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打开碧纱窗,夜微凉,星明灭,晚风吹散流云。她对面的竹园内也亮着灯,在暗夜里透出一丝暖意。她正欲关上窗子,忽见不远处满枝桃花的树下,竟有个人影站在那里。涣沙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他还站在那里。
他从树下一步步走近她,青白的月色下,她看清了他的脸,又是宇文楚天。
宇文楚天走到窗前,眼光似星光明灭无痕,声音似风声飘忽不定:“抱歉,看来我今夜又打扰到你了,兰小姐。”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知道她此刻应该做的是大叫“来人”,或是马上关上窗子,表现出自己不容侵犯的矜持,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宇文楚天挂着嘴角的微笑让她有一种特别温暖、安心的感觉。
“这么晚了,宇文公子为何还没休息?”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兰小姐怎么也没睡?又做噩梦了吗?”
她迷惑地看着他,迷惑于他知道她常做噩梦,也迷惑于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兰侯府,还有他和浣泠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她很想问,又一时无法问出口。
犹疑中,她听见宇文楚天问道:“看兰小姐满眼疑惑,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呃……”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候府吧?”
他竟然看到出?她讶然看着他,竟忘了答话。
“因为你太像小尘了,这样远远看着你,就像看见小尘还在我身边。不过你放心,我答应兰夫人小住几日便会离开,绝不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他的语气平淡,可她分明在他的黑眸中看见了凝聚的晶莹,那种无法掩盖的忧伤仿佛尖锐得可以刺痛她。
她忍不住问:“我听说宇文姑娘三年前失踪了,你到现在还没找到她么?”
“她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宇文落尘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
宇文楚天微笑着摇头,“没关系,已经三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我……她……我和她真的很像吗?”这世间真有如此想象的两个人,可以让从小长到大的亲哥哥认错。
“不像。”他摇摇头,“你比她过得幸福,你身边有真心疼爱你的亲人,还有真正守护你的男人……不像她……”
话没说完,他转身离开,和出现的时候一样突兀。浣沙来不及反应,她雨花石的窗沿碎裂了。
“宇文楚天。”她一急,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身影立刻停住,转过身。棱角分明的侧脸被几缕碎发轻遮住,风吹起他束发的绸缎,与黑夜纠缠在一起,仅仅是一个回眸的眼神,墨玉似得瞳孔流露出的温柔便足以让人沉沦。
隔着碧纱窗,她失神地望着他,依稀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她在哪里见过,在梦里,或是,在前世……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温柔,她明知有些话过于唐突,她还是说出来。
“你与浣泠,可是真心相待吗?”如果是,她会帮他,帮浣泠。
宇文楚天闻言,微微勾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反问:“真心?兰小姐,何出此言?”
“浣泠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不知道你对她……”
见她欲言又止,宇文楚天似乎读懂了她的心事。“不论如何,我不会伤害她。”
“你的意思是?”
