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你还真恩将仇报!是谁帮你解围的?我不过是轻功偶尔失效,才害你受伤,你也太狠了!”这是悟色平生第一次看走眼,竟还以为她是个只懂顺从被戒条束缚住的女子。这前后反差,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忘了冷静应对。
面对他的申辩,邢欢充耳未闻,一个劲地只顾着抱紧师太哭诉,“我还有什么颜面去侍奉娘。师太,您就好心赐我三尺白绫,让我结束了这悲恸的人生吧,求您了。”
“死女人,你……”
“够了!这位女施主,贫尼信你,没有姑娘家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要勇敢活下去,千万别想不开。若是无处可去,沉香阁也愿收留你,佛祖不会嫌弃你的。把这衣冠禽兽看紧了,贫尼这就去找人好好教训他!”慈眉善目的师太也突然变了脸,义正言辞地喝断了悟色的话,甩一甩衣袖,话音未落,就当真跑去喊人了。
那道灰蓝色的正义身影刚消失在屋内没多久,邢欢就猝然止住了哭声,用指尖理了理方才弄乱的发,嘴角荡出一抹挑衅笑意,扬眉看向紧瞪着她的悟色,“看什么看,大师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
“听过,不过没见识过。”片刻后,他忽然脸色一缓,从腹间挤出哼笑。显然,他已从惊愕中回过了神,转过身子,特意又靠近了她几分,“不知道施主有没有见识过无毒不丈夫?”
“你想做什么……”气氛不太对劲,眼看着他越挨越近,邢欢的心跳也跟着越跳越快,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挪,直至抵到了墙。
她身子一抬,想往另一边跑,没料,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手一抬,撑在了墙边,彻底拦堵了她的后路,修长指节还格外悠闲在墙上若有似无敲打着。欣赏了些会她受惊的模样后,他满意地笑了,“既然施主都说我对你做了那种事,那我如果不让你领略下春宵一刻的滋味,岂不是辜负了你?”
“没、没关系,我不怕被辜负。”谁会真想要跟和尚做那档子事啊!
“这怎么行,贫僧最不舍得辜负女人了。”他说得很轻,呢喃般的气息,更像是种挑逗,扰乱着她的呼吸频率。在她屏息时,他忽然侧过头,鼻尖轻擦过她的眼帘。
眼看就要落在她的唇间,邢欢眼一闭,刚打算张嘴叫救命。蓦然,感觉到压在跟前的阴影没了,取而代之地是一道温暖,紧紧包裹住她,浓郁的檀香味刺得她立即睁开眼。
这才发现身上原先那件单薄透凉的尼姑服上,多了件绿色袈裟。
“你似乎很怕冷,别着凉了。”他起身,理了理淡粉色的袍子,顺便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注解。
透着体贴的话让邢欢喉头一动。是,她怕冷,很怕,即便现在是盛夏,所以才会不顾形象地裹着碎花棉袄御寒。可就连和她相处了两年的相公都未曾在意过的细节,从这个今天才刚认识假和尚口中说出,难免惹得她心颤。
“我赶时间,有空再春宵。”他迈步走到窗边,侧过头看了眼,含笑回眸,掷出一句。
只在邢欢眨眼的瞬间,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人。
若不是裹在身上的那件独特袈裟,还有那些个隐隐作痛的伤,她会以为,所谓“得道高僧”只是凭空想象。

第三章

“快快,把这些暖炉全都拿到甲字房去,少奶奶回来了。”
“二少爷不是交代了在外不准叫少奶奶吗?”
“哦对,是邢欢回来了。”
“可是二少爷不是说把她给丢了吗?”
“不是不是,我听到的版本是说邢欢终于被那些休书逼疯了,当场在群英楼一干大侠面前跳楼了!”
“你听到的是盗版,正版是邢欢跟捕快私奔了。”
“呸!分明是跟穿绿色袈裟的和尚私奔了。”
……
各种传言飘荡在群英楼的各个角落,而故事的女主角则团在甲子房的贵妃榻上,墨绿色的棉袄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怀里还揣着个小巧的手炉。尽管如此,她身子仍在不停地打颤。
她低着头儿,一脸受了莫大委屈却又不敢言的模样。
任由立在她跟前的赵永安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从他紧咬的齿关间迸出了怒吼,“我到底长得是有多可怕?把猪头抬起来!”
