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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盎董盎,你眼力好,帮忙看看那个小鬼是不是老铁的儿子?”念修一行人早就赶到了,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正躲在一旁的小山坡上窥睨着下头。谁也没料到,今儿的事会闹那么大,衙门竟然来了那么多人。
难得听见念修那么紧张的口吻,董盎定了定神,看了过去。确实有个小鬼,仿佛正在和县令说着什么,距离太远,他瞧不清对方的脸,可是按照那人的打扮和身形,又好像就是。
他正犹豫着,那边的念修突然站了起来,沉不住气了:“管他是不是,这么欺负个孩子太说不过去了,阿盅把弓给我。”
“你疯了,冲动个什么劲,这样只会让我们也白白赔了命!”见了这样的场面,很难让人不愤恨,可是董错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被董错这么一吼,念修冷静了下来,他皱眉想了会,才道:“董盎你人缘向来好,快驾马车去村子找些壮丁来帮忙。”
董盎用力的点头,没有片刻的耽误,赶紧奔离了。马盅始终注视着下面的动静,眉头越揪越紧,早忘了最初前来是为了什么理由。眼看着,那些工人们就要坐坛子了,他只觉得心头酸极了。
剩下的三人原先是打算等董盎将人带来了再行动的,可看了片刻后,眼前场面开始混乱了,念修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已经被硬塞进坛子里的人,尤为注意那个孩子,他每挥一下手,都能揪起念修的心。
念修几乎已经能确定,那个就是老铁的儿子,他依稀记得那娃才十三四岁,怎么经受得起这样的酷刑。他忍不住了,轰地起身,吼了句:“是男人的就别瞻前顾后,跟我下去,翻了那些坛子,救出几个是几个,要是真搭上了命,也认了。总之,我不能眼睁睁这样看着!”
“我跟你去。”马盅也跟着起身,冲了下去。他不计较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只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想来,有几分血性的人,见了这场面谁能按捺住的。
“喂,等等我!”最后反映过来的人是董盎,他正震撼在入眼的画面中,半晌都没回过神。意识过来后,匆忙的追了上去。
肉肉还在挣扎,隐约她觉得周围静了好多,刚才还沸沸扬扬的扑水声,仿佛少了。她开始觉得全身无力了,心里不住念着病榻上的老爹。记忆来回翻转了很多回,从老爹连夜带她逃来临阳至今,他们的生活里从来没有欢笑,可是肉肉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不能死,若是死了,老爹也活不久。有了这信念,她又奋力的挣扎了起来,怎么也不愿意认了这宿命。黑暗中,肉肉突然感觉到一阵振荡,紧随着夹杂着尘土的空气扑面而来。先前的臭味稍淡去了些,她贪婪的呼吸了一大口。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周围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有一道苍劲的吼声传来:“真的是老铁的儿子!阿盅,先救他!带他离开!”
“好,我在泉边等你们!”马盅不是扭捏的人,自然知道眼前的情势,容不得他思前想后。他挥手用着从衙门偷来的刀,胡乱砍了几个试图阻拦他的官兵,用尽蛮力把肉肉抱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外头冲去。
念修和董盎还在一个个奋力的推翻坛子,工人们也乱了。眼见官兵们都冲上前去抓念修他们,就闹腾开了。远处,隐约传来了喧闹人声,念修看了眼,笑了,知道是董错那小子把人带来了。
县令眼见事情闹得有些不可收拾了,赶紧钻进先前乘坐的轿子逃了。胡大叔说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吃着衙门的饭,虽不能明着帮助众人,暗地里也使了不少劲。
