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初眼眸中有着悲切而绝望的光,手往前一按,血落得更快了。
多日的疲劳和悲痛已令她陷入崩溃:“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萧容荒,动手啊!全天下都知道你武功绝世,我颜七初虽然不及你,但绝不会贪心怕死!”
男子一张宁静若水的脸,带了厌世的萧索,他开口:“倘若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一点,那么姑娘请动手罢。”
颜七初深深地看着他,泪水簌簌落下,她忽然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她压抑着心中莫名的悲愤和心痛:“萧容荒,我他日一定会找你报此父仇!”
那道纤细倔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奋力朝着大漠的另一头奔跑,消失在了苍茫的黄沙中。

第三章 塞北偶见故人来

 

北庭城往西二十里处,有一个小村落,叫白陀。
牧民们在此地建立了一些小小的屋子,族里的老幼妇孺在此定居下来,但族中的汉子们仍然驱赶着牛羊,在季节转换的时候随着水草丰肥的绿洲放牧。
已经是深秋时分了,七初抬头望望天,天空是寂寥的蓝,这样蓝天,是天朝远不会有的开阔高远。
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这群被流放的逆民,在白陀定居下来,一直生活得很安稳,在这样偏僻的异乡,七初心里也隐隐知道,如果没有人照拂,应该不会这么安顺。
往事浓重的血腥之色渐渐淡去,七初缓缓的,一寸一寸地将心底的伤口埋入了最深处。
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闲来无事,跟着牧民去挤奶放羊,大漠的骄阳下,原本白皙的皮肤都晒成了微微的麦色。
秋上塞外,七初自己做了纸鸢,带着几个牧民的孩子们在坝上放。
风很大,纸鸢的线不够柔韧,在半空中被吹断了,飘飘摇摇地向远处飞去。
“哎呀,姐姐,它飞走了!”年纪最小的阿丽尔一直追着纸鸢跑,她拉着七初的手:“姐姐,我们把它追回来好不好?它要飞走啦!”
孩子红扑扑的脸上,都要哭了出来。
七初拍拍她的头,说:“好吧,我把它追回来,小鬼,别哭啊。”
她顺着风,一直沿着纸鸢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远,那只鲜艳的燕子纸鸢掉入了一堵墙内,七初也未细想,施展轻功掠入了院内。
这是一座很宽大的宅院,却十分的安静。
七初心里觉得私闯进来有些不妥,遂拣起地上的纸鸢,就要离开。
她直起身体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剑气时,已经迟了。
她暗自咒骂最近懒惰太久,连警觉性都降低了,一边慢慢地直起身,露出笑容。
还没等她主动投降认错,本来就是她私闯家宅有错在先,谁知道忽然听到一丝错愕的声音:“是你?”
她抬起头看,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衣,傲气袭人的神色,是——
七初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样宽大的府邸,这样坚密的防备,在北庭城之中,除了北庭城主,不会再有别人了。
七初慢慢敛了笑容,摇了摇手中的风筝,冷淡地说:“我是过来拾这个的。”
“擅入候府,你知道什么后果?”寒星冷淡地开口。
“我不知这是侯府,”七初不欲与他纠缠:“我只是来拣只风筝的,并无侵犯之意,告辞。”
她转身要离开,寒冷身影瞬忽移动:“抱歉,你还不能走。”
“你凭什么?”七初耐心全无,一挥掌劈了出去,寒星闪开,冷冷地道:“姑娘这般,更是走不得了。”
“本姑娘我要走,还没有人拦得住!”七初轻轻地飘了起来,颇有些示威的意味,她的轻功,得尽师父真传,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她逃不开的地方。
寒星瞬间就跟了上来,他的轻功亦是绝顶,七初不敢轻敌,她瞬间移动身形,眼看就要掠出了那堵墙,她得意地回头,朝着寒星做了一个鬼脸,下一秒,已经撞上墙。
七初抬头,发现她撞上了一堵人肉墙,她嘲讽一笑:“劳动北庭四大护法中的两位来拦截我,小女子真是荣幸无比。”
她爱惜地握着手中的风筝:“一个我还勉强,两个我打不过,你们待怎样?”
