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函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头顶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起来低调至极。而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也是同样的装扮。
两人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鬼祟的感觉。
出租车朝他们的方向驶过来,女人上前了一步,可还未靠近邱函,就被他警觉地推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她保持距离。
女人有点不高兴,她干脆故意走到行道树的另一边,离邱函远远的。邱函见状,赶紧追过去,把她揽回来。
出租车停在两人的面前,邱函轻扶着女人的肩膀先把她推上后座,紧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
车门“嘭”的一声合上,颜春晓想记下出租车的车牌号码,却被紧随其后的公交车给挡住了,她着急追上去,一下跳过了马路边的栅栏。
“嚓…”
卡宴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颜春晓被车头碰到了腿,一下倒在地上。疼痛瞬间从腿关节蹿遍了全身,周围的路人吓得尖叫,而她,趴在地上,目光还一瞬不瞬地落在那辆出租车上。
出租车已经穿过路口的红绿灯,汇入了车流。
“小姐,你没事吧?”卡宴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他弯下腰,半蹲在颜春晓的面前,试图将她扶起来。
颜春晓推开他的手:“没事,我自己来。”
她一动,小腿处顿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哎哟!”颜春晓忍不住叫出来,“好痛啊!”
“站不起来吗?”
男人有点慌神了,就在这时候,卡宴后座上的人降下了车窗。
“肖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颜春晓觉得有点耳熟,她抬起头来,看向那人,竟然是段寻。
段寻也看到了颜春晓,她扶着腿坐在柏油马路上,眉头微蹙,脸色苍白,就像是误闯了陷阱的小羊羔,有点可怜,有点不甘。
他推门下了车。
“段先生?怎么是你?”颜春晓昂头看着他。
两人本就有着明显的身高差距,此时一个人站着一人坐着,这差距就更显鸿大。
段寻对她点了下头,看向肖光,神情严肃。
“怎么开车的?”
“抱歉,我…”
“不怪他,是我突然跑出来。”颜春晓开口替那个被称为肖光的司机解围。
段寻蹲下来,伸手碰了一下颜春晓的裤腿,颜春晓条件反射似的大叫一声:“疼!”
“我还没碰到你。”
“不碰到也疼。”
“…”
段寻有点无奈地收回手,他扫了一眼颜春晓磨破的衣袖以及衣袖下露出来的血色,对肖光说:“打电话叫救护车。”
“是。”
肖光快速地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而医院那头,也很快有人响应,肖光报了地址,没一会儿,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呼啸而至。
医护人员为颜春晓的腿做了固定处理,并将她抬上担架,尽管医护人员的姿势娴熟而专业,但是,颜春晓还是痛得浑身颤抖。
段寻对身旁的肖光交代:“你去医院。”
“是。”
肖光应声上了救护车,准备接应抬着颜春晓的医护人员,他刚伸手,还未触到担架,就见颜春晓一把抓住了段寻的胳膊。
“等下!”颜春晓看着段寻,“你不去医院吗?”
段寻低头瞧了一眼那紧攥着他胳膊的手,颜春晓的手指纤长透亮,就像是几段白玉似的压在他深色的西装布料上。
“你需要我一起去?”他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是在刚才跌倒的那一瞬间,她对邱函产生了某种怀疑,这种怀疑无根无据,让她无从说起。
“颜医生放心,无论如何,这次事故,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段寻推开了颜春晓的手,对肖光使了个眼色。
肖光从救护车上跳下来,扶着颜春晓的担架,态度诚恳:“这位小姐你放心,我会陪你去医院,处理好所有事。”
“你们都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颜春晓话还未说完,已经被人抬进了救护车。


第14章 淡灰14
救护车呼啸着远去,围观的人很快就散开。
段寻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十分钟之后,公司有个会议他必须到场,现在看来,他要迟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助理发信息过来询问,是否要将会议延后。
段寻没回信息,他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公司。
助理米菲在电梯口焦灼地等着他,直到他出现,才算松了一口气。
“段总,董事长已经到了。”
段寻点了下头,快步走向会议室。
“会议资料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等下由我直接做汇报。”
“嗯。”
米菲按着会议室的门把,推门之前,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董事长说,会议结束之后,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好。”
门打开,段寻阔步走进会议室,会议桌前的一众董事都朝他点头致意。
段霆坐在朝南的位置,父子两对视了一眼,各自挪开了目光。段寻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墙上的电子钟发出“嘀”的一声,会议准时开始。
这次的会议,由段霆亲自主持,段寻坐在一旁,翻阅着助理准备的资料,提笔记录之前,他习惯性地去摸右边衣袖上的袖扣,可是很快他发现,他的袖扣不见了。
那是一对飞机形状的袖扣,银色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刚戴上去,但现在,只剩下了左衣袖上的一颗。
段寻摩挲着袖扣,脑海里闪过颜春晓攥着他的样子,他想,这是今天他唯一可能丢东西而不自知的瞬间,那一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她的眼睛里…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对他说,而这件事情,与车祸无关。
“段总。”助理小声地提醒他。
段寻抬眸,看到段霆和一众董事正看向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发言。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ppt的内容,按照助理的提示,简单的把之前了解的情况总结了一下。纵然刚刚走了神,但所幸并未有人察觉。
会议结束之后,段寻去了段霆的办公室。
段霆站在窗口,整个人沐浴在初春的阳光里,正微笑逗弄着别人新送的鹦鹉,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出有丧女之痛。
“爸爸。”段寻走到办公桌前。
“今天怎么回事,来得这么晚?”
