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弯腰扶了一把那花枝,花枝被风吹雨打了一夜,沉甸甸地带着水,春晓急忙道:“奶奶,小心受凉。”便递了帕子过来给季淑擦手。
季淑摇头并未去接,只望着花枝之上发出的一枚枚小小嫩芽,这也算是满园萧瑟中唯一一点亮色,是迎春吧……季淑心想,这一夜打落了不少花苞,这倾斜在地的迎春枝子,仿佛惨遭蹂躏了般。
季淑心中感慨,目光一动瞬间,望见底下一抹偷偷绽放的金黄色,她急忙弯腰抬手一扶,却见在花枝笼罩底下,一朵迎春花儿刚刚盛开,看似单薄的花朵儿,小却倔强地偷偷绽放,带着一派暖洋洋之意。
季淑望着这朵花儿,微微一笑,凝视良久之后,手指一动,探向花朵后头,停了会儿然后退了出来。
旁边的夏知眼尖,道:“是个小粉蝶儿。”
季淑点头,望着手指尖上那朵躲在迎春花下的小蝶,轻声道:“真是生不逢时,你出来的这么早做什么?凄风苦雨的,竟然没有因此丧命。”
春晓说道:“奶奶,这小东西倒也精灵,知道躲在花底下,只不过,这才刚入春,谁知道还有几场风雨的,怕是熬不过。”
季淑望着那在自己手指头上爬来爬去,试着抖动身子的小蝶儿,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它自己的路它自己知道,也得它自己走,是好是歹,是它的命。”季淑说着,便抬起手来,那小蝶在季淑手指头上爬动了几下,终于试着展开柔弱的小小翅膀,忽扇了几下,缓缓地腾空飞起。
晴空之下,小蝶奋力扑扇着翅膀,越飞越远,季淑笑看,说道:“飞吧,能飞多远就飞多远,能飞多高就飞多高,也不枉费你在这人世里来一遭。”
水仙:借水开花自一奇
水仙:借水开花自一奇过了院子,入了回廊,又兜兜转转走了无限的路,眼前才看到又一重院落,有两个小丫头在门口凑着玩儿,见有人来了,就跑了进去。
季淑进了门,遥遥一看,见前方是几间大屋,正中一间门口守着几个丫鬟婆子,见季淑向着这边而来,面上神色各异。
将到门口时候,几人便向季淑行礼,口称:“大奶奶。”有个丫鬟便向里头叫了声,道:“大奶奶来了。”
季淑迈步进了门,却只间布置朴素雅致的厅堂,两边上许多的桌椅板凳,摆列整齐,干干净净,鼻端却嗅到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季淑迈步往里头走,迎面却出来一个圆脸的丫鬟,双眸望着季淑亮晶晶地,行了个礼说道:“大奶奶好。”季淑道:“太太呢?”丫鬟道:“太太从昨两天就病了,至今不能起身,昨晚听人说大奶奶无事,本是要亲去看看的,怎奈实在动不了,方才吃了药才睡下,听闻大奶奶来了,让我跟大奶奶说,暂时先不用来看她,大奶奶也好好地歇息两天,娘儿两个等都好利索了再见也不迟。”
季淑道:“太太是什么病?请了大夫了没有?”丫鬟说道:“请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受了惊吓……又加上前两日替奶奶忧心,如今知道奶奶无事了,心病去了,自然会好得快,大奶奶万万别跟着焦心。”
季淑点头说道:“太太没什么大碍我也就放心了,也罢,我就先回去,等太太好了或者想见我了,就叫个人去说一声。”
丫鬟说道:“大奶奶放心,我会跟太太说的。”
季淑看了一眼前方那垂着的门帘儿,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丫鬟便一直送到门口,季淑才道:“你回去吧,省得太太要找人找不到。”丫鬟说道:“多谢大奶奶,奶奶慢走。”季淑一笑,迈步往外走。
那丫鬟看了季淑两眼,就返身回去,季淑走的慢,隐隐地听到两三言语从身后屋子里传出来,说的是“她来……活活的气死……”之类,虽听不真切,但口吻颇为不善。
春晓跟夏知对视一眼,面色俱有些不好,但见季淑恍若不觉的模样,便也噤声做没听到之状。
季淑走到院落门口时候,迎面忽地来了一位中年文士,身着淡烟灰色锦衣,看样子颇为儒雅之态。,季淑顿足,身后的春晓夏知急忙行礼,道:“老爷!”深深低头。
季淑便知道这位就是上官直的父亲,怪道眉眼里也有些相似,只没上官直那样的“愤青”之态罢了。
季淑叫道:“老爷。”闪身到一边去,让她对这位先生直接口称“父亲”,还是有些难度的。
