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奇威克女士住在这儿吗?”
这时戈林奇小姐脸上全无那种欢迎的微笑。她的目光冷冰冰的。她说:
“对。”接着,很不情愿地把手伸向电话机,“你想——”
“不,”年轻人说,“我只是想给她留一张条。”
他把便条从皮衣口袋里掏出来,沿着红木柜台推过去。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就是这家旅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信任。他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转身朝向门口。他的眼睛冷淡地扫过坐在他周围的人们,也同样地掠过勒斯科姆和埃尔韦拉。勒斯科姆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愤怒。“该死的,”他心想,“埃尔韦拉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一定会注意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在这些老古董里面。”但这年轻人似乎对漂亮姑娘没多少兴趣。他转向柜台,稍稍提高了声音,像是要引起戈林奇小姐的注意。他问道:
“这儿的电话号码是多少?1129是吗?”
“不是,”戈林奇小姐回答道,“3925。”
“雷根特区?”
“不是,梅费尔区。”
他点点头,然后快步走向大门,推门出去,像进来时一样弄出一阵爆炸般的声响,留下两扇摇摆不定的门。
每个人都像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很难再重新开始他们被打断了的谈话。
“嗯,”勒斯科姆上校颇为不合时宜地说,好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唉,真的!现在的这些年轻人……”
埃尔韦拉微笑着。
“你认出他了,对吗?”她说,“你知道他是谁?”她带着点敬畏的语气进一步启发他,“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
“哦,那个家伙,”这名字对勒斯科姆来说确实有点儿熟悉,“一个赛车手。”
“对,他连续两年都是世界冠军。一年以前出了起严重的撞车事故,撞断了好多根骨头。但是我想他现在又开始驾车了。”她抬起头来听听,“他现在开的正是一辆赛车。”
发动机的轰鸣从外面的马路上传进伯特伦旅馆。勒斯科姆上校看出埃尔韦拉是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的崇拜者之一。“嗯,”他心想,“这总比那些流行歌手、轻唱歌手、留着长发的‘甲壳虫’乐队歌手、或者不管他们是怎么称呼自己的,要好一些。”勒斯科姆对年轻人的看法总是有些过时。
旅馆大门又开了。埃尔韦拉和勒斯科姆上校都满怀期望地朝那儿望去,但是伯特伦旅馆已经恢复了正常。进来的不过是个自发苍苍的老年牧师。他站着向四周望了一会儿,带着一缕疑惑的神情,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又是怎么来这儿的。这样的经历对卡农·彭尼神父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坐火车的时候,他常想不起来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或者为什么要坐火车!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坐在委员会会场里的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刚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他坐在教堂里的牧师席上时,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已经结束了布道还是正准备开始。
“我想我认识那个老头,”勒斯科姆盯着他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经常住在这里。艾伯克龙比?艾伯克龙比副主教——不,不是艾伯克龙比,但长得很像。”
埃尔韦拉扭头扫了一眼卡农·彭尼神父,丝毫不感兴趣。和赛车手比起来,他根本没有一点儿吸引力。虽然,因为在意大利呆过,她自己也承认对那些红衣主教怀有一种淡淡的钦慕,她认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引人注目的,但是打心眼里说,她对任何一种传教士都不太感兴趣。
卡农·彭尼神父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他赞赏地点着头。他已经认出来了他在哪儿。肯定是在伯特伦旅馆,他旅行途中过夜的地方。他要去——他要去哪儿来着,查德明斯特?不对,不对,他刚刚从查德明斯特过来。他打算去——
肯定的——是去卢塞恩参加会议。他高兴地微笑着向前迈步,来到接待处柜台前,受到了戈林奇小姐的热情问候。
“很高兴见到您,卡农·彭尼神父,您看上去气色可真好。”
“谢谢——谢谢——我上周得了场重感冒,但现在已经好了。你给我留了房间吧!我确实是写过信?”
戈林奇小姐使他放下心来。
“哦,是的,卡农·彭尼神父,我们收到了您的信。我们给您留了十九号房间,您上次住过的那间。”
“谢谢——谢谢,嗯,让我想想——这个房间我将住四天。其实,我要去卢塞恩一趟,要离开一个晚上,但是请保留这个房间,我要把大部分东西留在这儿,只带一个小包去瑞士。这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戈林奇小姐再次使他放下心来。
“所有都会安排妥当的。您在信里已解释得非常清楚。”
其他人也许不会使用“清楚”这个词。既然他很详尽地写了信,“充分”一词可能会更好些。
所有的焦虑不安都消除了,卡农·彭尼神父轻松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连同行李一起被带到了十九号房间。
在二十八号房间里,卡彭特太太已摘下了头上那顶紫罗兰花冠,正在床头的枕头上仔细整理她的睡袍。埃尔韦拉进来的时候,她抬起头。
“啊,你上来了,亲爱的。希望我帮你打开行李吗?”
