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百丽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对了,那个洛……”
“洛枳。”男声接了下来。
“哦,是吗,洛枳对吧?洛枳我们两个刚刚一起买了新的手机卡,你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洛枳正忙着揪住被套的一角把棉被往里面塞,头也没回地说,“抱歉,我还没办新号呢,我先记下你的吧。等我一分钟。”
她掏出手机,百丽开始念手机号,她一一输入到手机中。
“把她最后两位的35改成36,就是我的号码。我叫戈壁。”
洛枳诧异地抬起头,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百丽身边的这位绝色,此时他正斜倚着窗台朝自己意味深长地颔首微笑。
比这更震撼的是,一旁的江百丽丝毫不掩饰地冷下脸。
洛枳点点头,扭过身重新找到被角继续塞。
之后的两个星期,百丽几乎没怎么和洛枳讲过话,洛枳则完全响应对方的策略。其间经常能够在超市等地方看到他们两个,她也从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装作看不见,或者在狭路相逢不得不抬头的地方朝百丽潦草地点个头就走,彻底忽略戈壁的存在。
这段时间,奠定了她和百丽两个人基本的相处方式。江百丽不是记仇的人,在两周后轰轰烈烈的学生会纳新期间戈壁遇到真正的“小狐狸精”时,她对洛枳已经完全没有敌意和戒备了,反而自然地将洛枳的沉闷接受为个性使然,不会像之前的同学一样指责她傲慢或者不厌其烦地询问她是不是不开心。
洛枳后来想想,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

“你就吃这么点啊?”百丽打断她的发呆。
洛枳的托盘里只有一碗菊花燕麦粥和一盘清炒芥兰,“我不饿。”她说。
“减肥?不是吧。”戈壁勾起嘴角,语音拖长,语气有点挑逗。洛枳低头礼貌地笑笑没有接茬解释。
“真的胖起来的话你们这帮男生可就不是这态度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前天的校园歌手大赛初赛,你们几个男生把上台的选手挨个笑话了一遍。就你那几个哥们,长得比人家那些个选手寒碜多了,说别人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百丽咬着筷子头,不以为然地说。
“哟,说得好像当时你没参与似的。”戈壁笑,笑得倾国倾城,眼睛却盯着洛枳。
“我……就是觉得把你的哥们都晾着不太好。”
“其实是你怕被我们晾着吧。”
“你没完了是不是!”百丽嘴里还叼着筷子头,脸迅速涨红了,斜眼睛瞪着戈壁。眼看两人又要杠起来,洛枳楞了一下,开始认真地履行她坐在这里的责任,“百丽这是你买的?食堂做的麻辣鸭脖子好吃吗?”
百丽转过来,说,“就剩两块了,你吃吧。我去买杯可乐,你要不要?”
洛枳还没说话她就直接冲出去了。
“这话题岔得可不高明。”戈壁冷笑。
洛枳低头,咬了一口鸭脖子肉最肥厚的内侧弯,不笑也不说话。
“前阵子听说你也感冒了?”她听出戈壁特意强调的那个“也”字。
“哦。”
“现在好了?”
废话真多。她眉头微蹙,抬起头看他。
“你真是挺混蛋的。”她的语气好像在描述鸭脖子太咸了一样平静。
戈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百丽在远处喊,来接我一下,打了三杯拿不住。
他没有动,洛枳放下筷子去接过两杯可乐。百丽径直把手里的一杯先放到了戈壁的前面。
之后的江百丽像是害怕冷场一样不停地讲话,洛枳随着她胡乱地扯几句有的没的,戈壁还是不说话,较劲一般盯着喝粥的洛枳不放。
洛枳吃得很快,没有让他们两个等太久,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收餐盘,百丽走到前面先送走了一些。
“我这是跟你第二次讲话吧,咱俩没仇吧?干嘛老是拿话刺儿我?”戈壁半眯着眼睛,怒火中也有一点点做作。洛枳明明白白地把目光迎上去看他驾轻就熟的笑容和姿态。
她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尽管只是第二次跟他讲话,但她知道,戈壁这种人,最喜欢女生自以为伶牙俐齿地跟他玩个性斗来斗去,所以忍一时风平浪静。
“我没听说百丽和你是闺蜜啊?你倒挺护着她。”对方不依不饶。
我倒听说你的确不识好歹。洛枳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把餐盘往台子上一推,拿出面巾纸擦擦手,冲百丽喊,“喂,我要去趟超市,先走了。”
她忘记系紧外套,推门的瞬间灌了满怀凉风。走了几步,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百丽没穿外套,挽着戈壁的背影在秋风中显得很单薄。洛枳有些悲哀,她印象中仅有几次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不牵手,一直是江百丽挽着戈壁,紧紧地。