“别打了,快逃吧!”董错见念修用力的拉住一个老人,猜测那大概就是阿盅的岳丈大人。见要救的人都救到了,也无心恋战,得罪了官府,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便招呼大家逃了,还不忘帮念修一块扶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老人,混迹在人群里,往外边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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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坐在蝶泉边的时肉肉,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力,多少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壮小伙,她不甘在人前表现出软弱,只好絮絮叨叨的骂开了。
“见鬼去吧,什么狗屁县令老爷,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哪天我要是飞黄腾达了,非得把他剁成泥,还不够,我要把他全家都抓来坐酱坛子。还坐什么酱坛子,直接扔粪坑里去得了……”
“喂,你是不是该先去洗个澡。”马盅盘错着双手,正靠在树干上,好笑的看着眼前的肉肉。以往只是见过几回面,并没有深交过,这会他才发现,这老铁的儿子还真是逗。
“我也知道啊!”肉肉仰起头,很快脸上的傲气就冲淡了,她扁了扁嘴,模样很是可爱:“可我没衣裳换,大哥你能不能替我去搞套合身的衣裳,千万别去通知我老爹,他要是急坏了身子,我跟你急。”
“嗯,我知道。你先洗吧,洗干净些,别留了味让你老爹多心了。我去给你弄衣裳,一会就放那堆芦苇里,你自己换上就是了。”
“喂。”眼看马盅就要离开了,肉肉匆忙的唤住了他,难得做作了起来:“你……你一会不准偷看,我有怪僻,不喜欢别人看我洗澡。”
马盅觉得好笑,眼神从上到下将她审视了遍,嘟囔了句:“你有的我全有,有什么好看的。”
一直到马盅的身影消失在了肉肉的视线里,她才放松了几分,站起了身子,随意搭了句话,“是呀,可是你有的我没有……”话还没抱怨完,她就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恶臭,下意识的皱起鼻子,赶紧躲去芦苇堆里,脱了衣裳,喜滋滋的跳进了蝶泉里。
以往肉肉洗澡,都是趁夜一个人溜来蝶泉的。她将自己这女儿身瞒得很辛苦,好几回,看见隔壁的姑娘们总是白白净净的,再瞧瞧自己这满身伤痕的身体,她就会觉得心酸。却也从不敢把这情绪表现出来,生怕老爹多心了。
冰凉的泉水顺流而下,自然的冲刷着她的身体,这种沁凉感让肉肉舒服的闭上了眼。最后她索性把头也钻进了泉水里,用力洗着自己的头发,一想起那味道,她就觉得反胃。
“喂,小铁,阿盅让我帮你把衣裳放在这,你要不要我帮忙?”远远的,念修转着手中刚借来的衣裳,瞧见了蝶泉里那道身影,好心的询问了句。
却没料,惹来了一声刺耳拔尖的叫声,这叫声好像屠宰场里濒死的猪,让念修很不适的皱起了眉头。跟着,他扬起了眸,正想埋怨这小鬼几句,话还没出口,整个人反倒僵硬在了原地,没了反映。
“还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扔下衣裳,滚一边去!”肉肉镇定的很快,也不遮掩什么了。反正该看被看了,不该看的也被看了去,她只是转过身,怒气十足的咒了句。
心想自己现在这模样,怎么着都吃亏,等穿好了衣裳再跟他好好计较。
“哦哦……”念修还没回神,傻傻的扔下衣服,他倒红了脸。赶紧转过身,往旁边走去,虽想着不看,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又回了下头,依旧觉得不敢置信。那个总是脏兮兮的小鬼,竟然是个姑娘!
只有十四岁的肉肉,尚还没有姑娘家该有的亭亭玉立,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偏偏念修仔细看了,近在咫尺,瞪大了眼看,肉肉确实还没有姑娘该有的东西,可也没有男人该有的。
念修只是见到了个稚嫩的女孩,披散着发,回眸微嗔的瞪视着他。双颊有些嫣红,发尾正滴着水,有几分那年纪不该有的妩媚。他不敢再多想了,怕自己的心智会跟那个变态马盅差不多了,只好匆忙的窝去一旁,静静的等着她。
“喂,你叫什么?”没多久,肉肉就穿戴整齐出现在了念修面前。身上那条灰漆漆的长褂,掩去了她先前的风情,眼下,活脱脱个俊俏男孩。她正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念修,语气里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余念修。”念修觉得自己像被蛊惑了般,竟傻愣愣的一五一十回答着。很快,他就打了个激灵,不就是看了她身子嘛,干吗像做贼似的。于是,他也站起了身,凭着身高的优势,俯瞰着肉肉:“你呢?”
“时肉肉。”肉肉觉得自己有求于他,也不跋扈了,软下了几分。可转念想起了儿时,蝶泉边那个肆无忌惮笑话她名字的混蛋,她又赶紧改口:“时云龙!”
