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君少优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君少优开口轻笑道:“兹事体大,还望父亲母亲慎重考虑。儿先行告退。”

第5章

一席话,吹皱一池春水。扰的国公夫妇二人心思浮乱。话落,君少优施施然出了大堂,转回后院儿。
月色如银,夜凉如水。满地余晖倾洒,照的整个后花园子分外静谧怡人。
君少优双手负立,抬头仰望天上的满月。夜风徐徐,园内花香浮动,隐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廊檐屋角和远方传来的丝竹之声正在提醒他再一次穿越的事实。
君少优在花园内的凉石上坐了一会儿。直等到三更的梆子敲响,身上寒浸浸的,方才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照例是在满城的报晓鼓中幽幽转醒。起身下床,盥洗已毕,在旁侍立的婢女秋芙拿出一件簇新的藕荷色绸衫替君少优换上。又从托盘中一一拿出玉珏香囊等物,替君少优佩戴好。君少优瞥了一眼新作的衣衫,又看了看腰上成色明显是上佳的玉珏和做工明显变得精致的荷包,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婢女秋芙立刻说道:“这些衣衫是夫人今早派陈妈妈特地送过来的,只说是今年府上的夏例。至于那些个玉珏香囊之物,陈妈妈说是夫人特地从她的嫁妆里挑出些上好的玉珏绸缎,又催促着府里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荷包香囊璎珞。陈妈妈说是夫人的意思——郎君这两日兴许会外出行走,这些东西都是必备的。”
君少优莞尔一笑。这个前身本是国公府里一名不受宠爱的庶子,因身体孱弱,汤药不绝,向少出府。又逢主母苛待,只说吃药花了太多银钱就要在旁的地方找补,所以房中外出的衣衫佩囊以及应有的分利常常都被克扣。往往一两年时间都不曾添置新衣,饶是添置了也不过是寻常衣物,更别提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是上乘的货色。
记得上一世,自己是在平阳公主的诗会上大放异彩,方才能得到这种待遇。那时据他穿越而来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想到今生托了永安王的福,竟然在穿越之初立时换了待遇。
君少优眼眸低垂,看着地上的青石地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穿戴已毕,君少优自觉的坐在梳妆镜前,等待婢女为自己束发。
悄悄打量着身前默然静坐的人,晨光之中,少年肤色如玉,眉眼精致,发如墨色绸缎披在身后,仿佛能淌出墨汁来的光滑柔顺,更衬得他面容白皙细腻,唇色并不是健康人的莹润殷红,反而多了几分苍白,眉宇间还透着两分久病在床的倦怠单薄。眼眸漆黑清亮如寒星,周身隐隐透出两分疏离清冷的气质。竟然比平日里还多出两分风姿卓然。正在为他冠发的秋芙神色恍惚了一下,突然开口笑道:“郎君今日好生俊朗,倘或永安王见了,定然欢喜。”
君少优抬眼,透过昏黄的铜镜看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并不甚清晰的镜面映出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周身透漏出娇嫩天真的清纯气息。君少优感觉到头上不断拢发的一双温柔手,听着少女如黄鹂般婉转的声音,突然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倘使平阳、陈悦兮和另外几个女人是因身份所限,忍受不了他一视同仁的屈辱和外面风言风语的嘲笑以及族中长辈的唆使,才最终下了狠心出手对付他。可是秋芙自幼服侍在他身边,是他们家的家生子。还是他亲手烧掉了秋芙的卖身契,帮她换了良人的户籍,又帮她重修了父母的坟。按理说秋芙身无外物,亦无父母兄弟被人嘲笑之忧…为什么也要背叛自己?
君少优眼中闪过一抹悲凉,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穿越一世,他汲汲营营站稳跟脚,最终竟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联手害死,可见失败至极。如此情形,老天为什么执意要他再次轮回,难道是想看他再次众叛亲离?