一周前,戈壁患感冒,大半夜说想吃热的东西,她就跑到大老远的嘉禾一品去买猪肝菠菜粥和香煎豆皮,打包了揣在怀里带回来送到他的寝室去。而他,却一脸故作关心的表情挑逗地问她的室友,听说你也感冒了,好了吗?
混蛋。洛枳再次摇摇头。
不过,她不会费力不讨好地去告诉百丽这个男人不可靠,趁早分手最好。江百丽过去的一年处理过很多戈壁的烂桃花,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仍然紧紧攥着不心死,她就更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地去考验人家的耐心。
洛枳也许算是旁观者清,但江百丽未必当事者迷——只不过她乐意。
忍耐是一种智慧,江百丽自己说的。

 

 

凭什么甘心

第二天下午,洛枳拿起装着报名表和成绩单复印件的透明文件袋,出门去法学办公楼报名双学位。
沿着小路朝前走,时时小心头上的柿子树,终于到了阳光明媚的开阔地带,马路上来来往往许多的自行车,她听到身边女孩子的惊呼,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男孩子双手都不扶着车把,一手捧着康师傅面桶一手拿叉子,边吃边骑,很悠闲稳健地在洛枳面前匀速前进,那缓慢的速度让洛枳确定他不是来不及吃饭,只是在show off而已。
就这么无意识地追着自行车,抬头的时候发现已经偏离了法学院的方向,走到了东门办公楼门前的小超市。她觉得有点口渴,于是进门去买水。
就那样看见了盛淮南。
洛枳在那一瞬间甚至害怕地抬头看了看假想中的柿子树。
一个很少看见的人忽然在一段时间内频繁地被撞见,她知道,一定是上帝勾勾小指开始惹是生非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上大学一整年,这是第三次看见他,他们抓起了同一瓶午后红茶——其实洛枳是故意去抓的,她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总之还没想明白就伸手了。然而盛淮南只是道了个歉就松手了,顺手抓起另外一瓶。她慌张地微笑说没关系的时候他已经转身朝付款处走去了,她连他道歉的声音都没有听清楚,只是凭逻辑判断那应该是一句对不起。
原来他不认识她。真的不认识。

她高中时候在心中默默揣测了三年,猜想对方是怎么看待她这个人的,毕竟,她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时至今日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的谜底。
自己只是个人名而已。她对着冷柜咧咧嘴,咧不开,然后再咧一下,终于笑了出来。
不过这也许是里程碑式的一天。她第一次跟他打招呼了。就算对着背影。
收银员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手指,她才回过神,赶紧把手里的红茶递出去。
那瓶红茶是她和他有生以来最近距离的接触。可是,完全没有什么“他手指微凉,拂过我手背时有干爽的触觉”等等的经历——大脑空白,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冰红茶在手里拧了半天拧不开,都走到法学院楼前了,左右手掌都通红,右手虎口印上了瓶盖的细密的竖条纹路,但还是没能喝上一口。

在法学院办完手续出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她很喜欢这个时段,阳光灿烂但不耀眼。
正对着楼前的一排自行车发呆,余光感觉到有人看自己。一个女孩子正朝她微笑。女孩戴着金丝框眼睛,两只眼睛因为过分接近而显得有点古怪。身上穿着稍稍发白的牛仔裤和浅紫色的长袖T恤,有点胖,裤子的大腿部分都绷了起来。
洛枳记起她叫郑文瑞。
“发什么呆呢。”郑文瑞开口问。
“没,就是想想……然后我要做点什么。”对方熟络的口吻让她有些诧异。
“吃饭了吗?”
“正要回宿舍收拾一下就去吃。”
“那一起吧。”
洛枳下意识点点头说,好。
她回宿舍,踩在椅子上面把那瓶宁死不屈的冰红茶高高地立在柜子的顶端,然后出门去浴室洗澡,换衣服,前往约定的地点。