上官纬看了季淑一眼,道:“你无事了?”季淑点头,道:“是。”上官纬说道:“无事便好,只不过……咳,未免有些元气大伤,在屋里好生养几日,不用急着出来走动。”季淑见他说话平和,倒像是真有几分关心自己,便道:“多谢老爷,我记得了。”上官纬点点头,说道:“太太这几日不太好,我来看看她,你回去歇息罢。”季淑道:“知道了。”
上官纬迈步离开,季淑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走的一板一眼的,径直入内屋去了。
季淑出了院子,自言自语说道:“太太好似不太喜欢我。”
春晓听了,便上前一步,说道:“奶奶,您别往心里去。”季淑说道:“哦?”春晓说道:“太太就是这样,家里头统共也没几个她喜欢的人。”季淑便不再说话。
一行人行经花园,季淑望了一眼先前那垂落地上的花枝,一怔之下,便皱了眉,春晓惯会察言观色,看了看季淑的面色,便喝道:“那李婆子是怎么做事的,这就弄妥当了么?”
原来那李婆子还未走远,正拿了扫帚在清扫落叶,听声音就急忙飞过来,行礼说道:“大奶奶。”
季淑说道:“是你弄的这花枝?”
李婆子点点头,神色颇为不安,虚怯怯道:“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季淑说道:“在其位谋其政,这是你的地方,你就该好好地善待这些花花草草,这些花枝子的花熬过寒冬,就等待初春之日,好痛痛快快绽放几天,她们本挺过了昨晚的风雨,差点就可以盛开了,没想又丧在你手上,你既然不会看花,那就别看了。”地上纷纷嫩嫩地,抖了一地小花苞,并些折断的花枝,七零八落。
这些奴仆做事,惯是会欺上瞒下的,万没想到季淑又能再来看,李婆子无言以对,刚要求饶,季淑转头,对春晓说道:“叫人来把她换走,找个会养花的看院子。”
李婆子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春晓点头,道:“奶奶放心,一定换个会伺弄花儿的人来。”
季淑回到屋内,稍作休息,小丫鬟跟婆子们就在外间,春晓夏知,暮归晚唱却都在屋内,季淑喝了口茶,便说道:“雕花楼祈凤卿,你们谁认得?”
季淑说罢,四个丫鬟神色各异,春晓双眉蹙起,看向季淑,夏知隐隐发呆,暮归身子抖了抖,便低了头,晚唱看一眼暮归,双手绞在一块儿。
季淑笑了笑,说道:“你们四个,算是我最贴身的丫鬟,我问一句话,想能得到诚实无误的回答,别有任何隐瞒,不实之词,倘若有人觉得能够说谎瞒得过我,也可以一试,但最好做好一辈子不会给我发现的准备,倘若给我发现了的话……”
她并没说完,只是徐徐望向四人。
四个丫鬟颇为紧张,春晓第一个试探说道:“奶奶为何忽地又问起那个戏子来?奴婢们在上回腊月初三老太太的寿诞见过……”
夏知说道:“我有些不记得了。”
暮归安静道:“祈凤卿是雕花楼的头牌,惯会做戏的,能扮旦角,也能做小生,我记得上回老太太寿诞,他就唱了三处戏,一本是‘三打白骨精’,另一处是‘西厢记’,我记得老太太夸他演得好,叫人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
夏知这才道:“我记得了,原来是他,他还演了一钞薛刚反唐’,演得是薛刚,却是个武生角儿,扮相极好的。”
晚唱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终于也跟着说道:“祈先生人很好的,我当时给奶奶送暖手炉,走到半路差点绊倒,是他看见了把我搀住了的。”说到这里,小脸上忍不住泛起轻红。
季淑道:“很好,那么……我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回,四个丫头却谁也不敢抢先回答,季淑说道:“关上门来,大家就是自己人,我既然问了,便有开诚布公之意,你们也别有什么忌讳,有什么说什么,难道我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
春晓吞吞吐吐说道:“奶奶跟祈凤卿有什么关系呢?奴婢只记得当时奶奶命奴婢私下多赏了他几两银子……罢了。”
夏知仍旧一脸茫然,暮归说道:“奶奶勿要多心,如今京内些大家小姐,惯喜欢捧些戏子名角的,流言蜚语多了去的,奶奶不过去雕花楼看过祈凤卿几场戏罢了,就编排开了,无非是眼红奶奶的出身比她们好,是以祈凤卿对奶奶也别有不同罢了。”
晚唱便跟着点头,说道:“是是是。”
季淑若有所思,说道:“戏子……我去过几次雕花楼?”