心中突然闷闷的好不舒服,君少优下意识捂着胸口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两声。秋芙见状,立刻转身进了外客房,从案几上的暖隔当中取了汤药来,奉至君少优面前,轻声劝道:“郎君,先把药吃了吧。”
黑漆漆的汤药盛在碧玉碗里,散发出浓浓的苦味。君少优有些厌恶的瞥过脸去,沉声说道:“不吃,拿下去。”
“可是郎君——”
“拿下去。”君少优再次重复,沉着脸说道:“我没病,以后不准再拿汤药来。”
有病的是国公府庶子,不是他君少优。被人背叛的也是国公府庶子,不是他君少优。他君少优穿越一世,自问对待家人朋友没有半点儿敷衍异心,为何最终这些人都选择了背叛他。
“你先下去吧。”君少优摆摆手,示意秋芙退下。
秋芙自幼服侍在君少优跟前,知道这位郎君因病痛折磨性子并不是很好,向来也有这种无故发火的时候,也不觉异常,微微欠身退下。并好心叫退了在旁侍立的另两位婢子。霎时间寂静下来的卧房里仅剩君少优一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青铜妆镜前。
时间默默流逝,转眼便过了给国公夫妇早起问安的时间。若是往常,哪怕拖沓了一星半点儿杨黛眉早已派陈妈妈过来询问训斥。如今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竟然没有半点动静。倒是厨房派婆子送了早起的膳食来。躲在外间的秋芙看着已经大亮的天色,不得不再次回屋提醒郎君——哪怕他要使性子不去给夫人请安,也得吃了早膳不是。
秋芙刚要动作,猛然听见院儿外一阵吵嚷之声。秋芙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跟随小丫头们走到院门处,瞧见外头立着气喘吁吁地春樱,忙压下脸上的不快,笑意盈盈的迎上前,拉着春樱的手笑道:“什么风把春樱姐姐吹到咱们院儿里了,赶快进来喝杯茶润润口。”
心里却想着果然,早起郎君耍性子没给夫人请安,这会儿来人训斥了。
却见春樱并没有往日的高高在上,回握住秋芙的手,快速说道:“快,快去叫五郎收拾好了跟我走。永安王来了,国公和夫人正在前堂接待。永安王要见郎君。”
秋芙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脱口问道:“怎么会。就算陛下下了旨意,这会儿也不应该——”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王爷说了,郎君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何况早晚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外道话。”春樱说着,索性越过秋芙往院儿里走。永安王天潢贵胄,手握军权,又是陛下长子,深得陛下器重,可不是现已解甲归家安享富贵的国公能得罪的。他要见郎君,国公和夫人自然不能阻拦。还得巴巴把人早点儿送过去,免得永安王等的不耐烦。
众人簇拥着进了君少优的卧室。却见君少优和衣躺在床榻上,面冲里,又睡过去了。
春樱也晓得这位郎君自幼就缠绵卧榻,向少有精神的时候,也不以为意。连忙走上前去,轻轻推着君少优的肩膀,口内唤道:“郎君,郎君,起身了。有外客约见。”
君少优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推自己,一下一下的,不轻不重,却扰得人睡得不安心。遂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竟是国公夫人屋里的春樱,不觉一愣。
落在后面的秋芙立刻说道:“回郎君的话,永安王过府了。目下正在外堂由国公和夫人陪着。国公叫郎君也收拾收拾,出去见客呢。”
见客个屁,出去接客吧。
君少优暗地里翻了翻白眼,狠狠吐槽道。
不过他也知道,以他目下的身份可没资格置喙君瑞清的话。杨黛眉既然能吩咐春樱亲自给他送话,又如此温言软语,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举动。不论君少优心里乐不乐意,这会儿都应该抱着尊重的态度回复春樱,这叫恭敬长辈。不然的话,冲撞长辈身边得用的人就是跟长辈过不去,就是打长辈的脸,就是鸣枪立马的宣战。就是忤逆。
上辈子君少优不懂这些个后宅猫腻,没少在这上头吃亏。以致后来进了庙堂,还有御史拿着此事弹劾不休,说他不敬嫡母,品性卑劣。几次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乃至新帝行鸟尽弓藏之事,国公府明哲保身,抽身而退,也没有人说国公府的不对,只说他君少优行事轻狂,连族人长辈都看不过眼。