“云龙?很不错的名字,不过我更喜欢肉肉,呵呵,我请你去吃饭吧,想吃什么?”说不上为什么,念修觉得眼前这女孩让他觉得亲切。
“可以给我老爹带吗?我爱吃肉团子,老爹也爱吃肉团子。”肉肉很快就忘了刚才的尴尬,只是眨了眨眼,一脸央求:“还有,能不能不告诉别人我是女孩,老爹知道了,会生气的。”
“肉团子!哈哈,真是个活宝。”念修忍不住笑了起来,熟络的抚着她依旧湿漉漉的发,动作自然的像和她认识了好久般:“好,我不说。云龙这名字是用来给外人叫的,往后我叫你肉团子吧。走,我们一起买肉团子,看老爹去。”
念修开始庆幸,幸好没让董家兄弟和阿盅跟来,不然肉团子的身子得被多少人看了去。想到这,他扬起了一丝笑意,很淡,却很慑人。肉肉仰头,静静的看着他,她喜欢这个哥哥,因为他喜欢她的名字,没有笑话她,不想以前那个讨厌鬼。
讨厌鬼……肉肉想起了他,想起他带走的那壶蝶泉,不知他还会一直带在身边吗?想起他允诺给她带回来的肉团子,曾经他也说她是活宝,比念修还活宝。多奇妙的际遇,隔了那么久,肉肉终于认识了讨厌鬼口中的“念修”。
第三节那场风波后,临阳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那个从前到处生事的小地痞余念修,因为得罪了县令,救了河道工,被打入了大牢。那会儿,可碎了不少姑娘家的心。
原先肉肉也是无法幸免于难的,是胡大叔好说歹说,县令才放过了她,转而把气全撒在了念修身上。想来,余念修当时也是为民平愤,眼见他受刑,那些得救的河道工耐不住了。尤其是肉肉,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人家,风风火火的鼓动乡民趁夜杀入了衙门,说来也着实好笑。那晚,县令爷正在房里,努力的“做人”,打造小县令,时肉肉和马盅就这么突然从瓦顶上跌进了他房里。
据说当时县令爷只顾着慌忙整理衣衫,就这么被马盅一刀了结了。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呀,没多久,钦差就来查了。之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钦差临走时就让余念修接替了县令,让肉肉做了个小小党长,管理着一百二十五户人家。
这其中发生的事,太过蹊跷,自然就成了临阳百姓茶余饭后的话端。其实说来,肉肉和念修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钦差大人一来,就把他们一干人全缉拿了,可一见肉肉后,他就舒缓了表情和颜悦色了起来。
念修当时还一度以为,这老不正经的钦差是在觊觎肉肉,硬着出头,挨了不少打。后来,钦差把这事胡乱结了,硬是让肉肉做县令,可肉肉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懒散惯了,不愿意扛什么责任,就推荐了念修。
好在,念修为人亲和,待乡民们也好,百姓也就全服了这新县令。两年间,在念修的治理下,临阳比以前更繁荣了。年后初春朝廷征税时,仅仅是肉肉的一百二十五户人家,就上报了良田三百二十亩。
凡事有利弊,临阳是兴盛了,可紧跟着什么怪事都有了。尤其是近来,气氛着实有些奇怪。董错翘着腿,一杯杯的猛灌着凉茶,正坐在酒馆临街的位置,眼神深究着不远处的小贩。忍不住好奇了句:“怎么突然涌进了那么多客商?念修,难怪你最近忙的都不见人影。”
“他哪会为了这些事忙,去年那个采花贼的案子是阿盅替他办的,年后那个传说的‘阴兵索命’案,是云龙歪打正着搞定的。从头到尾,你有见过他这县令忙吗?”董盎好笑的斥了句。
说着,董盎也顺着哥哥的视线望了过去,最近临阳确实奇怪,无端的多了不少外乡人。听说都是些正好途径的客商,可这里不处要道,向来是以耕耘为主的小县。看那些客商的打扮,似乎是来自塞北的。
更奇怪的是,竟然都盛夏天当街卖貂皮。算来他们在这酒馆里也坐了好些时辰了,也没见那些人吆喝,更是没什么生意,可他们一个个还能冥顽的顶着大日头,坚持着。
“我很勤奋。”闻言后,念修整个人趴倒在桌上,眼珠随意转头了圈,连抬头的力气都懒得用上,只随意回了句,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没有时云龙的余念修果然连精神都没了。”看着念修这模样,马盅憋不住想讽他两句。
念修倒也无意争辩,稍稍抬起了些头,问了句:“我们有多久没见到肉团子了?”
