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声,声音低低沉沉,缇宁却只觉得刻骨的凉意钻进了她的耳膜里,他在她的耳边说,“刚才你在虎园里。”
“妾身,妾身刚才是在虎园里睡了一觉。”缇宁脚指甲都蜷缩在了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睡觉?”裴行越眼里有温和的笑意,他轻声说,“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
缇宁一脸茫然:“该听到什么?”
“小骗子。”他眨了眨眼,浓密卷翘的睫毛也颤了颤,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可他那干净无害的皮囊下却是淬了毒的。
他说着伸出手卷起缇宁一缕碎发,在鼻端嗅了嗅,缇宁听到他遗憾的声音:“可惜不能等你长胖了。”
缇宁双目愕然,裴行越冲着她笑了下,缇宁不自觉往后一退,然后一脚滑入了冰水之中,缇宁掉了下去。
裴行越站在岸边,神色温和地看着她,看着她在水里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写这种男主了,我特别激动哈哈哈哈。)

☆、画皮


缇宁头疼的就要爆开了,她好像被关在了黑乎乎的封口黑瓶中,无论她如何挣扎,等着她的一直都是无法挣脱的潮水。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香兰听见动静忙走过来,见她睁眼,惊喜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昏迷一天了。”
缇宁看着香兰,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肉,疼的:“我还活着?”她嗓子很哑。
“姑娘,你当然还活着啊。”
“可是我不是掉进水里了吗?”缇宁想到她昏迷前的最后看到的那一眼,裴行越面目无波地盯着扑腾的她。
“你又被救起来了。”香兰给缇宁倒了一杯热茶。
缇宁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赶紧追问:“谁救的我?”
“好像是四爷身边的那条白虎。”香兰也是听别人说的。
“富贵?”缇宁愣了下。
危机关头竟然是它救了她,缇宁生出一股感激,感激之后就是羞愧,从前富贵想和她玩,她虽然伺候得很好,但只是怕它咬她罢了,没什么真心实意。
但裴行越放任富贵救她,又是什么意思?
缇宁落水后养了几天病,等病好,她前几天长的膘全都瘦回来了,香兰忧虑地望着她:“这可怎么办?”
缇宁心神不宁自然就瘦了,她落水后醒来,就等着裴行越来寻她,可三四天过去了,也没等到裴行越。
她问香兰,裴行越是不是最近出门了?
香兰摇头道:“爷在府里,姑娘可是想四爷了?要不奴婢去请爷过来一趟。”
缇宁连忙摇头:“别去别去。”
香兰闻言忧伤道:“姑娘和爷这么处着,冷冷远远的,这感情怎么能好?”
缇宁:“……”求不好!
她低下头,头搁在曲着的膝盖上,心中琢磨着裴行越想干什么?
他不应该这么轻松的放过她。
直到她病愈的这天晚上,香兰满脸笑意的回来了:“姑娘,爷让你明天和你一起去庄子上呢。”
“庄子,什么庄子?”
香兰打开缇宁的衣柜:“江陵城外的庄子,听说要在那待几天,姑娘你可得把握机会,争取在四爷心里留下好印象。”
缇宁站起来又坐下,她颓然地叹气。
第二日一早,缇宁就被香兰叫起来梳妆打扮,等全身上下她满意了,又给缇宁加了个红色斗篷,送她去了侧门。
侧门已经收拾好了几辆马车,最让人注意的就是最前头那辆乌木马车,它的外表不如何显眼华美,但是大小差不多是普通马车的三倍。
两炷香后,门内传来一阵动静,缇宁扭过头,好几日不见的裴行越缓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袭暗紫色的窄袖锦袍,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了流云纹,腰间扎着一根同色的革带。紫色这种颜色根容易显得人老气,但是少年肤色冷白,气质若玉,不仅压住了衣裳,反而越发的丰姿出尘,眉目俊秀。
他旁边跟着一只白虎,白虎的体型比正常老虎略小些,可皮毛顺滑,眼神灵动,四肢矫健,不似寻常野兽。
