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对我宣称的回家住,也并不觉奇怪。
如果那可以算“家”的话。
周末,我蹲在家里看韩剧。
捧了大袋零食,关了灯,独自沉浸在黑暗之中,宽敞的大厅只有电视屏幕发出幽暗的光线。
故事的一切爱恨纠缠落下帷幕之后。
她梦到他来同她告别。
楼下的花园小径,紫色的花朵在草木中盛放,她赤脚,袖口挽起,身上的薄棉白色睡衣的蕾丝已经被雾气打湿,他穿着那件浅色格子衬衣,提棕色行李袋,干净的短发,熟悉的双眸,单眼皮有微微红肿的水光,却并无言语,只锁眉深深望她,低声叹气,然后转身离开。
她就是这样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离去,痛到心底的哭泣,声音都发不出来。
明明这么相爱,这么相爱,却没有任何办法开口说一句挽留。
心里仿佛是紧紧揪着无法呼吸的那种痛楚。
妈的,真煽情。
我咬着牙伸手去旁边摸纸巾盒。
抬眼的余光之间,我突然看到昏暗的电视灯光映照下,客厅的玄关处伫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仿若幽灵一般,冷森森地注视着这一切。
我心头冷泠泠突地一跳,匆忙跳起来去摸墙上的大灯开关,慌乱之间腿撞到了沙发扶手,身体失去了重心,我尖叫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地板上。
就在那一瞬间,大灯的开关啪地一声轻响。
整个大厅顿时一片明亮,身形颀长的男子倚在墙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只恨不得摔死在地板上。
劳家卓低沉嗓音,有些嘲讽的口气:“你给自己搭了一个戏台?”
我快速地从地上爬起,不敢揉痛得要死的膝盖,只顾着微笑:“对啊,我已为学校戏剧社效力三年,职业习惯。”
他玩味地看着我眼脸颊那一道泪痕,居然笑了笑:“演技不错。”
我恨恨地道:“劳先生,这么久不见,你就非得冷嘲热讽?”
他走进客厅,伸手松开了衬衣上的领带,淡淡地问:“住得可习惯?”
我看到他手上戴着婚戒,有一瞬间的惊讶。
婚礼上我们交换的是一对从法国手工定做的戒指,我的那枚镶嵌有一颗六卡拉纯白净色石头,内侧镌刻有我和他名字的缩写,劳家卓手上的则是一圈简洁大方铂金指环,衬着他手指的皮肤非常好看。
只是我的那枚糖球钻戒在婚礼过后第二天就被取下来丢在了首饰盒中。
“江意映?”他有些纳闷地看着我发呆。
“托你的福,还好。”我看着他走近,明净的脸庞英俊依旧,只是眼睑下有一片淡淡的阴影。
“房子虽然不大,应该也勉强足够我们相安无事。”他将手上的钥匙搁在了茶几上:“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一切都好,谢谢你的收留。”
劳家卓眉心轻轻拧起,似乎是有些不满:“映映,不必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房子的主人,我们各取所需,你不必说得好像委曲求全。”
我自觉失言,只怏怏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点点头,彷佛对着分租一室的房客:“那不打扰了,你继续看。”
他提了行礼上楼。
我瞪着那挺拔瘦削的背影在楼梯转角处消失,谁还有心情看,我关了电视上楼去。
躺在床上看书,我的卧室之外是走廊,然后隔着一个客厅,才是劳家卓的卧室,我隐约听到走廊对面的声音,椅子拖动的声音,略略压低的打电话的声音,然后是洗澡的水声……想着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我竟然开始失眠。
模模糊糊辗转了许久,我不知不觉地睡去。

(四)

劳家卓回来之后,我照常上课下课,生活并没有多大不同。
他每日早上大约八时半出门上班,中午不会回家,晚上一般会晚归。
我一周有四天早上没有第一第二节课,出门时他早已离家,除去星期三我早上八点十分有课,劳家卓出门时,如果时间合适会送我一程。
但他那辆车子停在校门口几次之后,实在是太过招摇,我提出还是自己去上学之后,劳家卓也没有再坚持。
晚上在房间里听到他回来,有时书房的灯一直亮到深夜,但都是安静的。
偶尔他回来得早,碰到我在客厅,也仅仅是打个招呼就上楼,我有时熬夜做功课,会看到他独自站在阳台上望那一片璀璨夜色,夜晚吹起他身上的白衬衣,那瘦削背影,竟有一丝孤独的寂寥。
但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他转过身来,就恢复成了那个表面上彬彬有礼,但淡漠的脸上明显写着生人勿近的冷峻男子。