“姑娘,”冷霜朝她拱手微微地行礼:“最近府上不太安宁,我们也是为候爷安全,所以擅自入府的人,都必须彻底查清楚,还请你见谅。”
“那你们要把我关起来吗?”七初随口问。
“劳烦姑娘在府上做客几天,等事情查清楚,自会放姑娘走。”
七初眼角眉梢流转着笑意,更让人看不出心思:“你们不怕我趁机杀了他?”
“在下对北庭四侍还有几分信心。”冷霜淡淡地答:“姑娘,请吧。”
七初半是胁迫半是自愿,在北庭呆了几日。
深秋的北庭府,宽阔荒凉,偶尔有仆役出入,七初偏住在一隅,很少见到其他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何地,她在马厩里认识了华叔,他把一头小羊羔送给了她。
她在天天在栏前抱着小羊,活泼可爱的小羊,惹得府里的几个丫鬟都跑来玩耍,热热闹闹。
“绿水,”七初丢了一棵草逗着小羊,问身边的丫头:“最近你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让我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府里最近来了位贵客,冷霜大人吩咐要小心戒备。”
“哦,”七初想了想:“那位贵客是什么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候爷的事,我们底下人怎么会清楚。”
“哦,这样。”七初想了想,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小丫头口风很紧。
“姑娘你别担心了,我听冷大人说,那位大师过两天就走了。你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七初在江湖漂泊多年,本就是随性而安之人:“其实在这也不错,反正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都一样。”
正说话间,府上的丫头红莲小跑着过来了,说:“七初姑娘你在这可好了,我正找你呢,冷大人请你过去。”
“找我做什么?”七初站了起来:“绿水,帮我看看我的羔羊。”
“姑娘,这边请。”红莲走在了前头引路。
花木渐渐繁盛起来,七初一直在仔细地看,塞北这漠寒之地怎么生长得出这样多的花卉。
走了不长不短一段路,红莲一转身,对她微微点头:“到了。”
七初抬头,她在府上呆了几天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扶疏的花木间,一座楼台殿阁,隐隐沉郁的气势。
北庭府邸的中心,临凰阁。
七初的手在袖中微微地捏紧了。
冷霜自殿内走出,对她略微点头,说:“姑娘这边请。”
内殿一个大厅,椅上坐着几人。
首坐上的男子,一身月牙锦衣,轻袍缓带,手在桌上缓慢地转动着沸腾的水,他在沏茶。
坐在男子身边的是一个老者,花白的胡须,祥和的一张脸,他——七初疑惑地看,怎地有些眼熟?
“你是颜丫头?”老者看着她,已经笑着开了口。
七初恍然间想了起来,笑着道:“你是朱老头——”末了忽然觉得这称呼有些不妥,马上改口:“朱叔是您老人家啊——”
朱哈哈笑着:“死丫头,嘴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坏啊。”
“原来朱前辈与姑娘是故交。”身侧的男子淡淡地开口,见了他们这一老一小的对话,脸上不禁也有些笑意。
“萧城主想不到吧,这丫头我从小看着大的。”
“哦,”萧容荒应了一声,神色不见有什么特别:“既然朱前辈与姑娘认识,倒可以叙叙旧,至于药材的事,你就交给七初姑娘吧。”
七初在旁听着,问道:“什么药材?”
“丫头,听说你在你那村里帮牧民看病?”朱子问她。
七初有些不好意思,说:“都是些小毛病,七初医术不高,前辈见笑了。”
“丫头这是好事,萧城主说草原上药材不够,吩咐我从天朝带了一批过来,等下你跟随我去取一些回去用罢。”
七初想起那些生病的牧民,许多就是因为没有中原的药材,而无法医治,心中也是一喜。
她看了一眼仍是静坐在椅子上萧容荒,开了口:“多谢。”
“是我要多谢姑娘,”萧容荒站了起来:“姑娘是为我北庭的牧民医治,萧某十分感谢。”
在一旁的朱子说:“萧城主,多谢你的款待,老夫今日就告辞了。”
他对朱子点点头:“那我送前辈出去,”然后又转身跟七初说:“冷霜留了姑娘在府上几日,实在是失礼了,姑娘随朱前辈离开罢。”
七初点了点头,人家对她也一直客客气气,总不能再说什么。
萧容荒一直礼数周到,把朱子送到了殿前,冷霜早已牵了马等在门前。
朱子回头来,轻轻地叮嘱了几句:“萧城主,血滴的毒不易解,老夫虽尽了全力,但仍只调解出了一部分解药,剩下的部分,城主府上的顾长青,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应该可以应付。可是这毒对身体损伤极大,萧城主,多保重。”
萧容荒只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挣扎,沉默许久,才轻轻地开口:“师父他老人家,走得可安好?”