一人一虎朝着缇宁走了过来,缇宁跟着奴仆一起低下头请安,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缎面的靴子,靴子主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嗓音温柔,但却不容人拒绝:“上车。”
白虎仰头嗷呜一声,仿佛在附和主人的命令。
缇宁只好爬上了那辆异常宽大的马车,进去后才发现这马车别有洞天,外面平淡质朴,内里却很是精美,厢壁上各处都雕花镶玉,还有诸如矮榻几案抽屉的存在,更显眼的就是铺满整个车厢的雪白地毯。
缇宁在厢门口脱了鞋袜,走了进去,富贵一见她,猛地扑在她身上,两只爪子按在她身边,黄色的眼睛盯着她。
可能是因为是它把自己从溺水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缇宁没有以前那么恐惧它了,她叫了声:“重。”
她试探着伸手想推开它,她的手碰到它脖子时,缇宁先僵了下,但富贵误以为她是和它玩耍,乐呵呵地拿爪子去碰缇宁。
“别碰了。”缇宁扭过脸,方向恰好朝着裴行越。
她现在是躺在地上的,缇宁今天穿的裙子以海棠红为主,最里面是对襟齐胸襦裙,齐胸襦裙的脸色是粉白两色,胸口处和领口绣着精致的海棠花。但这两色只会在走动间露出一丁点来,她对襟外,还有两件长到脚踝的宽袖衫,这外衫不需要束腰,有种华丽雍容的美。里面那件红色稍微淡一点,最外这件红色最浓。领口袖口压边绣花,她躺在雪白的毛毯上,几种恰到好处的红堆叠在一起,颜色艳丽极了。
她乌云样的头发散在脑后,像是海藻一样。更别提她那双春水含情般的桃花眼了,微张呼吸的檀口,娇艳欲滴,媚色惑人不外如是。
裴行越盯着她,她眼尾的那颗泪痣本来是褐色的,可落在她姝艳的容貌上,却像是染了一团红色,那种樱桃一般鲜嫩可口的红。
富贵又要去压他,裴行越动了动唇:“去旁边躺着。”
富贵嗷呜了声,似乎对这个命令不满,裴行越垂下眼去看他,富贵可怜兮兮地往后退了退。
压在身上的几十斤分量消失,缇宁深深吸了口气,赶紧拍了起来,理了理裙角的褶皱。
做完这些,缇宁看了看缩在西墙下的富贵,又看看坐在长榻上的裴行越,咬了下唇,准备在另外一边坐下,也就是富贵的对面。
屁股还没挨上靠窗的条凳,裴行越的薄唇轻轻一动:“我让你坐了吗?”
缇宁:“……”
她只得站了起来。
裴行越看着她,却冲她招了招手,像是换猫狗的那种招手:“过来。”
“识字吗?”
缇宁精神顿时绷紧了:“妾身只粗略识得几十个字。”
他眼神有些嫌弃:“不是说江南瘦马,才貌兼备吗?”
缇宁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江南瘦马的类型有很多,有部分是为商贾人家培养的妇人,倒是会教她们读书写字,方便将来管理账务。可容貌最美身段最好的那一批,为达官贵族们准备的消遣,却不会教他们识字读书,只会教他们吹啦弹唱,怕的就是伺候贵人们时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信息。
“过来,我教你认字。”裴行越的目光闪了闪,一脸纯善的对她道。
缇宁心里有股不妙的念头。
“妾身资质愚钝,怕是朽木不可雕,爷恐怕是浪费时间。”
他眸色沉沉,眼神缓缓沾过她身,缇宁瞬间绷紧了弓背,他却又轻笑了声:“学不学?”
像是在山林里慵懒休憩的猛兽,懒洋洋地动动唇,可只要他瞧中的猎物有一丁点不合心意的地方,便能挥动锐利的爪牙,让其头破血流。
缇宁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妾身学。”
裴行越这才满意地看她眼。
在裴行越的指使下,缇宁在车壁的竖柜里摸出笔墨纸砚,裴行越按了下长榻中央某个位置,然后缇宁便发现长榻中央升高了,凭空多出来了张书桌。
裴行越提笔蘸墨,看了缇宁片刻,手腕轻动,狼毫在雪白宣纸上游走,不过片刻,四个潇洒俊逸的字跃然纸上。
他把笔放下,问缇宁:“认识吗?”
缇宁是认识的,原主只认识几十个字,但是她有一个画国画的爷爷,她从小就学习古文,但是这个身体不认识,她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裴行越往后靠了靠,眼尾轻轻一挑:“这是衣食住行。” 
缇宁看着缇宁是猪那四个字,忍住了心里的腹诽。
裴行越将笔递给缇宁:“把这四个字给我抄写五十遍。”
缇宁偷偷磨了磨牙。
裴行越若有所感,似笑非笑地看向缇宁:“怎地,你不愿意?”
