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有人端茶上来,黎舟抬眼瞧见,闪身上楼梯走了两步,慢慢回了自己房间。
黎舟房间收拾的简单清爽,外间有一个小书房,放着书桌和一部老式笨重电脑,这会儿用的多是局域网,网上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黎舟一连几天也都没打开它,跟后世各类轻薄高效的电脑比起来,这台老爷机慢的像是老牛拉破车,实在不敢恭维。
书桌上还放着几本订阅的杂志,是吴阿姨替他们拿上来的,这份儿是黎舟订的电影杂志,他坐下来随手拿起翻看了下,看了没两页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敲响了两下,黎江探了头进来:“哥?我能进来吗?”
黎舟:“……”
黎舟:“你下回等我答应了,再进来。”
黎江哦了一声,看他招手这才走进来,手里端着杯果汁,“吴阿姨刚榨的果汁,我在楼下喝完了,这杯给你。刚才渴死我了,大伯一直在那念叨,可真烦人。”
黎舟道:“他做生意又亏钱了?”
黎江撇嘴:“可不是,坐在那说的话我都会背,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挨着黎江坐下,跟他说悄悄话,“哥,你不知道这次他不光是没钱了,江彭亮也出事儿了。”
黎舟愣了下,“江彭亮?他又出什么事了?”江彭亮是江连忠唯一的儿子,即便出了事也只是嘴巴上教训,一根手指都不舍得碰,江心远也颇为偏爱这个侄子,大概是他自己的孩子没有机会姓江,拿着江彭亮一直当江家传宗接代的唯一人选一样培养,只是烂泥扶不上墙,江彭亮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
“江彭亮这次在学校考试成绩作弊,牵扯了好几个老师,闹的有点大,在原来那个学校待不下去,求着要转学来咱们学校。”黎江老大不乐意,“我一点都不想他来,瞧见他就烦。”
黎舟记得江彭亮这人最后还是转学过来了,不过他印象不深,他开学之后读了高一,跟初中部是分开的。而上一世的黎江因为腿伤两年没有再回来,一直留在外公黎老身边,等再回来的时候,对谁都一样黑着脸,见了江心远也是要吵起来,更别提江家的其他人。
黎江念叨半天没得到回应,不高兴地去拽他衣袖:“哥,你说呢?”
黎舟都没听到弟弟抱怨了些什么,眨眨眼道:“你说的对。”
黎江就笑起来,耸着鼻尖得意道:“我就说,你肯定向着我!”
黎舟也笑了。
黎江腻腻歪歪还要拿小脑袋蹭过来,黎舟被他拱得有些热,伸手把人推远点:“一身汗,去洗澡。”
黎江自己低头闻了一下,他下去打球来着衣服汗湿了一遍又晒干,这会儿确实有些味道,不过他又最后蹭了黎江一下,嘟囔道:“大哥是香的。”
黎舟忍不可忍,想拽他衣领,男孩灵活转了个圈笑嘻嘻地跑了。
***
随着距离七月底的时间越来越近,黎舟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
他没有阻止弟弟外出,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他只能小心提防。
黎江这几天很快乐,他找了许多画材店,终于把想要的那些都找齐全了,精心打包成两份礼物准备生日那天带去别院送给母亲黎曼。
因为最后几支油画棒是在黎江他们就读的中学附近画材店买到的,黎江心情不错,还特意请大哥一起吃冰。
“哥,我跟你说,这家的刨冰最好吃了,这会儿学校放假他们都关门不做生意,老板认识我才特意做一份儿,一般人都不卖给他。”
黎舟对吃冰兴趣不大,这几天神经紧张,他眼底都浮出淡淡的青色。
刨冰店里的冰不足了,还需要再等一阵,黎江等不及就道:“我看旁边有卖冷饮的,哥,我去给你买瓶水先喝着吧?”
老板笑道:“小同学再买两根奶油雪糕,我这还有红豆,给你们做特制的招牌!”