“路上出了点意外。”
段霆头也没抬,他抓了一小撮鸟食,随意地喂着笼子里的鹦鹉。
“你妹妹的后事收尾得怎么样了?”
“刚过头七,都差不过了。”
段霆“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段寻看着眼前冷漠的父亲,连日压抑的情绪全都涌到了喉头,他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嘴也只是微微沉了一口气。
“对了。”段霆忽然看向段寻,“我听说那个邱函想要把房子据为己有?”
“是我要送给他。”
“你送?”
段寻点点头:“他好歹对灵灵一番真心,我不想做得太绝。”
段霆眉头沉了沉,好半晌,才松了掌心的鸟食,大手一挥:“这件事就你做主吧。另外,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传闻都处理一下,自杀已经是很愚笨的行为了,别死后还要影响公司的声誉。”
段寻默默攥起了拳心。
“是。”


第15章 淡灰15
颜春晓躺在病床上,看着她那厚厚石膏的腿,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想不明白,自己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倒霉,先是客户跳楼自杀,接着工作室被迫搬迁,现在还遇到车祸,犯太岁也不用这么惨吧?
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颜春晓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头,只见肖光拿着一张x光片走进来。
“医生怎么说?”
“轻微骨折。如果恢复好的话,一个月左右就可以见到骨痂的生长,两到三个月基本愈合。”
两到三个月…
那她这两到三个月岂不是得拄着拐杖过活?
眼见颜春晓神色变得低落,肖光有点不好意思:“抱歉,颜小姐,我该小心一点开车的。”
“算了,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用自责,再说了,也不能全怪你。”颜春晓扯了下嘴角,转移话题,“我饿了,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
肖光看了下表,他都没注意,原来已经下午一点了。
“当然,你想吃点什么?”
“补腿的。”
“…”
肖光去医院对面的餐厅打包了很多吃的,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段寻的车子驶进医院,他有点诧异段寻会亲自过来,连忙跟过去。
段寻从车上下来,就见肖光立在边上。
“还没吃饭?”段寻扫了一眼肖光手里的餐盒。
“是的,一整个早上都在做检查,刚忙完。”
“结果怎么样?”
“颜小姐的腿轻微骨折,其他没有大碍。”
段寻点了下头,伸手去接肖光手里的餐盒,肖光往后闪了闪:“我提就行了。”
“你去吃饭。”
“哦。”肖光乖乖把餐盒交到了段寻的手里。
餐单钉在塑料袋上,被风一吹,拂在段寻的手背上,他随手拨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蹙眉。
骨头汤,红烧猪手,麻辣鸡爪…
“这么油腻?”
肖光也很无奈:“这是颜小姐自己列的菜单,说是缺啥补啥。”
骨折早期,患部关节仍处于淤血水肿期,应忌辛辣油腻,以免引起淤血积滞,这个女人身为医生,却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段寻把餐盒递回给肖光:“这个你吃,给她买点清淡的。”
“是。”
肖光又往餐厅的方向跑去。
颜春晓的病房在住院部三楼,电梯人多,段寻直接走楼梯上去,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见颜春晓正摸索着下床。
她的手扶着床沿,小心翼翼的用她打着石膏的脚去踮地,可能是疼,她一碰到地板,人就往后缩了缩,宽大的病号服随着她的动作滑下了领口,她有点沮丧地停了下来,深呼吸两次之后,又想往前。
“为什么下床?”段寻进门,走到她面前,把她提起来,摁回床上。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但是巧妙地避开了颜春晓身上的所有伤口。
颜春晓看到段寻,立马求助:“帮我拿下手机,它一直在响,应该是我的病人找我。”
除了病人,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偏执地给她打连环call。
段寻顺着颜春晓的指间看过去,她的手机在沙发上,和她的外套放在一起。他刚一触到手机,手机又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郁琳芬”。
段寻把手机递给颜春晓,颜春晓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快速地接起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忽然滑下床沿,猛地一下站住了。
段寻还来不及提醒她注意腿,就见她指了指沙发上的外套,示意段寻把她的外套拿过来。
她倒是会使唤人。
段寻站着没动。
“好的阿姨,你别着急,我现在马上过来,你看着她!”颜春晓见段寻不帮忙,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单腿跳过去拿起外套,“报警了吗?行行行,我过来我过来…”
颜春晓挂断电话,随手将外套套在病号服外。
“段先生,能麻烦你送我去一下白河景苑吗?我的一个病人情绪失控,要闹自杀,现在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行动不方便,我得去帮忙。”
自杀两个字让段寻浑身一僵,一时间,他的所有思绪都仿佛被定格了。
“段先生,你听到我说话了吗?”颜春晓很着急。
“听到了。”
段寻看了看她腿上那截石膏,石膏厚实笨重,拖着她左边的身子沉了半分,她自己都像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
“段先生。”颜春晓一时情急,抓住了段寻的胳膊晃了晃,“麻烦你了!”
