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课是我最讨厌的人体器官组织课。
收到李缪缪信息时,我正在与一个装在玻璃瓶里被福尔马林泡得发胀的肺面面相觑,密密麻麻的肺泡像一只只失去光华的眼睛,让我忍不住想干呕,偏偏还有男生手贱揭开了瓶盖,那股奇异的呛人的味道就飘了出来,我紧紧地抿着唇,生怕一不小心就将早餐奉献给地板。
每次上实验课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磨难,除了要面对各种骨骼、器官和难闻的福尔马林外,还要忍受男生们哗众取宠的兴奋情绪以及女生们故作惊恐的尖叫。
我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艰难地给李缪缪回短信:在上课,我好想吐。
五分钟后,我收到李缪缪的回复:下午下课后来找我,请你吃饭。对了,我认识一个妇科医生,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我用一个“滚”结束了这段对话。
和李缪缪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在百货公司对面的星巴克。
大学的老师不像高中那样喜欢拖堂,他们喜欢给自己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提前下课。由于下课时间提前,也没碰上堵车,所以我到星巴克时距离我们约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在喝了三杯咖啡后,我终于看见了李缪缪。
三月初,冷空气还未完全散去,她只穿着蕾丝外套和短裤,露出修长的笔直的腿,踩着十二厘米的细高跟,稳健地走出百货大楼。
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无论春夏秋冬,她的大腿始终裸露在风中。曾有一度,我认真地规劝她:“听说冬天不穿秋裤的人容易得关节炎。”
她直接给我翻了个白眼。
李缪缪于我来讲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她高中毕业后便辍学混入要求英语口语流利的香奈儿专卖店当导购,还混到了店长的位置;她每个月的工资分成两份,一份寄回老家一份用来扫货,但她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过她的家人也从未回过家;她可以连续吃一个月的泡面,却不能少买一个名牌包,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工作远不止品牌店导购,主要收入还是靠倒卖奢侈品。
我是在五年前认识李缪缪的,那年我过生日易扬轻飘飘给我扔了一个购物袋,说是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拆开来才发现是香奈儿专卖店的新款连衣裙,但尺码与我严重不符,我很怀疑他是眯着眼随手拿的。我本不想接受,但财大气粗的易扬让我去退货,用退货的钱去买别的礼物。
本着不退货也是浪费的心思,我就去了,可谁知吊牌被弄丢了,店员不给予退货。我愤然离场走到门口却被人拉住,那短发女孩对我眨眼,假睫毛扑闪扑闪地动:“你把衣服留下,我帮你退,不过货款要对半!”
没错,那就是李缪缪。
人与人的缘分是非常奇妙,我们就这样因为一件加小码的连衣裙成了朋友,虽然一开始我打心底觉得她阴险狡诈贪婪不要脸,连我的生日礼物都要觊觎。
她开口闭口便是孔方兄,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用金钱来衡量—我们打车会用距离来计算路程,她则是用打车费;衣服包包我们多是按颜色款式分类,她则是按价钱高低排列码在衣柜;她周围的人也被她贴上了标签,当她的眼睛看向我,冷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总感觉自己的脑门浮现了两个字:穷鬼。
所以,每每她看向易扬的眼神都是如此明亮肯定也不是我的错觉。我曾和祝融说起这事,他轻飘飘地回复了我三个字:太天真。
我将纸杯丢进垃圾桶,起身走出星巴克,远远地朝她挥手,红灯与车水马龙阻挡了我的去路。她终于看到了我,微微朝我笑了一下,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站姿,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她精致的妆容,那一瞬间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永远不会被那满身铜臭掩盖。
即便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今天太倒霉,外套被不小心泼到咖啡,又要花一笔冤枉的干洗费。
然后她向打量一件商品一样看向我,一锤定音下了定论:“你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怂?心情不大好?不是刚旅游回来吗?”
