赞叹道:“我的卿儿,果然怎样着装都好,不过,这样,你爹爹怕是不喜欢。”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荆钗布裙2
134809-08-05 20:53
次日,爹爹从后山归来,山野之地,饮食过于清淡寡味。显得身形略微有些消瘦,但目光清矍。与妈妈畅谈是,眉梢袍角,显露出洒脱清逸之气。着府中,能与爹爹谈论的,也只有妈妈了。
果然,爹爹看见我的装束,蹙了蹙眉,但并未多言。求道之人,讲求心境平和,喜怒不形于色,置于尘世之外。爹爹是入得道的内涵,还是对我失望,不得而知。我上前照例问了安好之后,冷漠地便挥手令我下去。
我心中难受,快步走了。紫嫣追上我,扯着我的衣袖道:“姐姐,为何偏要做得让姨父不喜欢?”
我淡淡说道:“爹爹,向来不喜欢我的。”
紫嫣小心说道:“据妹妹所知,颜珂表姐,论容貌,涵养,聪慧都不如姐姐,可姨夫就是疼爱她多些…”
我示意她直说无妨,姐姐颜珂长我八岁,自我记事起,早已出阁,回省几趟,相处是日寥寥无几,彼此感情淡薄,虽为亲姊妹,其亲密还不比我与紫嫣。
我苦笑道:“爹爹说‘女子容貌过盛,祸也;况女子无才为德,狡黠多智,灾也’。”
我又想到,嘱咐紫嫣道:“若非爹爹提起,别提妈妈教导我们的事。”
紫嫣点了点头。
我心中恼着,用指甲弄着绑在发梢上的琉璃珠子,珠子呈幽蓝色,表面雕刻的细纹连成一朵莲花的形状,正是我所喜欢的。一不小心,用了劲,圆圆的珠子竟掉了下来,骨碌地滚进了一个树坑的凹陷处,顿时,我的发辫松松的散开。我急忙拉着紫嫣寻找。
远处跑来的玉笙,跑至我跟前,气吁吁地道:“小姐,别玩了,老爷叫你们过去,表少爷也在。”
书房。
房间的一壁凿空做成书架,其间放置着各类书籍,阁层甚至还有一捆捆的竹简,牛皮羊皮书册,爹爹向来不焚香,房中别有一番清净的气息。桌案上简单的放置着几支笔,和一盆冷绿的文竹。
表哥桁止也在,他此时还穿着军营的铠甲制服,整个人英气勃发。紫嫣甜甜地唤他哥哥,相比我与颜珂姐姐之间淡漠的关系,他们兄妹感情一直很好。桁止想伸手摸摸紫嫣的头发,迫于爹爹在侧,如此有些不合礼仪。又缩回手,笑着问了声好。
桁止哥哥又看了看我,他盯着我的眼神令我感觉一丝慌乱,此时我的一根发辫松松的散开,样子一定有失雅观。
顿了一顿,他说道:“颜颜,喜欢北奴女子的装饰吗?”
我不曾回答。
紫嫣已是满脸欣喜地拽着他问道:“哥哥,这几天在营中做什么呀?”
桁止紫嫣十分宠溺。正要答道,却被爹爹截住。
严肃道:“紫嫣,这事岂是女孩儿家该问的?”
紫嫣不服地吐吐舌头,改口道:“哥哥在营中可好吗?很辛苦是吧?”
爹爹本来无事,将我们三人训导了一番便叫我们出去了。
一出门,紫嫣便拉着桁止的衣袖道:“哥哥,就告诉我吧,在忙什么?”
