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枫在读书方面是个牛人,这是他们家的优良遗传。他十五岁上的大学,读的专业是工商管理,药学是第二专业,十八岁毕业后按照国家法律规定服了两年兵役,然后在上京大学继续修得了硕士学位。叶朝枫没有做一个大学究的志愿,所以他后来会千里迢迢跑到宋大修这个不必要的药学研究生而不是在父亲公司里帮忙,一半是因为花女士在大宋新开了一家制药分公司需要他这个太子爷监督一下,一半是他出去走走历练历练。于是耶律家大少爷背井离乡去来到大宋,他的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液缘自这个国度,这个柔而媚,绿且蓝的国度。
那天其实已经很晚了,院里的老师应该已经下班了,可叶朝枫是个做事按部就班的人,还是坚持要去学院看一下。展昭看了看他身后的行李,很多,都是花女士关心的产物。他帮他拎起一个包,热情一笑:“我带你去好了。”
“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叶朝枫问。
“没事,医学院的大楼有点远,我怕光说不清楚。”
也许是展昭眼里那一派清明磊落和热情友善让人忍不住去信任他,叶朝枫不再推脱,拿上行李随他而去。昏暗的光线中,少年俊逸的轮廓给夕阳镀着金光,那新鲜人的单纯正直和良好教养下的温文气质让叶朝枫心里的好感和欣赏之意慢慢延伸。
在叶朝枫看来,这个来自江南的少年有着夏日水生植物一般的干净清澈。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展昭从来不是柔嫩的水生植物。他是一株顶天立地的树,枝叶会随风轻柔摆动,但支撑全局的树干绝对是硬朗坚韧的。
他们一到医学院,没等叶朝枫去问教务处在哪里,一个老头就已经带领着一干人热情地围了上来,喜气洋洋得仿佛过节。
主任挤出几滴老泪,激动地不行:“小叶啊,都长怎么高了!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还记得伯伯吗?你妹妹满月的时候我刚好在辽国出差,去看过你们的。你能来我们这里读书实在太好了!令尊给学院捐赠的钱已经落实了,你来的路上没看到吗?就白绿相间的那栋……”
叶朝枫已经坐了十小时的飞机和汽车,衣服皱巴巴像咸菜,可良好的出身和精心的教养让他微笑,“我看到了,非常宏伟的一座现代化图书馆。”
主任哈哈笑说小叶你真像令尊,说话真那么幽默,那是给临床医学院的解剖楼……
这时一个秘书一样的女孩子说话了:“先帮叶公子把册注了吧。”
众人立刻同意,于是拖人的拖人,拖行李的拖行李,蜂拥而上。叶朝枫好不容易挣脱开一只爪子,回头寻望,见展昭远远地靠在玻璃门上,不知看了多久的热闹。
见叶朝枫看到了他,展昭站直了,说:“你忙吧,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叶朝枫立刻喊。话一喊完他就停住了,非常难得的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展昭等着他说话。叶朝枫想了想,说:“总之你就等我一下好了,我这里马上就好,等我一下吧!”
展昭笑着点点头。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小时。
主任拖着叶朝枫的手,从建立学院说到他母亲在学院里的光辉事迹,从花女士嘱咐的对儿子的照顾说到带他的教授,从国际形势说到将来辽宋两国在科技领域的合作,从开封的城市建设说到国家经济体制改革。一派天马行空黄河泛滥引经据典抖珠落玉。
叶朝枫好不容易逃出来,四处张望。哪里还有什么人,天都黑透了,那个学生估计也早走了。谁会那么傻,干等一个陌生人一个小时呢?
心里有着微小的失落,叶朝枫看着落地玻璃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想起还没问人家名字,也没来得及道谢。
忽然听到声响,那是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叶朝枫走出去一看,大楼外拐角的路灯下,那个不知名的男生的身影卓约,透着青涩的英挺。
轻轻弹跳起来,做了一个上篮的动作,球从他手中给抛起,又稳稳落回手里。姿势流畅优美,像一只矫健的猫科动物。男生修长匀称的身子在宽大的球服和光影对比下显得有些瘦。晚上风很凉了,他大概是等的有点冷了吧。
想到这里,有什么涌上了喉咙,叶朝枫走了上去。
展昭停了下来,看那人一脸内疚地说:“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让你等这么久。”
展昭笑笑,“我不也没事做。你忙完了?还有什么事吗?”