一直低头跟在他们身后七初原本有些走神,却忽然眉头一颤。
朱子慈眉善目的笑脸也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又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却是认真的:“很安顺,但他之前与我谈起你,却有些挂怀,萧城主,他说人各安天命,你师父也必定希望你好好保重。”
萧容荒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还是温润地笑了:“多谢你老人家了。”
他目送着七初和朱子上马,朝府外奔去。
“爷,”冷霜站在他身后:“顾先生刚刚试过了,朱前辈调出来的,的确是血滴的解药。”
“哦。”萧容荒低头去看手腕,那一处印记,已经边成了隐隐的黑色,犹如干涸的血迹。
一直靠功力强制压抑着的毒素,最近隐隐有发作的势头,他转身:“叫长青来吧。又加了一句,让流沙查查颜七初的来历。”
冷霜恭敬地应了,抬头,萧容荒已折入了殿内。

第四章 天上人间得几许

 

很久很久以来,七初觉得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安适的生活。
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实是上天的恩赐。
她原本就是惯于随遇而安的女子。
她性格里有自由的天性,塞外的景致,策马奔驰的迎风快感,都让她无比的惬意。
七初白日里跟随着牧民出去放牛羊,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觉,仰望蓝天白云,夜晚则宿在牧民的毡包中,有时候游牧迁,会走得很远。
有时也会偶尔进北庭府,冷霜会差人找她,送一些药材和食物给村里的那些老人孩子。
只是再未见过萧容荒。
七初在北庭呆着愈久,就愈发觉北庭牧民风气淳朴,民安牧盛,尽管不愿意,也不得比承认,萧容荒将北庭,的确是治理得极好。
苍鹰盘旋着在头顶。
七初策马跟了过去。
海冬青的利爪上绑着一卷细长的布条,七初解了下来,看了,然后握在手心,再送开手,布条已然成了粉末。
她独自在茫茫的草原上,坐了许久,许久。
她忽然觉得,天寒了。
隆冬的一个夜晚,七初随着萨格尔一家赶着牛羊沿着水草迁移,天黑得很早,傍晚时七初帮着萨格尔把牛羊往毡帐里赶,萨格尔担忧看了看草原远处的诡异的天色,隐隐有暴风雪的呼号,说:“老天要发怒了,姑娘,晚上我们要彻夜守着羊群了。”
果然半夜开始,可怕的咆哮声从草原的一头传来,风雪交混着怒号刮过帐篷顶部,七初守在毡帐前头,举着火把帮萨格尔夫妻照明,一头怀孕的母羊不安地在养群中哀嚎,萨格尔夫妻进去检查它的情况。
忽然见远方两骑人马飞奔而来,七初静静睁着眼睛,看着近了,骏马长嘶,为首的那男子素衣男子,面容清朗,正是萧容荒。
萨格尔闻声而出,他不认得萧容荒,却认得立在这容颜尊贵男子身畔神色恭谨的流沙,登时明白,回过身来,忙一扯妻子跪下来:“见过侯爷!”
萧容荒沉静地立于马上:“起来吧。”
流沙对他拱手:“今夜会有罕见的暴风雪,你们一家单独迁徙得太偏远,周围无人照应,恐怕不安全,侯爷派我过来帮忙。”
萨格尔连忙谢过。
萧容荒点了点头,却不言语,只轻轻打马,前行两步,向七初伸出手:“颜姑娘,同我回去。”
七初身体轻轻一仰:“不要,我要留下来。”
流沙眼中寒光一闪,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跟侯爷说话!
