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听了这话,柳眉立时立了起来,手一挥,原搁在手边的一只水洗天青官窑茶盏立时拂在地上,跌个粉碎,冷声道:“治,给本宫好好儿的治!她的月信不来,给她请脉的那个太医的脑袋也就别要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是咬牙切齿。
“是,是,奴婢知道了。”三宝不敢再说,磕完头,倒退着出了承乾宫,还没来得及擦一擦冷汗,顶头就来了一人,体貌丰满,身着飞鱼服,腰系鸾带,佩绣春刀,却是锦衣卫指挥使万通。
却说万贵妃此时正怒气难消,拿着多宝阁上的摆设物件儿出去,什么唐三彩,宋钧窑,元青花,永乐瓷,一样样的从承乾宫正殿里飞出来,砸了一地。
万通走进去时,就见一只钧窑胭脂三足盘从里头飞出来,眼见得要落在地上,忙冲上几步,双手接了,一面道:“姐姐,这可是万金难买的好东西,你要生气,打人杀人都使得,如何砸他。倒不如赏了臣。”说了,抱着三足盘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片儿,迈步进了承乾宫正殿。
万贵妃见自己兄弟进来,紧走几步到了他跟前,抬手就是两掌,骂道:“你个废物东西,是我和陛下说了,给了你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儿,朝廷上多少大臣都要看你的脸色,如今你连这点子小事也做不来了!我只给你说,若是叫些不要脸的勾搭了陛下去,生下个一儿半女,你我迟早是个死,你还心疼这些东西。”说了就伸手要夺了来再砸。
万通忙避开,赔笑道:“娘娘何苦生气。臣倒是有个法子。前段日子,万岁不是正筹备西厂,专责侦稽事物,一概人马都是从我锦衣卫里拨过去的,如今厂督一职可还空着,若是用上别人,可是把那些锦衣卫里的好手可都归了别人了,若是臣去,这锦衣卫指挥使也做不成了,咱们好容易握到手的权柄可就便宜人去了。臣今儿来见娘娘,是想和娘娘说一句,娘娘和万岁说上一说,荐个自己人上去,这样一来,这人必然对娘娘感恩戴德,娘娘叫他做什么不能呢?”万通又低声笑了几声。
万贵妃听了,脸上怒气消散了些:“你要荐哪个?”
万通上前一步:“锦衣卫同知,雨化田。”

第 7 章

一条身影自重重楼宇间跃过,轻盈落在屋顶上。来人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连头发也包得密密实实,只露着黑白分明水汪汪一双眼,分明是个女孩儿,
“是这里吧,要是错了,回去找胡中玉个笨蛋算账。”女孩儿咕哝了声,翻身跃下,落在地上,瞧着四处无人,借着月色,瞧了眼手上的地图慢慢前进。也是她时运不济,才走了没几步,转过一丛芍药,一眼就对上一个异常高大的异族汉子。女孩儿身形依然算得高挑了,也不过到他胸口罢了。
那异族大汉满脸刺青,张口就笑,露出两排大牙来:“哈哈哈哈,我女主人说的果然不差,果然就有人来打宝藏图的主意。老实告诉你小姑娘,你手上的地图是假的。”说了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掌就来抓女孩儿。
“就知道胡中玉是个废物。” 女孩儿咕哝一句,手上却不停,一抬掌,手上已然握了两枚飞镖,人轻盈跃起,就以镖当做匕首,直扎彪形大汉的双眼。
那大汉脚下退开几步,又吼一声,要去握女孩儿纤细的足踝。女孩儿双足连环踢出,俱中大汉胸口,将他连连逼退,正要发怒,那女孩儿身形又再跃起,右手挥去,两枚飞镖直直扑向大汉胸口,要避已是不及,那大汉哀叫一声,咕噜咕噜了句番话,便闭目待死。
便在此时,却见一只盾牌飞来正挡在大汉胸前,恰恰挡下飞镖。又有个身影直扑女孩儿,却是个长发异族少女,肤色黝黑,脸上一般布满了刺青,手中握着的兵器,形状古怪,有如空了心的满月一般,旋转着直奔女孩儿面门。
女孩儿第一次见这般奇突的兵刃,不敢轻敌,身形拔起,腰肢一折,却是直扑那个大汉,手上一带一推,把个大汉直推向异族少女,那少女急急收手,一把把大汉推开,怒道:“哈刚童噶,你干什么,没用的东西!”