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的确给了我最可能的舒适生活,交通便捷的高档花园式住宅区,一应俱全的卧房和浴室,装修得能够满足任何一个少女的情怀,自如的出入时间和自由分配的生活。
我偶尔回家,芸姨待我都亲切几分,祖父祖母自然是高兴,傍上了劳家这颗大树,江家彷佛重新焕发了光彩,看来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我询问过小姑姑,江家的生意得到劳通的贷款之后,资金周转顺利运作正常,据说今年上半年的盈利额已抵过去年一年。
似乎已经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我别无所求。
我拉高被子安心睡觉。
半夜醒来,觉得口渴,迷迷糊糊地爬下床,朝对面客厅走去。
我走进客厅,听到里边传来低低的声音,我这时才看到跟隔壁客厅相连的书房门半掩着,灯光明亮,偶尔有敲打键盘的响声传出。
桌子上散着文件,劳家卓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
也许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劳家卓回头,眉头轻轻一皱,推开椅子走了出来。
“我吵到你了?”他低声问。
“啊,没有,我口渴,想喝水。”我答。
他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一眼,眼光注视着地面,我随着他的目光,才看到我迷糊之中没有穿鞋就走了出来,赤|裸的双脚踩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有些微微的寒意。
我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脚趾。
劳家卓走到饮水机旁替我倒了一杯水:“晚上喝点温水就好了。”
我接过,低声道谢。
劳家卓点点头,转身走进了书房。
我捧着那杯水慢慢地走回房间,不知为何,竟有点失魂落魄。
昨晚睡得不好,偏偏又是课排得最满的一天,等到下午回到家时,我脑袋已经困得有些昏沉,
扔了书包往二楼走,在转上二楼楼梯的那一瞬,我蓦然睁大了眼。
二楼的整个楼层的地面上都铺了地毯,素雅的织锦花纹,赤脚踩下去蓬松柔软,整个人顿时都轻松起来。
我推开卧室的门,房间里面的小客厅里放着一台小型冰箱,我打开,里边装满了牛奶和各种饮料,甚至还有一格满满的冰激凌。
我望着那一盒盒五颜六色的的冰激凌,忽然整个人有些发怔。
我呆呆坐在沙发,时钟指针指向了十二点,大门终于传来转动的声响,劳家卓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
他今天穿着休闲西装,手上拿着外套,衬衣的扣子已经解开两颗,一手按着眉心走了进来。
我顿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来不及开口,劳家卓见到我等在客厅,有些意外,低咳了一声:“映映,怎么还不睡?”
我望着他略显倦容的脸,轻轻地说:“谢谢。”
他停下脚步:“什么?”
我瞄他一眼,答:“冰箱。”
他神情一顿,只淡淡地答:“不必,我只是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有人打扰。”
我扔掉怀里的抱枕,从沙发上爬起来:“你一向习惯工作这么晚?”
“有时。”劳家卓似乎无欲交谈。
我望着他笑笑:“即使工作是乐趣,二少爷不知熬夜伤身?”
劳家卓竟然没有理会我嘲讽的语气,只略微垂头答“有时各地分行文件紧急,等不及第二天早上。”
“你不是负责亚洲区吗,海外的不是有家骏和其他人?”我听得有些疑惑。
劳家卓低声答:“都是一家人,谁做都一样。”
不知为何我听着他平和到有点诡异的声音,竟觉得心头有点柔软,轻声的:“嗯,但也不要太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我自己都有点恶心,赶忙撒腿往楼上跑。
跑道楼梯的转角处,我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劳家卓仍在客厅那堵雅致的花岗岩墙下,怔怔地站着。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堂课,老师都耐不住整个教室涌动的难以安分的气氛,提前下了课。
众人欢呼一声速速离去欢度周末。
我收拾桌上的课本,拔掉笔记本电源,桌面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看了一眼号码,是劳家大宅的电话,我伸手接起。
“映映小姐。”中年男人温和的声音。
“郭叔,你好。”我一向不敢怠慢这位劳家总管。
“放学了?”