“不用,谢谢,”埃尔韦拉礼貌地说,“要知道,我不打算取出太多的东西。”
“你想住哪间卧室?浴室在中间,我叫他们把你的行李放在稍远一点儿的那间里了。我想这间可能有点儿吵。”
“您真是太好了。”埃尔韦拉说,声音里不掺杂任何情感。
“你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我真的不需要。我想我可能得洗个澡。”
“对,我想那是个很好的主意。你愿先去洗吗?我想先把东西收拾好。”
埃尔韦拉点点头。她走进那间毗连的浴室,关上门,插上插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箱,扔了几样东西在床上。然后她脱下衣服,换上睡袍,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随后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上,电话机就在床边。她听了一小会儿以防别人打扰,然后拿起了话筒。
“这是二十九号房间,请给我接雷根特1129,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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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苏格兰场(大伦敦警察厅总部)里,正在进行一场会议。这是一个非正式的会议。大约六七个人随随便便地围坐在会议桌周围,他们每个人在其所从事的行业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吸引这些法律卫士的注意力的话题在近两三年中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它涉及到一连串的刑事案件,而这些案件的得逞使得上上下下都感到不安。抢劫案的数量在不断上升,范围相当广泛。抢劫银行,打劫单位工资,盗取通过邮件寄送的珠宝,以及抢劫火车。不到一个月,便采用了一种大胆而庞大的计划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罗纳德·格雷夫斯先生——苏格兰场的警察厅长助理——坐在桌子的一头主持会议。按照他的惯例,他是听得多说得少。这种场合下没有什么正式的汇报。那都是犯罪侦查处的日常工作。这是一个高层会谈,把从稍微不同角度看待这些问题的意见集合到一起。罗纳德·格雷夫斯先生的眼睛缓缓地扫视了一下他的小组,然后朝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人点头示意。
“好吧。‘老爹’,”他说,“让我们听些你的亲切的俏皮话吧。”
这个被称作“老爹”的人是总警督弗雷德·戴维。他不久就要退休了,但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还要大。这也正是被称作“老爹”的原因。他体态肥胖,总显得那么舒适,而他的态度又总是那么和蔼而友善,以至于许多罪犯因发现他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和蔼易骗而感到万分沮丧。
“是呀,‘老爹’,让我们听听你的见解吧。”另一位总警督说。
“它非常庞大,”总警督戴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的,它非常庞大,而且可能还在不断变大。”
“你说很大,是指在数量上吗?”
“对。”
另一位名叫康斯托克,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狐狸脸和一双警惕的眼睛的人,插进来说:
“你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有利吗?”
“有,也没有,”老爹说,“这可能会是个灾难。但该死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仍能稳稳地控制着。”
警监安德鲁斯是个金发、瘦高挑个、看起来像在做梦的人。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总觉得,关于规模问题可大有讲究,远不是人们所意识到的。就拿一个小个体户来说吧,如果管理得当,而且这样的规模正好合适,那它肯定会是个赢家。拓展业务、加大规模、增加员工,也许你会突然发现这个规模并不合适,而这时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无论是对于那些大型连锁商店还是工业里的帝国,道理都是一样的。如果它规模足够大,它就会成功;如果不够大,那它一定坚持不下去。任何东西都应该有它合适的规模。当它规模合适而又经营有方时它才能达到顶峰。”
“你觉得这场演出的规模有多大?”罗纳德先生严肃地问道。
“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要大。”康斯托克说。
体格健壮的麦克尼尔警督说:
“我想它的确还在变大,‘老爹’说得对,它一直都在变大。”
“这或许是件好事呢,”戴维说,“它可能会增长得过快,然后就会失去控制。”
“但问题是,罗纳德长官,”麦克尼尔说,“我们该逮捕谁又何时行动呢?”
“我们可以逮捕的差不多有整整一打,”康斯托克说,“我们知道,哈里斯一伙跟这有关。在卢顿附近有一小块不错的地方,在埃普瑟姆有一家汽车修理厂,在梅登黑德附近有一个酒吧,在大北方公路边还有一个农场。”
“他们谁都值得逮捕吗?”