邢欢受了惊般地颤了颤,面对这刻薄话语没有任何反驳,听话地把头抬了起来。
摆出这种活像家暴受害者的神态,算什么意思?他是有多虐待她?他有一堆的火气提在喉咙口,随时可以倾泻而出,偏偏在对上她的眼瞳后,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了愧意。
最终,那些准备好的难听话语被他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声尴尬的轻咳,“咳!你真的想不开跳楼了?”
邢欢如同拨浪鼓般用力摇着那颗猪头。面对那些都已经能倒背如流的休书,她怎么可能在两年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自杀。
“那就是和捕快私奔了?”他的尾音开始不自觉地上扬,牵引着腹腔内的那股无名火一块上涨。
她想也不想,猪头继续摇。开玩笑,那个捕快是个母的啊,怎么私奔?
摇头就是否认,她没有要和捕快私奔,下人口中的正版也不足以去相信。然而,当他眸色一转,瞧见了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那件绿色袈裟后,不爽情绪越来越盛,直至支配起他的言行,“你他娘的私奔也就算了,捕快我也忍了!居然还找个头上没毛的?!你要我的面子往哪摆?”
“不是啊,二少爷,你别误会……”她终于不再摇头,勇敢尝试辩驳。
——呲。
凳脚刮划地砖的刺耳声响打断了她的话端。他粗暴地拉过凳子,跨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准备长期同她抗争下去,非要把这件事刨根究底的架势,“误会什么?说啊。”
“报告二少爷,他有头发,而且还很多,发质好像不错的样子,黑黑亮亮,飘逸柔顺,不知道用什么洗的,还有股檀香味。哦,还有,他绾出来的那个发髻好别致。”
“我没有在好奇他,也没有想要了解他!”她在当众把他的面子尊严踩碎后,还恬不知耻地跑回来夸赞奸夫的发质?而他,竟然还打算耐着性子等着她给出个合理解释?活见鬼了。
“欸欸,二少爷,你要去哪呀,我话还没说完呐。”她讲得正兴起,还有一堆准备好的跌宕情节来不及叙述,他怎么就走了呀。
“写休书,成全你,我管他有毛没毛,拿了休书你就滚。”没错,就是这样,不过是尊严暂时受损,就能送走这尊瘟神,他该大摆流水席庆祝三天三夜才对,有什么好气的。
“你……你要真想成全我,就别赶我走,我在京城无依无靠,你要我怎么活呀,万一、万一遇见那个假和尚,我会被杀人灭口的。”
她成功了,放低姿态委曲求全的模样成功让他停住了脚步,好奇发问,“杀人灭口?”
邢欢用力点了两下头,从贵妃榻上挪了下来,光溜溜的脚丫子刚落地,刺骨的冷就直钻心扉,她倒抽了口凉气,迅速拉住永安的衣袂,趁他分神之际把脚移到了他的脚背上。
见他不悦地皱眉,抬脚想要赶人,邢欢好不容易蓄满的泪适时地汹涌而出,“相公,我对你忠心不二,此情天地可鉴啊!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和尚,那个人是见我在群英楼里落了单被欺负了,就假装帮我解围把我带走。其实……其实他是个人贩子!想把我拐卖了,可是买家嫌我太丑了,只肯论斤算,一斤只有一文钱,一文钱啊。那个秤有个好大的钩子,把我的碎花小棉袄都勾坏了,幸亏我意志力强,一想到你还等着我回来伺候,我就充满了力量,一路逃啊逃,逃到了城郊,被沉香阁的师太救了。”
当邢欢终于声泪俱下地把这段冗长离奇的经历讲述完后,永安才发现她已经张牙舞爪地紧抱住他,趴在他肩头哭得很是惨烈。
“那件袈裟怎么回事?”他很想信她,这样的话至少证明他的男性尊严没有受损,他还不至于劣质到连个和尚都比不上。然而,直觉告诉他,这种鬼话都就连鬼都不会信。
“……是罪证。”她收紧手肘,抱得更紧了,难得赵永安不推开她,任由着她撒娇,机不可失,“二少爷说的,江湖儿女要懂得保护自己,像那种冒充佛家弟子拐卖人口的坏蛋,不能姑且,我们赵家庄一定要替百姓除害!那是他的行骗道具,说不定他会来取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大显身手把他生擒了。”
“白痴!你觉得他还有可能自投罗网跑来群英楼让我擒吗?”瞧瞧他娘为他挑了个怎样的女人,猪头猪脑猪身体,活脱脱就是个肥猪流。
“好像是哦,那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他卖的是你又不是我。”他总算是真正回过了神,用力把缠在身上的邢欢扯了下来,“穿鞋,滚下来伺候那些江湖人士吃饭,动作快点,一炷香后不出现在饭厅,我就写休书。”
“你也要留在群英楼跟我们一块吃饭吗?”