叶朝枫干笑起来。先前叫住他的时候也根本就没想好有什么事,现在让人家在风里等了自己一个小时,怎么好意思开口说其实没有事呢?又一阵风过来,叶朝枫拉住展昭的手,说:“你吃了饭了吗?我耽误你这么多时间,请顿饭补偿好了。”
他的手掌有几分烫,让展昭心里一颤,没有去挣脱。
就这时候,大楼里就蹦出来几个人。带头的老头一见叶朝枫就叫:“小叶啊,还好你还没走远。师母今天给你做了接风宴,就等你去了呢!”
叶朝枫眉毛皱了起来,不耐烦的神情一闪而过,尽落在展昭眼里。可转瞬,温和顺从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展昭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说:“我看你真的挺忙的,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叶朝枫愧一笑,“这样好了,我改天一定补请!你能留个通讯方法吗?”
展昭笑了笑:“我姓展,单名一个昭字。”
叶朝枫一听,“可是日明为昭的昭?”
展昭点头。
“我叫叶朝枫。”
叶朝枫,是吗?他喃喃。
叶朝枫给一帮人簇拥着离开的时候,展昭就站原地看他们走远。那个人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给众多师长领导包围着也依旧从容。他们边走还在边说着什么,叶朝枫始终是众人的中心。
这个景象他一生一共看过三次。
一次就是现在。一次是叶朝枫离开宋大的时候,家里派人接他走。那时展昭坐在一间水吧里看他们走远,没有上去打招呼道别。最后一次是很多年后,风雪交加的夜晚,这个男人转身走向房门口,准备离去,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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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白玉堂也并不太平。
白玉堂上路之前被卢方塞了很多家乡土特产,说是送给老家同学。我们都知道白玉堂的老家就是陷空岛,整个岛上都是打渔为业,这些土特产说白了就是黄金鱼的鱼干。这种鱼干味道相当大,包了严严实实的三层塑料袋,也能香飘十里。那时候大宋的铁路航空都禁止携带臭豆腐和榴莲,就是没想到在陷空岛还有一种奇物叫黄金鱼干。白玉堂带着这些土特产一路走过汴梁的街道,翩翩少年身后沿途飘香,路边人家家养的猫都人立起来,发春一样地拼命喵喵叫。白玉堂走进宋大的男生宿舍,就会有人从寝室里探出头来在走道里狂叫:哪个不要脸的在烤鞋垫!
当初这包东西放在寝室里的那段时间,寝室窗户上一直扒着密密麻麻的苍蝇,李寻欢说好在我们这里住了人,不然别人一定会以为有尸体腐烂在这里了。展昭为人厚道,不好意思打击白玉堂,只好和王朝从早上亮灯起在外面一直呆到晚上下夜自习才不情愿地回来,出双入对弄得两人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一样。白玉堂自己那段时间感冒闻不到,也就厚着脸皮做无所谓状。
等到白玉堂感冒好了,也发觉自己之前太残忍了一点,于是决定立刻把这包“尤物”送出去。他一路上就像做贼一样躲躲藏藏着,又像一个执行任务的地下党工作者,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老师家。
老师家里有客人,是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生。那个男生穿着件白色范哲伦,直直坐在沙发里,视线呈90度右转过来,红外线X光一样扫了白玉堂一眼,像在扫描一张图纸,又像火车站检查非典。白玉堂当时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他的眼光透视了一遍。像是菜场上给剖开了卖的鱼。
老师介绍:“这个是我老同学的弟弟,白玉堂,艺术学院的。这个是我这届要带的研究生,赵子彬,计算机学院的。”
赵子彬听老师说完了,冲着白玉堂,将下颌由上至下,以脖子为支点滑动30度再抬起,点了一个头。
白玉堂有点吃惊,他还不知道大宋电子机械已经先进到这地步,做出来的机器人栩栩如生。白玉堂是个很拽的人,多少年来他一直是陷空岛地盘上非官方的霸王,不画画的时候就率领一众渔民的孩子打水战,掏鸟巢,挖番薯甚至跑去偷看小女孩子洗澡。且不论他有多少狗屁领导才能,但至少从来没有人会仰着脑袋斜着目光对他,就像白玉堂要比本身高上十公分一样。
白玉堂这人有一种“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造反派脾气”,况且那时候他还是少年,离后面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依旧谈笑风生的时候还有十年时间没有过。这时候的白玉堂受不了半点轻视和委屈,而且是不以占口头便宜为耻的。于是他很顺口很随意地说啊哈!原来是“计院”的啊!