女孩儿这才落地,退后几步,叱道:“朋友哪个道上的,亮个名来,这般出手偷袭,也太不光明磊落了吧。”
异族少女拿着手上的异形兵器一指眼前的女孩儿:“你到我这里偷东西,反倒说我这个主人不光明磊落,中原人都是这么强词夺理吗?”
女孩儿见露了行藏,索性也不蒙面了,一把扯下面巾,露出白皙的脸庞来,眉秀而目清,看着犹带着些稚气,黑漆漆眼眸一转,仿佛在说,哪,我是好人。口中却道:“我既露了行藏,便不算是偷了,最多算是抢,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和我动手,怎么不是偷袭了。再说,这房子只怕也不是你的,咱们大哥别说二哥罢。”
异族少女叫她气得笑了出来,道:“既如此,那咱们比划比划?本姑娘到是要瞧瞧,是你嘴上功夫厉害还是手底下本事扎实。”
女孩儿歪头上下打量了异族少女几眼,忽然笑道:“姑娘,我们谈个生意如何?”这女孩儿不笑时,虽然面貌俊秀,因眉间带着英气,偏于硬朗,此时一笑,如夜昙盛开,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异族少女叫她笑得一愣,不由自主反问:“什么生意。”
女孩儿道:“一个宝藏,你和你手下两个。”说了,一双点漆一样的眼眸朝着大汉上下溜了几溜,“就算他力大无穷,一个时辰,又能搬多少?”
异族少女听了这话,脸上也凝重起来。
女孩儿见她不语,便知道有门,又道:“我手底下有一帮子弟兄,怎么说也有百十来号。”说到这句时,神情忽然黯了黯,又扬起眉头,“你出宝藏图,我出人,就不信搬不光它。待把东西搬了出来,我们二一添做五,如何?”
异族少女冷笑道:“你那么多人,到时要黑了我们的东西,还不简单,以为我蠢么。”
女孩儿摆一摆手道:“你这话就不对了。第一,东西可不是你的,本是从前大白上国的宝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谁都能分一瓢,天公地道;第二,我们出来做生意的,就讲个信字,击掌为誓,说好怎么分,就怎么分,再不赖账的;第三,就你们俩,茫茫沙漠,莫说找宝藏了,便是黑沙暴也未必躲得过去。”
异族少女道:“难道说你们就不怕黑沙暴?”
女孩儿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说应不应罢。”
异族少女见她这样笃定,心上也摇摆起来,低了头沉吟,女孩儿见她想事,也不催她,只负手抬头看着天上的群星,倒像是出了神。
“好,成交。我是鞑靼人,叫做布鲁嘟,不过我母亲是汉人,所以我有个汉人名字常小文。”
女孩儿听得常小文答应,双手一抱拳,道:“青城山顾少棠。”
两人见了礼,虽还不至于化敌为友,倒也消了戾气,约定三日后城外城隍庙里再仔细商议寻宝计划。
这一回,顾少棠再也不用翻墙了,由着常小文亲自送顾少棠出去。
外头等着的胡中玉早急得团团转了,里头居然一点响动也听不着,这比听着里头乒乓作响更叫人焦急,到了此时才深恨自己武功低微,帮不上少棠的忙。
此时见门一开,少棠竟是从正门里头出来的,一时之间欢喜极了,上来道:“你怎么才出来,我急死了。”
少棠一看见他,就想起他这回拿来的里头房屋的布局图都是假的,不用就怒了,抬手就想一个耳刮子打过去,胡中玉不敢还手,头一缩,把个手护着脑袋,咕哝声:“好好的,你又生什么气?”
少棠见了他这般惊慌的模样更是有气,明明都是二十出头的男人了,在自己跟前说话总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般,真叫她牙痒,只是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他的身世,心又软了,放了缓了声音道:“你给的地图是错的。”
“错的?错的?怎么会是错的?那个黑大个明明收了我十两…”胡中玉剩余的话在少棠的目光中缩了回去。
“那,那你怎么从,从这里出来?”胡中玉乍着胆子指了指正门。少棠又看了他一会,看得胡中玉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少棠忽然就大笑起来,道:“我青城山顾少棠出马的事儿,还有摆不平的吗?”