重活一世,君少优就算心里不满,也犯不着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上犯错,授人以柄。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他君少优在势弱之时,从来都不是个给脸不要脸的人。
伸手按了按眉间做出一副实在疲乏的模样,君少优温颜笑道:“原来是春樱姐姐。今儿早起本想去给母亲请安,结果突发了旧疾,疼痛难忍,一时没能过去。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君少优的前身落地时本是个健壮敦实的小郎。聪明伶俐,颇有早慧之象。五岁进学,七岁能诗,京中一时传颂。结果八岁那年染了一场风寒,自此后身子便倒了。这么多年来又不加保养,三不五时的就犯病几回,这当中自然有国公夫人的功劳。春樱乃是国公夫人最信重的大丫鬟,对于此事心知肚明。又拿眼窥着君少优的面容,但见他果然眉宇倦怠,容色苍白,眼睛也熬得红红的,十分不舒服的模样。心知他没说谎,遂开口笑道:“郎君也忒小心了。夫人最是个慈善大度的人,亦知道郎君身体不好,多次免了郎君的请安问候。嘱咐郎君要好生休养,切莫因请安折腾了自己,反而添病。这次自然也不会见怪。”
一席话说的,既把杨黛眉的宽容慈善表露出来,又隐隐指代君少优仗着体弱多病就疏忽礼仪。上辈子君少优听不太懂这种后宅专用上眼药的弯弯绕,没少被人坑。这辈子听懂了,不觉开口笑道:“都说春樱姐姐口齿伶俐,今日果然见识到了。既然如此,也请春樱姐姐帮我向母亲回复一句,就说我身子虚弱不受补,这汤药里的人参可以减下去两分。须知人参肉桂虽然是好东西,但也要看服用的人合适不合适。”
春樱微微色变,开口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给郎君开药方子的可都是宫中的太医,难道他们的医术不高明,不能医治郎君的病症?郎君若是有任何疑问,定要跟奴婢说,奴婢回头就禀明夫人,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太医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更难得的是他们会对症下药,让人十分满意。”君少优淡淡说了一句,起身笑道:“不是说前堂永安王还等着呢。我也不跟春樱姐姐多聊了,免得言语投机忘了时间,反而怠慢了贵客。”
言下之意,国公要你请我去见客。你倒是没完没了啰嗦起来了。
春樱讪讪的住了嘴,满肚子的话都被堵在嗓子口儿。斜睨着当地而立任由秋芙正衫顺发的某人,心中暗自讥讽。
怪道人都说水涨船高,昨儿才下的圣旨,今儿就立刻伶俐聪明起来。
穿戴已毕,君少优在下人的引领下直进了前堂。果然瞧见君瑞清和杨黛眉夫妇正坐在下首谈笑着陪客。上首间坐着一位年及弱冠,形容俊朗,谈笑风生的俊美青年。头戴远游三梁冠,身上穿着祥云福纹五爪坐龙绛纱袍,脚上一双黑色朝靴。虎背蜂腰,鹤势螂形,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正是他上辈子纠缠了十来年的老对头庄麟。
庄麟跪坐于堂前,略有些无聊的应对着国公夫妇的寒暄。目光却时不时打量外头。一眼瞧见门口翩然而立的君少优。身姿卓然,容色昳丽,一身藕荷色夏衫穿在他身上没来由便让人觉得清爽悦目,庄麟眼前一亮。立刻起身笑道:“少优总算来了,本王在此等候多时。”
一言未落,身影已经到了君少优跟前。伸手握住君少优刚刚抱拳正要见礼的双手,亲昵的问道:“少优近日身子可好,本王听闻少优近两日咳疾犯了,遂命人寻了两斤上好的血燕给你带过来。你没事儿煮着吃,听说对身子好。”
君少优面色一黑,只觉一股郁气自心内澎湃而上,忍不住又咳嗽两声。面色被气的潮红,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缩手就要挣脱。庄麟眼明手快的搂住君少优消瘦的肩膀,半拖半压的将人拽到案前坐下,笑眯眯说道:“少优放心,我心只悦你一人。等你嫁入王府之后,自不会因为子嗣之事与你不和。你大可不必因此事介怀,更不必在大婚之前就想着纳妾之事凭空委屈了自己。你不开心,本王亦要心疼的。”
一句话未落,堂上众人勃然变色。
君少优豁然转头看着庄麟,不相信此人竟敢把手伸的这么长。连国公府内深夜密谈都能悉数尽知。
庄麟,什么时候变得恐怖如斯?
君少优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庄麟笑眯眯说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本王已经禀明陛下,今生只要少优陪伴在侧足以。本王相信,少优虽是男子,但心思定然同本王一样。不欲旁些阿猫阿狗夹杂在你我之间,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少优以为然否?”