洛枳不认识郑文瑞,但是只要是振华高中的学生都记得高三的时候3班那个穿着短袖T恤衫七分裤还有凉鞋出来做课间操的女孩子。
那可是在寒冷的三月天。
所有人都像是得了颈椎病一样扭着头朝着她的方向看。洛枳印象中只知道这个女孩子一直成绩很好,现在P大计算机系读书。对于那一次她的举动,也许是出于尖子生的怪癖吧,她自己也有怪癖。

郑文瑞和自己甚至从来没说过话,这个邀请显得格外诡异。
不过,郑文瑞在烤肉店一落座就轻声问她,“想要喝点酒,你不介意吧”,洛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觉得对方只是随便抓了一个人陪着借酒消愁吧。这样想着,洛枳放松了很多。
郑文瑞不讲话,她也不讲话。偶尔抬起头,看见郑文瑞朝她略带拘谨地笑。
烤肉上桌,啤酒也上来了。于是两个人开始沉默着吃饭,郑文瑞一杯杯地灌酒。
奇怪的安静氛围,直到郑文瑞有点喝多了。
“我曾经很普通。”开篇和这顿饭一样莫名其妙,洛枳连忙从发呆中回过神,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为了接近他,努力学习,我进了全班的前五。可是进前五又怎么样?我估计我都已经被别人笑话死了吧?都快成芙蓉姐姐级别的了。我自己也鄙视自己,变态也好自虐也好,我做过很多特别糗的事情来惩罚自己,左手拿筷子右手拿笔边吃饭边看书,课间休息的时候拿着假冒的瑞士军刀玩空中抛接吓得同桌的女生嗷嗷直叫,在课堂上面大声质疑老师的教学方法把语文老师气得拍桌子就走……完全毁掉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如果曾经有形象的话。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样伤害自己的形象和名誉。”
洛枳一头雾水地看着郑文瑞,她却只是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惨淡地咧嘴笑,没有解释的意思。
“如果变得优秀也没有办法接近,所以不如干脆彻底毁掉一切接近的途径,也许这样就死心了。”郑文瑞嘿嘿笑起来,把杯子里面剩下的酒一口喝掉,继续说。
“但是我还是不死心。都这样了,我还不死心。”
“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那又怎么样?如果你身边有一个这样完美的人,只和你隔着一条走道,每天都能看到他坐得端端正正地看书解题,或者上课的时候偷偷在底下玩NDS,被老师叫起来还是能回答出来所有的问题,他稍稍一动你就能闻到清香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打球回来满头大汗都没有什么异味,你鼓起勇气把纸巾递过去,能听到他特别好听的声音说谢谢,还有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我怎么能不喜欢?是,我丑,我配不上他,可是上天本来就不公平,难道我自己也要死心?我凭什么要喜欢那些不如他的人,就因为比他差的人才跟我比较配?我凭什么要想开点,凭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郑文瑞越说越激动,泪如雨下,较劲一样地死盯着面前的那盘烤肉,绷紧的身体微微颤抖。洛枳本来一开始听到她没头没脑的抒情叙述时一直憋着不敢笑,觉得她活像在演戏。然而听到这里,不觉也有些唏嘘。
是啊,为什么要放弃。老天折磨人就在于它不怀好意地给你展示什么是美好的,然后看着你中意垂涎到瞧不起其他所有,再把它收回,告诉你,别作梦了其实这都跟你没关系。