暮归想了想,就看春晓,春晓道:“大概有……前前后后大概也有十几次……”季淑笑道:“怪道光说我,竟去了这么多次。”
春晓说道:“奶奶别管那些眼红心小之人,他们再妒又如何?那么多人捧祈凤卿,也没见祈凤卿把谁送的花儿放在桌儿上,娇贵的跟什么似的!”
季淑捧腮,问道:“送的花儿?”春晓一呆,自知失言,生怕季淑发作,便不肯说。
夏知看看春晓,又看看暮归,暮归便说道:“其实只是一盆水仙花罢了,有什么稀罕的……奴婢听说尚书家的小姐送了条私用的帕子。”
季淑思索了会儿,心中想道:“争风吃醋起来了么?这简直就是古代的追星吧,只不过花季淑已经跟上官直成亲,竟还能公然出面捧角儿,尚书家的小姐?这里的民风倒不是保守的不得了那种。”
季淑想来想去,说道:“我多久没去雕花楼了?几乎忘了。”
春晓说道:“半个多月没去了。”季淑说道:“今儿天气好,想去看看。”
四个丫鬟吓了一跳,春晓迟疑了会儿,说道:“奶奶这就要去?不如还是先好好地歇息些日子。”
季淑道:“不用说了,你同夏知两个出去,准备一番,待会儿就去。”春晓夏知无法,便行了礼出外。
只等两人到了外头,将门掩了,季淑才望向面前的暮归,缓缓说道:“暮归,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暮归见她把春晓夏知支出去,就知道不妥。此刻低着头,沉默了会儿,说道:“奶奶可是想问……那天的事?”
季淑心道:“果然是她。”便说道:“你既然知道,就老老实实给我说个明白。”
旁边的晚唱已经微微颤抖起来,暮归说道:“奴婢没打算瞒着奶奶的,那天奶奶……说要出去一遭,让奴婢跟随,走到中庭忽地下起雨来,奶奶便在檐下躲雨,奴婢回来找伞。”
季淑说道:“继续说。”
暮归说道:“奴婢取了伞回来,却不见了奶奶,奴婢四处找寻,又不敢大声,当时雨越来越大,院子里的人都忙着躲雨去了,奴婢走来走去,终于跑到府后面,在门口发现……”
季淑双眸望着暮归,想从她脸上看出是否有说谎之意,暮归的神色却是极淡,淡淡里头隐隐地只带一丝悲意,说道:“奴婢发现……奶奶倒在门口。”
季淑望见她面带迟疑之色,便即刻说道:“除我之外,你还看到谁人?”
暮归的眼略有些红,却终于说道:“奴婢、奴婢不敢隐瞒,是……是雕花楼的祈凤卿。”
水仙:水沉为骨玉为肌
水仙:水沉为骨玉为肌那天季淑问上官直,她的奸夫是何人,上官直也道是雕花楼的祈凤卿,季淑问他可有凭证,上官直便道:“你当我是空口诬赖于你?那日我赶到之时,祈凤卿就在那里。”
季淑问道:“就算他在,那你又从何知道我们要淫……咳,奔的,我们私下相见不成么?”
上官直便冷笑,道:“祈凤卿亲口承认的,难道还有假?”
季淑沉吟片刻,望着暮归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却是晚唱去报的消息?”暮归伸手拭泪,道:“因当时我跟着奶奶出去,身边带着诸多东西,我生怕别人看到疑心,因此赶紧先回来把东西藏好,为怕我赶不及,就又叫晚唱去看看。”
季淑觉得这个解释可以接受,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是没看到究竟发生何事了?”
