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心思早已飘到天边去了。医生不得不友好地提醒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沃尔森先生,您在听我说话吗?”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令医生永生难忘的图象:这个坐在他对面身患严重抑郁症的男人,眼睛里猛然窜出一道常人所不具备的睿智闪光,黑色的瞳仁闪动几下,须臾,又恢复了之前的痴呆样子。当时,医生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那天晚上…
赛斯·沃勒和医生的谈话被午餐时间的到来所打断,这也许是他们双方都愿意面对的。赛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的穿帮,所幸从医生的态度中还没有看到明显的疑惑——比如说有人大愚若智——也许精神病患者也会偶尔为之。
午饭之后,沃勒又和文森特简短地聊了一阵,这一次是在娱乐室。
赛斯走进娱乐室的里间,那里摆着一张球台,有人正在玩着桌球。在这里没有严格的规定,那人正瞄准有小小裂缝的橙色球,打击入袋也是太奢侈的要求。击球人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是简单玩着。
赛斯假装是旁观者之一,静静靠在球台附近的窗台处。有那么一阵子,他倒是当真在看球——那球被击出,既没有朝向袋口也没击中其他球,只是撞来撞去的,直到它停下来也没有碰到除了边界的任何一种东西,赛斯觉得这也是个奇迹。玩球的人见橙色球停下来,就换一个方向继续击打。
文森特又过了一会儿才进来,他径直走向赛斯身边,这里很少有护士过来,他们神情放松许多。
“来一支吗?”文森特抖出一支弯曲的香烟,赛斯接过去。
“啊,我还在惊讶为什么你不再继续玩儿你的布条了呢。”文森特也靠在那里,嘴里咬着一支更为弯曲的烟。
“我想是我伪装得过分了吧,”沃勒警觉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当发现他们完全沉迷于撞球运动时接着说,“我表现出了与自己抑郁气质所不相同的对某一事物的热衷,我想正是这一点使他们觉得我是一个特殊的人,也就给我多加上一周的特级护理。所以,我不打算再多受罪了。”
“哦?我还以为你把窗帘当成女人的胸罩了呢!我本来想建议他们把你的治疗判断改为妄想症加恋物癖的。”
文森特侧叼着烟,嘴往边上一撇,露出坏笑。沃勒禁不住笑出声来,“你知道那布料有多粗糙吗?我想用来做你的内裤都不合适。”
“真的吗?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两个人有日子没有这么轻松了,说着说着就跑到了红灯区上面了,这个没有女人的封闭区间可真他妈的叫人沮丧。当然,这是一种发泄的说法,普通医院里病人和护士之间产生感情甚至有点儿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有谁听说过精神病院传出过类似的花边新闻吗?
玩撞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么说是因为又有两个人拿起了球竿,这个无规则打击游戏被扩大了,过了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都参加进来了,不一会儿,大家也都放弃了。娱乐室里间的人走得差不多光了,只剩他们两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想其中的原因,就听到外间巨大的声响了,下午两点半,《浮士德剧场》的播映时间到了。两人不得不提高声音,不过,电视传出的音乐和病人们的高谈阔论倒是形成了很好的掩护。
他们又一起吸了支烟,而后走出娱乐室,他们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路上文森特和每个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赛斯则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快到病房区的时候,两个人都注意到前面楼梯处传来的嘈杂的响声,似乎还夹杂着女孩子的笑声。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队男女青年在护士长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们服装各异,模样最多不超过20岁,看上去还在上大学。
“上帝,”文森特差点儿吹起口哨,“我的愿望得以实现了吗?”他的目光落在女孩子短裙下的大腿上,又飘向另一个…
“可能是来实习的。”
“喂,你这个家伙不要扫人的兴啊,装作是来看望我们的不好吗?你看看,他们怎么往那边去了,我都看不见正脸了!不过,那个银色头发的就归你了,我要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说话声音太大了,文森特看中的女孩儿真就转过身来,赛斯先看到了她的脸,便一把将他的伙伴推进了休息室。
“喂,你这家伙吃醋了。我差一点儿就看到了,大不了你找她就是了,我要那个银…”
“小声点儿,伙计,我们有麻烦了。那个女孩儿是你的书迷!”
“啊?”文森特目瞪口呆,“你,你说的是找到我们研究所的那个…凯瑟琳?!”