“嗯。”
“今晚学校没事了吧?”
“没有。”
“老太太说让你跟二少爷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可是不知道他晚上是否有……”我有些迟疑地答。
“喂——”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你这孩子,这是老二不对,结婚都一个多月都没一起回家吃过饭。”
“奶奶——”我拖长声音低声地道,唯恐惹老佛爷不快:“他工作忙嘛,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老太太利利落落:“周末怎么会没时间,自己家的公司,我让小郭打电话给他秘书,映映,你今晚和老二一起回来。”
“我——”我犹豫着没敢答应。
“听不听奶奶的话?”
“听啊。”我低声撒娇:“我先回家等他,等下一起回去。”
劳家大宅我倒是回去了几次,但都是一个人,有时是回去吃顿饭,顺手时还上桌陪老太太打几圈麻将,有时是碰到绮璇在家,还一起喝个下午茶。
坐落在金鳛花园中央的劳家宅邸,是一栋欧式别墅,典雅的外观,奢侈的装饰,前院的一个巨大西式花园种满了丁香,夏天的晚上,花香芬芳馥郁。
郭叔和几个佣人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厨子简直是御膳水准,中西式菜式都做得堪比珍馐美味。
不知道为何劳家卓要独自搬出去住。
我从学校返屋,碰到下班高峰期,交通拥堵,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家。
走进玄关,意外地看到劳家卓坐在客厅。
我有些惊讶:“下午没上班么?”
“嗯,没在公司,下午在银监会有事。”劳家卓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苍白,眉宇之间隐隐倦色。
我坐到他的对面:“晚上还有事情吗,奶奶让我们回家吃饭。”
他原本半倚在沙发上身体略微坐直了,语气还是淡淡的:“你没说我工作很忙没时间?”
“我说了,可是——回家吃个饭也不用很久啊。”
“太累,不愿回去。”
“我已经答应了。”我心一横闭上眼大声地说。
他听到我的话,神情明显意外,瞬间脸色一沉。
我不安地动动,朝后面缩了缩身体。
他定定看着我,忽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起身,又恢复了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淡漠:“稍等,我上去洗个澡。”
我和他一起下楼,看到已经很久不见的徐大哥等在楼下。
徐哥恭敬地跟他打了招呼,然后拉开了后车门,劳家卓坐了上去,对着傻站在外面的我,简短地吩咐:“上车。”
我有些纳闷:“你平时不是自己开车的么?”
劳家卓脸色阴沉:“上来。”
我赶紧闭上嘴巴,蹭地钻进了车里。
车后座里身旁的劳家卓很安静,我偷偷望过去,即使坐在车里,他仍然没有放松身体,挺直的脊背,双手交叠在膝上。车子行驶得很平稳,穿过城市,进入绿荫环绕的别墅区,劳家大宅的雕花铁门已经远远在望。
车子转入花园,郭叔等在屋前的台阶上:“二少爷,映映小姐。”
劳家卓对着他冷淡地点了点头,直接穿过前廊走进了屋子。
我对着郭叔笑了笑,赶忙跟上了他。

(五)

刚一走进大厅,迎面就看到一位男子从楼梯走下,笑着朝我们走来。
男子身量跟劳家卓差不多,只是劳家卓瘦削高挑,男子显然更强健一些,穿一身件褐色衬衣,鼻梁上的一副眼镜添了几分斯文。
他语调有些夸张:“老二,终于舍得携娇妻回来了啊。”
劳家卓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却不见多半丝温度:“大哥,难得见你在国内,怎么有空回来了?”