黎江笑着应了,又跟黎舟道:“哥,我去旁边买两根冰棒,很快就能吃刨冰了,你等我啊。”
黎舟看到弟弟一路小跑着过去,太阳穴突突跳动。
学院路上栽种的老树粗壮,树阴里蝉鸣不断,阳光晒的露面都要热化了,刨冰店的老板掀了纱网门帘走出来把清洗刨冰机的水泼在地上,念叨着“鬼天气这么热”,店内的一丝丝冷气被带出来,混着外面的烈日骄阳,让黎舟身上一半发烫一半冰凉。
他在店里待不住,莫名心慌,拧眉走了出去。
周围开着的店铺只有两三间,旁边那家原本是文具店,老板为了招揽生意在路边撑了巨大的遮阳伞,把冰柜搬到马路边摆了些饮料瓶在那里当招牌。黎江正在那顶遮阳伞下买东西,一个老头拿了几根冰棒装在袋子里递给他,慢吞吞地给他找零钱,似乎是有所感应,黎江提着袋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黎舟下意识也抬手回应,但是紧跟着他的瞳孔缩了一下。
一辆满载石料的重型卡车刚从街角露出半个头,大约行驶了很久,车身上都满是厚重尘土,卡车轧过柏油马路发出的低沉轰鸣声比任何声音都让黎舟心脏缩紧。
黎江已经买好东西,手里的零钱掉了一枚,下意识弯腰去捡。
卡车开过街心,还在直直冲黎江所在的路边而来,车痕歪歪扭扭但没有减速——
黎舟血一股一股涌上头顶,喉咙沙哑,喊出声之前身体就先冲了过去,也不知道身体里从哪涌上来的一股力气让他抱住黎江的腰向后连退几步,踉踉跄跄勉力躲开!卡车头部撞过遮阳伞下的冰柜,连那个老头带冰柜一起撞飞,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这时闯祸的卡车司机才如梦初醒一般猛打方向盘,但着急调头却让卡车重心不稳,车身倾斜之下,车上的大块石料压地车身发出悲鸣,紧跟着“轰”的一声车厢侧翻,车上的石料滚落一地!
突如起来的变故措不及防,黎舟只来得及翻身护着弟弟滚到一旁的绿化带——那里正在施工,挖了一条半米深的狭窄土沟还未来得及栽种,黎舟身体僵硬,拼命撑在黎江上面用身体替他遮挡住一切,身下是泥土混着血腥的气味,耳边是橡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吱嘎”声响,他只觉得血液上涌,心跳鼓动在耳边,除了把黎江死死护在怀里这一个念头之外想不起其他任何事。
“啊啊啊——撞死人了!!”
“快喊救护车——!!”
“天哪,救人、快救人啊!把这些石头搬开,有人压在下面了!”
……
周围的人在喊叫着,很快就围上来不少人,警车和救护车也先后来了。
黎舟他们因为那一条浅浅的土沟得救,除了救上来的时候黎舟胳膊被石料砸伤,两人没有其他伤势,只是他情绪绷紧,抱着弟弟的手指太过用力,好一会才被医护人员分开。
黎江看到他胳膊上、脸上都是血的样子,喊了声“哥”一下就哭了。黎舟又惊又怕,他一只手的手肘处被砸伤,弯曲变形,只能跪在地上用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腿,手指都在颤抖了:“腿有没有,有没有受伤……”
医护人员看到面有不忍,按住黎江的肩膀道:“你弟弟没事,你伤的比较重,这位同学你不要再动了,得先给你止血!”她一边招手让担架过来,一边大声喊道,“有没有跟他们一起的人在?”
“有、有!”黎家的司机失魂落魄,身上都是泥土和汗水,十根手指带着血印子,显然刚才也在搬石料挖土沟救人,这会儿吓得双腿发抖。
“他们需要住院检查,尤其是这位受伤的同学,可能需要手术,麻烦跟我们去医院签字!”