她眨巴着眼,这样恳求而坚定的神色,让段寻想起了某一时刻的段灵。曾经,段灵是唯一一个敢这样肆无忌惮抓他胳膊的女人,但现在,眼前的这位似乎有点自然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抓他胳膊了。
“段先生…”
“走。”


第16章 淡灰16
段寻开车带着颜春晓来到了白河景苑。
白河景苑是个老旧的居民区,前几年,它周边的居民楼都赶上了拆迁大潮,唯独它被遗漏在这座城市的边角里,带着点生不逢时的倔强继续破败地站立着。
车子一停,颜春晓就下了车,她拄着拐杖,一路蹦进了漆黑的楼道。
闹自杀的病人郁琳芬住在五楼,这里没有电梯,且楼道狭窄,正常人走路都得小心翼翼避免被不科学的阶梯高度绊脚,她打着石膏更是行动不便。
颜春晓往上看了一眼,咬咬牙准备跳上去,这时,段寻从外面走了进来,入口狭小,他高大的身躯一下挡住了光源,让楼道更暗了几分。
“你怎么上去?”他问。
“这样。”颜春晓支着拐杖,往上跳了一步。
段寻扶了下额角:“你是不是笃定了你的客户不会跳?”
颜春晓摇摇头,郁琳芬的情况很复杂,两年前她失婚失业,从此之后,就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这种心理疾病通过嗜赌表现出来。她把赌博当成宣泄情感的途径,以此麻醉自己,逃避家庭、社会和过去的经历。
一般赌瘾发展会有四个阶段,初期赢钱,赌博者获得心理成就,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接着便是输钱,毕竟,十赌九输,要想在赌桌上发家致富,除非是赌神,否则结局都逃不过十中之九,然而输时不服输也是大多数,赌者都觉得自己只是暂时运气差,只要再来一把,总会时来运转,东山再起。这样荒唐的错觉会驱使他们到处借钱筹集赌资,渐渐的,他们债台高筑,被追债人鄙视唾弃甚至威胁,进入绝望阶段。最后,他们会放弃人生。
郁琳芬现在就属于放弃人生的第四阶段。
尽管这两年里,颜春晓很努力地想把郁琳芬拉出赌瘾的泥淖,但是,收效甚微。她唯一做到的,只是拖延了这第四阶段的来临时间。
但是,它到底还是来了。
“我得尽快上去。”颜春晓看着段寻,“不然,真的会出人命。”
“如果你打算蹦上去,不如直接在楼下等她。”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段寻大步走向颜春晓,在她身后停下来,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颜春晓四肢僵硬地横卧在他臂弯里,拐杖落在了一旁。
“干什么?”
段寻掂了掂怀里的人,大步向上:“这就是我的好办法。”
颜春晓没了反应,只感觉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穿透了她的呼吸。段寻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那种味道有点像葡萄柚和香根草,若隐若现,清新不失风度,又带着温柔的坚定。
徒步上五楼对很多常年待在写字楼里的人来说已经是件困难的事情了,更何况还负重九十多斤不安分的活物,但段寻却意外的轻松。
上了五楼,他将她放在平地上,微微喘了口气。
颜春晓尴尬又感激,她一时难以组织语言,脱口便说:“段先生好体力。”
段寻没回应。
走廊里尴尬的气氛更浓郁了。
“琳芬!”


第17章 淡灰17
“琳芬!”屋里传来惊叫声。
这一声把颜春晓拉回了现实,她扶着墙壁,一路单脚跳到502的门口,大力地拍门。门没关,只是虚掩着,她一用力,险些跌进去,幸而身后的段寻扶了她一把。
颜春晓顾不上道谢,快速地跳过低矮的门槛,蹦进屋里。
屋里,一个七旬老太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搓弄祈求着。
“琳芬,你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
这老太是郁琳芬的母亲梁小小,正如她的名字,老太骨骼嶙峋,十分瘦小。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老妇人,撑起了郁琳芬这两年的赌债。
“梁奶奶。”颜春晓上前,想把老人扶起来,可是单脚弯腰对于她这个平衡能力不太好的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段寻立在一旁,看着颜春晓东倒西歪的样子,没动。他不喜欢多管闲事,此时能站在这里,对他而言,已经是个例外了。
“颜医生!救她!”梁小小抱住颜春晓的胳膊,指着窗台上的郁琳芬,眼泪横流:“救救她!”