“就是她,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不过认出你肯定会惹来麻烦的!”
“怎么可能,她不是在我们研究所附近居住吗?难道考到这边的大学吗?早知道我就不写那种三流侦探小说了,没给我赚多少钱还…”
“我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我刚才还纳闷为什么门口没有护理人员呢,看来因为学生要来实习被召集了。嗯,过一会儿我们再分别出去,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耗多久。”
他们的运气确实很差,在他们能逃离休息室之前,护士长就带着十几个学生走进来了,不巧的是,其中就包括那个女孩儿。文森特躲在窗帘后面,重复着赛斯上午的愚蠢举动。
这时候,赛斯只好硬着头皮往上顶,他大大增加了一个企图自杀的抑郁症患者的表现,几乎都带有戏剧的特点了。好在这表演成功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
赛斯做出一种合理的假设,他们会竭尽全力帮他摆脱自杀的阴影,因为他们都还是没有把工作与热诚挂钩的年轻人。当感到那个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时候,赛斯很紧张,他不得不假装毫无感觉的继续表演。至于肥胖的护士长——这里唯一的常驻女性,赛斯是不以为然的,因为她没有洞察能力。文森特在窗帘后面按捺着想大笑的冲动和不断增加的担忧。赛斯这个做法的矛盾之处是,它确实拖延了时间,但也把越来越多的学生聚在房间里使自己无法逃出去。
值得高声赞美上帝的事情随即发生了,伯尼这时候恰好经过休息室门口,他先是对着里面近乎热闹的场景愣了愣神,很快便意识到一定是里面的两个家伙遇到了麻烦。别看他长得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一会儿便有了主意。他先是找个借口支走了护士长,而后取来了用来控制躁狂病人的特制面具,堂而皇之地走进去扣在文森特的脑袋上把他领走了。
“妈的,那只母猪!”见没有人,文森特便咒骂道。
“好了,伙计,我已经和那只母猪一起工作将近十年了,别那么大火气嘛。我倒是好奇里面哪位小姐是你的旧相识啊。”
“唉,别提了…”
一天内连续发生两件令人惊讶的事情是不寻常的。文森特吃惊地盯着对面走来的和他带着同样面具的人。所不同的是,那个男人还带着一种把手绑在背后的控制装置,他的两边各有一名孔武有力的护理员。透过面罩那一双好像动物般冷酷的眼在文森特脸上扫过,他觉得一阵寒意在背上乱窜。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你可千万不要说和我一样是个玩笑。”等他们过去很久,文森特才干巴巴地问道。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一个连环杀手,被诊断为精神分裂,不能服刑,因而送到了我们这里。”伯尼把他那双黑黑的大手放在他肩上。
可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增加文森特的安全感,“你不会说我们以后要一起居住相亲相爱吧…”
“是的,至少现在是这么安排的。”
“上帝,他怎么杀人,拿嘴咬吗?”
“细节我还不知道,有一点是可以放心的,即使是野兽,关在笼子里也是无法害人的。他充其量只能用嚎叫吓吓人罢了。”
这说法文森特可不敢赞同,笼子?这医院是笼子吗?还是说他身上的那套奇特“刑具”呢?戴着那种只有马头上才会套着的玩意儿,那家伙肯定是叫不出来了,不过,那双眼睛…
这一天可真够漫长的,赛斯想着下午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当着众人耍来耍去就很想笑。晚上吃饭时又听说搬来了杀人犯邻居,这消息也够刺激的。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这里的床有些过于柔软了,他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至于出处,他完全没有概念。
所谓的特护病房,跟监狱里的紧闭室有很多共同点,所不同的是,这里面积要大上几倍,而且不必把人捆个结实再丢进去。