胡中玉看着顾少棠笑,也跟着笑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顾伯父故去后,少棠第一次笑得那么爽快。

第 8 章

雨化田去西厂做厂督之时已然知道除了皇命之外,自己还需负责另一项事务,那就是监察宫中宫妃宫人,宫妃若是蒙宠,那就送她一碗避子汤,宫人若是同皇帝有了纠葛,那就送她一程。
这话是上任前一日,万贵妃召他进承乾宫,亲口吩咐雨化田的。
万贵妃徐娘半老,看着雨化田的眼神,有着许久不见肉味的饥渴。雨化田跪在下头,只做不懂。恰巧,那只北京犬摇摇摆摆进来,仿佛识得雨化田,亲亲热热过去,挨着撒娇。万贵妃娇着声音道:“心肝宝贝开心果,过来。”涂着蔻丹的手伸向雨化田。
雨化田恭恭敬敬抱起狗,走在万贵妃身前,将狗放在美人榻上,不待万贵妃再开口,含着笑道:“娘娘放心,只要有臣在,必使娘娘安枕无忧。”说毕,微弯着身子退出了承乾宫。
雨化田出宫的时候,嘴角都是忍不住的笑,本来秀雅的面容,也分外多了几分妩媚,一路上遇见的宫人宦官无不侧目。
自从听了义父交代的身世,十来年了,雨化田还是第一次那样高兴:朱祁镇,朱见深,能叫你们断子绝孙,实在是件快事,足慰平生。
于是,他照着万贵妃的话去做,但凡有宫妃侍寝,第二日,必然有一碗避子汤送了去,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还有宫人,不过是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罢了,既然有了野心,那么舍一条命也是应该的。
这半年来,雨化田已经算不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胎儿同宫人有多少了,每听着手下的厂卫来报,处理完一桩时,雨化田就会笑得畅快,朱祁镇,你冤杀我父亲,逼死我母亲,害得我兄弟离散之际,可曾想过有今日?
只是听命宠妃,构陷忠臣,甚至是谋杀皇嗣,这一桩桩都是大罪,若是有一日败露,任凭他武功再高,也逃不过个死罪。
还有万贵妃瞧他的眼神,每回召他去承乾宫,口中叫着那狗为“心肝宝贝开心果”,一双眼总是水汪汪地瞟着自己,雨化田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如何不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若是传在朱见深那里,万贵妃许会安然无事,他雨化田却必然难逃雷霆之怒。
雨化田不想死,他还有心愿未了,总要找个退路才好。好在西厂职务是侦查民臣的言行,只有西厂不想知道的,没有西厂不能知道的,甚至包括,皇帝在妃子的寝宫里说了什么。所以,顾少棠同常小文在那个城隍庙中的计划,在第四日上就放在了雨化田案头,火漆封印丝毫未动。
雨化田看了这信,当中如瞌睡中有人送了枕头一般,如何不欢喜。只是他堂堂西厂厂督,满朝上下的眼睛都瞧着他,平白无故的出京,岂不启人疑窦?所以他要一个借口,一个理由。
简直是有如神助,不过隔了四五日,这出京的理由就送到了他的眼前。东厂厂督万喻楼死在船厂。
杀他的,是一直与朝廷作对的“侠客”赵怀安。
赵怀安杀万喻楼,雨化田不恼。
在雨化田看来,万喻楼才是真正的该死。真是胆大无耻,说甚么,断子绝孙的吏部尚书,啧啧,他一个太监,断了子孙根了,也能说人断子绝孙,岂不好笑?
是以,当雨化田得知东厂从万喻楼死后,自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以下,以至于掌班领班都龟缩在了大觉寺中时,岂有不去笑话一场的道理。
只不曾想,从锦衣卫里中调拨过去的掌刑千户这般无礼,不过说了事实罢了,就拿个茶盏来显示武功,当他雨化田好欺不成?不过展露了三四成手段,就叫掌刑千户飞来的茶盏在他面前震得粉碎。那些百户,掌班,领班叫茶水溅了一身就手忙脚乱的模样真叫人齿冷,这就是东厂?还恬不知耻说什么:“西厂算什么东西,你们成立才半年,凭什么资格替皇上分忧。”
雨化田怎么会生这句话的气,按着他本心来说,那成化皇帝手下的人越无能越好。只是作为西厂厂督,他总要显露下威势才好,所以,雨化田轻轻踩碎了脚下的金砖,内力激(和谐)射,将佛像的头削去了半边。什么?雨化田快意地看着东厂掌刑千户勃然变色的脸。
万贵妃还真是配合,在这个时间召他入宫,只是在临走前,总要给个理由,好叫他日后出京出得名正言顺不是?
所以,雨化田说:“你问我西厂算什么东西?现在我告诉你,东厂破不了的案,由我西厂来破。还有,你听好了,东厂不敢杀的人我杀,东厂不敢管的事我管,一句话,东厂管的了的我要管,东厂管不了的我更要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就是西厂,够不够清楚?”