“没空!”
“……”邢欢搞不懂了,不是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吗?都已经整整两年了,那么事无巨细地伺候他,怎么他们的关系就会至今还停留在原点,甚至是比当初更恶劣呢。
她扁着嘴,默默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紧握住双拳,暗暗在心里为自己加油鼓劲——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算了吧。
*
直到跨出了房门,永安深锁着眉头始终都没打开,回味着邢欢所说的每句话,仍旧觉得蹊跷,蓦地就停住了脚步。
“二少爷,怎么了?”紧随其后的随从不解其意地问道。
“派人去城郊看看,有没有一家尼姑庵叫沉香阁。”
“啊?邢欢不是跟和尚私奔的,是和尼姑啊?”
“……”
*
可以想见,关于邢欢壮烈跳楼后的行踪,流传版本又多了个更为惊悚的。
以至于邢欢不堪重压,终于领略到了人言可畏的滋味,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出现在江湖中人面前了,被人当做笑柄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偏偏,天不遂人愿。
据说主办方的行程表里写了,第三天由赵家二少爷带领众人游玩京城。
“……谁是主办方?”邢欢勇敢发问。游京城?哪个蠢货设计的行程,有回扣拿么?
“赵家庄。”负责接洽事宜的茅山掌门帮忙解惑了。
“……”
邢欢默默收回了方才对主办方的不满,认命地派人前往别院寻找赵永安。
结果却是,赵家别院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赵永安的身影,邢欢甚至动员了所有人力,不放过京城任何一家青楼,地毯式搜索,仍旧一无所获。
她只好谎称二少爷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由她这个做丫鬟的代为陪同。
于是……
“邢姑娘,你昨天当真同那假和尚私奔了?”
“……”
“邢欢姑娘,听说那其实不是和尚,是个尼姑,是不是真的呀?我说呐,怎么会有男人长得那么俊俏。”
“……”
“邢欢,你是贴身伺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吗?听说他们至今还没圆房,是不是真的?”
“……”
“这么说赵永安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啧啧,真看不出,还以为是个后起之秀,没成想竟然还有这等无法启齿的秘辛。”
这些侠士侠女们谈及的话题越来越深入又禁忌,最后,他们的兴趣索性集中到了赵家。
就连赵家庄上上下下无人敢提及的事,都被掀了出来。
“对了,邢欢,听说两年前赵家庄的大少爷因为失恋,离家出走,是不是真的?”
“是吧。”邢欢陪着笑,好脾气地回道。
“整整两年他都没回来过吗?我听说大少爷丰神俊朗啊,寻常女子见一面那真是误终身,怎么也会失恋呢?你见过那个让她失恋的姑娘吗?长得怎样?”
“灿如春华,皓如秋月。”书上是这么形容漂亮姑娘的吧?天知道,两年了,她连个鬼影都没见过,婆婆更是连提都不愿提。只是既然江湖儿女都喜欢听八卦,她也不吝啬把这两年从下人们那儿收集到的信息贡献出来啦。反正,只要他们的话题别再绕着她转,她全力配合。
“有没有别那么抽象的描述?”
“像春天的花那般明艳,像秋天的月亮那般妩媚。”这样讲够具体吗?
“……还能不能落实到细节?”
“长得像我。”这样下去没玩没了了,她决定一言以蔽之。
邢欢成功了,这招很凑效,众人果断噤声,不再往下问了。对那位传说中,能令风流成性的赵家大少爷失恋的女子,也顿时失去了探索的兴趣。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当有人轻声一句微讶的自言自语声响起时,都显得格外响亮清晰。
“咦,那不是赵永安吗?不是说他今天身子微恙,所以才让邢欢来陪我们吗?”