“快一个月了。”董盎顺势跟来往相熟的路人打了个招呼,堆在脸上的那些虚假笑容,很快就垮下了,说这话时,看起来也是萎靡不振的。
兴许是都习惯了,自从两年前救了肉肉之后,他们几个就成了形影不离的了。肉肉性子闹,有她在的地方都热闹,只是近来为了老爹的病消沉憔悴了不少,偏偏她又性子犟,不肯让他们插手。
说起老爹的病,一直都是时好时坏的。原先的刘大夫倒也把老爹治好过一阵子,想来应该是没能断了根,总之后来刘大夫死了。临死前,紧攥着肉肉的衣角说“我家四代都是行医的,我走了,就让我儿子治,一定会把老铁治好的”……可惜,小刘大夫太不争气,非但没能治好,反而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我们就没有其他法子帮肉团子了吗?”念修来了些精神,正了正身,问向董错。
“我又不是大夫,临阳的大夫我们差不多都找了个遍了,实在无能为力。”董错答的也认真,他们都知道念修对肉肉是极尽宠爱的,就像待自己的亲弟弟般,所以这时候开不得玩笑。
“咦,不如冲喜吧!”眼见这死气沉沉的气氛,董盎实在受不了,思来想去这也算得上是个法子:“反正云龙也十六岁了,是时候娶媳妇了,他跟安旅不是一直粘在一块吗?不如念修就以哥哥的身份,作主把婚事给操办了,给老爹冲冲喜。”
“说不定真的行得通。”马盅是真正的粗人一个,到了这时候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这安旅和肉肉之间的事,也算得上是段奇妙的缘分。之前俩人虽然是邻居,但也不多话。肉肉以前就时常看见,马盅三天两头往安家跑,跟马盅熟了之后,这才知道他喜欢安旅。
之后的事可把肉肉和念修吓坏了,捉到了采花贼的那晚,大伙在酒馆里喝得烂醉以示庆祝。安旅哭哭啼啼的说是喜欢肉肉,要嫁她做媳妇。马盅气疯了,也是第一次肉肉和阿盅吵架了,整整三个月见面连头都不点。安旅天天缠着肉肉,无奈之下,她只好告诉安旅自己是个姑娘。
好在,马盅也是个爽朗汉子,又长得也算俊,很快便就放开了。安旅是个慰解人意的姑娘,并没有一哭二闹的,知道真相后跟肉肉更无话不谈了。
安旅也不管那些碎嘴的人说些什么,大伙就都认定安旅还是喜欢肉肉,而肉肉也有意接受她了,左右横竖怎么看,她们俩都成了对羡煞人的小两口。
唯独知晓一切的念修,每次都忍不住大呼:“荒唐,荒唐!”
就像此刻,毫无例外的,他依旧是这么吼着,猛拍了下桌子,一脚跨上长凳,一脚稳立在地上,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站了起来。
“你怎么每次都那么激动,该不会是也喜欢安旅?”
“怎么可能,女人多麻烦!”念修本能的反斥了句,就像他曾经跟肉肉说的那样,天下唯一不麻烦的女人,只有他的肉团子。
念修尤记得,那时的肉肉闻言后笑的很开心,肉肉天天都笑的很开心,可是那天的笑容格外诱人,也只有那一瞬间,念修才真把肉肉当女人瞧过。想到这,他抑制不住的轻笑了声,意识到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注视着自己时,他才收敛了些:“我要是喜欢安旅,早跟阿盅抢了,兄弟也不留情面,哪还轮得到肉团子。”
“那你反对什么?”董错还是不愿轻易放过他。
“我们几个都算得上是肉团子的哥哥,我们都还没娶媳妇,他怎么可以先娶了,长幼总得有序……”
念修的声音越说越轻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这个理由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董盎挑眉,顺手搭上马盅的肩,笑看着念修:“掰啊,继续往下掰,我们等着。”
掰!当然只能掰了。念修清楚,总不能说因为肉团子是个女人,她不能娶女人吧。可是他实在掰不出了,只好干笑了几声,妄想能糊弄过去。没料到,对面那三双眼睛灼烈的很,仿佛今儿非得揪出个理由来。
好在有道不请自来的嗓音,突然在念修的身后响起,若换作平常他是懒得理会的,可今天不同,那道声音对他来说就像福音。
“有好消息,有好消息!”