“……”他未回答。
过了子夜,晚风越来越大,吹得窗子呼呼地响,也吹得她衣衫飞舞。
“晚上风大,关上窗子吧,免得着凉。”宇文楚天又转回来,为她合上窗子,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那一夜,她再无睡意,而墨竹园的灯火也一直未熄……
连续几日,她晚上被噩梦惊醒,总会发现墨竹园的灯火彻夜不熄,远远望着,总是那么温暖。但宇文楚天再没来过,只是她偶尔她忘了关窗,醒来时都会发现窗子是严严实实关着的。
起初几日,她总有些惶然不安,后来倒也习惯了,有时倒也不去刻意关窗,反正总有人会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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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微凉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涣沙便看见别院的墨竹林中,一袭青色的人影飘忽在半空中,身形轻快如流水疾风,踏叶无痕。剑影凌厉如旋风狂扫,竹摇叶颤。
宇文楚天初来的几日,闺房对面住了个男人让她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而且自从他住到兰侯府,清净的西厢忽然变得热闹了。
不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鬟有事没事来后院忙碌,端茶送水,身手不错的护院们也争先恐后在宇文楚天住处附近的竹林巡查,借机向他讨教几招。还有很多闻名而来的访客特意来拜会,其中不乏富商贵胄。
可宇文楚天却他始终淡离是非喧扰,谢绝所有访客。饮食起居均在西厢的别院,寸步不离。上午他独自练功,午后他品茶读书,傍晚一人独坐在院子里吹着竹笛,笛声清扬悠远,却隐隐透着一种诀别的悲伤,她常常会听得入神,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所以日子久了,她也习惯了,习惯了孤寂的午夜有一盏灯彻夜不熄,习惯每天早晨醒来,推开窗子,看见一袭清冷的人影在竹林中若隐若现,清寒的剑光划出优美的弧光,习惯了在绚烂的夕阳中,宁神倾听那曲哀婉动人的笛声……
只不过,对于宇文楚天这个人,浣沙总是心存疑虑。她想不通这么一个喜欢安宁的男人,为什么会涉足江湖?为什么喜欢与人决斗?又为什么会住进兰侯府?如果是为了浣泠,那么他为什么从不主动去找她,即使浣泠来看他,他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她知道宇文楚天住进兰侯府一定有目的,只是究竟是什么目的,她始终猜不透。
挥不去心中的疑虑,浣沙披上外衣,简单梳理一番后,悄悄走向宇文楚天的住处。
绕过寂静无人的花园,便是宇文楚天暂住的别院——墨竹园。
迎着晨光,她仰起头举目细看,才发现是宇文楚天手持长剑在竹林上纵身飞跃,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幻化作风则轻若无骨,立若磐石则坚固不移。竹叶在剑气下微微颤抖,露珠散落,他无声无息飞过竹海,以剑锋将露水收取,不偏不倚挑入林中八仙桌上的翡翠壶中,翡翠壶正放在火上炙烤着,水珠落在里面便沸腾起来,热气飘散。
收集了满满一壶晨露,他收剑,转身,轻纵,飘然落于她的身前。不似初见那日一袭深沉的黑衣,今日的他,身着青色软缎长衫,腰间竖着墨绿色的腰带,青玉点缀,还配了扇坠和玢带。乌黑的发用黑簪竖起,倒是多了几分清俊儒雅之气。
她淡淡施了一礼,“抱歉,打扰宇文少侠练功了。”
“我不是在练功,是在沏茶,上好的明前龙井,有兴趣尝尝吗?”
她讶然走近,翡翠壶下的火刚好燃尽,茶香扑鼻而来,其中浸透着竹叶的清冽,清新之极。“沏茶?你每天天未亮便起,只为取晨露沏茶?”
“是的,”他去了被冰水浸泡的茶杯,斟满茶,轻摇了几下,递给她。“此茶可清脑定神,我看兰小姐脸色不好,想必昨晚又没睡好,不如喝一杯,定定神。”
“多谢!”
甘纯的淡苦入口,不仅有龙井的润泽醇厚,更有竹叶的清透。
“味道如何?”
她细细回味着唇齿间的薄香,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似乎无味。饮过之后,觉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齿颊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这茶的味道很特别,宇文公子每日必饮,想必这茶有些来历吧?”她试探着问。
“不错,”宇文楚天深深看她一眼,眼神中摄魂的光芒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多年前,小尘因受了惊吓无法安睡,我翻遍医术,终配出这安神茶的方子,每日清晨取竹叶上的露水为她沏茶。”
每日!?他该多疼爱他的妹妹,才会日日取朝露为她沏茶。看着眼前的男人,浣沙不禁恍惚了心神。“那你……现在为何还要日日取朝露沏茶?”
他垂首望着清茶,茶水氤氲着的热气,逐渐模糊了他的面容。“这茶是我为你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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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堪回首(一)

“这茶是我为你准备的。”
“我?”他的言语总在不自觉间流露出超乎常理的关系,可语气却淡然无波,好像这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得让人无法拒绝。
“嗯,若是兰小姐不便来这里喝茶,便让人每早过来取一壶,你每日晨起饮上一杯,梦魇之症定可不药而愈。”
让他日日为她取晨露沏茶,她深觉不妥,但面对他温和的笑容又不知如何拒绝,犹豫中,她猛然想起前几日的香囊还未还他,忙从衣袖里取出香囊来,递予他。“这个还给你吧。”
他看了一眼香囊,并未接过。“为什么还给我?”