这一声轻语,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邢欢下意识地跟随群众一起转过目光,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瞧去。
颀长的身段衬着青花色的束腰袍子,谈笑间自然流露出的翩翩之气,一举一止彷佛比女子更顾盼生辉……除了赵永安,还能有谁?
会在街上遇见他,邢欢并不觉得惊讶,让她诧异的是,他身边还站着个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儿?”几乎是在同时,赵永安瞧见了她,甚至没有丝毫遮掩亦不觉得心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领着那位姑娘上前,还蹙着眉心,颇为不悦地问道。
就好似她的存在破坏了什么好事般,那种碍眼又多余的感觉,让邢欢心间一酸。不自觉地朝着那名陌生女子看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霜白底色的宽袖衣裙,收腰的款式刚巧包裹出她纤细的柳腰,裙上绣着的盛放牡丹,就像她的容貌一样,艳得让人不敢直视。
邢欢抿住唇低下头凝视着脚尖,满脑想到的都是自惭形秽,连声音都轻得好像犯了错,“我陪大伙逛京城。”
“是吗?辛苦了。”他还算良心为泯,及时给予一丝鼓励。
“为江湖服务,应该的。”邢欢掩去了所有情绪,却惟独掩不去偷瞄那位姑娘的目光。
“二少爷,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还以为你当真身体不适,才找个丫鬟来打发我们,原来是忙着陪如花美眷啊。虽说少侠难免风流,可你和二少奶奶才分开多久,偷也不必偷得那么迫不及待吧。”江湖很乱,但重情看不过眼的人还是存在的。
“二少奶奶?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过?”那位姑娘忽然开了口,满脸的惊诧。
状似无心的话语让邢欢心头一紧,一字一句犹如利刃,不偏不倚地刺进她的心。原来,他一直都在用单身的身份,站在其他女人身边。这一回他会答应陪她来京城,也是为了这位姑娘吗?
那,她到底算什么?在他眼里就当真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
赵永安很快就给了邢欢答案。
“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特地提。”他急于撇清,偏又忍不住看了眼邢欢。
“二少爷,你这话过分了。江湖上谁人不知,二少奶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怎么会事无关紧要的人。”
“我给过她休书,是她死赖着不走。”说话时,赵永安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邢欢。
“我……”满腹委屈在作祟,冲得邢欢头脑发热,险些就想替自己申辩。
“闭嘴!”然而,赵永安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声低吼,吓得她缩头噤若寒蝉。
他的话音刚落,那姑娘眼眸猝然亮了起来,动作流畅地拔出了腰间软剑,摆开架势,“哦!我认得你们,无业游民又在非法集会!上次被假和尚搅合了,算你们走运,今天我非要抓你们去见官不可。”
熟悉的台词,让邢欢立即便认出了她,是那天在群英楼从天而降的女捕快。
“狐狸精!神经病!混江湖犯法啊?”
“对!混帮派就是犯法!”
突如其来的争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赵永安这才正眼看向邢欢,见她安静得就像不存在般,一股无名火在他小腹沸腾着。他猝然抬手,将她拉到一旁,没好气地命令道,“谁允许你陪他们的?”
“我是看你不在,才代劳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先回去就是了,你玩得开心点。”
“等一下……”他挽留的话还没喊完,邢欢已经加快脚步,一溜烟地跑开了。永安怒瞪着那道背影,无从发泄。没瞧见他正忙着吗?她就这么搅了他的局、害他沦为众矢之的后,把麻烦包袱丢给他,走了?!