老师有点尴尬。不过作为灵魂的工程师,他也拉不下面子斥责白玉堂不该用这词。因为从字面意思上来说白玉堂也没说错,他若斥责了他会让自己显得很不纯情。
赵子彬定力很好,听了也只是把头右侧30度,仰起5度,嘴角非常微妙地上扬15度。这种人,就是遇上一枪爆头,别人都是立刻伏地OVER了,他也会悠着悠着像小马哥一样潇洒地倒下。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精确的计算中。
其实赵子彬本身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盛气凌人目空一切,他只是不擅表达,而且心情不好,因为他本来想去辽国留学,可他老子硬是留他在宋大;还有就是,他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去了辽国留学顺便和他分了手。
那个女生的话是:我很爱你,但我们不适合在一起。过去的三年是一个错误,让我们都忘了它吧。
这个校党委书记的独生子,开封市长的外孙,外交部部长的外甥……英俊潇洒,聪敏睿智,多少女生追他争破头,却是给这么轻描淡写地甩了。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那一千多个日子里他们也曾手牵手走过开封的大街小巷,说过无数句甜言蜜语。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摆脱毕业既分手的诅咒。
每年六、七月,世界上会多出多少失意人,其实也并不多赵公子一个。
赵子彬一个人时发呆时看电视,对这边两人爱理不理,也不搭话。偶尔看一眼白玉堂,因为角度和生理构造的原因,眼神看上去凭地刻薄。笔者发誓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白玉堂的好斗血性却是给那一道又一道眼神激了出来,问:“赵前辈,你也是大一新生吗?”
赵子彬冷冰冰地回答:“不,是研究生。”
白玉堂又问:“你那名字是哪个彬字啊?冰山的冰?”
“不是。”老师在一边说,“彬彬有礼的彬。”
“呵呵,是这样的啊。加了个子字,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老师说,“这你就不懂了,春秋那时的王公贵族名字里都有个子字。这个子字有着德国贵族里的Von、法国贵族的De一样的意义。”
“是吗是吗?”白玉堂笑得更欢了,“说起来我就认识一个人,叫子藤。这名字就挺文雅的。”
那两人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白玉堂笑呵呵继续说,“可惜他老爸姓杜……”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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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白玉堂情绪高涨,熄灯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展昭睡他下铺,就听到钢架床晃动不停,咯吱咯吱地乱响,地动山摇,于是不住叫:“白玉堂,收敛一点。”
王朝笑:“五爷床上闹耗子吧?”
白玉堂啐他:“你床上闹蝗虫!”
王朝虽然看着老实,其实也有一点花花肠子,说:“白老五今天火气还真旺,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姑娘降降火。”
“你脑子里就装着这个,做了八辈子和尚投胎的?”白玉堂反驳。
王朝笑骂:“好心给狗咬!”
李寻欢担心接下来会发展成为“狗咬狗”的无营养对白,岔开话题说:“今天宿舍管理员叫每个寝室选个室长。”
话一落,某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喊了起来:“展昭!”
展昭在黑暗里翻了一个白眼,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局一样镇定:“意见还真统一。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好,既然都睡不着,我们来分配一下卫生值日吧。”
“啊哈,大家都睡了哈!明天要早起呢!”
“等等!”王朝忽然叫,“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黑暗中的寝室瞬间沉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靠阳台摆着桌子的地方隐约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角落里翻腾。
展昭微笑起来。王朝随即大笑起来,“老五,快,叫你亲戚过来给大家认识认识。”
白玉堂恼羞地掀起蚊帐,冲着下面喊:“展室长,你管管。”
展昭翻个身闭上眼,偷着笑,“学校规定是可以让亲戚进寝室来探访的。”
“规定是同性吧?”李寻欢说。
“也是。”王朝说,“室长,你怎么知道那是只公耗子?”