所以,雨化田要用隔山打牛的功夫,隔着十来张交椅,将最后一把交椅震得支离破碎,看着东厂诸人勃然变色的脸,雨化田说到最后五个字“够不够清楚”时,心里几乎是欢喜的,这一群懦夫。
雨化田到了承乾宫时,见到的是万贵妃青紫的脸色。
万贵妃见到雨化田时,几乎是扑过来,抓着雨化田身上白蟒服,叱问:“我提拔你做西厂厂督,不是叫你同东厂那般奴才夺权的,是叫你看着皇帝的。怎么,怎么就有人私结珠胎?还叫她逃了出去。”脸色已然铁青。
雨化田心里几乎想笑,可不是该气,私结珠胎的那个恰恰是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素慧蓉。
素慧蓉怎么会和皇帝勾搭上?这女人哪,一旦用了情,就其蠢无比,如万贵妃,如素慧蓉。
雨化田看着万贵妃焦急气愤到失措的脸,抱来心肝宝贝开心果安慰她,一面笑道:“娘娘放心。臣受娘娘大恩,敢不回报?莫说她只是逃出宫去了,就是逃到天上,臣也为娘娘抓回来。”该出京了。
第二日,无人不知西缉事厂掌印督主雨化田出京了。

第 9 章

素慧蓉紧紧抱着包裹,她怎么都想不到,不过是一次承宠,居然就真的有了,宫里那么些个娘娘,只要怀了身孕,都没好结果,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宫人,她几乎花完了历年的积蓄才从宫里跑出来。
这一路之上,素慧蓉时时刻刻的担惊受怕,不敢投宿客店,生怕遇上查店的官差,甚至不敢进店吃一口热食,生怕叫人看穿了她是从宫里逃出来,只望着有一日能到了西北。
这一日堪堪到了渡口,望着黄河水,等着渡船过来之际,素慧蓉的眼泪差一点儿就落下来,她到底是为着什么?
“喂,那个婆娘,叫的就是你,过来。”粗野的男子声音响起,素慧蓉并不知道喊得是自己,正低了头擦泪,就觉得有人过来拖了一把,抬眼一看,是个穿着齐腰甲的军士,素慧蓉的脸色就有些发白。
那军士骂道:“臭□,本军爷叫你,你躲什么躲?瞧你慌张得那样儿,莫不是偷汉子跑出来的?”说了强抬起素慧蓉的脸,看了几眼,又瞟了她微微隆起的肚腹一眼,啐了口,“原来是个大肚婆,可惜了这张脸。”说了,一把抢过素慧蓉紧紧抱在怀中的包裹,伸手进去翻了翻,掏了个荷包出来,向外一倒,里头不过是些散碎银两,顺手揣在怀里,将个包裹随手往地上一扔,抬脚就要走,却迈不开脚步,原是叫素慧蓉抱住了脚。
“军爷,你放奴家一条生路吧,奴家只剩下这些钱了,就是奴家不吃,我肚子里孩子总要吃的,军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做件好事罢。”素慧蓉如梨花带雨般,一面哭一面说,也难为她居然一个字没含混。
“放屁。本军爷办差就没有空手回去的理。没钱?瞧瞧你这小可怜的模样,军爷告诉你,还就有人好大肚婆这一口,就凭你的小脸蛋,不愁没人要。”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有女孩子接口骂道:“你才放屁!会不会说人话!你要不会说人话,本姑娘就替你爹妈教教你!”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身影从马上跃起,手上马鞭一卷就圈住了那军士的脖子,脚一踏马鞍,借力一扯,人直扑过来,已至军士眼前,正正反反打了多少个耳光才罢。这才一松鞭子,脚下一踢,把个军士踢出老远,再一瞧,那军士的脸早已肿得跟个向阳桃子一般。
那军士也有几个同伴,本想着上来助阵,一看这个架势,知道便是自己这些人一哄而上,也不是这个穿着白麻孝裙的女孩儿对手,对看几眼,倒是溜个快。
地上那军士也要溜,就听得人道:“你就是要走,也要把那些银子留下来再走。”说了,就见个穿着蓝直裰,歪着文士巾的男子过来,蹲在他跟前,伸手到他怀里,将那些银两掏得一干二净,回头奔过来,一路笑道:“少棠,这回那个军爷亏大了,我连他私房钱也掏过来了。”说着,看见匍匐在地上的素慧蓉呆呆瞧着自己,就对了她一笑。
顾少棠抿着唇,点一点头,过来扶起素慧蓉,又从胡中玉手中接过银子,递在她手上道:“这些钱都给你。”转身就要走。
素慧蓉本呆呆瞧着胡中玉的脸,见救了自己的女孩儿要走,忙跪倒在地,哭道:“恩人,你走了要是那些军爷再回来,奴家可怎么办?恩人,奴家情愿跟着恩公,给恩人烧茶扫地,伺候恩人梳头洗脸,只求恩人收留奴家。”
