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薛伊珊的事,暂且搁着,眼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有些状况必须搞清楚,还有他如今所拥有的这副身子要好好锻链。他讨厌当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何况一副好身手在任何时代都很吃香。
正月二十元宵灯市结束,京城官商之家会开始举行赏梅宴,薛家也会受邀前去赏梅,以前薛伊珊当然也会跟着嫡母嫡姐参加赏梅宴。
其实,薛伊珊不喜欢梅花,觉得过于清冷,可是到宴会上光听人家说话就很有趣,不少隐秘可从中窥知一二。
如今,她只能闷闷不乐的倚着窗边,望着寒意未尽的院子,想着自个儿究竟哪儿做错了,怎么会落入今日的处境?
她亲娘是嫡母的丫鬟,原是官家千金,因为父亲获罪,流落到人牙子手上,后来被卖到了赵家,分派到嫡母的院子,从此注定她要成为小姐的陪嫁丫鬟,最终被提拔为妾侍。
姨娘格外用心教导她,无非盼着她将来嫁到小门小户,可以助夫君助儿子争取功名,一个女人的未来,不就是看夫君和儿子吗?可是,聪明与美貌落在庶女身上,就是一个灾难,无论她如何低调过日子,算计终究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嫡母忌惮她,父亲为了功名利禄,于是在姨母的挑唆下,连手牺牲她,逼着她成为致远侯世子的侍妾。
父亲真傻,以为一个庶女可以为他换来靠山,怎知他们都被姨母利用了,姨母将她送到世子爷身边,是为了迷惑世子爷,就近监视世子爷。说到底,她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无力对抗自己的遭遇,只能想法子让她这颗棋子一点作用都没有。很幸运,进入致远侯府那一夜,世子爷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隔日又被狐群狗党喝出门游玩,摔下马,伤势严重到宫里的太医都说一切看天意了。
当下她松一口气,世子爷没了,她这颗棋子就失去价值了,也许会招来克夫的恶名,但至少嫡母父亲不会再打她主意。不料短短几日,世子爷的命捡回来了,却忘了一切。
喜忧参半,虽然摆脱不了当棋子的命运,但只要低调过日子,世子爷不注意她,她依然可以平静度日,不卷入姨母与世子爷的争斗中。
怎知那日见面时他特别在意她,还说了古怪的话,这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吧,这几天他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是啊,应该如此,可她的心总觉得纷纷扰扰很不安,因为世子爷与她的认知完全不同。
「能得到世子爷的关心,主子在侯府的日子也比较好过,为何不开心?」夏荷是薛伊珊的大丫鬟,在陪嫁的丫鬟中资历最深,也最了解主子。她明白主子的难处与心思,可是主子与世子爷没有圆房,府里那些墙头草见风倒的奴才们,态度变得轻慢无礼,若非主子是侯爷夫人名义上的外甥女,只怕连饭菜都是冷的。
然而,因为那天世子爷对主子态度不同,奴才们的态度又变好了。
「我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不过是教人惦记着我。」薛伊珊坐到炕上,接过夏荷递过来的茶盅。
「可是,主子若是一点消息都不给,她们不会为难姨娘吗?」
掀开碗盖,轻拨浮在上面的茶渣,薛伊珊抿了一口,放在炕几上。
「我不受宠,想给消息,也给不了,嫡母只能继续不冷不热的晾着姨娘。」她帮姨母对付世子爷,姨母会感激她吗?不会,可是不帮,可能为姨娘带来麻烦。她为此再三琢磨,最好的策略就是成为一颗起不了作用的棋子—不是不帮,而是帮不上忙,她们反而不能轻举妄动。
「侯爷夫人会不会找主子麻烦?」
「姨母绝不会放过我,必定会逼着我去诱惑世子爷,抓住世子爷的心。」姨母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她会想法子找出路,姨母又怎可能由着她?