“我不知道。”展昭哈地笑出来。
白玉堂终于忍不住,光着脚就从上铺噌地跳了下来,直扑向对面王朝的床,张开爪子就要掐他。111寝室顿时热闹成一片,喊好喊停的都有。这两人拉扯间,王朝的裤子给扯了下来,就听他干嚎起来:“非礼啊!耍流氓啊!老大救我!”
“砰砰”两声,安静了下来。宿舍管理员在外面质问:“嚎什么嚎?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让不让别的寝室的同学睡觉?”
庞奇说:“大叔,我们这闹耗子呢!”
“真要闹耗子,明天到楼下管理室来拿药。哼,我就不信还有进化到可以骚扰男生的耗子了。”
里面没有回声。一寝室的人,包括白玉堂,全都笑地出不了声了。
这样闹了一番,每个人都又是一身汗,轮着去厕所冲了个凉才又睡下。
那一晚的月光非常皎洁,正似小学语文课本里所描述的一轮圆盘嵌在夜幕中,撒下银色光芒。在它的照耀下,老实的新生们很快坠入梦想,而遥远的通宵供电的研究生宿舍里通宵打游戏的兄弟们则全面进入撕杀的状态。展昭半夜醒来过一次,看着窗外异乡的月亮,心里想着家里的母亲不知道今夜是不是在医院值班,那边的月亮是否也是这么又圆又亮。
展昭的家庭条件在大宋算是普通以下的水平,而且族谱里白丁成员高达百分之七十。所以到了近两代,展家人开始拼命读书,即使读不成状元,也至少可以在县政府里混一个文职做。
展父就非常能读书,当年也是宋大毕业的,只是他长得英俊潇洒,传说被一个有权势的大小姐看中了,硬是要以身相许。那时候已经有对象的展爸爸对爱情坚贞不移,顶着压力拒绝了对方。于是原本大好的前途就这么报销了,都快签约的工作告吹,回到了家乡县城里的小医院做一个药剂师,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展昭就出生在那个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县城里,幼承庭训,乖巧懂事,学习勤奋,又长得俊秀,在邻居口里就像花儿一样美好。如果他是女孩子,想他做儿媳妇的人一定抢破头。
展昭从小看着父母的劳苦,讷于言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家里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只有努力读书考上好的大学,再读研究生,然后找一份好工作,找一个好老婆,活得有滋有味,不再让势力压在头上,这才算为展家扬眉吐气。
所以像展昭这样一个穷小子一来就当了班长也不是偶然。
展昭在苏大附中读高中的时候,同一个叫包娉婷的女孩子在一个班,都是班上数一数二的优等生。两人的感情很好,说得再详细一点,就是暧暧昧昧的恋爱了。
包娉婷容貌清秀,爱笑,一双眼睛盈满温暖亲切的光芒,再加上她的大伯是宋大法学院院长,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不在少数。但是她却看上了那个没背景的穷小子展昭。
展昭也说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算没算恋爱过。他们一同自习,一同去食堂吃饭,他打球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他的脏衣服她都会拿回家去洗。同学间传得风风雨雨,展昭却只牵过包娉婷的手。他记得最深的,是他做错了题目,包娉婷会在他头上轻弹一下:“笨头!”那感觉久久不散。
展昭的位置在包娉婷斜后方,头不用转就可以看到她纤细窈窕的背影,黑黑长发用白色发绳扎成马尾辫。有时她会心有灵犀地回过头来,悄悄对他嫣然一笑。繁重的课业带来的疲惫顿时一扫而散。
高三第二次模拟考前传来消息,苏州大学正同遥远的英吉利帝国大学合作某某项目,欲培养一批学生出国深造。附中决定这次模拟考后从文理科两个班各选一个最优秀的学生。
包娉婷问展昭,你想出国吗?
