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他八个子女?”
“一个夭折,儿子有两个在大战中遇难死去。一个女儿嫁到澳大利亚去,死在那里。未出嫁的有一个车祸死亡,另外一个也在一两年前死去。只剩下两个还活着──长子罗杰已婚,但是没有子女,菲力浦娶了一个出名的女演员,生了三个孩子,你的苏菲亚、尤斯达士和乔瑟芬。”
“他们都一起住在——叫什么来着?——‘山形墙三连屋?’”
“是的。罗杰·里奥奈兹一家人是因为大战初期自宅被炸毁。菲力浦一家人则打从一九三八年开始就住在那里。还有一位年老的姨妈,哈薇兰小姐,第一任里奥奈兹太太的妹妹。她一向公然表示厌恶她的姐夫,不过她姐姐一死,她认为接受她姐夫的邀请,搬去跟他住,照顾孩子,是她的义务。”
“她是个很注重个人义务的人,”泰文勒督察长说。“不过她可不是那种会改变自己对他人看法的人。她一直不赞同里奥奈兹的作风——”
“哦,”我说,“看来好象是个大家庭。你想会是谁杀害了他?”
泰文勒摇摇头。
“还早,”他说,“还说不上来。”
“得了吧,泰文勒,”我说。“我想你一定心里有数,知道是谁干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法庭,老兄。”
“不错,”泰文勒郁郁地说。“而且我们也许永远没有办法把这个案子弄上法庭。”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被人谋杀的?”
“噢,他是被人谋杀的不错,毒死的。不过,你知道这些毒杀案件是怎么样的。很难找到证据,非常扑朔迷离。一切的可能性也许指向一方——”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的心里早已想好了底,不是吗?”
“这是个或然率非常强的案子。我所想的是那些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之一。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太诡诈了。”
我以恳求的眼光看着我老爹。
他慢吞吞地说:
“如同你所知道的,查理,在谋杀案件中,显而易见的可能性一般来说就是正确的答案。老里奥奈兹后来续弦了,十年前。”
“在他七十五岁时?”
“是的,他娶了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
我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样的年轻女人?”
“一个茶馆出身的年轻女人。一个十足人格高尚的年轻女人──苍白、冷淡而漂亮。”
“她是你所谓显而易见的可能性?”
“这我倒要问你,先生,”泰文勒说。“她现在才三十岁——这是个危险的年龄。她喜欢舒服的生活。而且屋子里有个年轻人。孙子女的家庭教师。没有参战──心脏不好或是什么的。他们之间非常亲密。”
我深思地看着他。这当然是个老套的故事。纠缠不清。而我父亲强调过,这位第二任里奥来兹太太人格非常高尚。很多谋杀案就是在这种伪装之下进行的。
“是什么致死的?”我问道。“砒霜?”
“不是,我们还没收到化验报告──不过医生认为是‘伊色林’。”
“这倒有点奇特,不是吗?当然轻易的可以找出购买的人。”
“不是这样。是他自己的,你知道。眼药水。”
“里奥奈兹有糖尿病,”我父亲说。“他定期注射胰岛素。胰岛素是装在有个橡皮盖的小瓶子里。注射时用针头刺过橡皮盖抽取药剂。”
我猜出他接下去要说的。
“结果抽出的不是胰岛素。而是伊色林?”
“正是。”
“那么是谁帮他注射的?”我问道。
“他太太。”
我现在知道了苏菲亚所说的“正确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问道:“那一家人跟第二任里奥亲兹太太相处得好吗?”
“不好。我判断他们几乎都不讲话。”
这似乎越来越清楚了。然而,泰文勒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认为有什么蹊跷?”我问他。
“查理先生,如果是她干的。她应该轻易的就可以在事后换上一瓶真的胰岛素。事实上,如果真是她,我真无法想象为什么她没这样做。”
“是的,这似乎是明显的事。屋子里多的是胰岛素?”
“噢,是的,满满未用过的和用过的空瓶子。而且如果是她干的,医生十之八九不会瞧出破绽。伊色林中毒而死的人很少在遗体上显出异状。不过因为他检查胰岛素(看看是不是药剂强度不对或什么的),因此,当然啦,他很快就发现不是胰岛素。”
“因此,”我深思地说,“看来里奥奈兹太太要不是非常笨──就是可能非常聪明。”
“你的意思是——”
“她可能料定你会认为没有人会那样傻。其他的呢?有没有任何其他的──涉嫌人?”
老爹平静地说:
“实际上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下手。那里经常存有不少胰岛素──至少足够两个星期的用量。其中一小瓶可能被人动了手脚,然后再放回去,知道时候一到就会被用上。”
“而且任何人多多少少都可以接近那些药瓶?”