男子笑着道:“没空出席你婚礼,这顿饭是一定要补上的。”
原来是家骏。
家骏转向我,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弟妹还真是娇俏可人啊——”
他朝家卓眨了眨眼睛:“你喜欢这种型,满足得了你?”
劳家卓不动声色地把我拉到了他身后:“我还好,不比得大哥英勇。”
我暗暗揣摩,这两兄弟之间各怀鬼胎明朝暗讽,难道是感情深厚到这般肆无忌惮?
现在这情况分析,这气氛很诡异。
家骏突然适时笑了笑,退开了一步,我这时方看到老太太笑容满面地从走了出来,朝我招手:“映映,回来了啊?”
“奶奶。”我赶忙挽着老太太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从桌面上斟茶,一边跟我说话:“映映,趁着老二在,跟奶奶说,你们俩处得可好?”
我不知自己脸上的娇羞是否恰到好处,只好尽量摆出甜美微笑:“家卓很照顾我。”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劳家卓,似乎验收成果满意,笑着说:“学校快放假了吧?”
“还有一个月呢。”
“好,放假了就多回家里来。”
我坐在老太太身旁,替她细心地挑去一片茶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老太太嘱我吃水果,又特地让郭嫂多拿了几盒红桑子。那一颗颗红得晶莹的小果子,拣一粒放进嘴里,汁液清甜。这么一盒野果子,购自city’super,小小一盒,60港币。
有钱人真奢侈。
我心底暗暗琢磨,劳家卓倒还好,家里装饰和家具都大方雅致,但也是一般高档住宅略略讲究的价格,他对吃的似乎也不挑剔,晚上他偶尔没应酬回来,我下楼顺带替他带份拉面,他似乎饿极,吃得一干二净。
有时我顺手替他泡一杯热茶,他已满足地轻叹一口气,向我致谢,声音是诚挚的。
我经常见他下班时苍白脸庞隐隐倦色,都觉有些怅然,人前看似风光无限的金融巨子,却忙得连好好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我转头看了一下,劳家卓只坐在沙发里,并不打算参与我们的谈话。
一会,郭叔自内厅走出来,站到了沙发旁:“素鳝刚蒸好,是否要开饭?”
奶奶抬头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去请老爷子下来吧。”
“映映,下次再让你奶奶过来家里吃饭,大家多聚聚,”老太太笑着说。
我答应了一声,跟着老太太往餐厅走。
老爷子从楼上下来,看了看劳家卓,不冷不热:“回来了?”
劳家卓只嗯了一声。
我从餐厅走出,赶忙笑着:“爷爷。”
老爷子那威严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进去陪你奶奶坐着吧。”
老爷子看了一眼餐厅,开口:“老大呢?”
郭叔很快地应:“在楼上呢,我去喊。”
家骏很快下楼来,跟在他身后的是绮璇。
“嗨,映映,什么时候回来的?”绮璇笑容明艳。
“刚回来一会而已。”我笑,看到美女心情自然愉悦。
“怎么不上楼去,”绮璇一贯热忱:“我前天从巴黎回来,带有礼物给你。”
“先吃饭吧。”老爷子出声。
绮璇对我笑笑,坐在了椅子上。
老太太在餐桌旁唤我:“映映,过来坐这边。”
“好。”我答应了一声,朝她身旁走去。
劳家卓跟在我身旁替我拉开了椅子,老爷子坐在主位,对面是家骏和绮璇。
难得的一家团聚。
劳家已迁到南方多年,饮食上也习惯了粤系菜色,但餐桌上仍保留着传统的家门规矩,正餐只吃中式,辈分位置各有讲究,极为讲究礼仪。
好在江家对小字辈的教育从来不忽略,所以我勉强还能凑合着应付。
反倒是绮璇习惯了西式的自由,曾经偷偷跟我抱怨过跟两老吃饭真是trouble thing。
果然饭桌上绮璇只喝了一点点汤,老太太有些不快地看了看她,却没开口说什么。
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动筷,即使已经年过六旬,他依旧威严,不苟言笑的脸上是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谁都带着研判的意味。
外界传闻老爷子两个儿子一个不理尘事,一个英年早逝,劳通多年屹立不倒,全赖老爷子宝刀不老。
他是整个劳氏集团的太上皇。
太上皇开口问:“老大,美国消费信贷可有稳定迹象?”