我俩身在闺阁,鲜少出门。桁止略一思索,向来我们知道也无妨。便道:“是北奴那边来了探子,竟给他潜入军机要地,将军责令我们搜查而已。”
桁止话说得云淡风轻,我却着实惊了一下,北奴的探子来刺探军情,难道两国的形势又出现不妙,纵使不是,可是桁止他们严防不当,也会受到惩戒。
桁止见我脸色微变,笑道:“早知道不说给你们听了,男儿保家卫国,你们女孩子不必忧心这些事情。”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荆钗布裙3
224209-05-02 07:40
日子已渐渐临近七夕,每年的七夕乞巧是未出阁少女的大事。
夜幕还未降临,府中的丫鬟已对月摆好了香案,桌子上置茶、酒。水果、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其中的应节食品以巧果儿最为著名,巧果儿又名“乞巧果子”、“笑厌儿”、“果食花样”,原料主要是油面蜜糖,图样则有捺香、方胜等。
然后,我们就会焚香对月祭拜织女,在日影在投针于碗水中,顷之,水膜生面,绣针浮于水面,看水底针影。有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则输巧。
妈妈静静地立于一旁,看着我们玩。我们正伏在桌案上,以五彩丝线穿九尾针,先过者为巧。妈妈仰首望月,说:“你们玩吧,这都是女孩子的事。”
此夜,月色朦胧,月旁有浮云缭绕,风过竟犹如仙女的霓裳羽衣翩跹舞动。想必此时,牛郎织女已在鹊桥上相会。多情的小儿女藏身于茂盛的花架之下,偷听两人相会时的脉脉情语。
我不禁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宋秦观的《鹊桥仙》。紫嫣冲我笑笑,说道:“姐姐莫非也动了凡心了…”
我轻刮她的鼻尖,“就数你最鬼精灵,看我今天还饶你…”
我俩“咯咯”嬉笑作一团。
“姐姐,装喜蛛的盒子呢?”紫嫣问道。
我俩停下胡闹,我这才忆起喜蛛盒子被我落在闺房中。
我起身要回房去拿。
我提着裙裾向内屋小步跑去。回廊外,此时月旁的浮云轻烟已散去,月光皎皎,映得几竿修竹在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我一出神,脚好像踩到了裙角,猛地绊了一下。
“表妹,当心!”一人冲出来扶住的手臂。
我晃了一下站稳,借着月光看清,正是桁止表哥,他并未穿军营的铠甲,一身青色家常衣袍,逆光而立,细微的光芒镌刻了他脸部俊朗的线条,英挺之外显出俊秀。
我离他略远了些,欠身道:“表哥,你在营中吗?怎么回来了?”
“颜颜,今日是七夕…”一向直爽的容止竟扭捏起来。
我笑道:“今日当然是七夕,不过我们女孩儿的日子,你也要凑热闹吗?”
这话竟让桁止尴尬起来,欲言又止。
“表哥,我还要拿了东西快回去…”桁止挡在狭窄的回廊当中,并没有意思给我让路。
他的眼睛炯然有神,璨若星子,说:“我想把这个送你。”
他的手中是一只精致的木箧,四角铐嵌着锡银花纹,我轻轻打开,其柔软的丝绒上是一只银镯,镂刻成接连繁复的花叶形状,下边还缀了一颗颗银色小巧的铃铛。是北奴女子的腕饰。
我脸颊微微发烫,想来大概桁止见我近日穿着梳发仿效北奴女子,料想我一定喜欢这种腕饰,所以在七夕节赠我。他常在军营,在家中不过寥寥几日,他却能如此关注我的衣饰喜好。
我明白桁止对我有意,但我对他并无此意。这镯子精美,我自然十分喜欢。若只是哥哥赠予妹妹,我收下无妨。可是,如今他存了这般心思。我又不忍挑明拒绝,戳破他的心事。
这时,他又从袖中取出一颗幽蓝色的琉璃珠子,表面雕刻有莲花图案。
“颜颜那日丢了,恰好我捡着了,现在还给你。”
我心中一动,说道:“表哥,这镯子是送给我的吗?”
容止的眼中折射光彩,一如他手中幽蓝色的珠子,“正是。”
我故作惊讶,扁扁嘴道:“怎么只有一个?”
桁止脸色微变,甚是诧异。
我又作无知,拿紫嫣作挡箭牌,说道:“这样,我若收下紫嫣妹妹就不服了,你送东西给表妹,而不送亲妹妹,紫嫣不要闹吗?”