“是四广林呀,嚷嚷什么?”念修转过身,懒懒的扫了眼来人。
四广林就是从前介绍肉肉去胡工头那边的四麻子,后来肉肉说是“麻子麻子”的叫人家,太伤自尊了。就替他改了个名字,叫做四广林,大家也就叫习惯了。
没急着解释,四广林顺手拿起念修的杯子,想灌口凉茶解解暑气、顺顺气,却被念修毫不留情的拍开了。他暗皱了下鼻子,心想每次云龙这么做的时候,念修怎么就还笑呵呵的。撇见那几位爷怒目相视的模样,他也不敢卖关子了:“云龙有事分不开身,让我替他去收这月的赋税,我一大早就去了,路过凌府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突然多了不少人进进出出的,一打听才知道,凌珏尘和他义父昨儿晚上回临阳了!”
“做什么每次都把重点放在最后讲!”
话音刚落,念修就拔腿往外奔了去,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不敢置信,董盎和马盅也立马就跟了去。唯留下向来镇定的董错,虽然也是迫不及待想去确认的,但还不忘斥责四广林句。冲他吼完后,也奔离了。
只剩下四广林傻傻的站着,暗自埋怨:“上回‘阴兵索命’的事,我只说了重点,没交待过程,云龙还不是狠狠把我骂了顿……”喃喃自语的声音,在瞥见桌上那些闲置着的凉茶后,很快就隐没了,他双眼放光,得意的端起茶盅,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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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府的大宅在整个临阳县,算得上是最具规格的,说来谁都不知道凌府主人的来历。只是多年前的某日,有个道士打扮的男子,突然带了一个男婴来到临阳,出手阔绰的买下了这栋原先荒废的宅子。
还请了不少工人重新垒山掘湖,才没多久,就焕然一新了。从前,凌府的宅子里只住了两个人,被下人们唤做“少爷”的凌珏尘,以及被凌珏尘唤作“义父”的俊美道士凌固。
而后,又在凌珏尘八岁的时候,凌固突然带着他离开。一走就是好多年,原先凌府是该荒废的,好在身为儿时玩伴又是好兄弟念修等人,时常来帮着打扫。念修做了县令后,更是请人翻新了回。
念修领着马盅等人一路快跑,满大街的横冲直撞,惹得鸡飞狗跳。总算是到了凌府,近在眼前时,脚步却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
“四广林最好不要胡乱汇报,不然我一会铁定安个罪给他,胡乱治了他。”沉寂了片刻,几人相视了几眼,念修才碎念着,缓缓迈进了凌府。
“珏尘,这些书籍安置在哪?”
“穿过游廊右转就是书房,放那去。”
远远的,交谈声传来,让念修等人始终屏着的呼吸,顿时舒了出来。谁都说不清那种感觉,真的是珏尘!他们都以为这辈子兴许就各行其道了,可是他回来了,终于还是回来了。
可没见到面始终还是放不下心,众人又沉默了,往前走了去。直到饶过照壁,正对上正厅前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念修才真正的笑开了。
凌珏尘也注意到了他们,与身旁义父互看了一眼后,才不敢确信的缓步朝他们走来。
直到近在咫尺时,念修才看清眼前的人,十多年了,彼此的变化都太大。谁都已经不再是当日的小毛孩子了。现在的珏尘,俨然是个俊美翩翩的佳公子。他面容冷峻,眼神里透着几丝疲累,还有淡淡的血丝。一身湖蓝色的长袍,领角镶接处用白丝绣着几点零星的竹叶纹,这套行头,无论是衣裳的用料还是绣工,都极其考究。
“余念修?”凌珏尘试探性的问了声。
就是这么寥寥三字,轻易的就把久违的熟络感唤醒了。马盅他们很快就喧闹开了,像儿时一样的肆无忌惮,念修更是用力的一拳打向珏尘的肩:“死小子,我至今都还等着你给我捎媳妇回来呢。”
“我还以为你忘了回临阳的路了。”董错也忍不住了,当时的他们谁都没料想到,一别就是那么多年。
珏尘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可是眼神却是笑着的,他开口道:“怎么会。我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只是,念修的媳妇怕是没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