“妾身怎么可能不愿意,能得爷的指教,是妾身之福啊。”缇宁满脸真诚。
裴行越眼睛里的笑意多了点,但下一瞬,笑意变成略带危险的命令:“还不快写。”
人在屋檐下,我忍。
缇宁告诉自己。
她在裴行越对面坐下,接过纸笔,写了五十遍缇宁是猪。
要写字缇宁的大袖就有些不方便,她用束带将右手的袖子扎高,露出一截比凝脂都要白的玉臂。裴行越的目光扫到上面,皱了皱眉。
缇宁抄够五十遍缇宁是猪,就发现裴行越正蹙眉盯着她的手臂,那目光没有绮丽,倒像是,倒像是一条毒蛇盯着它的食物,缇宁把手往后面缩了缩。
刚动一下,手腕就被裴行越捉住了,他用了重力握住缇宁的手腕,一下子缇宁疼的眼泪都落出来了。
“你放手。”她声音在抖。
裴行越没理她,继续盯着她的手臂。
混蛋禽兽王八蛋!!!
终于,缇宁感觉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她红着眼睛去看,刚刚她的手臂雪白像嫩豆腐,现在手腕处却蔓延起来一股红,他用的力气大,那红便越发浓深,再加上白皙的肌肤,就像是雪白的宣纸上画了一副浓艳的画,惊人的娇艳。
缇宁抬眸,便见裴行越目光灼灼地盯着被捏红的手腕,目光带着欣赏。
若是别人做出这种神色,总是会容易联想到欲望,情、色一类的东西,但裴行越茶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他就是像看一幅没有生机的作品一样。
缇宁的心沉了沉,她发现裴行越的目光不满起来。
她跟着他看过去目光再度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肌肤薄嫩,很容易留下痕迹,但痕迹来得快也消失得快,刚刚像是重彩沾染过手腕的丽色渐渐消退了。
裴行越的目光渐渐深邃。
缇宁转身就想跑。
刚跑一步,就跑不动了,她扭过头,裴行越死死地踩住了她的裙摆,她听见他带着笑的声音:“过来。”
毛笔划过肌肤有点凉飕飕的,更凉飕飕的是缇宁的半边身体,裴行越已经将她左臂上的衣服全撩上去了,他从缇宁的小臂开始画起,先是含苞待放的海棠花,然后往上又是一朵开的浓艳的海棠花,再往上是随风摇晃的海棠花,每一朵的颜色都极其浓艳,缇宁咬着唇,动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裴行越停下笔,他满意地审视着这幅以肌肤为底的海棠图,末了半晌,他刚刚还满意的神色渐渐幽暗起来。
缇宁暗道不好,开始往后缩。
但是她本来就躺在了长榻上,裴行越坐在长榻边,身旁堆满了颜料,她缩无可缩。
“你的皮当画纸很美,”裴行越摸了摸缇宁的脸,声音温柔至极:“我剥下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好了后文,但纠结了两天要不要发,要不要重写,但啊啊啊啊啊就这样吧。

☆、美貌


缇宁眼泪又流出来了,她真是被裴行越吓到了,因为他说的不是玩笑话,而是很认真的态度。缇宁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整个人像是雨打过的娇弱蔷薇,可怜又无助。
裴行越依然温柔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缇宁眼睛都红了:“不,不……好。”
裴行越闻言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上缇宁的泪痣,语气温和,像缱绻温柔的情人:“不好就不好,你哭什么呢?”