一间间紧挨着的特护病房距离其他病人的居住区很远,供那些严重自杀倾向和每一位最初到此不满一周的人居住。因为这个特点,房间里没有一件硬物,也没有窗户。你无法找到任何可以拿头去撞或者用来刺进身体的东西。每天晚上九点钟都会有严格的检查,好在负责这工作的人员之一是伯尼。沃勒就不必绞尽脑汁在这个绝对封闭的空间里处理一把把药片,更体贴的是,他甚至可以拿伯尼的手机悄悄和学院里爱慕他的那些女孩儿聊聊天。
赛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合不上眼,要拨个电话寻求安慰吗?不,没有必要,让别人为自己的处境提心吊胆是不合适的。
他忽然又想起莱瓦德教授提到的那个肖恩。我能想起什么吗?我曾经遇见这名字的人吗,还是,我心里曾有这么一种形象…
“卡塔,卡塔…”有脚步声朝向这边,伯尼的手机显示已经是夜里12点了。应该是工作人员吧,从楼口到这里必然会经过值班护理的窗口。
脚步声在沃勒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一阵“悉悉簌簌”掏钥匙的声音,外面的人打开了房间的锁。沃勒没有害怕,只是深感好奇站了起来,他想问问来人是谁。
“沃勒先生。”外面的人先开口了,那是一种空洞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声音,虽然隔着门,但是沃勒里面的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声音不含有任何感情。
他没有叫他沃尔森,他叫他沃勒,“沃勒先生,我是来接你的。你面临一个选择,如果你自己打开这扇门,就表示你接受了我的邀请,如果你不打开,我会在这里等5分钟,然后离开。”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沃勒很想问问对方所谓的“接”指的是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1995年6月22日,麦迪逊警察局沸腾了。一个连环杀手从精神病医院逃走,同时失踪的还有伪装住院的年轻心理学者。文森特·弗朗西斯在这天早上发疯似地到处寻找他的朋友赛斯·沃勒。研究被曝光了…
第一部 惩罚
有个问题时常令我困惑不解:是我疯了还是其他人疯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第一章 菜鸟侦探/女法医
马萨诸塞州内有19条大河,大小湖泊池沼共1200个,许多湖泊沿用印第安语名称,其中一个名字很长,由45个英文字母拼写而成,意思是“你在你那边钓鱼,我在我这边钓鱼,无人在中间钓鱼”,这可以算得上是全美最长的一个地名了。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本州渔业发达,不过近年来的滥捕,使得鳕鱼和龙虾略有减产。人们似乎从未意识到行为给自然界带来的伤害,除非,他们遭受惩罚。
2000年8月的一天,清晨阳光明媚,空气中洋溢着树木花草的清香,正是岸边垂钓、撒网捕鱼的大好时节。三名渔夫驱车前往离家几英里的科德角——位于马萨诸塞州东南部,一个状似弯钩的半岛。它东临大西洋,西北是科德角湾,西南靠着巴泽兹湾,南面则是楠塔吉特海峡和温雅德海峡,几乎四面环海。由于深入墨西哥湾暖流经过的大西洋内,以至于冬暖夏凉,到了夏天称得上是避暑圣地和繁忙的渔港。
渔夫们把车停在了人迹罕至的普洛林酿造厂旧址,徒步走向不远的海滩。一路上,他们闻到阵阵刺鼻的气味,比他们桶里的鱼饵还要难闻许多。又走了一阵,循着恶臭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看到了一具死尸。
尸体仰面躺在细小狭窄、杂草丛生的排水沟里,头朝海边,脚冲陆地。尸体半边肢体残缺,右腿不见了。左臂伸在头颅上方,肘部略弯,好像在抵挡袭击。左手也不见了,有两只手指被切下来插进眼窝里。尸体下巴脱离,滚落在24英寸远的泥浆里,死者的身体上爬满了甲虫和其他昆虫。
渔夫们大惊失色,赶忙拨打了911。
早上7:20分,年轻的侦探杨克·拉尔夫把车子停在熟悉的小餐馆门口,进去要了一份水果沙拉和一杯热牛奶。老板把食物端过来,随口问道:“拉尔夫先生,今天是警局的表彰会,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晃悠啊。”
“啊,谢谢,”杨克抬起头,样子显得有些局促,“那个,和我没什么关系。”说完,又忙不迭补上一笑。
“外面停着的是你的新车吗?”