客厅的窗户开着,郁琳芬坐在窗沿上,双手凌空,两条腿都在窗外。她背对着颜春晓和自己的母亲,面向那个她即将要一跃而下的空空世界,背影决绝。
“郁琳芬!”颜春晓用打着石膏的脚艰难地往前挪了两步,“怎么?输得一无所有了,所以现在要拿命赌了吗?”
郁琳芬的肩膀微微轻颤了两下,好像被人戳到了痛处。
“为什么不回头?”颜春晓提高了声量,“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你的母亲。”
梁小小捂着唇,一双浑浊的眸子里不断涌出热泪,她对颜春晓摇头,示意颜春晓不要刺激郁琳芬。
颜春晓揽了一下老人的肩膀,投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继续上前,也继续追问:“你忍心把你母亲一个人留下吗?你再回头看她一眼,你看看,她为了给你还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倒好,把她养老的钱都花完了,轻轻松松爬上窗台,一走了之,可你走了她怎么办?她都快八十岁了,她还能推着小车上街卖红薯多久?”
郁琳芬的手抓住了窗框,但是,她没有回头。
风胡乱地灌进窗口,把郁琳芬的头发吹得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许久,她才发出一声呜咽:“我活着只会害了她。”
“那就改变!戒赌去工作!你还年轻,只要愿意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梁小小抹抹眼泪,不住地点头:“是的琳芬。你下来,之前的一切妈都不怪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愿意改过自新,妈都支持你。”
郁琳芬的肩膀抽搐得更加厉害。
“我还能去干什么?谁会要我?”
“无论你干什么,总比你什么都不干就结束生命好。哪怕你去打扫卫生,哪怕是和梁奶奶一起上街卖红薯,活着,肯干,总有一口饭吃。”
“是啊琳芬,妈从不求你能大富大贵,只要你好好的,就算我们娘俩每天只喝稀饭,我也愿意。你不要想不开,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郁琳芬不停地摇头:“妈,你别…你别…你得好好活着。”
“没了你,你要她怎么好好活着?你有没有想过,你妈这么大的年纪,无依无靠,万一生病,万一在街上有个磕碰,该联系谁?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是,对于你妈而言,你就是她的全部。”
郁琳芬不出声了。
颜春晓看得出来,她动摇了。
相较于他们刚进门时看到的那决绝一幕,此时的郁琳芬,双手牢牢地抓着窗框,虽然她不曾表达也不曾回头,但颜春晓知道,那是她的求生欲。
段寻也看出来了,他想了想,往颜春晓的方向走过去。
颜春晓正盘算该怎么把郁琳芬劝下来,没注意段寻的靠近,直到他低头,附到颜春晓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她才猛然一颤。
颜春晓看着段寻,耳廓微痒,大脑停摆了几秒,好半晌,才觉得他说的是个不错的主意,她把同样的话转述给梁小小。
梁小小有点慌张,她看看郁琳芬的背影,又看看颜春晓,犹豫了一下。
“快。”颜春晓轻声催促。
梁小小点头,按照颜春晓所说,忽然呻淫着倒向地面。
“梁奶奶!”颜春晓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梁奶奶!”
郁琳芬闻声,快速地回过头来。
“妈!妈!你怎么了?”
段寻蹲下去,把手按在梁小小心口的位置,在慌乱中给郁琳芬造成了一种母亲突发心脏病的错觉。
“你母亲有心脏病史吗?”段寻看着郁琳芬。
“没有。”郁琳芬急切地摇头:“她没有,从来没有。”
“高血压?”
“有一点,但一直有吃药控制。”
“今天吃药了吗?”
“今天?今天我…”郁琳芬的注意力完全被段寻吸引了,“我不知道。”
“下来。”段寻语气严肃,“把她的药找出来,她现在必须马上含服降压药,如果家里有安定片,也一并找出来。”
段寻的专业把颜春晓都给唬住了,更何况是郁琳芬。
“好,你等一下。”
郁琳芬踩着窗外的水泥凹槽,哆哆嗦嗦地转身,长时间高度紧张地保持一个姿势,让她四肢僵硬而麻木,她一个不留神,脚底便打了滑。
“啊!”
眼见郁琳芬往后一仰,颜春晓飞身扑过去,攥住了她的手。
两个女人被吊在窗沿上,瞬间一动都动不了了。
风肆虐,耳边是郁琳芬害怕的呜咽声,颜春晓的心“咚咚咚”地跳乱了节奏,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里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