「主子有什么打算?」
「暂时能避则避,总要她们出招,我才能想法子拆招。」
夏荷叹了一口气,真是心疼主子,美若天仙又聪慧过人,却只能窝囊得像扔在库房的宝石—再光彩夺目,也无法见人。
「夏荷,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主子忍得住,奴婢就忍得住。」
薛伊珊歉疚的看着她,「夏夜呢?」
夏夜也是薛伊珊的大丫鬟,与夏荷同时派到薛伊珊身边,可是小了两岁,难免比较沉不住气,不过优点是性子泼辣,在某些需要有人争闹的时候,她的用处就大了。
「奴婢谨记主子交代,经常在夏夜耳边提醒,她知道这儿不是薛家,凡事要谨言慎行,一点点小错,都会被人家挑出来。」
「我在侯府的遭遇让她看尽丫鬟婆子们的脸色,正好看清楚我们的处境。」
「主子不用替奴婢们担心,连冬梅和冬琴都变得机灵多了,倒是其他三等丫头,只怕都不堪重用。」
「我不用管家,暂时有你们四个可用就够了。」若非姨娘够聪明,知道在父亲耳边吹枕边风,让父亲明白身边要有自个儿用习惯的人才好办事,要不,只怕她陪嫁的二等丫头都是嫡母的人。
「不过,找个机会对她们晓以利害,我这个主子不好,她们也不好过,不求她们绝对忠心,但至少别扯我后腿。」
「奴婢知道了。」
这时,夏夜气呼呼走进来,嘴里嘀咕道:「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在松悦居的门口,真是太不像话了!」
薛伊珊闻言一笑。「如今世子爷什么都忘了,不想方设法凑到世子爷面前,讨世子爷欢心,她们就没有翻身的一日。」
忘了过去,同时表示忘了曾有过的情意,将来世子爷再纳了新人,她们这些旧人就一个个等着像枯萎的花朵般死去。
「主子都不管吗?」夏夜不能不为主子着急。
「我跟她们一样都是妾。」
「主子是贵妾,她们哪比得上主子?」
「今日就是有世子妃,世子妃也管不了她们,要紧的是世子爷的态度,世子爷瞧上谁,谁就赢了,即使使出下流的手段,又如何?也不过是落在湖面上的石子,一时涟漪四起惹来议论,终归平静。」
主子总是有长篇道理,夏夜自知辩不过主子,只能说:「主子什么都不做吗?难道任由她们一个个爬到主子头上?」
「由着她们,真被世子爷瞧上眼了,就是好事吗?成为众矢之的,单是这个后院就足以教人焦头烂额,想要爬到众人之上,还要有手段。」
父亲的后院一开始也有好几个妾,可是一个个都被斗垮了,最后只剩下姨娘,这是因为姨娘够聪明,懂得伏低掩盖光芒。
夏夜还想说什么,夏荷伸手一拉,轻轻的摇了摇头。主子的想法也没错,受宠有好日子可过,可是,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招来灾祸?正如主子所言,别人看到觉得好,不一定就是好,别人看到觉得不好,不一定就是不好。
「你们要牢记,平静度日是我们眼下最好的出路,若不能守住我们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就别妄想飞出牢笼。」
夏荷与夏夜总算露出笑容,明白主子不是认命了,而是静待机会。
「还有,你们要想法子掌握世子爷的一举一动。」唯有清楚世子爷的动向,方能帮助她完全避开他。
夏荷与夏夜并不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但还是点点头。
祥福院正房东次间,薰笼的香烟袅袅而出,染得一室温暖迷人。
赵氏相貌柔情似水,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也因此她的容貌不若致远侯其他侍妾美艳,却是最深得致远侯疼爱。可是柔弱无害的外表下,有着刚硬狠劲的心,她经常怨叹自己不是生为男儿身,只能缩在男人的背后。
赵氏伸手一挥,示意跪在下方正用美人锤为她捶脚的大丫鬟紫儿退到一旁,捧起炕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垂手低头立她前面的秦嬷嬷,软绵的声行乡乡响起,「你确定了吗?他真的什么都忘了?」
「这些天世子爷陆陆续续见了许多人——近卫、大姑奶奶的陪房、庄子和铺子的管事,可见得真的是忘了。」大姑奶奶乃是原致远侯夫人。
赵氏疑惑的轻挑柳眉。「他怎么突然见庄子和铺子的管事?」大姐去了,嫁妆当然是留给儿子,可是过去这些庄子铺子都是侯爷派人管着,待顾延霆娶妻之后,再转交到他手上。
「他向周总管递了话,说要认人,周总管问了侯爷的意思,侯爷很高兴世子爷开始关心这些事情,便让周总管安排他们进府见世子爷。」