所以郑文瑞才不放弃的吧。上帝明目张胆地不公平。但凡人保留偏执的权利。
洛枳想着,不自觉也有些苦涩。
洛枳现在已经知道了,郑文瑞说的“他”就是盛淮南。虽然她自始至终没有提起他的名字。
她爱他,但是他不爱她。这是很无聊的话题,而且经久不衰。郑文瑞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他,表白,被拒。后来他有了女朋友,她发誓死心。再后来大学的时候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她又一次鼓起勇气再次表白,又被“很温和的笑容”给拒绝了。
洛枳所做的事情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微笑或者叹气,配以摇头点头等等动作,还有关切安静的眼神。
郑文瑞说,暗恋太痛苦,当得知他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她让全校师生看着自己穿得很清凉地做间操,这样被嘲笑,让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自虐很快乐。
那是她高中最后一次犯傻。
但不是今生最后一次。
她说,本来以为忘记了,放下了,可是大学还是不自觉地认真研究了他深爱的女孩子的特点,把自己塑造成了了一个活泼泼辣的女孩。
“我没有什么理想。家里对我其实也没什么期望,期望都在我弟弟身上,我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家里面都当成意外惊喜。我身边的人,包括父母和弟弟,都是那么平庸的人,会为鸡蛋涨价和邻居家的家事絮叨碎嘴大半天的那种。我看见他们就想躲得远远的。但是,他是我生命中遇到的最美好的人,跟我上高中之前的生活里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很多人劝我放弃,让我适可而止,可是我放不下啊,我就是喜欢啊,我凭什么要放手啊,我凭什么。他们又凭什么笑话我?”
洛枳哭笑不得,却在心里泛起一种很温柔的情绪,这个怪女孩好像不懂得赢得他人好感的策略,可是她却不愿意嘲笑对方的愚蠢招数。
姐妹淘经常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商量怎样帮助闺密拴住或者耍弄一个男孩子的心,然而洛枳更欣赏这个孤军奋战的蠢孩子。心怀孤勇,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当然她必须承认,喜欢看悲情英雄,不能说没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的阴暗心理作祟。
后来郑文瑞彻底醉了,不再间或说些遮遮掩掩的、诸如“其实我醒悟了,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他了”等等挽回面子的话,也不再看她,而是伏在桌子上面小声地呜咽。洛枳终于长出一口气,把目光移向右侧的玻璃,表情放松而冷漠。北京秋天的晚上还是很凉的,烤肉店里面很热,窗子上面就结起了水汽。
洛枳试探性地拿起了一杯酒,一口灌下。
大家都是不被爱的人,自己没那么彪悍勇敢,只能喝酒略表敬意。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对于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来说,他们的存在简直是一种讽刺。
比如盛淮南。