“我看着香囊上绣的丝线被磨得有些脱色了,想必你已经带在身上多年,它一定对你很重要,我怎么好夺人所爱。”
“这香囊是小尘许多年前绣给我的,确实有些旧。若兰小姐不嫌弃它破旧,就收下吧,这里面的安神香与安神茶配合,才能充分发挥的功效,彻底治好兰小姐的梦魇。”见浣沙还有些迟疑,他又道:“若是兰小姐嫌弃这香囊破旧,可让人重新绣个精美的,装了这安神香带在身边。”
“我怎么会嫌它破旧呢?!”听他如此一说,浣沙反倒不好回绝,只得又将香囊收回,“小尘姑娘的桃花林绣的极有意境,桃花更是片片有心,瓣瓣用情,我是怕宇文公子舍不得。”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舍不得了。不过,物尽其用才是最重要的。” 他轻笑一下,眉目如画,唇色如玉,淡淡的笑容,似三月的春光般温柔。
一杯茶饮尽,浣沙正欲告辞,他却又为她斟了一杯。她迟疑了一下,最后端起茶杯继续品茗,聊着她感兴趣的人和事,比如浣泠,萧潜,还有宇文落尘……
不知不觉竟聊到阳光明媚时,直到浣泠穿着一身特别柔美的水蓝色长裙来了墨竹院,浣沙才离开。
此后,宇文楚天每天都让人给她送来安神茶,她的睡眠果然好了很多。她和宇文楚天也渐渐熟悉了,偶尔在花园里遇到,他们也会聊聊天。有时聊浣泠,有时聊萧潜,有时也会聊起他的妹妹,每每提起宇文落尘,即便是寥寥数语,他的语调也充满落寞。
浣沙一直以为她和宇文楚天这种平淡如水的交情会维持到他离开的日子,却不想这一切都因一个病入膏肓的孩子打破。或许,有些事本就是注定的,该遇见的人注定都会遇见,该萌生的情愫也早晚都会萌生,避无可避……
那日清早,晨曦刚现,浣泠还在房里沉睡,浣沙陪兰夫人在花园里散步,刘管家匆匆来报,说是萧朗带着一个身染重病的孩子来兰府,想请宇文楚天为那孩子治病,可宇文楚天一直闭门谢客,从不见兰家以外的任何人,刘管家不知如何是好,故特来请示兰夫人。
兰侯府素来受萧家人照应,才能在乱世中独守清静。如今兰夫人听闻萧朗亲自登门,自然不敢怠慢,简单整理下衣裙便带浣沙随着管家去了正堂。
刚转出后院,浣沙便见萧朗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向后院张望,在她的印象中,萧朗年纪虽轻,却是少年老成的性子,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如今为了一个小孩子如此心急如焚,可见这孩子对萧家一定极为重要。
萧朗一见兰夫人,便急切道:“夫人,我听说宇文楚天住在府上,想必你们关系匪浅,您能不能请他帮忙救救这孩子。他叫小阳,已故的父母是家父的挚友,他们临终前将小阳托付给萧家,若是小阳有个三长两短,家父实在愧对他九泉下的父母。”
“这……”兰夫人有些为难,“宇文公子来府里这些日子,任谁都避而不见,我去求他也未必有用……”
她看看萧朗紧张的神色,又看看气若游丝的男孩儿,男孩已昏迷不醒,脸色灰暗,呼吸时急时缓,时有时无,看来真的病得很重。“你何不去找宫内的御医帮忙医治,他们的医术高明,定能治好这孩子。”
萧朗摇头叹道:“我早已请常太医来诊治过,他说小阳的脉象奇特,像是中了奇毒之状。他从未见过这种□□,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毒,要等他仔细翻看医书,方可找出解毒的方子。可小阳现已经气息微弱,怕是一个时辰也等不了了。”
“可是……”兰夫人轻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浣沙。
“娘,不如我去求求宇文公子吧。”浣沙道,“这些时日的相处,我看宇文公子虽性情冷淡,但绝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我相信若他能医治这孩子,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
兰夫人蹙紧的眉目顿时舒展开,“也好,那你带着孩子去墨竹园吧!”