“它们并没有上锁。它们都摆在他住的那一部分房子浴室药橱架子上。整幢房子里的人都来去自如。”
“有没有任何强烈的动机?”
我父亲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查理,亚瑞士泰德·里奥奈兹可是个大富翁!不错,他是已经把很多钱分给了他的家人,但是可能有某一个人想多得到一些。”
“但是还想要的是目前的遗孀。她的那位年轻人有钱吗?”
“没有。穷得要命。”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我想起了苏菲亚引述的童谣。我突然记起了整首童谣:
一个歪歪扭扭的人他走了歪歪扭扭的一哩路
他在一扇歪歪扭扭的木门边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六便土纸币
他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它抓到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老鼠
而他们全都住在一栋扭扭歪歪的小屋
我对泰文勒说:
“她怎么引起你的注意──里奥奈兹太太?你认为她怎么样?”
他慢吞吞地回答:
“这难说──非常难说。她不容易让人了解。非常安静——因此你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喜欢过好日子——这一点我发誓绝对错不了。你知道,她让我想到一只猫,一只养尊处优的大懒猫……并非我对猫有什么不满。猫并没什么不好……”
他嘘了一口气。
“我们需要的,”他说,“是证据。”
是的,我想,我们都需要里奥奈兹太太毒死了她丈夫的证据。苏菲亚需要,我需要,而且泰文勒督察长也需要。
然后一切都会是美好的!
但是,苏菲亚不确定,我不确定,而且我认为泰文勒督察长也不确定……
------------------

第二天,我跟泰文勒一道去“山形墙三连屋”。
我的身份奇特。最起码来说,就相当不正统。不过我老爹从来办事就不怎么正统。
我还是有点沾得上边的身分。在大战初期,我曾跟苏格兰警场的特勤组一起工作过。
当然。这是全然不同的一回事──不过我早期的表现给了我某些官方的身分,可以这么说。
我父亲说:
“如果我们想要解决这个案子,就必须取得一些内部的消息。我们必须了解那幢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我们必须从内部去了解他们──而不是从外头。你是能为我们取得内幕消息的人。”
我可不喜欢这样。我把烟蒂往壁炉一丢说:
“我是个警方的间谍?是不是这样?要我去从我所爱而她既爱我又信任我(至少我相信她是如此)的苏菲亚身上去套取内幕消息。”
老爹开始显得相当愤慨。他厉声说:
“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采取这么庸俗的眼光。不要说别的,你总不相信你的年轻女人谋杀了她祖父吧?”
“当然不。这简直荒谬极了。”
“好──我们也不相信。她离开了一些年,她一向跟他处得非常好。她有份非常可观的收入,而且我该说,他会很高兴听到她跟你订情的消息,而且或许会为她准备一份大方的嫁妆。我们不怀疑她。我们为什么要怀疑她?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相当确定,如果这件事情没有澄清,那个女孩是不会嫁给你的。从你所告诉我的,我相当确信。还有,记住我的话,这是件也许永远无法澄清的罪案。我们可以合理确信那个太太和她的年轻人可能共谋──但是要证明这是事实可就是另一回事。甚至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还到不了检察官那里。除非我们找到确切对她不利的证据,一切都将永远存疑。这你是了解的,不是吗?”
是的,我是了解。
老爹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照实跟她谈谈?”
“你是说——问苏菲亚我是否——”我停了下来。
“是的,是的……我并不是要你秘密进行而不告诉那女孩你想干什么。跟她谈谈,看她说些什么?”
因此,第二天我就跟泰文勒督察长和蓝姆巡佐一道驱车前往斯文里。
在高尔夫球场过去一点的地方,我们的车子转进一条通道,我想战前这条通道上一定设有两扇大铁门。大铁门在战时出于爱国心被捐赠出去了或是被强行征用了。我们沿着一条两旁都是石南花丛的弯曲车道前进,来到屋前的碎石回车道上。
真是不可思议!我怀疑这幢屋子为什么叫做“山形墙三连屋”。叫做“十一山形墙”还比较恰当些!奇怪的是它有一种怪异的扭曲感──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实际上它是一幢乡间小别墅型的建筑;一幢不成比率的小别墅。就好象透过巨型放大镜看到的乡间别墅。那歪斜的横梁,那木头骨架,那山形墙——一幢象夜色下的蘑菇一般的畸形小屋!
然而,我想到了。它是一个希腊餐饮界大亨观念中的英国式建筑。它被刻意盖成是一个英国人的家——盖得象一座城堡一样大小!我不知道第一任里奥奈兹太太对它有什么感想。我想,他根本没跟她磋商过或是告诉她盖这幢房子的计划。很可能它是她的异国丈夫要给她的一个小小惊喜。我不知道她看到后究竟是感到毛骨悚然或是微笑置之。
显然她相当快乐地在那屋子里生活过。
“有点势不可当,不是吗?”泰文勒督察长说。“当然那老绅士对它指望不少──把它建成三幢分离的房子,可以这么说,各自有厨房等等设备。内部一切都是最好的,打点得就象豪华饭店一般。”
苏菲亚从前门出来。她没戴帽子,穿着一件绿衬衫和一条软呢斜纹裙。
她看到我,一下呆立在那里。
“你?”她叫了起来。
我说:
“苏菲亚,我必须跟你谈谈。去什么地方方便?”