“是…因为上次驾车不慎…”杨克再次现出窘困。
“噢?”老板爽朗地大笑,“上演警匪追逐片了吗?你们这个职业还真够刺激的啊。”
“啊,啊,…是啊,是啊…”年轻的侦探听对方这样说,就把下面的话忍住了。其实,他只是驾车时候不小心,后来被局长一顿好骂。现在局里所有资历比他老的,以及那些同期进局的同事都当着他的面叫他菜鸟了。不过他倒也不生气,自己本来就是菜鸟嘛。
拉尔夫侦探的身份完全靠他的证件表露,即使是资深的探员也没办法在穿便衣的时候比他更像一个普通人了。他根本用不着装扮就能轻松地混于人群中而不暴露身份。这在一些老警察看来是需要经验和年头的磨练,但他做来全不费功夫。可惜这种令人羡慕的特质对他而言却毫无用处,拉尔夫侦探连基本的审讯和套线索的技能都不具备。他空有一付过人的头脑和学识,在警局里却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警察局是社会形态的典型缩影,一般来说,抓到罪犯的警员会得到表彰,找到可靠证物的也会纪录在案,但是其他的协助人员连一杯羹都分不到。像杨克这样笨手笨脚的人也只能在人家的庆功宴上分享胜利的些许喜悦,尽管他经常可以在错综复杂的案情中早于别人看到真相。
得益于母亲的遗传优势,杨克足有6尺5寸高,大骨架,两肩宽阔,但肌肉的发育明显欠缺,可怜的体重还不足150磅。洗澡时候露出的恐龙后背一样的嶙峋脊柱成了同事们又一大嘲笑对象。前任女友看他浴后套上毛衣的样子曾笑称就像两只长钉支撑着的小小火柴盒。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玩笑是不会惹恼杨克的,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
此刻,年轻的侦探身穿米黄色休闲西服(这是他一贯的行头),在座椅上慢吞吞地享受着他的早餐。
他茶色的头发整齐地分向两边,半遮盖着大男孩儿一般的脸孔。已经27岁的他却还没有长出胡子,这多少让他感到有点儿遗憾,倒不是因为在乎同事们的第三大嘲笑。女孩子们也都笑话他实在太没有男人味儿了!
总之,不管怎么看,我们的年轻侦探杨克·拉尔夫,实在是一个大菜鸟。
菜鸟侦探安闲地用过早餐,放下钱走出了小餐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伴随着女人的惊叫声,有个瘦小的男人拎着一只白色女用提包迅速钻过人群,向他这边冲过来。
杨克先是一愣,而后立即迎着小偷跑过去,同时喝道:“站住,警察!”
小偷得到提醒,钻进小巷子,杨克随后紧追不舍。巷子的尽头有一扇铁丝网,逃跑的人迅速地翻了过去,杨克的长腿可成了累赘,他费力也爬了过去,跳下来时不慎扭伤了脚。这时候,两人已经拉开了数十码的距离,杨克一瘸一拐地继续追,再转过两个弯儿,小偷就消失不见了。
菜鸟警官沮丧地沿路返回,经过小餐馆门口的时候,他把头转向一边,刻意不让老板看见自己的窘态。失窃的女人自然不会留在原地,他也记不清她的样貌了,只模糊地想起她穿一身白色的衣服,似乎打扮入时。
杨克掏裤兜里的车钥匙时赫然发现腰间空空,急忙撩起西服上衣,别在皮带上的手机不见了,八成是追小偷时弄丢的。他靠在车子上,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
车里的警线电话忽然响声大作。
“拉尔夫侦探,”话筒里传出接线员急促的声音,“我呼叫你很多次了,你在哪里?”