闻言,萧朗沉静的眼神也忽然一动,一抹深沉的光芒一闪而逝。“那有劳兰小姐了。”
浣沙无暇多言,从萧朗怀中接过孩子,小心地抱好那柔软的身体走向墨竹园。一路上,她许多次望着怀中孱弱的不堪一击的男孩儿,虽是从未相识,但见那一张粉嫩的小脸被苦难所折磨,她的心像是忽然被一张无形的手抓住,她依稀记得她有过这种感觉,似乎她也曾经很想救一个无辜的孩子,却无力改变什么。
墨竹园门外,淡淡的茶香缭绕,宇文楚天正坐在墨竹下静静品茶,见她脚步匆匆而来,即刻起身迎过来,从她僵直的手臂中接过了病重的小阳。
他看了一眼小阳愈加灰暗的脸色,此刻,小阳的鼻端已经渗出暗红色的血水,气息微弱,而他的神色依旧淡然无波。
浣沙来不及缓口气,便道:“宇文……公子,这个孩子真的病的很重,宫里的御医也是束手无策。我听闻你医术高明,请你救救他吧!”
“他中的是西域的奇毒离魂散,毒气已经侵蚀心脉,就算是现在帮他解毒,也是无济于事。”
“什么?!不会的……”一时情急,她全然忘了礼仪,扯住宇文楚天的衣袖满眼哀求地望着他:“不会的,他们都说你是神医,你一定可以救他的,对不对?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他看着她,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眸,目光仿佛穿越了她,看向了遥远的过往。
她有些急了,眼泪悬在眼眶即将坠落,“我求你了,你再想想办法。”
“你真的想让我救他么?”
浣沙凝望着他,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忙点头。“是的,请你一定要救他!”
宇文楚天凝眉,他忽然控制不住的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庞,但一时间,手又僵在空中,只低沉的说道:“如果我说要你……”
“什么,你说什么?”
宇文楚天摇了摇头,僵在空中的手顺势接过她手中的孩子。又淡淡说道:“没什么,把他交给我把。”
他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现在唯一可以救他方法,就是我用内力帮他修复心脉,再帮他解毒,或许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真的?你真的可以救活他?!”
“我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我只能尽力一试。”他抱着小阳转身进了园内,见她紧随其后,道:“你在房门外等我,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打扰我。”
“哦,好……”她不敢再向前一步,守在他的房门外等候。
雅儿过来给宇文楚天送早饭,她怕打扰了屋内的人,“宇文公子不便用餐,你先把饭菜端回去,我过会儿亲自去厨房为他准备饭菜。”
雅儿便端了饭菜离开,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园子里张望着。
阳光穿透晨雾,墨竹上的露水渐渐散去,宇文楚天的茶已经冷透了,她的脚也站得没有了知觉。
终于,她听见宇文楚天在房内道:“你可以进来了。”
她即刻推门而入,只见小阳的脸色已恢复了红晕,呼吸也平和了,只是还没有苏醒,沉沉昏睡在床上。
宇文楚天坐在床边,他脸色看来很不好,毫无血色的惨白,身上的素锦长衫全被汗水浸透,紧紧包裹出他修长的身形。他缓缓的放下了刚刚运功疗伤的手掌,轻轻呼气又深深吸气,眉心和鼻尖浸着细密汗丝,难掩疲乏之色。
“你还好吗?”她看着他眉心沁出的汗滴,不禁有些担忧。
“我没事,”宇文楚天轻声道:“只是刚才运功为他护住心脉,耗损了些内力,调息修养半个月,等内力恢复了就没事了。”
她不懂武功,却清晰记得萧潜曾说过:内力对一个习武之人尤为重要,若是内力受损,便等同于受内伤,比外伤更难治愈。
“半个月,真能恢复吗?”浣沙问。
“嗯,若是半月不动用内力,静心调养,可以恢复的。”
“不用内力?那若是有人想要与你比武,或是想要杀你……”
“若是有人想要杀我,那这半月便是最好的时机了。”宇文楚天轻轻一笑,语气极为清淡,似乎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可爱的编编聊了好久,和谐的时代连兄妹恋都要真的伪,楚天不能在明知兄妹关系的情况下对小尘动心,网文的格调真的是越来越高大上了,我要落伍啦。
我再次强调一次,这个文是伪兄妹,真的是伪的,我发誓!