君少优闻言,悚然而惊,立刻住口不语。
庄麟看着君少优眼中一闪而逝的惶恐无措,意味深长的轻笑出声。双手用力握了握君少优的手,一语双关的道:“圣旨已下,少优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活着我娶你的人,你死了,我娶你的牌位。所以少优放心,这辈子,本王非卿不娶。永远不会让少优孤身一人的。”
所以你也别想着出幺蛾子,本王一定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跑、都、跑、不、掉!
君少优面色铁青,就连君瑞清夫妇都豁然站起,面色不虞的看着自君少优出现便陡然变得死皮赖脸,流里流气的永安王,沉声说道:“正所谓非礼勿言,王爷此举,竟视护国公府于无物,未免太过张狂了吧?”

第6章

“护国公严重了,小婿愧不敢当。”庄麟微微颔首,冲着护国公解释道:“圣旨已下,本王自视与护国公府都为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说话自然无需藏掖。所以本王才会欣喜之下,口无遮拦。还望国公莫要怪罪。”
君瑞清听到庄麟很给面子的解释,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二,语气也没有方才那般疾言厉色。
“事关小女清誉名节,还请王爷慎言。”
“只要国公府之行为不悖礼法规矩,也不曾违背小王意愿,小王自当谨言慎行。”庄麟似笑非笑的瞥了君少优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君少优面无表情,神魂依然沉浸在方才庄麟的一席话中,心中揣测不已。倒是杨黛眉尴尬的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君瑞清已经回请庄麟再次归于席上。庄麟拉着君少优的手想让他陪坐在自己身侧,回过神来的君少优以尊敬长辈不得跪坐于上首为由摇头否决。
庄麟一脸惋惜的看着君少优回到下首跪坐,温颜笑道:“此时正值夏秋交替之节气,白日燥热,夜晚寒凉。少优要保重身体才是。”
君少优强忍着心中腻歪,颔首谢道:“多谢王爷垂问,少优谨记在心…”
庄麟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君少优不再说话。脸上闪过一丝清晰可见的失望,开口问道:“少优不想对我说些什么话?”
君瑞清夫妇敏锐的察觉到庄麟换了自称,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君少优被庄麟死皮赖脸的行为逼的无法,只得开口道:“近日天气莫测,还请王爷多加保养。”
庄麟立时笑眯了眼睛,点头应道:“少优放心,我的身子向来健壮。等你嫁入王府之后,我们一起去终南山打猎。天高气爽,秋风依依,丛林密密,林间飞禽走兽,不可计数。到时我多打几只猎物,野地炊烤,映着山间秋景,端的叫人心旷神怡。”
君少优抬眼望着庄麟口沫悬飞,神采飞扬的模样,只觉心中无力越发严重。
君瑞清尴尬的轻咳两声,打断了庄麟旁若无人的告白。开口笑道:“时候不早,王爷可愿在寒舍用顿便饭?”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庄麟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转头向君少优问道:“我记得少优最喜欢吃过厅羊,这道菜也是国公府上的拿手好菜。不知小王今日可否有幸,品尝一二。”
其实君少优最爱吃的是牛肉,红烧牛肉,糖醋牛排,酱牛肉,牛肉干,火锅涮牛肉…不过大褚律例明文规定,“主自杀马牛者,徒一年”。庄麟身为皇子,护国公身为公侯之家,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以身试法。庄麟就是再想讨好君少优,也不至于做挑唆护国公违反律法的脑残行事。反正没几个月君少优就要嫁入王府为妃,届时让厨子“不小心”多“误杀”几头牛,也不是甚大不了的事儿。
思及此处,庄麟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护国公府准备君少优第二喜欢吃的羊肉——当世名馔,过厅羊。
对于庄麟这种碰上君少优就自称“我”,遇见别人就自称“王”的表达习惯,君瑞清已经不想过问。不动声色地给君少优使了个眼色,君瑞清展颜笑道:“王爷若喜,敢不从命?”