萧容荒神色宁定,温柔地说:“不要任性,过来。”
七初有一瞬间的怔仲,名满天下的北庭侯,她收到的信笺上的那三个字,以及她认识的萧容荒,真的是眼前这个轻裘缓带,面容如中旬的月色般清朗而倦怠的男子么?
下一秒,发现自己已经在了一个怀抱中。
很快雨雪夹杂着冰雹席卷而来,这样灾难性的天气是七初在天朝从未见过的。萧容荒的马脚程很快,在狂风的压力下,仍是不惊不惧地奔腾。萧容荒解开身上的大麾,把七初裹进胸前,拉紧了缰绳,沉默孤狠地向北庭城中奔去。
四野苍茫,雨水打在脸上,七初除了眼前迷茫的风雪,什么也看不见。她却未曾觉得害怕,仿佛此时世界只余他们两人,而身后,有着萧容荒微微的暖意。
城门隐隐可见。
骏马长啸一声,顺着打开的城门冲了进去,府前檐下等了无数的家仆,见到两人,都松了口气,喊一声:“侯爷,可算回来了。”
临凰阁前,皓月撑了伞拦住风雪,低喊一声:“爷!”萧容荒挥开侍从匆匆递上的毛巾,把七初抱下了马,他整个人都已经湿透,轻轻拂开七初额前的几缕乱发,神情平缓得让人莫名的安心:“回来了。”
七初一瞬间失了神。
萧容荒已经转身吩咐:“让绿水过来帮七初姑娘换身衣服,其他人下去吧。”
“喂——”七初想要道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他摆摆手,转身走进了游廊间。
风雪呼啸着吹了几日几夜。
七初被困在府中,日日看见四侍在临凰阁进进出出,看来这场风雪,给北庭带来的麻烦不小。
她担心村里的牧民们,一日拉了流沙,问道:“白陀的人可都还好?”
流沙正从临凰阁内走出,一向温和的脸上有微微焦急的神情,看见是她,仍是微笑着回答:“姑娘放心,候爷已经叫冷霜亲自去守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又转身问阁前的家仆:“绿水呢?”
绿水马上应了声:“流沙大人。”
“爷的药熬好没有?”
“嗯。好了。”绿水答道。
“送进去。这段时间爷忙得紧,他身体你们当心点。”
他又吩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去。
绿水站在门前,一脸的踌躇。
七初在旁看了许久,忍不住问:“绿水,你为什么不进去?”
“呃。”绿水还在门前绕着。
“萧容荒很可怕么?”
“是啊。啊,没有。”绿水自觉失言,脸上更塌了下来。
“给我。”七初拿过了她手上汤汤水水,转身推开了门。
内殿很空荡,即使生了火盆,还是让人觉得阴冷。
七初走了进去,尽头的一间,一个人的身影,正静静地俯首在桌上看着案卷。
她明白为什么绿水害怕他,作为一个天朝重地的掌权者,萧容荒是过分沉默的。他的话很少,脸上永远是冷淡的神情,过于阴柔的外貌,只用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心头上都泛着寒意。
七初却不怕他,她是从小看惯了另一个人这样心思重重的阴沉。
她知道是那种把一切事情都放在心中算计过无数遍的心思,思虑过甚,因此会很累。
所不同的是那个人狂妄肆意,而萧容荒,孤静谨慎。
七初把底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案上,萧容荒看见是她,有些诧异:“颜姑娘?”
七初看他的脸色好似有些沉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我帮绿水拿进来的。”
“有劳了。”萧容荒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又埋首进了案卷中。
七初看到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饭菜,都已经凉却,却似动也未动。
“这是你的午饭?”