暮归道:“奴婢甚是后悔,为何要把奶奶一人留在原地。”说着便声带哽咽。
季淑摇头,便看向晚唱,问道:“是你去跟大爷报信的?”晚唱年纪小些,看似是个活泼的性子,听季淑问,便道:“奶奶既然问了,我不敢瞒,我去跟大爷那边报信时候,大爷已经出去找奶奶了。我跟着跑到后门处,却见大爷发了疯般正在……”
季淑心头一动,问道:“正在如何?”
晚唱身子微微发抖,似乎不忍,却仍说道:“大爷正在……正在对祈先生拳打脚踢,好似要打死祈先生一般。”
季淑皱了皱眉,这个她却没有听上官直说过。等她还想再问之时,上官直已经怒而走了。
季淑问道:“那么后来如何?”
晚唱道:“后来,是雕花楼的人来到,就把祈先生抢着接走了。”
季淑道:“好,此事就此打住,这些话不能再对别人说,知道了吗?”两个丫鬟本以为季淑要追究自家责任,如今见她一副息事宁人之态,便松了口气,也赶紧称是。
片刻春晓夏知两人回来,禀明轿子已经备好,季淑起身出外,一路过院子,不经意往先头花坛处看了眼,却见那本来被弄的横七竖八的花枝竟已经被整理的妥妥当当,迎春花的花枝细长,也不知是何人,巧手将数条枝子小心编在一起,让这些枝子相互支撑,彼此缠绕,搭了很远,像是一道横着的花瀑,若开花之后,必当更加壮观。
季淑赞道:“这新换的人不错。”旁边春晓一脸茫然,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季淑走了片刻,出了二门,往外又行,到了大门,夏知扶着上了小轿,一路向前而去,绕过一座牌楼,向着东大街走了片刻,幸喜不远,就已经到了。
在路上季淑轻轻掀起轿帘往外看,看外头楼阁屋宇鳞次栉比,高低层次,连绵不绝,路上行人衣着鲜明,精神高昂,言语间温文有礼,极少恶形恶相者,且店面繁多,物品丰盛,可见是个安稳盛世。
季淑心头便想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幸好这是个太平盛世,倘若遇上乱世,我又不通武功,岂不是糟了?”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大有“阿Q”精神,不由地在轿内独自一笑。
轿子落定,夏知春晓忙来搀扶,季淑落脚下地,见门口清清静静的,并不像是寻常龙蛇混杂之处,门面右侧竖着一面牌子,写定今日要演的是何戏,季淑对古文字不太精通,却认得其中有个“凤”字,春晓见她打量,便悄声道:“奶奶,方才我听两个过路的人说,今日有祈凤卿的戏。”
季淑点点头,心道:“祈凤卿究竟是何许人也,这边害得花季淑都死了,他倒是好,居然又粉墨登场起来,是强颜欢笑呢,亦或者是在忙不迭的庆祝?”
轿子落定时候,雕花楼里便奔出一人来,季淑放眼看,却见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打扮的体面贵气,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两个玲珑小厮,直出了门,赶到季淑身边儿,低头福了一福,才春风满面笑道:“有好几日不见奶奶了,还当奶奶把我们这楼给忘了。”
季淑说道:“忘是不曾忘的,前几日身子不适,才好了。”
女人亲在前头引路,将季淑领了进去,入了大堂,却见是个极为宽阔的所在,且又富丽堂皇,脚底是水磨的石砖做底,到了里面,却一概用些色彩斑斓的毡子铺成。几十张八仙桌排开,雕花椅子,精美雅致非常,顶上悬挂着走马灯笼,这楼是三层,一楼茶客食客,二楼贵客,三楼是些戏班子里人居住所在。
季淑听着耳畔女人絮絮地,只道:“奶奶今日来的真正好,今日是凤卿的戏码,正是奶奶爱的‘贵妃醉酒’,可真是天意。”
夏知春晓扶着季淑,跟着女人一路上了二楼,却见走廊里头是更为华美精细的毡子铺着,头顶悬着玲珑灯盏,女人向前,渐渐地到了正对着戏台对面的一间雅间。
这雅间前方做成落地窗户之态,栏杆在前面护着,用厚厚的帘子隔开,帘子里头又挂一层水晶帘,摇摇晃晃的。
女人手下的两个丫鬟上前,将帘子打开,放眼看去,正正好对着戏台子,看的一目了然,是个绝佳无二的看戏所在。
季淑笑道:“这地方可真好。”女人笑道:“奶奶前后也来过十几二十次,没一次夸过好的,我还以为奶奶不中意,每次都提心吊胆的,怕哪里做的不合奶奶意思。”
季淑道:“这戏什么时候开场?”女人说道:“整还有一刻钟,我叫人即刻准备……”说着,便微微将声音压低,道,“奶奶要不要先见见凤卿?”,