这么说也通,赵氏也不在这上面琢磨。「什么都忘了最好,侯爷这会儿也只能上摺子让世子爷在家中好好静养。」
「世子爷不在近卫营,就没机会惹麻烦。」
「在近卫营不一定会惹麻烦,可是不在近卫营,就没有立功的机会。」近卫营最靠近皇上,一旦有机会立功,很容易得到皇上的青睐,如今能够夺走他立功的机会就够了,其他的可以慢慢算计。
「如今世子爷不出侯府一步,想要惹麻烦也不容易。」
「他的名声已经臭了,也不急于一时。」不是她瞧不起那个小子,这两年他的荒唐人人皆知,即使没有算命仙铁口直断,名门千金也没有一个肯嫁他为妻。
「对了,不是说他见过后院那几个妾吗?」
「前些天见了,还多看了表小姐几眼。」
赵氏唇角微微一翘。「看样子,什么都忘了,对美人的喜好倒是不变。」
「可是,这些天也不见他去后院。」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这会儿还在养伤,哪有体力应付后院那几个妾?」赵氏低声的笑了,毫不掩饰她对顾延霆的不屑,完全忘了顾延霆今日的处境是拜她所赐。
「世子爷这些天都去了骑射场。」
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赵氏的声音倏然转为清冷。
「他去了骑射场?」
「听说去练骑马,可能是摔下马,对马儿生出恐惧,不过看样子,世子爷的伤应该好多了。」
「伤好了,就让后院那几个女人多在他面前露个脸。」
「这些天她们日日守在松悦居的门口,几个妾凑在一起,免不了发生口角,远远就可以听见她们争闹不休的声音,因此世子爷总会事先派近卫驱赶。」
脸色一沉,赵氏不屑的啐道:「一群蠹蛋……表小姐也去了吗?」
「表小姐向来不爱凑热闹。」
「这个丫头是个聪明的,只是欠缺胆量,这对我们倒是好事。」
「可是,表小姐不去世子爷面前露脸,世子爷怎么对表小姐留心?」
「你向表小姐传个话,要她多关心一下世子爷,不过,别学那群蠢蛋,世子爷喜欢美人,可也看不上那种不长脑子的蠢货。」
「是,奴婢会亲自去传话。」略微一顿,秦嬷嬷忍不住道出心里的担忧。
「我担心表小姐不听话,表小姐进侯府之前,夫人就再三耳提面命,叫她用心抓住世子爷的心,注意世子爷的一举一动,可是,她反倒避着世子爷。」
「你提醒她,她姨娘很想念她,若她好好表现,我会安排她们见上一面。」
「是,奴婢会将夫人的意思带给表小姐。」
「还有,叫她别耍花招,我的人会盯着她。」
「让表小姐知道夫人在松悦居布了眼线,妥当吗?」
「不说难道她就猜不到吗?还不如挑明,省得她跟我们耍心眼。」
赵氏向身边的紫儿使了一个眼色,紫儿立刻走到墙边的柜子,取来一个匣子,递给秦嬷嬷,赵氏指示道:「送去给表小姐,这几支簪子都是最近京里流行的款式,我特地为她挑选的。」在赵氏看来,珠宝首饰是收买女人最好的东西。秦嬷嬷应声退了出去。
送走秦嬷嬷,夏荷回到房里,看见薛伊珊已经窝在软榻上倚着窗子,不动如山的望着无景可赏的院子,就知道主子又在苦恼了。一苦恼,主子就喜欢吹风,尤爱冷飕飕的风,说是可以醒脑,思路会变得清晰。
夏荷静静不发一语,待薛伊珊动一下身子,她赶紧重新沏了一盅茶,递到主子面前。「夫人都发话了,主子怎么办?」
喝了一口茶,薛伊珊感觉愤怒混乱的心情已经回复平静,坚定的道:「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也不能顺着她的意。」
「可能吗?」
「是啊,可能吗?」姨母想必也相信无此可能,正因如此,反而给了她可以赌上一把的机会,教她可以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夏荷太了解她了,已经从她眼中流转的光彩瞧出什么。「主子有好主意?」
「这些天世子爷都去了哪些地方?」
「除了去骑射场,世子爷都待在松悦居……差点忘了,偶尔会去松悦居东侧竹林园的藏书阁。」竹林园并不属于松悦居,而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只是在松悦居开了一道月亮门直通竹林园。
薛伊珊知道竹林园有个藏书阁,可是竹林园的位置相当隐密,从外面看来又像杂草丛生的后花园,就是白日都显得很荒凉,不会有人想踏进那里一步。
「王嬷嬷可有交代藏书阁不能去?」
「王嬷嬷说藏书阁的书任由主子们翻阅,只是不能将书册带出藏书阁。」
「世子爷可有固定的时辰去藏书阁?」
「没有,只是世子爷习惯天未亮就去骑射场,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以上。待回到松悦居之后,不是待在院子练很奇怪的剑法,就是待在小书房看书写字,偶尔会去藏书阁更换看过的书册。」