“哦。”萧容荒抬了抬头,答了一句。
“这次风雪,对北庭损失很大么。”
“嗯,”萧容荒终于放下了手上笔:“毫无预警,又是严冬,这样很多牧民粮草未备足难以过冬,”他揉揉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可调配的也不多——”
他看着眼前的七初,忽然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跟你唠叨这些,颜姑娘,风雪大,你就在府上多住几日吧,有什么需要跟流沙说,若有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七初定定看着他暗沉中带着疲倦的脸色,心头有些奇异的感觉,却淡淡嘲讽:“萧容荒,真不知你是太过自信还是不怕死。”
七初在北庭府上数日,寂静的夜里,风雪狂哮,她有时睡不着,披衣起来,看到临凰阁顶层的一点灯火,彻夜不熄。

第五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北庭府上临凰阁。
“爷,”流沙立在案前,朝端坐在案前的男子报备着:“基本情况就是这样,这次风雪来得突然,我们没能及时应对,所幸没有大的牧民伤亡。”
“嗯,剩下的部分你同冷霜处理罢,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萧容荒往椅后略略靠靠,脸色还是苍白的:“顾先生可有书信来?”
“没有。”流沙答道。
萧容荒的眉微微地蹙了下:“皓月应该已经到了扬州了吧,让他打听下,如若长青有什么难处,他会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流沙答道:“爷,有一事,您吩咐查的颜姑娘的来历,已经有了些眉目。”
“哦——”萧容荒淡淡地应了句,示意他说下去。
“根据李府打探来的消息,颜姑娘三岁时就被抱走离开了家,是去年才回到李将军府上,李夫人对失散多年的女儿十分的疼爱,至于李将军对于这个幼女,倒没什么上心。颜姑娘武功不低,但关于她的师承来历,李家人却一直讳莫如深,但她是从九嶷山一带入江湖的,我已经发信给皓月,他在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知道了,”萧容荒低低应了句,似已倦极。
“爷,”流沙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还有一事——颜七初背景很复杂——皓月查到她隐秘但自如地出入大内禁苑。”
正闭目休息的萧容荒微微睁开了眼,挑眉看了他一眼。
流沙继续说:“她幼年即离开了李家,却在李业成即将谋反之时返回李家,而今又到了北庭,属下认为,颜七初此行,别有意图。”
斜靠在椅子上的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表示,只说了句:“你下去吧。”
屋子又恢复了寂静。
萧容荒阖上了眼,屋中燃着淡淡宁神的香,九嶷山。九嶷山。她是从九嶷山出的江湖?
风雪过后,天气好了许多,日子过得平静而飞快。
春风渐渐吹了绿了牧草。
北庭府上暖和起来的风吹拂着夜沉如墨。
一灯如豆下,一个男子细细地对着烛光翻阅着手上的宗卷。
流沙呈上的资料十分详实,资料上显示那个女子在北庭,除了放牧和替牧民看看病,其余时候都是在草原上骑马唱歌。
非常的普通简单的生活,他偶尔外出时曾遇见过,她笑得那样的不知忧欢,李家满门死去的伤痕,在她的笑容上,看不到一丝痕迹。
皓月传过来的资料,她前日已经离开了北庭,往天京方向而去。
颜七初,那个女子娇俏的笑容,看起来是这样简单天真的女子,却为何迷迭重重,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北庭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他仍然记得她上一次跟他见面,是在临凰阁,她忽然敛去了一贯的笑容,有些悲茫的神情,她低微声音几不可闻,有些自言自语的怅惘,她说,萧容荒,我到底是该恨你,还是敬你?
他抬首忽然间看到了她眉目间的矛盾挣扎,以及那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一向平静如死水的心室微微一颤。
他敛了眼光,沉默半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七初,永远不要怀疑你心中最暖的信仰,太残忍。
那时一整个寒冬的冰雪刚刚消融,她低垂着眉眼,去意那样明显。
七初听罢他的话,眉头轻轻一颤。
萧容荒拂袖淡淡站起,阁外,牧草已萌出新芽,七初,这时候,应该已经离开大漠了吧。
流沙查过她自幼即流落江湖,并无固定的住所,直到一年前在回到将军府。
她会去哪里呢。
她看似简单天真,其实,是个谜。
喀力根河第一片冰雪开始融化时,天朝的宫城内,已是春暖花开,一派妖娆美景。
未央宫内,天子成容德正接过了身旁的武公公端过来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