“我不这样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些小人物。链环而已。
或这或那地连接着这条长链。他们在一个地方改装汽车并迅速转手,通过一个体面的酒吧间传递消息,在一个旧衣店里改头换面,而且东郊那戏剧服装设计师也会派上用场。这些人都有报酬。报酬相当高,而他们事实上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在做梦的安德鲁斯警监又说:
“我们的对手是一些非常聪明的家伙。我们还没靠近他们,我们只知道他们的一些同伙,仅此而已。就像我说的,哈里斯那一伙在里面一定有份,马克斯在财务上和他们有牵连。他们在海外还和韦伯有联系,但他似乎只是一个代理人。实际上我们对这些人的底细一无所知。我们知道他们有办法保持彼此之间的联系以及与这个网络中不同分支进行联络。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们会盯梢井跟踪他们,而他们也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们。在什么地方一定有个巨大的中央交换机。我们所要找到的就是那些策划者。”
康斯托克说:
“这就像一个巨大的网络。我也认为什么地方肯定有一个行动总指挥部。每一次行动都是在这个地方进行精心的策划,确定每一个细节并使这些细节完全吻合。在某个地方,某个人计划了这一切,为邮包行动和工资行动制定蓝图。这些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们甚至可能不在这个国家。”“老爹”平静地说。
“对,我想是这样的。也许他们在什么地方的冰屋中,或者在摩洛哥的帐篷里,或者在瑞士的山顶小木屋里。”
“我才不相信这些所谓的高手呢,”麦克尼尔摇摇头说,“把他们放在故事中还差不多。当然,肯定得有一个头目,但我可不相信会是个犯罪大师。我觉得这幕后会有一个聪明的小董事会。一切都是在董事长的主持下集中策划的。他们登到了某种不错的东西,而且他们随时都在改进技术。但不管怎么样——”
“怎么?”罗纳德先生鼓励他说下去。
“即使是在一个紧密团结的小组里,也很可能有可以牺牲的力量。我把它叫做俄罗斯雪橇定律。时不时地,他们一旦觉得我们的线索有了进展,他们就会抛掉其中的一个,那个他们认为最值得的。”
“他们敢这么做吗?这不是很冒险吗?”
“我想他们做得非常巧妙,不管那人是谁,他都不会知道他是被推下雪橇的。他只会以为是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呢。他会保持沉默,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值得。这样肯定是值得的。他们有大量的钱,玩得起,甚至能相当慷慨。一旦入狱,如果有家庭,他的家人会受到照顾。还可能策划越狱。”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康斯托克说。
“要知道,我觉得,”罗纳德先生说,“我们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推测意义不大。我们说的都差不多。”
麦克尼尔笑了笑。
“那您想让我们说些什么呢,长官?”
“嗯,”罗纳德先生想了想说,“我们在大事上的意见是一致的,”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在基本对策,以及将要尽量办到的事情上都达成了共识。我想,要是我们四处看看寻找一些小事,一些并不重要只是有点不合常规的事情,这样可能会有些收获。我很难解释清楚我的意思,但和几年前的库尔弗案件的情况相类似。一滩墨水的痕迹。还记得吗?老鼠洞前的一滩墨水的痕迹。为什么会有人把墨水倒进老鼠洞里呢?这看起来并不重要,也很难得出答案。但当我们无意中发现了答案后,这就带来了线索。我想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很奇怪的事。如果碰上了什么你们觉得不寻常的事,一定要说出来。这样的事情不仅琐碎,而且让人生气,因为它们与案子没多大关系。我看到‘老爹’点头了。”
“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总警督戴维说,“来吧,伙计们,努力想出点什么吧。哪怕只是一个人戴了一顶可笑的帽子。”
没有人立刻做出回应。大家看上去都有点疑惑和迷茫。
“开始吧,”“老爹”说,“我自己先说说。这不过是个有趣的故事,但它可能还值得你一听。伦敦和大都市银行的抢劫案。卡莫利大街分行。记得吗?一长列的汽车牌号、颜色和牌子。我们请人们前来作证,他们就来了——但他们是怎么作的证啊!大约有一百五十条误导信息。最后经整理,约七辆车有人在附近地区看到过,任何一辆都可能与抢劫案有关。”
“好,”罗纳德先生说,“接着说下去。”
“有一两辆似乎联系不上。看起来好像换过车牌。这也不奇怪,经常有人这样做。最后大部分车都查到了。我只举一个例子:莫里斯·牛津,黑色轿车,车牌号CMG265,这是一个见习警察报告的。他说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开着那辆车。”
他向身边看看。他们都在听他讲,但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我知道,”他说,“照例又是一个错误。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是个引人注意的老伙计,长得实在对不住人。那个人不是勒德格罗夫先生,因为那时他正在法庭上。他的确有一辆莫里斯·牛津,但号码是CMG256。”他又看看周围,“好吧,好吧。你会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你知道以前的那个号码吗?CMG265。很相近是吧?只是人们想记住一个车牌号时的确会犯的一种错误。”
“对不起,”罗纳德先生说。“我不太明白……”
“不,”总警督戴维说,“事实上,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只是,它和那实际车号如此相似,不是吗?265——
265CMG。这的确是一种相当偶然的情形了,同是莫里斯·牛津,一样的颜色,牌号只差一个数字,而且车的主人又是长得如此相似。”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个数字的差别。现在所谓的‘故意错误’。看起来像是这样。”
“对不起,戴维,我还是不明白。”
“噢,我想这其中井没什么奥妙。银行被抢两分半钟后~辆车牌号为CMG265的莫里斯·牛津轿车在大街上行驶。而见习警察又认出里面坐着的是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
“你暗指那个人就是勒德格罗夫先生吗?别绕圈子了,戴维。”
“不,我并不是说那个人就是勒德格罗夫先生,也不是说他与那桩抢劫案有关。他那时住在邦德大街上的伯特伦旅馆,而案件发生的时候他正在法庭上。这一切都已经被完全证实了。我是说那车子的牌号、牌子,还有那位熟悉勒德格罗夫长相的见习警察所提供的线索都是偶然的,但应该能说明什么。然而表面上看说明不了什么。真是太遗憾了。”
康斯托克有点不安地动了动。
“在布赖顿的珠宝事件中有一件事与它非常相似。一个老年海军上将什么的,我现在想不起他的名字。有个妇女非常肯定地指出他在现场。”
“他不在吗?”