“对了,你跟他前女友,是同班同学吧?”
洛枳以为对面的人已经睡死了,刚刚的一句话吓了她一大跳。
“是的。”
“关系好吗?”
“不熟。”
“那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
郑文瑞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骗子。”

 

 

我最希望看到的

洛枳没有说话,快速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渐渐冷下来,对面的郑文瑞仍然保持着用侧脸贴着桌面的姿势,咯咯咯笑个不停。
“骗子。”她又说。
洛枳皱了眉,立刻转过身叫老板娘结账。郑文瑞突然大声地说,“她不配!骗子!”
扬在半空招呼老板娘的手缩了一下。她?反正不是说我——洛枳心里舒服了一点,但仍然担心郑文瑞胡闹起来吸引众人目光,还是接着喊服务员结账,偏偏此刻生意好得很,没有人理她。
“都是装的,都是装的。”
“你冲我喊也没用。”洛枳忍不住想告诉她收敛一点。
“她要回来,她后悔了。我昨天才知道的,她后悔了。”郑文瑞的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洛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们两个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她”回来了。所以摆在郑文瑞面前原本就渺茫的希望就直接转成了绝望。
洛枳本想告诉郑文瑞“她回不回来,你喜欢的人都拒绝了你,这原本就是两码事”,不过最终收住了口。刚才郑文瑞哭诉了半天,就是忿恨别人总是劝她知难而退趁早放弃,自己怎么还要往枪口上撞。
洛枳的沉默不语却引来郑文瑞不依不饶地用通红的眼珠紧盯着她,说,“你怎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
“我不信。骗子。”
洛枳终于承认自己今天答应跟她吃饭简直是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情。
“说,你告诉我,我知道你不是没有想法的,你不喜欢他吗?他那么好。”
“所以我应该喜欢?”
“你不喜欢他吗?”
洛枳微微有些晕眩,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清清楚楚地问她,是不是喜欢盛淮南。然而问话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喝醉了的偏执狂,还在闹哄哄的充满油烟味道的烤肉店里,真是煞透了风景。
她自然是不会回答的。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是谁?”——反正郑文瑞一直遮遮掩掩没有说自己单恋的是谁,干脆将对方一军然后赶紧结账撤退。
但是她猛地把那个问句咬紧吞进肚子。
刚刚,郑文瑞问她是不是他前女友的同班同学,她毫不迟疑地给了肯定的答复,显然等于承认了自己通过郑文瑞的描述猜得出她暗恋的对象。这会儿要是再装傻,恐怕没可能了。
失算了。
洛枳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看着对面那个红着眼睛等答案的女生,霎时觉得背脊发寒。
这个人真的醉了吗?
“你喜欢他的吧?”郑文瑞仍然咬紧不放。
洛枳的手机在千钧一发之际响了起来,她一颗心落回胸膛里,连屏幕都没看就接起来。
是百丽,忘记带钥匙,楼长又不在没办法借备用钥匙,所以希望洛枳快些回宿舍。
洛枳抓住机会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对面的人又瘫倒在桌子上了,刚才的那个话题就此不了了之。
结账的时候郑文瑞仍然没有醒。洛枳交了钱,把她叫醒,连拖带拽地弄出了餐厅。靠在自己身上的郑文瑞一身酒气,絮絮叨叨地低声说着什么,身体又重的不得了,洛枳斜斜歪歪地朝前艰难地走着,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了家。
“你自己能上楼吧?”她记得计算机学院的女生宿舍楼跟自己的宿舍楼挨着,所以直接把郑文瑞带到门口。
“恩。”郑文瑞又开始咯咯咯地笑。一个小时前那笑声听起来像母鸡,现在听起来却像巫婆。
“那就这样吧,快上楼吧,再见。”
“洛枳……”郑文瑞靠在大门上半眯着眼睛叫她。
“怎么?”
“我不会让她第二次得逞的。不止是她,任何人都不会得逞的。”
洛枳没说话,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太厌恶。
“我知道你觉得我卑鄙。嘿嘿,反正大家都是骗子,其实谁也不比谁高尚。但是你要是以为我是为了让他爱上我才去阻挠他们俩的,呵呵呵,那你就错了。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了,就是世界上只剩我一个女人,他也宁肯变成GAY都不会喜欢我,”郑文瑞笑着,眼睛有一刹那亮晶晶的,转瞬又暗下去,“不过,我所希望的,并不是他喜欢上我,而是——”
她刷了门卡,推开了半扇门。
“我最希望看到的是,他谁也喜欢不上。”
门在洛枳眼前吧嗒一声上锁。她目送郑文瑞斜斜歪歪的身子消失在门厅的转弯处。
郑文瑞居然有这样恐怖的一个愿望呵,她想。
在嫉妒的人眼中,幸福不在于得到,而在于别人得不到。

洛枳匆匆赶回宿舍,百丽正在门口等她。
“你一身烤肉味。”
洛枳点点头,掏出钥匙开门。百丽进屋的时候顺手放在她桌子上一封信。
这是她的几个好习惯之一,她喜欢写信和明信片,所以每次看公共信箱的时候都会把洛枳的那份也带上来,虽然洛枳基本没有收到过什么信件,大多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网上书城或者购物中心的商品推荐。
没有寄信人地址。收信人一栏字写得很好看。
只可能是丁水婧。她要么在画室里面,要么在课堂上题海里,很少有机会上网,自然会写信——虽然洛枳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发短信。她知道,大多数的信件不过就是丁水婧上课时候趴在桌子上的涂鸦,她也许觉得寂寞,也许只是打发时间。信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话题,时长时短。
“知道吗,今天老师居然把你地理笔记的区域国土整治部分印了下来发给我们。真是漠视知识版权的人啊。”
只有一句。
邮票便宜也不能这样啊。洛枳苦笑。
丁水婧在南方著名的Z大国际政治学院念到大一下学期的时候,突然决定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而且要考美术类特长生。这个决定几乎震动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