这里是我和李缪缪最常来的火锅店,每次看着她一身名牌坐在油腻腻的凳子上我总感觉胸口疼得厉害,她追求名牌,崇尚金钱,但她对吃食却没有讲究,喜欢吃火锅、大排档和路边摊,虽然有时候感觉违和,但不得不说,和她在一起吃饭比和学校那些娇滴滴的女孩畅快多了。
“别提了,提起这次旅游就糟心!”
“你说你何必呢,不想回家直接不回呗,还硬要花钱找罪受!”她摇头晃脑,“啧啧啧,看你多狼狈,还把脚崴了!”
“唉,我妈…”我本想解释,但话到嘴巴却突然不知如何说出口,顿了顿,“算了,不提这事了。”
“哦,你脚伤好了没?吃清汤这边的吧,先别吃辣。”
她抓了一把西兰花塞进了滚着红油的火锅里,又招手要了半打啤酒。
这便是我喜欢与李缪缪在一起的缘故,无论我与她说什么,只要我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便顺着我扯开,不会追根究底,也不会将我像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逼着你说也不会是实话。”她总是这样说。
我们用两个小时解决掉了满满一桌子菜和半打啤酒,从火锅店离开时是扶着墙出来的。
夜色已降临,路灯辉映着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我们勾肩搭背地往马路对面走,正准备在公交车站分道扬镳,谁知遇到了拦路虎。
那是两个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都是长发,瓜子脸,看起来与微博上那些,喜欢45度自拍的大眼睛美女是一同批量生产的,你很难用肉眼去分辨她们谁是谁,比如现在,我看着那两张相像的脸,突然间就想不起刚刚是哪一个喊了李缪缪的名字。
或许是刚吃完饭消化酶正在发挥作用,或许是喝了一点啤酒酒精正在上头,我看着她们飞速张合的樱桃小嘴有些头疼地问李缪缪:“这是你朋友?她们正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们说,我之前卖给她们的包,她们的朋友买了一模一样的才花了两千,我怎么就卖八千了,要退货!”
“那退吗?”
她白了我一眼:“当然不可能!包包这东西比贴身衣物相差不了多少,比如你在内衣店买了一条内裤吧,穿了一个星期想退货,你问店员给你退吗?”
我皱眉,不知为何有些反胃。
李缪缪把目光对准了那两个女孩,认真又虔诚:“你们不觉得用八千买个正品比花两千买个A货要划算得多吗?哦,我懂了,像你们这样的女人还是比较喜欢A货,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拿着一件正品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她话音刚落,我就知道糟糕,果然那两个女孩一下子变了脸色,张牙舞爪便朝我们袭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后脑勺“嘭”地撞上身后的电线杆。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听到许宝桐的声音。
是的,许宝桐,我的姐姐。
04.
后来我不止一次回想,如果当初这一幕没有发生,没有为后来的事情按下了播放键,那么那颗炸弹是不是就不会爆炸。
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些必然发生的事,那些必然遇到的人,即便你今天躲开了,明天躲开了,后天它依旧会来。它就像太阳,无论是刮风下雨,它都会准时地沿着轨迹缓缓出没,只是天气做了掩饰,有时候我们能看到,有时候我们看不到。
但它永远不会消失。
我被狠狠地推了一下,头与墙壁发出那么响亮的一声撞击后,没有当场晕倒,也没有头破血流,只是后脑勺疼得厉害。车灯、霓虹与LED的广告不停在我面前交错,我有些晕,顺手扶住了身边的人。
“你没事吧!”我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字正腔圆,像某电台的播音员。
我迷迷糊糊的转头,恰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眸,顺势而下是高挺的鼻梁,还有寡淡的薄唇,它们镶嵌在那张略微苍白的脸上。
他当然不是李缪缪。微醺的李缪缪同学此时正站在我的左手边,她估计还没从刚刚那场变故中缓过神来,目光混沌地看着我,像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估计也没想通怎么自己才说了两句话,对方就动手了。
至于那两个始作俑者,早在发现人来之后就脚底抹油地跑了。
我认真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人,心里涌出巨大的惊喜简直要冲散刚刚这场意外带来的委屈、愤怒和疼痛,也让我忘记放开那个人的手臂。而被我拉住的人眼中也多了一丝诧异:“是你,你没事吧?”