第二章 不堪回首(二)


浣沙却感觉心口一紧,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我没猜错,是萧朗带这个孩子来找我医治的吧?”宇文楚天缓缓挽起衣袖,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认得这孩子,他的父亲是北齐的名将,高氏宗亲,因为皇上忌惮他位高权重,将他赐死,他临终前将襁褓中的儿子交给萧老将军照顾。”他抬头看了一眼浣沙,“如今这孩子中了剧毒,萧老将军和萧潜都在边关打仗,能送他来兰侯府,请动你来求我的——自然只有萧朗一人。”
浣沙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楚天,这种托孤的秘事关系到萧家九族的性命,萧潜都未曾对她提起半个字,而宇文楚天却了如指掌。她细细品味着眼前的男人,一个看似清风朗月,独守清静的男人,又似乎无事不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她正疑惑间,宇文楚天取了一盏白玉杯,手放在杯口处,挥剑将自己的手腕割开,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一滴滴落入白玉杯中。
“你!”浣沙顿时大惊,惶然握住他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他被她握住的手一颤,几滴鲜血落在了洁白无瑕的杯壁。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灼热的光芒,但却很快沉寂下去。
见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浣沙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急忙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一时间,房间极静,静到能清晰地听见鲜血滴落白玉杯的声音。
待玉杯盛满了血,宇文楚天才扶起床榻上的小阳,将一杯血喂着小阳服下。
将小阳放回床榻上,他又为小阳把过脉,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娘在怀我的时候,曾服用过苗疆的圣物火莲,所以我的血天生异于常人,可以疗伤解毒。”
火莲?!
若她没记错,兰族的史册中曾有记载:火莲生于土中,状似莲花,色如烈火,花开千年不谢,万年不凋,被苗疆最强大的兰族守护了数百年。然而,就在二十年余前,火莲被盗,负责守护火莲的兰族圣女兰溪因过被逐出兰族。
后来,兰族的族长不顾族中长老的反对,娶兰溪为妻。再后来,兰族遭遇浩劫,兰族的族长为保族人性命,被朝廷招安,做了兰侯爷,也正是她的父亲。而兰溪,便是她的娘亲,如今的兰夫人。
若是宇文楚天的母亲曾服用过火莲,那是否说明,他们的上一代必定有着特殊的关系?
难怪娘亲说他是故人之子,还会将他留在兰候府。
小阳喝下宇文楚天的血,脸色更见好转,浣沙不禁感叹道:“书中记载火莲乃人间奇花,能克制世间所有的□□,果真如此。哦,对了,我听娘说过,万物相生相克,火莲虽百毒不侵,却惟独受曼陀罗的花毒所制,可是真的?”
提起曼陀罗,宇文楚天神色有些异样,似乎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事,眉峰不自觉蹙起。
看着表情,八成是真的。
浣沙没再多问,静静走到他身边,拿出贴身的丝绢,缠在他的手腕上。他本欲缩手,浣沙扯住他的袖子,“别动,我帮你把伤口包上。”
宇文楚天犹豫了一下,便由着她包扎,整个过程他一直看着她,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安静,生怕惊了这片刻的温柔。
“这半个月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想吃什么就让……嗯……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现在去帮你做。”
“都好。”宇文楚天站起身来,过快消耗的内力让他漆黑浓密的睫毛氤氲上了一层雾气。他披上了一件披风,站在碧纱窗前,看见了正在竹园外向内张望的萧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