“啊,我,我…”杨克犹豫着该不该把追小偷这件糗事说出来。
接线员也不等他解释,“请你赶往科德角的普洛林酿造厂,我们接到报案,在那里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
杨克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挫折,他的大脑重新活跃起来,案件,对,就是案件,那能给他最大的快乐。他从来不贪图功劳和名誉,也从不在乎有谁会抢走自己的功劳。他只希望能看到案件,而且不一定非要去现场。他喜欢罪犯和他斗智,那种运筹帷幄的成就感是他活着的最好证明。不过,有时候,他体会到一种道德上的负罪感,因为他总是希望这世界不断涌现新鲜的罪恶。
和杨克同时抵达的还有两名刑警,面对他们的是三位等待询问的渔夫,和需要标记的犯罪现场。菜鸟侦探先看到他们煞白的脸孔而后才见到那个骇人的场面的。
女尸身上的紧身连裤袜和印花裙子已经变成深褐色了,没有人能看出它们本来的颜色。她的头上几乎没有一点肉,暴露在外的头骨上爬满了以干燥组织为食的甲虫幼虫。她的胸腔敞露,少量干燥皮肤仍粘连在上面。脖子和大腿上还残留少量的羊皮纸状皮肤。
在女法医琳达·罗莎丽来之前,六个大男人谁也不敢触摸这具恐怖的尸体。
琳达皮肤白皙、容貌端庄、气质非凡,和她初相识的前三分钟,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出入上流社会的贵妇。当她开始给你讲述她遇到的那些离奇命案的时候,轻松愉悦的气氛就荡然无存了。她三十出头,目前单身,大概是因为她对尸体的兴趣远远大于男人吧。
琳达注意到,尸体的右腿不见了(这一点视力正常的人也都能很快发现)。她做了一些必要的记录后,拾起了摔在远处的那个下巴,把它装进保存证物的封信里。之后,又用一把小剪刀剪开了那条恶心的裙子——里面爬满了黑压压的虫群。一大堆成虫、幼虫受到了惊吓四散奔逃,密密麻麻、毫无规则的它们互相挤撞着散开。当然,这多少也是在女法医意料之内的,她剪开后立刻退在一边。六个大男人看着这万头攒动的一幕,都不觉眉头皱紧。菜鸟侦探杨克更是面色如土,觉得胃液一阵阵往上涌,嘴里有股酸酸的味道。
杨克慌忙把视线挪开,手捂在嘴上,但是太晚了。他的后背一抽,“哇”地一口喷出来。早上的牛奶和没有消化的水果残留一点儿不剩的全部吐了。琳达回头不屑地看了一眼。若是平时,两位刑警一定笑出声来,但这一次,他们也同样呆若木鸡。
细致的检验工作只能回到解剖室再开始,琳达下了命令:“把尸体运回现场,请求支援,在现场继续搜索剩余的骨头!”
两位刑警把尸体放进存尸袋,从他们的脸色可以看出这次的工作多么令人厌恶。
菜鸟侦探半是征询地看着女法医,“罗丽莎博士,请问我是不是该问他们话…”他用手指指旁边站着的渔夫。
琳达根本懒得回头,“为什么要问我,那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啊…”杨克被硬生生撅回去,说不出话。
琳达坐进自己的汽车,开出了一小段忽又折了回来,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喂,菜鸟,过来。”
杨克一阵小跑,“罗丽莎博士,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这话说的好像酒店里的服务生,罗丽莎不禁被逗乐了,“拿着,”她递给他一支小巧的雕花手帕,“擦擦嘴,你那是什么样子!”
杨克木讷地接过手帕,不知道该说什么,闻着上面的淡淡香味,他目送女法医的车子远去。
“喂,你真的是侦探吗?”一位渔夫并无恶意的问道。
“啊,啊…你们看看这个。”杨克掏出证件,却不小心掉在地上,三名渔夫相视无语。
“那,那么,我们开始问题吧。”

第二章 看得见的丑陋
1995年的波士顿邮报发表了这样一段文字:“理性和探索的契合——记推理文学的新星文森特·弗朗西斯。八月份,文森特的处女作《眼球》出版,在国内引起轰动,荣登具有图书销售权威评判的《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年底,凭借这部处女作,文森特荣获美国埃德加文学奖、克雷西文学奖、安东尼文学奖、法国浪漫传奇文学奖等西方国家重要文学奖项。在我们这个不分50年代、60年代、70年代、80年代作家,也不以新人类、美女作家、少年作家为时尚的国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一跃成为美国文学界的璀璨新星,令其同辈难以望其项背…”
“本报记者采访近日采访了弗朗西斯先生…关于他的创作灵感是否源于数月前麦迪逊精神病院那起轰动美国的失踪事件这一问题,弗朗西斯先生闭口不答。但是,从他当时的表情看来,那次的事件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这一点从他之后离开心理学研究所可以窥见一二…让我们反观文森特八月份的处女作《眼球》——却和私下的那些传闻挂上了钩。据一些业内人士以及文森特的资深读者吐露,文森特的创作灵感正是受到那起失踪案连带的医护人员被害事件的影响。据说,当时的黑人值班护士被人残忍地杀害在值班台上,这是否就是来源于真实的创作灵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