「世子爷在练很奇怪的剑法?」
「因为没人看得懂。」
不过是随口一问,薛伊珊不在意他在练什么剑法。「这是天助我也。」
夏荷不明白她的意思。
听了夏荷的疑问,她笑盈盈的挑起眉回答,「姨母不是叫我不要用那种蠢笨的手段吸引世子爷吗?我就高明一点,可是遇不上世子爷,这岂是我的错?」
这会儿夏荷懂了,可是免不了担心。「就怕侯爷夫人看穿主子的心思。」
「我只是遵循她的指示,她无可挑剔。」有了对策,薛伊珊感觉胸口的郁闷一扫而空。「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藏书阁。」
隔日一早,用过早膳,薛伊珊就带着夏荷去竹林园的藏书阁。
她让夏荷守在外面,自个儿进了藏书阁。先在一楼逛了一圈,再上二楼。
原本来这儿只是做个样子,可是一进入两层楼的藏书阁,她即刻被书香给勾住了,尤其看见一整柜的地理、游记,双脚更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令人敬佩的地方。
姨娘生在南方,小时候随着父亲去过不少地方,见过许多山光水色,也因此,她常有机会听着姨娘叙述见过的风土民情,搭上小船儿顺着水道看遍平日走过的小巷……总之,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向往,也因此她爱上了读游记。
可是,姨娘不允许她看游记,总是告诉她,庶女不可以有贪念,而向往那一山一水就是贪念。
这也许是贪念,可是她的贪念没有伤害人,为何不可以?
她总是偷偷看书,不过官家千金出门不易,又是个庶女,手上没多少银子可使,想得到这样的书册何其艰难,只能将薛家大书房的游记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不可思议,她竟然可以在这里看见上百册的游记!
薛伊珊左右寻觅一圈,找着了梯子,费劲的将梯子移到摆放游记的那面书墙。
她一一吾欢按部就班,从上而下,从左而右的取书,如此就不会遗漏。
爬上梯子,可是站在最高处,她伸手也只能触及第二层,唯有踮起脚尖方能勾到第一层书册,当然,若没有踩稳,就会摔下来。不过,此时她只见书册对她招手,没有顾见危险的警讯。
一次又一次,她好不容易构到书,终于取下来,可是手指在滑过梯子时,摩擦到木头因为年代久远裂开的凹洞,木屑剌入指腹,痛得她倒抽一口气,两脚晃了一下,整个人随即往后一栽。
惨了!这一摔,她只怕要在床上躺上好些天……可是预期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而是强壮有力的双手将她抱住了,接着咚一声,握在手上的书册掉落在地。
「难道不知道凡事要量力而为吗?」顾延霆知道怀里的女子不是小喜儿,可是面对与小喜儿极其相似的面孔,冷硬的声音不自觉就柔软几分。
她惊魂未定,怔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会遇到他。
「小矮子还想爬那么高,真是自不量力!」他逗弄的唇角一勾,她闻言惊愕的瞪大眼睛,他见了低声笑了,迈开脚步将她放在窗边的榻上,被木屑剌入的脂腹不小心碰到榻沿,痛得她皱了一下眉头。
「你的手受伤了?」他举起她的手查看,她顿时慌乱的想将手抽回来,他低声叫她不要乱动,专注的用指甲挑木屑。
薛伊珊无法把目光移开。她不该盯着他,她并非那些渴望得到他关爱的妾,可是此刻的温柔,就像驱走寒冬的春日,大地为此复苏,百花为之绽放……他是姨娘之外,第一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人,让她忍不住生出眷恋……
过了一会儿,顾延霆终于挑出木屑,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从中挖取药膏为她涂抹,微微凉意在指腹上泛开来。
这一刻若能就此打住,那该有多好……不,他们是「敌人」,若他知道她在这儿的目的,他就不会如此温柔地待她。她连忙将手收回来,恭敬道:「谢谢世子爷。」
「你怎么会在藏书阁?」
「这儿有看不完的书。」
他想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书册,回头看了一眼,走过去拾起书册,看着书名,微微挑起眉。「你喜欢游记?」