司机答应了一声,很快又跑了几步冲到不远处的小轿车里拿手机打电话去了。
医护人员又用担架抬了一个人过来,身上血肉模糊,比他们严重多了,瞧着模样是刚才文具店的老板,不过胸前依旧有轻微的起伏,人还活着。
救护车上的鸣笛声让黎舟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下,他手指动了动,反手就被旁边的黎江紧紧握住,黎江眼里还有泪水,小脸煞白,看到他眼睛一眨不眨。
黎舟动了动脖子,扭头对医护人员哑声道:“我的伤没事,麻烦看看我弟弟,他的腿……”
医护人员愣了下,按住了不让他再动:“你弟弟检查过了,他没受伤,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需要休息。”
黎舟还盯着旁边男孩的腿,黎江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掌心颤抖,“哥,你摸,我没事,你护着我一点都没伤着。”
黎舟这才放心了,胳膊上的剧痛席卷而来,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第7章 一巴掌
黎舟被送去医院急救,他胳膊伤势有些严重,半边衣服上都透了血迹,看起来很吓人。
司机给江心远打了电话,又忙着去办手续,缴费,也是在心里祈祷黎家大少爷别出什么事儿,他是陪着两个少爷出来的,不过是偷闲出去找地方抽根烟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这个责任他实在担待不起。
黎江坐在急诊室外等着,他刚被护士拽着做完检查,身上除了一点擦伤之外没有其他的伤痕。
大哥把他护的很好。
黎江咬着唇,力量大的咬撕掉自己嘴里的一块肉一般,眼神沉沉地看着脚下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急诊室里有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急匆匆推门出来,大声喊道:“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黎江认得她,这是刚才推了他哥进去抢救的医生,连忙站起身道:“我,我可以!用我的血!”
女医生额前已经被汗湿了,头发都凌乱地黏在上面,她看了门口的男孩皱眉道:“小同学别闹,我们有规定必须从血库取血,而且你都没有到献血的年龄吧,你们两个血型也不一定相符,护士长呢?护士长准备一下从血库调O型血备用……”
黎江挽起袖子,但是紧跟着脸色煞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哥是O型血,而他是AB型。
是他没有用。
无论是刚才车祸发生的时候,还是现在大哥躺在病房里,他什么都做不到。
一股不甘混着愤怒涌上心头,黎江手指重重在胳膊上抓出几道血痕,力气大的指尖都泛白,他咬紧了牙齿,对自己的弱小和无力第一次有了恨意,指甲抠出了血都没有觉察。
江心远匆匆赶来,平日负责接送的那个司机紧跟在他身边,一身衣衫尘土狼狈地紧跟着他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是意外,大家谁都没想到,那车怎么就冲着路边斜撞过来了,刚才警方那边也来人说了下,说是那个司机已经被控制了,司机喝了酒,本来就是通宵送货,疲劳驾驶又加上酒驾那个人的全责。他本来不该走条路的,但是滨江大道年初刚修好,路政查的严,不允许超载重型卡车通过,所以有些卡车送机才绕路过来,刚才市局里也来人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上面责令严查。”
江心远步履匆匆,“他们伤的怎么样?”
“小少爷没事,石料掉下来的时候大少爷冲过去护着他滚到路边的土沟里了,就是大少爷的胳膊骨折,人也失血过多,还在抢救。您不知道,大少爷被救了之后还护着小少爷,两个医护人员才掰开他的手……”
江心远脸色难看,打断他道:“不是说今天去图书馆吗,怎么会突然去学院路那边?”
司机为难道:“这,这是因为小少爷说要去买画材,已经找了几天了,总有一两种没找到,凑不全。”
医护人员从急诊室出出进进,黎江一直紧张地不停站起来,他也不知道此刻能做什么,一颗心揪起来不住看着病房里,哪怕露出一个边角也努力辨认是不是自己大哥。
江心远走过来,脸色发黑,他对黎江道:“你跟我过来。”
黎江脚步僵硬地跟着他过去,走到无人的走廊处之后,江心远措不及防抬起手就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黎江脸颊上立刻浮起一个印子,他转过头来,沉默地看着江心远,嘴唇动了动那个“爸”字还是没有喊出口。
江心远怒气未消,胸口急剧起伏几下,低声骂他:“这一个暑假,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先是出去待了半个月心野了是不是!每天玩的那些我也就不管你了,几盒破颜料,用什么不行,非得一趟趟地出去买那些才能用?!把你那些破颜料都扔了,以后也不许碰!”