第四章

只因为方才有上百号气势逼人的男男女女,结伴穿堂而过。提在他们手中的刀剑虽是都未出鞘,仍是让寻常百姓不寒而栗。难保一会这家茶馆就会发生集体斗殴事件,为了不被波及,迅速离开为妙。
即使掌柜小二齐齐上阵,附赠茶水以示慰问挽留,最终还是人走茶凉。
唯一剩下的那桌客人……
临窗而坐的男子盘着腿儿,打坐般的姿势,松松垮垮的发髻缀在脑后,透着一股子慵懒颓唐的气息,却又像模像样地披着件袈裟,刺目的青绿,好似春日破土而出的嫩芽儿般,清新又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施主,这个字……哎!”他紧拧着眉心打量着对面男子写在纸上的字,话才启了个头,眼眸一抬,对上了那群浩浩荡荡而过江湖中人,为首的独特小棉袄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借着一声沉叹,他不自在地转过身子,背对着窗,生怕那死女人瞧见他。
“大师,但说无妨。”对面那位施主只以为他是有话难以启齿,未曾多心。
“施主可是生意人?若贫僧没有参错禅意的话,施主近日恐怕要有一劫,轻则破财,重则家有血光……”话讲到一半,他突然一顿,全因不远处突然停下的大部队。
悟色绷紧神经,慢悠悠地侧过头,不着痕迹地朝着那头飘去注视。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状况,便听到一句刻薄话语传了过来——“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特地提。”
直觉告诉他有场好戏就要上演,错过了很不值。
想着,悟色竖起耳朵,继续窃听。
“我说大师,您倒是先把话讲完啊。”
“大师现在要与佛交流,别打扰。”他眼也不移,分神随意地回了句。
施主乖乖地退到了一旁,连呼吸都特地放轻,就怕打搅到大师参禅。
尽管如此,那头的吵闹声仍旧让悟色很难靠耳朵听明白情况。
直到邢欢的身影渐渐靠近茶馆窗边,他回神抬眉蹙眯起黑瞳,视线追随着她由远及近移动。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是麻烦,不惹为妙;可那股弥漫在她周遭的落寞太过明显,他想要忽略都难。
他不自觉地溢出重重干咳,试图想换来她的注目,可结果,眼看着那道熟悉身影就要从窗边擦过,她就是浑然未觉不舍得偏转视线。
于是,悟色果断决定化被动为主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腰间,用力一握。
“啊……”她张嘴,溢出惊唤。
悟色没让她喊出声,用巧劲将她拉到了窗棂上,随即又拦腰抱了进来,神情转瞬就恢复到了吊儿郎当的调调,“你好,未婚妻。”
“……死!和!尚!”世间的事彷佛就是这么蹊跷,有些人,不认识的时候,就算在同一家茶馆喝茶,可能也遇不上;一旦认识了,似乎天天都能遇上。就好比现在,邢欢的所有惊讶,在听到熟悉嗓音说出的熟悉话语后,全数被愤怒取代。
“嘘,别叫,留到春宵的时候再叫。”
当捕捉到他嘴角绽放出的灿烂笑意后,邢欢反而冷静了。就算是江湖儿女,也得遵纪守法,她一直为身为良好公民而自豪着,不能为他触犯刑法,一命赔一命划不来。想着,她转过身子,冷哼,“大师,你的未婚妻不是死了吗?”
他含笑打量了她片刻,分明记得前些天这张脸上的表情还挺生动丰富,眼下,焉焉的,活像是只斗败的蟋蟀。他算不上泛滥的同情心,在这一刻无缘由地沸腾,“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走,叙旧去。”
说着,他不由分说扣紧了她的手腕,抬腿便往茶馆外头走。
任是邢欢用尽了全身力气,都挣不开他的牵制。
“大师,你、你有未婚妻?你不是出家人吗?”
忽地,俩人身后飘来弱弱询问声,悟色蓦地顿住脚步,像被烫到了般立刻甩来邢欢的手,堆着笑脸转身,想起了正事,“哦,施主,是这样的……”
怎样?他揪着眉心,暗自在心里编排出无数谎言,最后又被自己逐一否决掉。早知道遇见这个死女人准没好事,他居然还蠢到主动去招惹她。眼看着到嘴的肥羊就要溜了,他懊恼地闭上眼,溢出沉痛低吟。
剧情急转而下,占尽上风的邢欢多了份闲情,打量起了眼前那个陌生男子。
只淡淡的一眼而已,一股叹服感在邢欢体内油然而生,竟然有人可以把混搭玩成这样!满是书卷气的脸,秀气的眉眼清澈的笑,灼华如桃夭,乍一看似乎有着满腹经纶,张嘴便是诗。可是!他为什么非要穿金戴银,散发出的浓浓铜臭简直让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