有一阵子,我以为她会提出异议,后来她一转身说:“这边来。”
我们越过草坪。从那里可以看到斯文里的第一座高尔夫球场──再过去是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小山过去是烟雾弥漫的朦胧乡村景色。
苏菲亚带我到一座假山庭园,有点疏于整理,一条木制长椅看起来很不舒服,我们在上面坐了下来。
“怎么样?”她说。
她的语气可不好受。
我说了出来──全部说给她听。
她非常专心地听着。她的脸上表情很少显露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全部讲完停了下来后,她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父亲,”她说,“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我老爹自有他的道理在。我自己倒认为这是个卑劣的主意──不过——”
“噢,不,”她说。“这主意一点也不卑劣。这是唯一能有任何好处的办法。你父亲确实知道我脑子里所想的,查理。他比你更了解。”
她突然绝望似地一手握起拳头,猛击另一手掌。
“我非得弄清楚真相不可。我非得知道不可。”
“为了我们?可是,我最亲爱的——”
“不只是为了我们,查理。我为了我自己心神的安宁非得知道不可。你知道,查理,我昨晚没告诉你──但是事实是──我感到害怕。”
“害怕?”
“是的——害怕——害怕——警方认为,你父亲认为,每个人都认为──是布兰达。”
“或然率——”
“噢,是的,是相当可能。是有可能。不过当我对自己说,‘或许是布兰达干的’时,我相当清楚这只是一种但愿的想法。因为,你知道,我不真的这么认为。”
“你不这样认为?”我慢吞吞地说。
“我不知道。你已经如同我所希望的一样从局外人口中听到了一切。现在我来以当事人的眼光让你看一看。我完全不觉得布兰达是那种人──她不是那种人,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会做出任何让自己牵扯到危险的事的人。她太珍惜自己了。”
“那位年轻人呢?罗仑斯·布朗。”
“罗仑斯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他不会有那个胆子。”
“我怀疑。”
“不错,我们并不真的知道,是吗?我的意思是说,人们都能让人大吃一惊,刮目相看。一个人被他人认为是怎么样的,结果有时候那种认为却全错了。不总是错──而是有时候。但是不管怎么说,布兰达——”她摇摇头——“她一向中规中矩。她是我所谓的闺女类型。喜欢坐下来,吃吃甜食,穿着好衣服,戴着珠宝,看着廉价小说,出去看看电影。这是种奇怪的现象,当你想起他已经是个八十五岁的人啦,不过我真的认为她有点敬畏祖父。他有权势,你知道。我想他能让一个女人感到──噢──有点象是皇后──帝王的宠妃!我认为──我一直认为──他让布兰达感到好象她是一个令人兴奋的罗曼蒂克的女人。他一生对女人都很有办法──而那种事是一种艺术──无论你再怎么老,都不会失掉那种诀窍。”
我暂时把布兰达的问题摆到一边,回到苏菲亚说过的一句令我困扰的话。
“为什么你说,”我问道,“你感到害怕?”
苏菲亚有点颤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因为这是事实,”她低声说。“这是非常重要的,查理,我必须让你知道这一点。你知道,我们是一个非常怪异的家庭……我们都带有不少冷酷的性情──而且是──不同类型的冷酷。令人困扰的就在这里,不同的类型。”
她一定看出我不解的表情。她继续、精力充沛地说下去。
“我会尽力把我的意思说清楚。比如说,祖父。有一次他在告诉我们他在斯麦那的童年生活时,相当不在意地提到他曾经刺杀过两个大男人。是为了某种争吵──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我不知道——不过只是一件发生得相当自然的事。他事后真的就把这件事忘了。但是,在英格兰,听到人家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事,就感到怪怪的。”
我点点头。
“这是一种类型的冷酷,”苏菲亚继续说,“再来是,我祖母。我对她记忆非常模糊,不过我常听人谈起她。我想她可能具有那种源自毫无想象力或什么的冷酷。所有那些猎狐的祖先──和那些老将军,那种嗜杀的类型。充满了正直和自大的性情,一点也不害怕担负起生死的大责大任。”
“这不是有点太牵强附会了吗?”