若是在平时,顾少棠保不齐会心软,只是这回去关外是有要事,怎么能拖个有身孕的妇人来碍手碍脚,只得装个听不见,翻身上马就要走。倒是胡中玉看着素慧蓉哭得很是可怜,转头对着少棠说:“少棠,我们,不如我们带着她到前面投个店,也耽误不了许多时候。”
顾少棠看一眼素慧蓉,再看一眼胡中玉,冷了脸道:“这同你有什么相干?”说了一点马镫,坐下黄骠马立刻奔了开去。胡中玉见少棠似乎生了气,他一直是顺从惯的,就要跟上。
素慧蓉知道,这男子一走,自己就要落单,哭得更是可怜,泪珠儿如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胡中玉生来个软心肠,终究不忍心抛了她走,只得圈转马头回来,一伸手道:“你莫哭了,我带你去,少棠她嘴上凶罢了,心肠最好,不会真不管你的。”就把素慧蓉拉在马上,两人一马双跨跟了下去。
待得到了投宿的客栈,胡中玉自己先下马来,又扶了素慧蓉下马,口中还道:“你有身孕,小心些。”素慧蓉咬着唇,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胡中玉一眼。
店里伙计见了俩人这样,只做是一对儿,过来笑道:“哟,这位公子,少奶奶里面请,里面有雅座。少奶奶,这有门槛,您高抬腿,小心些儿。”话音未落,忽然听得先头进来的那个女孩子大声道:“掌柜的,你这客栈都什么味儿,还叫人怎么吃饭!”这话音才落,眼前的公子脸上颜色就变了,也不再扶着那位少奶奶,挪开两步道:“这位妇人,我们萍水相逢,你以后还是自便吧。”说了就要走。
素慧蓉突然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捧着个肚子,脸上疼得雪白,颤着声道:“好疼。”胡中玉见了她这样,哪里敢再动,又回头看了顾少棠一眼,却见她沉个脸儿,甩手就上楼去了,待要追上去,又听那妇人叫疼,也不敢真抛了她不顾,正是左右为难。
伙计正瞧不明白两人关系,但见这孕妇倒在地上,生怕出事,就道:“公子,这位少奶奶要是同您一块儿来的,就劳您大驾,扶一把。若是同您没甚关碍,那就请这位少奶奶出去,要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小店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胡中玉见素慧蓉这样,实在不忍弃她不顾,只得回头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叫伙计找了个房间来,扶她进去歇了,又忙着找郎中开方抓药,待到都忙完了,这才想起顾少棠来。

第 10 章

胡中玉到少棠门前时,就见门半掩着,少棠在桌子边整理包裹,瞧不清她脸色。胡中玉捱到她身畔,伸了个手指戳一戳她:“少棠,刚才郎中都说了,那个妇人动了胎气,不能再气着累着,若是我们不管她,只怕她就撑不下去了。”他口口声声的我们,听得顾少棠皱眉。
顾少棠回过身,侧头上下打量了胡中玉几眼,挑一挑嘴角:“胡公子,胡大侠,你倒是告诉我,我们这回是去干什么?”
胡中玉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怒色,胆子也大了,笑道:“这还用说?我们去找宝”总算他还记得身在客栈,压低了声音道,“找宝藏,老柴他们已经先去了。”
顾少棠道:“原来你还知道,那你说,带了她怎么走?”胡中玉却会错了意思,只当顾少棠怕要平白分那个妇人一份,心有不甘也是应该的,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想着分了宝藏,你好安顿顾叔留下的那些人,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怎么样?”
顾少棠再想不到胡中玉竟这样小瞧她,脸上颜色就不大好看,盯着胡中玉看了几眼,又想一想:他从十多岁就下山,开始还老实跟着老柴,后来竟就做起了买卖江湖消息的消息贩子,心里嘴里不离钱,说出这个,也该是意料之中,我同他生这个气,可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