长这么大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从常州到苏州的展昭愣住了。他听说那个遥远的地方阴冷潮湿,人们喝冷水吃生牛肉。但是学成归国身价就与旁人不同了。
包娉婷坚定地说,我想出国,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考最后一科的时候,展昭抬头看前方的包娉婷。少女正专心致志地答题,马尾辫搭在背上,她的背上似乎长出了一对翅膀,展开就要飞出这间小且闷的教室。
于是展昭空着卷子最后一页那道值25分的大题没有答,于是包娉婷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收拾行囊起程。
她说她会给他写信来。信也真的写来了,上面贴着陌生的花旗国王的头像,重重叠叠的邮戳昭示着它远度重洋大陆来到展昭手里是多么不容易。只是,头几封诉尽了异国求学的痛苦,后来又说她交了新朋友,再后来信就断了。
展昭在宋大秋雨朦胧的校园里读着包娉婷的信,那感觉像小时候看着断了线的气球直飞上天,似乎觉得本来很遥远的英伦寒雨降临到了中原大地上。
包拯早就听侄女提过展昭,他也多少了解到包娉婷能顺利出国少不了这个男生的暗中牺牲。其实如果受益人不是自己唯一的侄女,他是很不屑展昭这种牺牲精神的。
包娉婷出国前得知展昭考上了宋大,就同伯父打过招呼,要他好好关照他。包拯后来见到展昭,一方面惊讶于这个男生的确很英俊挺拔,难怪包娉婷对他念念不舍;一方面觉得这个男生的眼睛深处藏着渴望出人头地的野心和毅力,难怪成绩如此优异,是法学院七年来录取的最高分。
包拯手下已经不知道培养出多少个研究生博士生,他现在走进汴京检察院或法院,随时都有人过来唤他一声教授,其中不少都是经常可以在电视上常见的面孔。如今他看到展昭,就像看到了那些人的曾经,都是有那么一双坚韧的眼睛。心想也许到底是包家的女儿,不会看错人。
展昭从没料到过自己一场无疾而终的初恋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好的机遇。他早就从父母的遭遇里学到财富和权势远胜于爱情。父母为了爱情一生艰辛,他则一直在问自己,如果两样东西摆在自己面前,他会选择哪一个?可不可以兼得呢?
宋大教给了他无数东西,每一笔都是无价财富,即便是失去也是一种获得。
他们那届的辅导员是公孙策,看着迂腐,再加上下巴上的胡子,老被学生讥讽为“公孙山羊”,但是人很精明,总在包院长身后一口一个“学生”自称。包拯在开学前不经意地问过他展昭这个学生是不是品学兼优,公孙策立刻把这话记住了,于是展昭一来就被提点为了班长,还给单独叫到办公室里谈了半个小时的话。公孙策拍着他的肩膀说大宋法律界的将来就在你们身上,我都可以看到你身穿大法官衣等等,说得展昭年轻的血液为远的前程而沸腾。据说公孙策擅长周易,在同事间有“赛半仙”的雅号,那他显然没有算出展昭的将来,不然他一定会为自己说的话呕吐。
大学里的班长远不及中学和小学里的威风。普遍意义上,就是辅导员的私人助理,班上同学们的保姆。一个尽职的班长基本等于一个合格的后勤部长。更多的是,有活动的时候要带头,出了事要留下来擦屁股,收班费的时候像是旧社会催地租向农民催租,而女生只是电脑坏了就要一个电话叫到班长帮着搬去修理。
公孙策见展昭工作太忙,怕耽误他的功课,调了王朝马汉等四个人做了班里委员,给展昭当助手。有了助手的展昭发现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收交费用的时候,比以前快了很多。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当他一个人率领着四个牛高马大的男生表情肃穆地走进寝室里,掏出本子准备收钱的时候,在场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联想到了《无间道》。据说女生们也非常想见识一下他们帅气的展班长收保护费的酷酷的场面,可展昭进不去女生宿舍,她们这一愿望直到毕业了都没实现。
毕业前夕班上同学在思佳酒楼饱餐一顿还不尽兴,于是跑到校东门荷花池边的古柳下,点着蜡烛弹着吉他坐到月上中天。工作的读研的出国的待业的,甚至结婚的嫁人的,全部都掉了几行眼泪,醉酒的男生对着天上一轮圆月狼嗥……平日里同展昭有些不和的学习委员也有些扭捏地递过来一支烟,说班长这四年来谢谢你照顾了,以前年轻不懂事有什么事没做对别放在心上。展昭接过烟默默点上,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工作落实了才是现在该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