黎江站在那沉默着不说话。
江心远怒火中烧,又呵斥道:“黎江,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黎江哑声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江心远还站在那教训了他一顿,眼里看着这个儿子怎么瞧都觉得脑后生反骨一般,让他半点都不省心。他骂的再多,黎江也没有在意,只是抬眼看向急诊室的方向,他哥还在里面抢救。
十来岁的少年舔了舔嘴角内侧的伤痕,那一巴掌,就当是给他提个醒。
他今天有多屈辱,有多无能,这些加起来也抵不上心中对哥哥愧疚的万分之一。他保护不了哥哥,反而让哥哥因为自己伤得这么重,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弱小了。
黎江睫毛遮住半边眼睛,也遮住里面翻滚着的情绪,“最后一次。”
江心远教训地口干舌燥,忽然听到他站在那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拧眉道:“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江心远嘲讽道:“你知道就好,这段时间被你外公宠的,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怎么写!”他喘了一口气,又烦躁道,“那些颜料你自己拿去全部扔掉,这是对你的惩罚!”
黎江抬头看他道:“不,那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
江心远道:“她那里什么东西没有,用得着你去这样准备?要不是你擅自去找这些,你大哥今天也不会出事!”
黎江不答反问:“我要在生日那天送给她,你也去吗?”
江心远跟儿子不亲近,尤其是黎江被岳父黎老抱去抚养之后,儿子这幅无法跟自己交流的模样简直让他恨不得再给这小子一巴掌。那张脸像极了妻子,也像极了黎家人,即便是年纪小,这样抬起眼睛直直看过来的神情也像是在施压一般,让他内心烦躁。“我不去,你也不许出门,罚你暑假剩下的时间在家闭门思过,哪里也不许去!”
黎江冷声道:“我今天要在医院。”
江心远道:“是要留下,一会让人带你再去做个详细检查。”
黎江没有理他,抬步回了刚才自己坐着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继续坐在那等着。
江心远也懒得再管这个儿子,自己又去找了医生询问大儿子的病情,当着外人在的时候,他面上永远是谦和的。
黎家小少爷坐在急诊室外,对那个不停忙碌的父亲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等的人还在里面。
他要等大哥出来。
黎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被转移到病房里休息,右侧的胳膊被固定住无法移动,略微一用力就觉得钝疼,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眼睛转了下,看到床铺边还趴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少年。
他舔舔唇,光看着那个趴着的小脑袋就喊出了他的名字:“黎江?”
趴在那的人睫毛颤了下,紧跟着就醒过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坐起身来:“哥,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有哪里不舒服没有,你等我一下,我喊医生来看你。”
他按了铃,又略微调高了床铺,给黎舟垫了个柔软的枕头,拿了一杯温水来喂他喝下。
黎舟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哑声道:“你哪里伤到了?”
“没有,哥你护着我了,一点都没伤到。”黎江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一点水痕,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黑色,瞧着守了一夜。“我就是想留在这,所以说有点头疼,留在医院多做一天检查。”
黎舟又去看他额头,微微抬起手来,黎江立刻自己弯腰自己贴在他掌心:“就一点小擦伤,没事。”
黎舟手心很软,他轻轻贴在弟弟脸颊上,眉头却拧起来:“你的脸怎么了?谁打的?”


第8章 刁明山
黎江脸上被打的痕迹还在,他刚开始还在敷衍,只说是不小心弄的。
黎舟挑眉:“这也能不小心?”
黎江撇嘴:“爸打的。”
黎舟闭着眼睛忍了忍,道:“下次躲着点,别站在那让他打。”
黎江点头,“知道了。”
黎舟不放心,又叮嘱他:“谁打都不行,知道么?”
黎江看着哥哥笑了一声,拿脑袋蹭他掌心:“哎,知道。”
没一会医生就过来了,黎江让开一些站在一旁认真去看,说的什么注意事项也都记在心里。等着他们临走的时候,黎舟又叫住了护士,问她要了一个冰袋过来,让弟弟敷脸。
江心远那一巴掌有些狠,黎舟眉头皱着一直没松开,反倒是黎江瞧着并没有在意,拿到冰袋捂在脸上还在那同他说话,想法子逗他开心。
黎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偶尔瞧着弟弟愣神。
他记得以前的黎江非常敏感,自尊心强得不允许有一丝的难堪落在别人眼中,但是现在却毫无顾忌地把伤露给他看,这是说,他现在进入小少爷划的那道线之内了?