缇宁泪眼婆娑。
他指腹在缇宁的泪痣旁边摩挲了几下,而后卷起缇宁的一截衣袖,轻轻擦干她眼神的泪水:“不准哭了。”
缇宁僵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裴行越见她没流泪了,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拿起放在雪毯上的细毫,靠近了缇宁的脸,细毫在缇宁的眼尾仔细雕琢,缇宁屏住呼吸,半晌过去,裴行越终于松开了笔。
缇宁走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年,她浑身发软,差点从车辕上摔下来,一阵春风吹来,缇宁抬起头,入目是清澈蓝天,农田碧翠,而在她眼前,却是一所雕梁画栋的宅院,红墙绿瓦掩在苍松翠山之间,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她跟着裴行越进了其中一间院子,而幸好裴行越没让缇宁和她住一间房,她被带到隔壁房间,直到进了房间,只剩她一个人,缇宁后背抵靠着门,瞧不见裴行越,缇宁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地心才落了下来。
房间里有一面铜镜,缇宁走过去,不禁一愣。
她眼尾画了朵桃花,黑色的桃花,从泪痣开始勾勒纹理,拇指盖大小,花瓣朝四周舒展,蔓延在雪白的肤色上,妖异而诡丽。
缇宁抬手,想要擦掉它,迟疑半晌她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滚蛋裴行越!!
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顿,缇宁掀开被子,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她其实也不困,只是感觉在被子里要安全些,但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张脸,一张毛茸茸的虎脸。
“啊!”一声穿破云霄嗯尖叫响了起来。
富贵仿佛被她也吓着了,扭头往外跑。
隔壁房间里的裴行越伸了个懒腰,他将茶杯放在一边:“枕玉,叫她过来。”
“是。”
等富贵跑出去,缇宁才回过神,这时候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心一跳,抬起头见不是裴行越,而是一个青衣姑娘,她挤出个微笑:“枕玉姑娘,您……”
话还没说完,枕玉把一个红木托盘放在桌上:“主子叫你换上衣服过去见他。”
缇宁目光看过去,漆盘之上,是一套蓝色的裙子。
她笑着对枕玉说好,等枕玉离开后,她磨磨蹭蹭地在房间里换裙子,梳头发,能慢则慢。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速度这么慢,看来是白长了一双手,枕……”
缇宁闻言赶紧跑出去:“四爷,妾身好了妾身来了。”
话一落,她推开门,堆出满脸笑出现在裴行越眼前:“您给妾身准备的裙子实在太漂亮了,妾身见后欢喜不已,忍不住多欣赏了片刻,这才耽搁了时间。”
裴行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缇宁目光诚恳地望着他。
裴行越转过身往外走,缇宁跟在他背后使劲儿骂他,把各种小猪猪的品种念了一道,裴行越突然回过头,笑着问她:“在骂我什么?”
“骂你……”刚说两个字,缇宁意识到不对,神色微变,飞快地换了副委屈的神色,“四爷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妾身待您的一片真心呢?”
裴行越闻言对着缇宁伸出手,缇宁咬牙按捺自己转身要跑的冲动,她心弦绷紧:“四爷,你要干什么?”
话刚落,就见他垂下头将她肩上掉下的一片落叶捻走。
虽然只是很常见很随意的动作,但让他做起来,却有一种行云流水的贵气,缇宁绷直了脖子。
裴行越对缇宁勾了下唇,神色温和,嗓音也温柔得不像话,他说:“你衣服脏了。”
随着话落,他抬起缇宁的手,缇宁垂下眼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片落叶轻轻塞进她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
缇宁深吸了口气,见裴行越抬脚往前,她握着枯叶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不对,摊开手赶紧将落叶扔了。 
缇宁跟着裴行越来到了一处露天的草坝上,此时已是黄昏,满天云霞,将嫩绿的草坪也染上了一层艳色,草坝上放置着七八几案,有几个几案前都已经坐了一个锦衣华袍的男主,而每个男人身旁都有一两个美貌女郎。
缇宁跟在裴行越身后走进去。
一阵脚步声在缇宁对面响起。
“裴兄,你可算来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但声音有些虚浮。
“宋兄。”裴行越笑道。
他们两人开始寒暄。
站在裴行越对面的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一身华美金贵的衣袍,不过他的容貌就很是平凡,方脸小眼,除此之外,他还有些圆润,但举手投足有一股主人家的自在。
几案旁坐着的人见他过来了,个个都站了起来,和圆润男子笑着说话。
缇宁发现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好。
宋力实和裴行越絮叨几句,目光不经意往右,然后便瞧见他身边的缇宁,他眼神顿时一眯,缇宁感觉有道黏腻腻的目光望向她,她拧眉看去,圆润男子地冲她笑了笑。 
缇宁赶紧低下头。
“裴兄,快请坐。”他又笑着说。
裴行越在下方一几案前坐下,缇宁跟着裴行越坐下,她理了理裙摆,朝着对面看去,恰好瞧见一个穿淡紫色烟罗的姑娘,她坐在她对面那桌,相隔七八米的距离,容貌清丽,那姑娘见她终于看过去了,赶紧对她点了点头。
缇宁愣了下,也对着她点头。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你认识她?”