“政府已经采取措施,商务部公布的数据第三季度消费开支涨幅已达百分之二点五。”
“大环境还是不好。”老爷子略微摇了摇头。
家骏答:“公司已增加十亿美元外汇储备,足以控制可能出现的消费贷款恶化。”
老爷子应了一声:“做的不错。”
家骏优雅笑笑,明显松了口气。
“有没有探望过你父亲?”老爷子又问。
“爸爸最近搬到了新泽西,新房子环境不错。”家骏笑笑答。
绮璇跟着补充:“我陪家骏去了几次的。”
老爷子点点,似乎还满意,话题暂告一段落。
老爷子喝了汤,取过餐巾擦了擦手,看了看我身旁的劳家卓,不轻不重地开口:“老二,纽约投资行将联众的基金案子转到你手上,可有此事?”
“嗯。”家卓只应了一个字。
“美洲区的为何是你来处理?”
“我见大哥太忙,没空——”
老爷子手中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了上,语气已有些不怒而威:“大哥在内是你兄长,在外是你上司,你是何时学会了擅权代决?”
劳家卓眉目未动,只静静地答:“我上个星期发往海外的几份新加坡和香港文件至今没发回总部,联众基金已经冻结了近一个星期,已教王董生气,我只好接手缓和一下客户的情绪。”
老爷子冷冷地答:“家骏自会安排分行经理处理,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
这已是暗藏锋芒的警告。
我看着身旁的男人瞬间有些苍白的脸色,心头轻轻一颤。
“老头子,”身旁的奶奶忽然开口:“家里吃饭就吃饭,你这是做什么?”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面色稍霁,语气还是不轻不重的严肃:“两兄弟事情都不好好做,我管教一下还不成么。”
奶奶有些不快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这话我听得不高兴,老二都已成家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不服老也不行,依我看,亚洲区这一块,你也该放点权给老二了。”
我看到家骏的脸色微变。
劳家卓不动声色。
绮璇忽然拉了了家骏的手,神态亲昵,语气娇柔:“好了,吃饭还谈公事。”
家骏脸色瞬间回转,抬起头对家卓笑:“都是自家兄弟,老二,辛苦你了。”
劳家卓抬起头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眼神微暗。
家骏看了一眼家卓,忽然伸手搂了搂绮璇的腰,对她微微一笑,真是甜蜜得羡煞旁人。
老爷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饭桌气氛安静沉闷,只听到碟子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会,老爷子推开了椅子站起:“我吃饱了,你们年轻人慢慢吃。”
众人也纷纷跟着站起,我起身陪着奶奶离开餐桌,回头望了劳家卓一眼。
他坐姿笔挺端正,略微低着头,手边的碗筷只略微动了动。
他一顿饭几乎什么也没吃。
吃完饭已是八点多,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劳家卓站起,对爷爷说:“明天私人银行有一个贵宾理财会议,有一些资料我先回去准备。”
老爷子正仔细泡茶,头也没抬,只点了点头。
他看向我,语气体贴温柔:“映映,你是要在家里玩一会儿,晚点我再来接你?”
我何德何能能得二少爷如此关爱,赶忙跟着站起:“我也回去了,要看书准备考试。”
奶奶看着我们,笑得开怀:“那就一起回去吧。”
家骏双手插着口袋,嘴角一抹笑容,玩味地打量着我们。
劳家卓从郭叔手中接过了外套,同二老道别,轻轻拉起了我的手:“走吧。”
绮璇从偏厅走出:“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劳家卓只简单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看也未细看站在一起的兄嫂。
我笑着一一同大哥和绮璇打过招呼。
好不容易上了车,终于松了口气。
徐哥很快发动了车子,开出别墅区,转入了城里闪烁的车水马龙。
车内气氛安静沉闷,我悄悄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劳家卓自从上了车,一言不发。
我朝车窗外看去,盛夏气压低回,彷佛暴雨即将来临的压抑,车里的冷气吹得人皮肤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