“不在,他那天晚上在伦敦,我想是去参加一个海军晚宴什么的。”
“他住在俱乐部里吗?”
“不,他住在一个旅馆里——我想就是你刚提到过的那个,‘老爹’。伯特伦,是吗?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想很多来参加传统仪式的老年人都住在那儿。”
“伯特伦旅馆。”总警督戴维若有所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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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马普尔小姐早早地醒了过来,因为她经常醒得早。她很欣赏她的床。很舒适。
她啪嗒啪嗒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伦敦那惨白的晨曦透了进来。然而,尽管这样,她还是没有关掉电灯。他们为她安排的这个房间很舒适,同样与伯特伦的传统相一致。印有玫瑰花的墙纸,一张漆得锃亮的大红木抽屉柜,与之相配的还有一张梳妆台。两把高背椅,一把离地面高度刚好合适的安乐椅。旁边一扇门通向一间现代化的浴室,但也贴着玫瑰花色的墙纸,所以并不给人一种过于冷嗖嗖的清洁感。
马普尔小姐回到床上,把枕头垫在一起,瞥一眼自己的闹钟,七点半,然后拿起那本她总带在身边的祈祷手册,像往常一样读了分配给这一天的一页半。之后她拿起编织活开始织起来,开始的时候有点慢,因为刚睡醒手指有些僵硬,而且还有风湿。但她渐渐织得快了起来,手指也不再国僵硬而痛苦。
“又是一天。”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以她一贯的快乐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又是一天——谁知道这一天会带来什么呢?
她放下手中的编织活,让自己放松一下,让思绪像缓缓流淌的小溪流过她的大脑……塞利纳·哈茨……她在圣玛丽米德住过的小屋多好看啊——但是现在竟有人给它加上一层难看的绿色屋顶……松饼……多浪费黄油啊……但很好吃……还有一份好看的传统芳香子实糕。她没期望过,一刻也没有,一切还会跟从前那样……因为,毕竟时间不是静止的……像这样刻意使时间静止,一定得花大量的金钱……这里面竟没有一点点的塑料!……他们肯定也会从中得到好处的,她推测。过时的东西又适时地栩栩如生地再现了……看人们现在是多么向往老式的玫瑰而蔑视那些不伦不类的茶呀!……这个地方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唉,为什么一定要是真的呢,……她上次在这儿住过到现在已经有五十,不,快六十年了。在她看来这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是因为她现在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真的,这一切引发了一连串有趣的问题……这种气氛和这些人……马普尔小姐用手指将编织活推得更远一点。
“这种地方,”她大声说,“这些地方,我想……一定很难找得到……”
这能解释她昨晚那奇怪的不安感觉吗?那种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所有那些老年人——和她五十年前在这里遇到的那些老人们真是太相像了。那时候他们很自然——而现在则一点也不自然了。如今的老年人跟那时候的老年人不一样——他们总带着焦虑不安、忙忙碌碌的神情,因为太累了而难以应付令人不安的家务事;要么他们东奔西跑地参加各种委员会,尽量显得忙碌而能干;要么将头发染成龙胆蓝,或戴假发,而她们的双手也不是她记忆中那纤细精巧的双手——由于洗涤和清洁剂它们已变得粗糙不堪……
所以——唉,所以这些人看起来都不真实。但问题是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塞利纳·哈茨是真实的,角落里的那个长相英俊的老军人也是真实的——她曾见过他一面,但她想不起他的名字——还有那个主教(亲爱的罗比)也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