一旁国公夫人杨黛眉也即刻起身,寒暄告退之后赶回厨房亲自吩咐膳食。
君少优在君瑞清的目光胁迫下陪着庄麟一起寒暄热络。只是他早起身子就不舒服,还没吃早饭又被君瑞清叫出来接客,磨磨蹭蹭一个上午的时间,如今饿的有些头昏眼花,自然没心思和庄麟说话。
有道是世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话读来浅薄,其实古今通用。
上辈子庄麟跟君少优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每天除了琢磨君少优会对他使什么诡计,就是琢磨他该对君少优使什么诡计。两人相互琢磨了十来年,甚至还曾招募智囊团专门分析对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这世间除了庄麟之外,再无人比他更了解君少优。反之亦然。
所以当君少优习惯性的皱眉不语,神色平静,借着案几的遮挡用手悄悄揉按胃部的时候,庄麟一眼就看出君少优身体不适,而且饿了。
当即停下口中寒暄,庄麟赧然微笑,冲着君瑞清开口说道:“说来不怕国公笑话。小王今早早起,只等着报晓鼓刚刚敲过,坊门刚刚打开,就不请自到,实在唐突的很。”
按规矩世礼,庄麟想要登门拜访,应当是先下拜帖,等待护国公府的应允,给主家准备待客的时间后,再前来拜访。不过护国公府本就是朝廷新贵,出身于微寒之家,以战功发迹封爵,如今身份上来了,可依然没有那些仕宦大家重规矩礼仪。所以对庄麟的举动也不太在意——当然,就算心里在意,只要君瑞清不傻,肯定不会说出口来。
所以君瑞清便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爽朗笑道:“王爷切莫如此。王爷方才不是说已视国公府上下为一家人,既是自家人,哪有回家还那么多说道的。莫不是王爷见外,才会如此说?”
庄麟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只是…”
庄麟抬眼看着君瑞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微微哂笑,开口道:“小王今儿过来的太早,此时腹中有些饥饿。所以…”
没等庄麟说完,君瑞清恍然大悟,立刻吩咐下人上了些充饥用的精致点心和饼饵。
庄麟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汤,又替君瑞清父子满上。君瑞清颇有些诚惶诚恐,就听庄麟开口笑道:“岳父大人,请。少优,请。”
君瑞清自觉得了很大的面子,笑声越发爽朗得意。看着庄麟的目光也是越发的慈爱,两人你推我让片刻,同时拿起案上的点心饼饵吃起来。君少优跪坐在一旁,心里有些复杂的打量着庄麟。
世人皆道永安王庄麟天潢贵胄,身份尊贵,十二岁跟随外祖父参军,少年扬名,战功赫赫,是第一位也是目下唯一一位凭战功封王的皇子。世人看到永安王在朝堂上顺风得意,看到永安王在战场上杀敌累累,心中每多艳羡嫉妒。甚至还有人在暗中揣测污蔑永安王的战功俱是其外祖父镇国老将军于军中斡旋冒领的。这些猜测之人当中,便有二皇子庄周。上辈子两人因平阳公主的关系极为亲近,庄周多次在人后与他谈论庄麟的不是。且庄麟品性桀骜,极为不逊,且锋芒太露,令朝中世家勋贵之子多为不喜,每每言论置喙。以致君少优在未曾见过庄麟之前,对于其恶感甚多。并因立场站队问题,多次出计献策,帮助庄周将庄麟弄得灰头土脸。
彼时夺嫡正烈,各为其主。君少优仗着自己凭空多出来几百年的见识经验,出手狠辣,四处挑拨,经常弄得庄麟焦头烂额,乃至几次将庄麟的功劳谋夺安排到庄周的身上。成王败寇,君少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直到北匈奴单于病死,新单于即位,护国之战爆发。君少优有幸与庄麟并肩作战,方知道庄麟所有的荣耀成就全都是他自己拿命换来的。在行军之中,庄麟虽不至于跟兵士同吃同住,却也能做到同甘共苦。尤其是敌我相接混战之时,更是奋勇当先,作战勇猛,堪称是所有将士的楷模。
君少优犹记得,在战事最酣之时,庄麟所率一支五千人的兵马与北匈奴军短兵相接,双方浴血厮杀一天一夜,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的君少优都饿的两眼昏花连骑马的力气都没了,庄麟把他怀中仅剩的口粮让出来送与君少优,依然操刀与敌人拼杀斡旋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援军,将敌寇全部剿灭。
一个能在战场中一天一夜不进食还能保持充沛体力的人,怎么会因为早上没吃饭就觉得饥饿难忍,还丢脸的向主人家开口要点心吃。如果这件事情被护国公府传了出去,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京城各家纨绔子弟又有茶余饭后闲聊说嘴的了。要是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庄麟更免不了一顿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