“啊,是你。”
“宝榛!”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我与林达西突然重逢这件事,一个软糯的声音就打断了我继续与他寒暄的想法,我才后知后觉想起许宝桐的存在,她站在林达西的左手边,瞪大着眼睛看着我,眼中满满地挤着不可置信和担忧。她看起来可真美啊,中分的黑色长发散落在肩膀,风一吹,我甚至能闻到那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我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以及脸上那个已僵化的笑容。
“噢,姐。”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和人打架?刚刚打人的两个女孩是谁,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她的一连串发问让我头昏脑涨,但在她伸出手想要撩开我的发看我的伤时,几乎是下意识,我侧身避开了那只即将要触碰到我的手。
那只尴尬的手在半空中逗留了好几秒,才缓缓垂下。
我没有想到来找李缪缪吃饭会有这样一个劫难。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遇到林达西。
我更没想到林达西会与许宝桐在一起,且看起来还挺像男女朋友。
说来也是,要是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贫穷、痛苦、疾病和不甘心。
我倚着公交车站脏兮兮的站牌,手中是李缪缪找了三个便利店才买来的冰棒—因为撞击我的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包,找不到冰袋消肿,我机智地想到用冰棒代替。手指被冻得僵硬,鸡皮疙瘩爬满了我的手臂。
许宝桐站在我的对面,微微蹙眉:“你真的不认识刚刚那几个人?”
“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啊!”我的语气算不上好,事实上,每次面对许宝桐我都显得有些烦躁。
“那她们为什么会打你?”
“我怎么知道!她们要找我们麻烦我有什么办法?世界上无厘头的事情多着呢!”我下意识隐瞒了李缪缪与这件事的干系,不想许宝桐对她有什么看法,即便这件事本就不是李缪缪的错。
“报警吧!”她的表情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先去医院,然后报警!”
我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别这么麻烦好吗?我要回学校了,再不回去门禁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还不算大事,是不是要你晕倒在街上,才算大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和爸妈交代!”她的语气很凶,声音也变得冷厉,但这对我来说并没有杀伤力,反而像催化剂,“轰”地在我心头燃起火焰。
“你要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这不关我的事!”
扔下这句话,我快速越过她,朝在不远处的李缪缪走去,她正坐在公路边玩手机,时不时朝我们这个方向窥望。见我走过去,立马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十分猥琐地问:“你姐骂你了吗?”
“别问了,烦。”
“欸,那是你姐,何必每次都搞得这么僵!”见我瞪她,她的声音慢慢地压低,仍旧没停止叨念,“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你明明知道她关心你还对她那么凶。喂,你的头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话说,你这个月要不要去找人看看有没有惹到阿飘,你最近怎么那么倒霉,一下子扭到脚,一下子又被敲头…”
我想李缪缪可能喝醉了,不然话不可能那么多。她扒拉着我的肩膀絮絮叨叨,一边拨弄着我的头发要看我的伤口,我任由她摆弄,抑制了许久,没忍住心头的躁动,还是回头望。
她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那个人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正和她说着什么,从这个角度望去恰好可以看见她微红的眼眶和那男生消瘦的侧脸、略微苍白的薄唇。
隔着空气和冷风,他远远地朝我望来,没有笑。
“喂,许宝榛,你认识那个男的?”李缪缪突然打断我的思绪。
事情还是要说到一个星期前那场旅游。
虽然前两天跟着黑心导游在纪念品店蹲守很憋屈,但去爬山那天我还是很兴高采烈,因为顾着拍照我不小心掉了队,为了赶上队伍我只能加快进程却不想被树枝绊倒跌了个狗吃屎还扭伤了脚,而任我怎么呼喊,前面的队伍也没有停下。就在我欲哭无泪的时候,一只大手将我从地上搀扶起来。
我想你们都猜到了,对,那人就是林达西。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起那一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保罗衫,深邃的眉目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像夏日蛰伏在树丛中的蝉。
“你没事吧!”