桁止的表情瞬时僵硬起来,嘴角搐动几下,终究没有说什么。
我绕过他,快步走开几步,说道:“表哥,珠子原先就是我的,我拿走了,谢过表哥了。”
我疾步离开。我虽是在装傻,仿佛不解其意,可我多次唤他表哥,拿我自己与紫嫣相较,已表明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谊。桁止向来聪明,一定会明白。
等到我拿着装有喜蛛的盒子出来时,远远地看见,容止还站在远处,背影萧索,皎洁的月光此刻在他身上摇落了一地斑斑驳驳的冷清。
或许是我的回绝,或许真的是因为公务繁忙,桁止总之对我避而不见,即使偶尔打个照面,也是神色匆匆,简约地问候一声而已,没有了往日亲切到聒絮的嘘寒问暖。桁止哥哥当时在京都也是堪称玉树临风,意气风发,少年英锐,不少名门闺秀为他倾心。那晚,我虽作愚顽,可已暗示地拒绝了他。这样,一定伤害了他的自尊与骄傲,所以几日不与我言语。
我想起那晚笼罩在他身上清冷的月光,和他难以掩隐的失落,我不禁心中难过。紫嫣年幼,对男女之事,我向来迟钝,可她却颇为了解。小丫头擅于察言观色,心思灵慧。当日七皇子赠我玉环,她就觉查出七皇子对我有意。可是,尽管他人对我已生爱慕之意,情芽初萌,而我的心中仍是毫无波澜。以前是,现在也是。
紫嫣甚至以此事暗示我,我对桁止的拒绝表达得含糊不明。可对紫嫣所问之事,我是挑明了,回绝得直截了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心中明白,桁止于我有意,可能是颜林两家之间曾有婚约,将相联姻本是门当户对,两家都有有意亲上加亲,曾在我们尚年幼时,有过口头之约,到子女略年长之时再写下文书。而等到我十岁左右时,姨母突然与颜家解除子女婚约,当时我懵懂,现在想想,姨母应是在那时就作了打算,要将我与紫嫣送入宫内,只不过她失败了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荆钗布裙4
272209-05-02 07:41
漠北的夜空较之京都更加湛蓝深远,近在咫尺,却是万里之遥,那蓝色深得已接近于黑,深郁,内敛,像是化不开的墨,几点孤星缀在深色的天幕上,光芒璀璨,但清冷。
我提着灯笼,与紫嫣并排走着。作完晚课,沿着曲折的回廊走向我们的闺房。府中的仆人少,多是从先前府中跟来的老奴。妈妈体恤他们,一到掌灯时分,就可以各自散了,回房休息。园中寂静,与原先悬挂七彩丹青琉璃灯,明烛高烧,仆人如织,现在的颜府寥落了不少。
园中花影树影团团,回廊中只有我们行走时衣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手中的灯笼在纸上照出一个“颜”字。
这时,紫嫣说道:“姐姐的意思我懂了,我会将这个意思转达给哥哥,说得既委婉,又断了他这个念想。”
我轻松地笑着谢过紫嫣,突地听见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是珠玉之类落地的声音,接着看见亮闪闪的一晃,顺着门缝滚进一扇虚掩的房门。
“哎呀!”紫嫣低低呼道,手指**着一边的耳垂,“姐姐,我的一只耳坠掉了。”
我举起灯笼,借着烛光,果然看见她一边洁白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这可怎么办?”
我又看了看那间门虚掩的房间,房屋破败,经久失修,里面黑魆魆的,看着令人背脊发凉。而且这里从未被收拾过,我们来之前,就堆满了杂物。紫嫣的耳坠应该是滚进了某个旮旯里。
紫嫣携住我手道:“姐姐,我们进去找找。”这丫头向来胆大,我看着那黑魆魆的室内,有些犹豫,其中那堆积的物什的黑影,犹如怪兽蛰伏,令人生寒。
紫嫣见我犹豫,戏谑道:“姐姐若害怕,就将灯笼给妹妹,我一人进去找。”紫嫣个性倔强,今夜,她若找不着,怕是不能安睡了。
我被她这样一激,惧意已去了几分,深吸一口气,与紫嫣一起进去。
进屋,四壁幽暗,只有手中的灯笼发出明眛的光。风在这些堆积的物什间迂回穿行,呼呼而过竟有呜咽之声,凉意从背脊一点点渗了上来。
“在这里。”紫嫣欣喜的低呼,俯身去拾那坠子。
这时,一股凌厉的冷风呼啸而过,灯笼中烛光剧烈地抖动一下。幽暗中,浮凸出一双如鹰隼一般锋利的眼睛,冰若寒星,闪着冷然的光。恐惧感瞬间就攫住了我,如一根纤细却锋利的丝线,一点点将我抽紧,在**上切割出细小的伤痛。
“紫嫣!小心!”我大声惊呼,一黑影向我的方向投掷来,霎时小腿处一阵剧痛,我一个不稳,踉跄倒地。手中的灯笼也落在地上,摇曳的火苗渐渐吞噬了薄如蝉翼的灯笼纸。
烛火幽光下,我看清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左右,身形高大,肩背宽阔,瞳仁竟是浅浅的蓝色,如鹰隼一般清炯犀利,剑眉斜飞入鬓,鼻梁英挺,肤色白皙,长长的深褐色鬈发在脑后梳成一束,穿一身粗布旧衣,小腿处还流着汨汨的血,看面貌应该不是集州的百姓。
此时的他一手制住紫嫣,一手握着一柄短剑,剑尖正抵着紫嫣脖颈处的**,面无波澜,犹如嗜血的玉面修罗。
我强忍着疼痛支起身体,语气微弱:“别伤害她!”
“哦?”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轻轻地旋转剑身,神色冷漠,仿佛只是在雕琢作品的木匠,可那锋利的剑刃稍一靠近就会割破紫嫣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