缇宁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侧过头,对上裴行越的双眼,她解释道:“这是以前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姐姐。”
缇宁没撒谎,这的确是原主被当成瘦马培养后和她同住一院的姑娘,半年前她被一富商带走,本以为就此天南海北,再不复相见,没成想今日又遇上了。
裴行越看了她眼,不再多言。
这个时候又有人找裴行越讲话,缇宁低下头,默默祈祷时间快些过去,却听到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上。
说话的是刚才圆润的男子,应该也是这个庄子的主人:“裴兄眼光独到,不知身边这位姑娘可有过人之处?”
缇宁猛地抬起头,裴行越也正看过来,脸上的笑意不减:“阿宁可有过人之处?”
缇宁抖了下:“妾身愚钝,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
裴行越红唇一张一合,轻声说:“阿宁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唱的小曲不就很是过人吗?”
宋力实听到这句话,登时笑了:“不知道在下可有裴兄一样的耳福。”
裴行越看向缇宁,茶色的眸子微微一闪:“阿宁可不要让我失望。”
缇宁蒙了,她绞尽脑汁回忆原主初次见面给裴行越弹得什么小曲,奈何等她坐到草坪中央的花凳上,怀里也被塞了把琵琶,也没想起来弹的是什么?
她穿成她,继承了她的记忆,可终究不是她,有些东西于她只能是雾里看花样的存在,缇宁偏头朝着裴行越看过去,裴行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缇宁觉得她可能要翻车,但不唱马上翻车,唱了还有一丁点机会,她试探地张了口,拨动琵琶。属于原主的记忆席卷而来,一首江南小调不自觉从口中吐露:“春光起,风花平……”
缇宁坐在草坪中央,她的裙子上半身是冰蓝色的,袖口衣摆都用稍微亮一点的丝线绣着各种图案,这图案有些难以辨认,很像经文符篆,缇宁还研究了半天,但是又绝对不是,因为图案虽然奇怪,有种和清冷的冰蓝色不相匹配的怪异,可总而言之还是漂亮的。
缇宁的眉眼又很漂亮,艳丽到极致,可是她下巴并不尖,而略带饱满圆润的弧度,她的唇小小一张,可是嘴唇不单薄,这样子的下巴弧度,让她多了一分纯稚,她坐在被火把染红的草坪中央,那是一种靡丽又清艳的美。
而她的裙子从束腰开始冰蓝色渐渐变淡,它的裙摆有好几层,薄而丝滑,垂感极好,随风摆动的时候,就像是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女。
可缇宁眼位处黑色桃花却冲淡了仙女的漂亮和瑰丽,一下子拉到幽深黑暗的彼岸河,从幽冥深远的地方长出来的一株艳色。
缇宁的声音也不娇媚,她是很清脆的,像春日树上的叫声最好听的鸟雀,清灵动人,可她唱的这首曲子确是慵懒缠绵的调子。
宋力实盯着缇宁的目光越发幽暗,缇宁感到那道复杂垂涎的目光,她抬起头,宋力实温和地冲她笑笑,缇宁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生理反胃,赶紧冲着裴行越看过去。
裴行越端着一个碧绿色的玉杯,斜歪坐着,正笑着缇宁,见缇宁看过来了,他嘴唇微勾,将玉杯里的绿酒一饮而尽,端的是风流蕴藉。
缇宁差点唱错一个调。
最后一个调落下,缇宁起身敛衽行礼,宋力实笑眯眯道:“裴兄得此佳人,艳福不浅啊。”
裴行越以手支颐,笑容清淡:“宋兄这话,可就伤了你身边两位美人的心了。”
宋力实一左一右两位美人闻言,斟酒捶腿,宋力实摸了其中一个人的嘴一下,又看向缇宁,颇为遗憾:“比不过裴兄。”
缇宁在裴行越身边坐下,听着他们评头论足的话,心里默念我不在意,我务实我无所谓。
终于,他们的话题从她身上挪开。
缇宁心中微松,这时耳边裴行越又轻声叫她:“你刚刚唱的曲子不是初次见面时你给我唱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