“你说呢?”我能保证,当时我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但他竟也没生气,甚至嗤笑了一声。
“既然中气这么足,应该就没事了。”说完,他便放开手,打算走。
“喂,你别走呀,我好像扭伤脚了。”当时我还挺怕他就这样走了,又气又急,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哭腔,“你别走啊,拜托你。”
他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回过头时眉眼都是笑。当时我便知道,他不会这样走掉,只是在开我的玩笑。他原先走在我们后面,得知我要下山后竟便搀着一瘸一拐的我下山,帮我拦了的士问了我住的酒店位置。
“啊,你不是我们团里的吗?”
“不是。”他拍拍身上的包,“我自己出来旅游,刚好碰到你。”
“你不和我一起走?”
“不了。”他说,“我还想登顶。”
我有些愧疚:“不好意思,要不是我,你早到山顶了。”
他摆摆手,没说什么,转身往山脚走。
“就这样?”李缪缪朝我吼,“你怎么没和他要电话?”
“我回到酒店才想起自己只和他交换了名字,忘记要电话。”
我朝她笑了笑,但我们不还是重逢了吗?
那时我坚信,世间的每一次相遇都会重逢,或是在梦中,或是在来世,或是在明天转弯的路口,那个你觉得永远不可能遇到的人,他会峰回路转地出现。

第2章嫉妒
“是啊,我们当然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我的话,从他漆黑的瞳孔里,我读出了嘲弄的意味。
我望着眼前的祝融,突然觉得他是陌生的。
01.
我一直在等姚琳女士的电话,或者许知同志的警报。
但直到我脑袋上的包都消退,依旧风平浪静,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让我感到放松,反而让我焦躁不安。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直持续到一个星期后。
前面说了,易扬在校外有一套豪华公寓,是工作室,也是我们的根据地。
那是易扬十六岁生日时他那个在博陵开了十一家连锁酒店的老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时他爸想娶年纪比易扬大不了几岁的后妈,为了让他同意,大手一挥在博陵最贵的诺澜公寓给他买了一套房子。再后来,他从美国回来,他那后妈又给他添了个弟弟,他在家里住着别扭,直接就搬了出来。
公寓是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三房两厅,一卧室一客房还有一摆了好几台电脑的工作室,客厅放了跳舞机和投篮机,还有一套小型的唱歌设备。每个星期有佣人过来打扫,冰箱永远是满的,易扬还给我们都配了钥匙,出入自由。
我和李缪缪无数次躺在客房那张超大号的床上感叹,要是易征是我爸,那我还累死累活搞什么游戏工作室,每天就躺在床上等着佣人给我送食,其余时间就混吃等死。易扬知道我们的想法后,不止一次地对我们翻白眼。
“那是我爸的,又不是我的,再说了,我对开小旅馆可没什么兴趣!”要是他爸爸知道他把那博陵最大的连锁酒店叫做小旅馆,估计要仰天长啸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两只手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大堆的英文单词和数据看得我眼花缭乱。
彼时我们就置身于腾飞网络发展有限公司唯一的办公室,技术总监易扬一人操控着两台电脑,策划师祝融也在电脑前忙碌着,除此之外还有祝融学校的两个师弟,一个负责美术,一个负责市场,我与李缪缪则是他们的测试员。这个名叫“骑魂”的游戏在易扬从美国回来后投入开发,迄今也将近一年,现在终于进入了封测。
我对网游不感冒,杀怪练级刷副本于我来讲还不如让我去写三篇专业论文,所以我仅在电脑前坐了一会,就不耐烦了。我与李缪缪对视了一眼,正准备溜出去玩,却被易少逮住了。
“许宝宝,你想去哪里?”