黎家的吴阿姨煲了汤送来,她眼圈还红着,显然被吓得不轻哭过一场,尽管医院有专人照顾,但她还是不放心两个小少爷,坚持要自己留下照顾。
“我就算在家里,也提着一颗心,觉都睡不好。”吴阿姨给他们削水果,忙的闲不下来。
黎江拿了一块苹果去喂哥哥吃,黎舟手臂上打了三根钢钉固定,这会儿隐隐作痛,咬了一口就摇头不吃了。黎江也不嫌弃,自己拿了剩下的半块放在嘴里嚼着吃了。
黎舟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暑假作业写完了么?”
黎江:“……没。”
黎舟手臂疼,就开始使唤弟弟:“下午让人给你送来,在医院写完,不然过几天一过生日又玩的忘记了。”
吴阿姨切着水果乐了,点头道:“对对,我下午回去拿鸡汤过来,正好给小少爷把暑假作业捎过来,有哥哥管着一准能写的又快又好。”
黎江成绩一直拔尖,但是十来岁的男孩玩心也重,每回都是突击赶作业,黎舟对小时候的印象大部分都停留在押着弟弟写作业上,虽然不太情愿,但有他看着,基本上弟弟还是听话的,都能写完。
以前是听话,现在这架势都有些唯命是从了。
黎舟心里猜了一会,也不去想了,总之虽然现在弟弟粘人了一点,也比兄弟不和强多了。
黎舟看着一旁的小少年认真告诉吴阿姨都带哪些书来,一时有些晃神,有个听话的弟弟,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他视线顺着往下,落在黎江腿上,眉宇间彻底放松开来,这一世,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又来了一些人,都是黎老那边过来的。为首的是一位年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身形消瘦,微微有些驼背,脸上戴着一副老式的圆镜片,看起来为人精明,他身后跟着四五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西装。
黎江看到他起身喊道:“刁叔。”
那男人先看了黎江一眼,看他没有什么事摆摆手让他坐着,很快又把视线落在病床上的黎舟身上,自己走过去几步关切问道:“大少爷怎么样,手臂还疼不疼?老爷子昨天听到消息,太晚了来不及订机票,让我连夜开车过来瞧瞧你们……别动,别动,躺着就好。”
黎舟跟着弟弟一起称呼,也喊了他一声刁叔。
黎舟记得这个人,这人叫刁明山,是外公黎老身边的心腹,之前黎江被接去就是跟在他身边学习,如果没有意外,之后几年也都是他在扶持黎江,手把手扶着他在商界站稳了脚跟。刁明山如今的样子比黎舟记忆里的年轻了许多,但那双小眼睛和唇上的山羊胡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只看外貌瞧着并不像好人,心眼活泛,眼睛一转就有十几个鬼主意,咧嘴笑着也跟随时要算计人似的。若是站在对立面,总要气地对手骂一句“老奸巨猾”,但如果是帮手的话,那确实值得尊称一声先生。
黎舟以前没少和他打过较量——上辈子吃过亏,等死后陵园竟然也是刁明山主持着修建的,建好之后还来给他送过一束花,面上唏嘘。
那时候的刁明山已经六十余岁了,但是身体依旧硬朗,和现在比起来除了头发花白了一点,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年轻的时候显老,真到了年岁,反而也瞧不出来。
黎舟看着眼前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刁明山,心想,这老先生活得可比他通透的多。
刁明山问了黎舟胳膊上的伤,又安抚了他几句,“放宽心先养伤,一切有家里长辈在,原本老爷子想接你去那边治疗,但是这边的外科更好一些,带着伤挪动也不好,就先住在医院观察一下,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学校那边也请好假了,不急着过去,身体要紧,先养上两三个月看看,到时候找家庭教师辅导,不会落下功课。”
黎舟点点头,比他们想的情绪要稳定的多,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原本最差的结果无非是把上辈子黎江的伤换到自己身上,也算是偿还了黎家的恩情,但是现在的结局变了,不但他自己只伤了胳膊,养一段时间就好,这次都没有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