季淑略一犹豫,女人却会错了意思,忙道:“我忘了,凤卿在开戏之前是不见人的,奶奶且等片刻,等戏唱完了,再与奶奶相见。”
季淑挑了挑眉,道:“也好。”
女人退下去,些丫鬟们便流水般送上细点,果子,剥好的花生,挑出来的松子核桃肉,并一壶上好龙井,盛茶水的杯子描金刻花,精细非常,正适合花季淑的品味。
春晓夏知便站在季淑身侧,其他跟着的婆子小厮自歇一处,此刻因没开戏,故而只打开了一端的帘子,而水晶帘却还密密垂在眼前,季淑看着此情此境,忍不住想到一句:“美人卷珠帘,静坐颦娥眉,但见泪痕出,不知心恨谁。”
耳畔几声锣鼓夹杂喇叭声响,后台处已经有戏班的人在吹吹打打的试音。片刻,底下的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本来清净无什么人的厅堂瞬间爆满,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季淑放眼看去,却见自己这间的旁侧,也渐渐地有了人。
整一刻钟过后,铜锣一声,众人如约好了一般都停了喧哗。夏知春晓上前,把水晶帘子勾起来,这厢小锣鼓也正好跟着敲起来,得得得好像催着上场的韵,而后,万籁俱寂之中,有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帘子打开,先有六个宫女手持宫扇走出,而后,有个盛装打扮一身宫装的绝色丽人,手持一把小小金色折扇,娇若无骨的碎步缓缓而出,端的是绝代之姿,一步一风华,顿时之间,堂下掌声雷动,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季淑盯着那人看,却见那扮相是绝美无可挑剔的,双眸如秋水一般,亮烁烁的,勾人相似,真如那一句“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似娇花照水”,却更是极致风情。
季淑心道:“我对戏曲没什么研究,不过这位真正不错,若是在现代,怕也是个很红的角儿了吧,只不过这分明是个女人,哦……是了,贵妃醉酒,那祈凤卿扮的,大概是唐明皇李隆基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呢?”
心头乱乱想着,眼睛却盯着那戏子,转不开目光,见她婉婉转转地唱了许久,季淑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见台下观众也都痴痴迷迷,如醉了相似,吃东西不敢嚼,喝茶的只端着,不肯喝也不肯放,似怕搅了这般绝妙声音,似怕错过了每个动作,一时之间,静得怕人。
季淑翘首以待,正有些不耐烦时候,却终于盼到有个男声唱了一句,而后帘子一掀,正主儿终于出现,季淑精神一振,却见出现这人,一身戏曲皇帝装,身材高大挺拔,头戴朝天冠,烁烁辉煌,浓墨重彩勾勒的眉眼,俊美英伟,又赫赫威严,季淑心道:“咦,不错……”
那人一出场,正恰恰贵妃有些醉了,腰肢一转,做了个亮相要等待明皇帝,却正在此刻,贵妃双眸抬起,扫了一眼二楼。
登时之间,贵妃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真真歪了出去,堂下众人一片哗然,那唐明皇赶前两步,将贵妃柔软的腰肢一揽,便道:“哎呀爱妃,你真真是醉了,李太白为你所说的‘沉香亭北倚阑干’,朕看,该是沉香亭北倚君王才对呀!”正是那转腔儿拿调子的戏文声音。
连季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贵妃是失误了,可是这唐明皇却很是机灵,竟然不露痕迹的将场面兜了回来,且如此浑然天成毫无纰漏,台下众人轰然叫好,贵妃缓缓起身,亦道:“臣妾……不胜酒力,请陛下恕罪呀!”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向季淑。
季淑扫了贵妃一眼,却只顾望着那英武的唐明皇。接下来,便是唐明皇跟贵妃的调笑场面,两人在台上你来我往,或倚或扶或调笑,郎情妾意,其乐融融,看的季淑都眼热起来,心道:“只可惜李隆基是皇帝,不然的话,两人在民间,倒可以算是一对天生眷侣,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