我随口胡诌:“包坏了,想送去店子里修修!”
可世界上,就是有巧合这种东西。我的话音刚落,易扬的眉毛也跟着挑起:“许宝宝,你借口可得找得好点,前几天祝融不是给你买了个包吗?还是我去挑的…”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此时祝融突然伸出脚重重地踹了他一下。
他瞪圆了眼,有些委屈,却没注意到祝融突变的脸色,反而更深刻地向我描述:“别装了你们俩,祝融就认识你一个女的,你敢说前几天祝融没有送你个包,蓝色的…”
他的话终究没有完全说完,因为祝融突然又伸脚踹了一下他的椅子,我满耳都是那种木料与地面摩擦传来的刺耳的声响,我的心乱成一团,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仿佛要一股脑地涌进我的心底。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冷笑:“还真没有送我,他认识的也不止我一个女的。”
易扬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呵呵干笑了两声,又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无话找话地和李缪缪扯皮:“你最近脸色怎么不大好!”
“你脸色才不好…”
在他们的插科打诨中,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几天前我与许宝桐会面的时候,她背了一个新的,我从没有见过的包包:蓝色的、压纹的、金属链的包,和易扬描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仰起头看祝融,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明亮的日光灯照在他俊朗的精致的脸上,犹如从杂志上撕下的封面。
他对上我的目光,很快,又转开了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做贼心虚。
尽管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心虚,可我却清楚地感知到了他身上的这种情绪。我看得烦躁,电脑也没关,转身走出房间。
身边的沙发微微往下陷,像我突然下沉的心。
我没有抬头,但我知道坐下的人是祝融。即便我没有抬起头,我也知道那是他,他走路的动作,他身上的味道,我简直不能再熟悉。这是除了家人之外与我最亲近的一个人,我甚至能猜到他坐下的姿势,他的手交握放着的位置,以及他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微微蹙眉,唇线紧抿。
我盯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恶狠狠地将手机锁屏,又解锁了无数遍。
“宝榛。”他在我身边坐了好一会,才开声,“易扬帮我选的那个包包,我送了你姐姐,在她生日的时候。”
“哦,这不用和我报备!”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但这明显不可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股怨气,是的,浓浓的怨气。
“你在生气。”
“我没有!”
他又一次重复道:“你在生气!”
“是的,我是在生气,那又关你什么事!我难道连生气都要经过你的允许吗?”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换到另一张沙发,重重地坐下,“你送了许宝桐一个包,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愿意将自己送给她我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那是你的事,那是许宝桐的事,这些都和我无关!”
他望着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夏日里的蝉翼,而他的唇慢慢地抿了起来,慢慢形成了一个冷冽的弧度。
突如其来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流动,祝融眼中最后一点星辉终于沉了下去,慢慢地消失在眼底。
“宝榛,她是你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我姐姐,我们户口本上的名字一直连在一起,她叫许宝桐,我叫许宝榛,从名字上都看得出我们是姐妹!你不用一直对我重复!”
这句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对我说。
我在他面前说起我妈疼爱许宝桐更多于我的时候,我自嘲成绩糟糕比不上许宝桐的时候,我咬牙切齿扔掉小提琴再也不愿在别人面前表演的时候,许宝桐生日我不愿意回家替她庆生的时候,他都对我说这样说:“宝榛,她是你的姐姐。”
仅是一句话,便将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推开阳台的门,夜风冷冷地灌了进来,我不愿再和他谈下去。转身走向阳台。
可他却不愿放过我。
“许宝榛,你别总是这样带着刺,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地和她相处呢?她一直都很关心你的,知道你的头受伤了,还让我给你带药!”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小管的药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我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