“也许是吧──不过我一直有点怕那种类型。是蛮富正直之心,但却残忍无情。再来是我亲生母亲──她是个演员──她是个甜心,但是她毫无均衡感。她是那些看事情只看它对他们的影响面的不自觉的自我中心者之一。这有时候有点可怕,你知道。还有克里梦西,罗杰伯伯的太太。她是个科学家──她正在从事某种非常重要的研究工作──她也是冷酷无情、冷血不具人格的那种类型。罗杰伯伯恰恰相反——他是世界上最仁慈最可爱的人,但是他的脾气真的坏得吓死人。凡事一让他血气沸腾,他就几乎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还有父亲——”
她停顿了一段长时间。
“父亲,”她慢吞吞地说,“几乎可以说是太过于有自制力了。你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不表露任何情感。或许这是一种对抗母亲过分放纵感情的不自觉的自我防卫,不过有时候──这令我有点担忧。”
“我的好女孩,”我说,“你没有必要这样苦了自己。到头来变成每个人都可能谋杀。”
“我想这是事实。甚至我。”
“不会是你!”
“噢,查理,你无法把我除外。我想我可能杀人……”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加上一句说:“不过如果是这样,必须是为了某种真正值得的东西!”
我笑了起来。我忍不住。苏菲亚微微一笑。
“也许我是傻子,”她说,“不过我们必须找出祖父去世的真相,我们非找出来不可。但愿是布兰达……”
我突然有点替布兰达·里奥奈兹感到难过。
------------------

一个高高的人影精神勃勃地沿着通往我们这里的小径走着,头上戴着一顶老旧的毛毡帽,穿着一件皱得不成形的裙子,和一件有点累赘的毛织运动衫。
“艾迪丝姨婆,”苏菲亚说。
这个人一两度停住脚步,俯身看看花坛,然后继续朝我们走过来。我站了起来。
“这位是查理·海华,艾迪丝姨婆。我姨婆,哈薇兰小姐。”
艾迪丝·哈薇兰是个年约七十的妇人。她有一头蓬乱的灰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孔和精明、锐利的眼神。
“你好,”她说。“我听说过你。从东方回来。令尊好吗?”
我感到有点惊讶,回说他很好。
“打从他小时候就认识他了,”哈薇兰小姐说。“跟他妈妈很熟。你看起来有点象她。你是来帮助我们──或是为了其他什么事?”
“我希望帮得上忙,”我有点不自在地说。
她点点头。
“我们是需要点帮忙。这里到处都是警察。随时随地突然间就冒出来。有一些我不喜欢。进过高等学校的男孩不应该当警察。那天看到摩娜·金诺的孩子在指挥交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转向苏菲亚:
“兰妮在找你,苏菲亚。她要你打电话叫鱼。”
“真麻烦你了,”苏菲亚说。“我这就打电话叫去。”
她敏捷地走向屋子去。哈薇兰小姐转身慢慢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一旁。
“不知道我们要是没有兰妮那该怎么办,”哈薇兰小姐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象兰妮一样的人。她们过来洗烫衣服,做饭烧菜,料理家事。忠实。我自己挑上她的──几年前。”
她俯身,恶狠狠地拔起一团纠缠的绿草。
“可恶的东西——野生旋花草!最坏的野草!纠缠蔓延,闷得花木透不过气来——而你又无法妥善把它们处理掉,在地底下到处蔓延生根。”
她恶狠狠地把那一把绿色的东西丢在地上,用脚后跟践踏着。
“这是件糟糕的事,查理·海华,”她说。她望向屋子。“警方的想法怎么样?我想我不应该问你这个。想到亚瑞士泰德被人毒害好象怪怪的。讲到那件事,想到他死了好像古里古怪的。我从不喜欢他──从来就不!但是我不习惯想到他死了……让这屋子显得这么──空荡。”
我什么都没说。照她的语气听来,艾迪丝·哈薇兰似乎是在回想的情绪当中。
“今天早上正在想──我住在这里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四十多年了。我姐姐去世就来这里。他要我来。七个孩子——最小的才一岁……不能眼看着他们由一个拉丁人带大,我能吗?一项叫人无法忍受的婚姻结合,当然。我一直觉得玛西亚一定是——呃——中了邪。丑陋庸俗的矮小外国人!他不干涉我——凭良心说。保姆、管家、学校,全由我一手包办、聘请、挑选,还有适当的有益健康的幼儿食品──不是他常吃的那些怪味道的米饭。”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住在这里?”我喃喃说道。
“是的。有点奇怪……我想,我可能早已离开,当孩子们都长大,嫁的嫁,娶的娶……我想,我是对花园产生了兴趣,真的。后来,菲力浦来了。要是一个男人娶了个女演员,他就无法享有任何家庭生活。不知道女演员为什么要有孩子。孩子刚一生下来,她们就匆匆忙忙走得远远的,到爱丁堡或是什么地方的戏院去上台演戏。菲力浦做了件明智的事──连人带书一起搬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