「贱妾想透过游记一览秀丽山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贱妾明白,可是,又岂是人人可以行万里路?」
「我不能保证带你去南方,但至少可以带你到京城附近的庄子。」前侯爷夫人留下来的嫁妆有四个庄子,两个在京城附近,他有意找个机会亲自瞧一瞧,准备先从这儿建立属于他的产业。
虽然对这个时代有七八成认识了,也接受必须在此打拚的命运,不过,可能是没归属感,他总觉得没安全感,想抓住更多东西,拥有属于他的产业是其中之一,再来就是回到工作阔位。他不能一直龟缩在致远侯府,这里无法建立人脉。
「嗄?」
「京城附近也有山川美景,值得一游。」
他只是随口说说,怎能当真?可是,她情不自禁感到雀跃期待,即使不是姨娘出生的南方,而是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的庄子,对她而言,依然是放出笼子飞翔,这是她不敢期待的梦想。
「除了游记,你还喜欢什么?」
「贱妾没有特别的爱好,时间多着,有书就看。」姨娘总是说,不懂她为何如此爱看书。其实,与其说她爱看书,不如说她爱看书这件事,书上写什么,她就看什么;换成是人,对方说了什么,她总要费神琢磨再回应,尤其面对嫡母和姨母这样的人,真话不能说,假话又要说得挑不出错处。
「兵书也看?」
「若是手上只有兵书,也只能看了,可是不爱看。」
顾延霆转身走到一面书墙前面,从上面挑了一本书册,走回她面前递给她,一副老师考校学生似的说:「你今日就看兵书吧。」
她怔住了,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戏。
「今日我们就来讨论孙子兵法的第六篇〈虚实〉。」
一顿,他是在寻她开心吗?「世子爷真的要贱妾看兵书?」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心一震,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仿佛在向她传递某种讯息。
他笑着敲了敲她手上的书册。「看吧。」
薛伊珊不再言语,专心的钻进书册当中,而顾延霆深深看她一眼,走到另外一扇窗子边,翻阅她先前挑选的游记,可是心思一刻也没离开她。
自从那日见过她之后,他对她一直有着一份牵挂,或许是移情作用,他深知自
个儿不会放着她不管,无论她看他是敌是友。
这些天他忙着熟悉这副身子,又想早早回近卫营当差,不得不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每天带着两名近卫去骑射场练习骑射。夜里不得睡觉,白日又必须在众人面前演戏,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过问她的事,直到今日,「他还在努力克服对马儿恐惧」这印象已经深植人心,无须在众人面前演戏了,索性来藏书阁看书,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她。
她今日到此只是单纯想看书吗?不,就他所知,后院的妾侍未曾有一人踏进藏书阁,当然,她来侯府不久,今日方想至此看书,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也许是侯爷夫人令他心生警惕,他认定她将薛伊珊弄进侯府,不可能没有目的,而薛伊珊的举动也不可能没有深意。
他引导她看兵书,不单是提醒她,千万不要被侯爷夫人牵着鼻子走,更是想藉此窥探她深处的想法,若她真的是受逼迫成为他的妾,她要如何看待自己的命运?又是如何看待他?
对她,他不是只有牵挂,更有好奇。其他的妾侍只会傻傻的守在松悦居门口,而她却选择来藏书阁,能有此心计就足以说明她是个聪明人。他越来越想知道,往后她会用什么方式在侯府过日子?
第二章
薛伊珊摸着胸口,不断叫自己平静下来。当父亲和嫡母决定将她嫁给致远侯世子为妾,又听闻世子爷好色成性,是个纨裤子弟时,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因为一连串的状况,直至世子爷从鬼门关转一圈清醒过来,她才有机会与他面对面,确认他是否与传言一样。
第一次见到他,虽然他盯着她不放,可是清楚他并不是贪看她的美色;昨日在藏书阁第二次见到他,两人有更多的接触,她更是无法将他与登徒子扯在一起……他不但不是登徒子,还是一个正直机敏的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