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之!救我——”韦彦翻身抱住了小书生,没头没脑地朝他身上挤。
元曜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韦彦像八爪章鱼一样抱着自己,他紧闭双眼,一脸恐惧,似乎在做噩梦。
“丹阳,天亮了,你快醒醒啦!”元曜用力挣扎,想摇醒韦彦。
韦彦猛地醒了过来,才发现只是做梦。他松开元曜,翻身坐起,拍胸定魂。
“原来是一场噩梦,吓死了!”
“丹阳,你梦见什么了?怎么这般恐惧?”
韦彦惊恐地道:“我梦见窗外的桑树越长越大,化作一个巨妖,盘踞在长安城上空吞噬众人!我拼命地跑,桑妖却来捉我吃,我四处躲藏,险象环生。眼见轩之你跑在我前面,我急忙朝你跑去,求你救命。”
元曜笑道:“丹阳,你是睡糊涂了,哪怕是在梦里,遇到这种事情你也应该去找白姬求救,拉扯小生也没什么用。”
一听到白姬两个字,韦彦气呼呼地道:“快不要提白姬!在梦里,她正坐在城墙上给桑妖指路,指挥着桑妖捉我吃呢!一想起来,我就恨得牙痒痒。”
“噗!”元曜忍不住笑道:“原来在丹阳心里,白姬竟是这样的恶人。不过,只是梦而已,丹阳不必当真,白姬其实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轩之千万不要被那个女人的外表迷惑,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韦彦气呼呼地道。
元曜、韦彦起床洗漱,吃早饭。吃完早饭,元曜惦记着生病的离奴,向韦彦告辞。
韦彦也没有虚留,只道:“轩之,白姬一旦回缥缈阁,务必请她立刻来一趟。如果白姬三天后还没回来,务必让那黑猫来我府上镇宅。”
“行。丹阳放心,如果白姬未归,小生一定劝离奴老弟来看看这桑妖是怎么一回事。”
白雪皑皑,桑叶幽幽,猩红的桑葚落了一地,仿佛白纸上溅满了血滴。
元曜路过帝女桑时,又想起了昨夜的梦,他忍不住抬头望向桑树,道:“桑乐公主,你到底有什么怨气,非要扰乱长安城呢?”
“啊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啸从帝女桑中传来,响彻韦府上空,撕心裂肺,如怒如狂。
元曜吓得瑟瑟发抖。
雪地上的桑葚一颗颗骤然裂开,汁液四溅,汇聚成一片鲜红的血海。
元曜十分恐惧,不敢逗留,拔腿跑了。
作者有话说:某绾:大力虎摸。明天继续。。。


第六章 玄武
西市,缥缈阁。
元曜回到缥缈阁时,大厅里、里间中并没有离奴的踪影,他十分疑惑,不知道离奴跑去了哪里。
离奴老弟还在中暑,它拖着病体能跑去哪里?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元曜来到青玉案边坐下,他心中担忧,瑞炭燃烧的暖气也烤得他心烦舌燥。青玉案上的茶杯里没有茶水,他只好起身,去厨房烧些水喝。
元曜走在廊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后院之中一片银装素裹,积雪皑皑。
元曜裹紧了衣服,踏着积雪往厨房走去。
积雪十分厚实,踏着咯吱咯吱作响,元曜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不知不觉竟踢到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元曜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冻僵的黑猫。
那黑猫几乎冻成冰雕,它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剩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还在转。
“离奴老弟,你在作什么妖?!”元曜不由得惊吼道。
黑猫说不出话来,只滴溜溜地转眼珠。
元曜顾不得去泡茶,一把捞起黑猫,往里间狂奔而去。
元曜把黑猫冰雕放在燃烧的瑞炭旁边,冰雪逐渐融化成水,黑猫哆嗦着恢复了柔软。
“妈呀,好冷呀。”黑猫颤抖着贴在了铜炉上。
元曜拿了一块毛巾,给黑猫擦毛。
“离奴老弟,你怎么在后院冻僵了?”
黑猫生气地道:“都是书呆子你害的!”
元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小生怎么害你了?”
黑猫道:“你一去不回来,害得爷以为你被那桑妖吃掉了!爷本想去韦府找你,可又没有力气,只好喝了那难喝的药,跑去雪地里蹲着降温,指望着快点恢复体力。谁知,那药一喝了就犯困,爷在雪地里睡着了,一晚上过去,就冻僵了。阿嚏!”
元曜心中一暖,道:“离奴老弟,想不到你竟因为担心小生而喝了苦药,还冻了一晚上……”
黑猫道:“爷才没有担心你,只是怕你被那桑妖吃掉了,等主人回来没法跟她交代!阿嚏!”
元曜哭道:“不管怎么样,你为了小生吃苦,小生很感动。”
黑猫想要反驳,却涕泪横流。
“阿嚏!书呆子,好冷啊……”
“离奴老弟,你恐怕受凉得风寒之症了。”
“阿嚏?!书呆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张大夫啊!”
“好的!”元曜顾不得加衣服,飞跑出去了。
“阿嚏!暑热完了得风寒,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喵!”
傍晚时分,元曜坐在里间的火炉边煎药,烟雾从药壶之中溢出,整个缥缈阁回荡着一股幽缈的药香。
离奴蜷在被子里睡着了,呼吸之中,鼻涕起泡。
元曜给离奴请大夫、抓药、熬药,忙碌了一下午,都忘了去买毕罗作晚饭。
因为心思忧虑,元曜倒也不饿,一心照顾离奴。
药香氤氲,满屋暖春。
随着离奴鼾声的节奏,它的鼻涕泡泡一会儿鼓起,一会儿破开,十分有规律。
元曜看着看着,不由得困了,伏在青玉案上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了武德年间的长安城。
盛夏时节,桑叶森森。
凌霄庵内,桑乐静静地站在一棵桑树下,她身穿一袭烟波绿华服,戴着半透明幕篱。
一名女尼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夫人。”
“全安师太。”
桑乐见四下无人,从衣袖中拿出一根铁鋄金信筒,递给全安。
全安接过,顺势放入衣袖之中。
“杨文干已被秦王收买,这次太子去豳州务必提防他。”桑乐的声音如风一般轻柔。
“是。”全安望着大雄宝殿的方向,低声道。
桑乐转身就走。
全安叫住了她,道:“夫人,您身为秦王的妃嫔,为什么要为太子谋事?”
桑乐回过头来,灿然一笑,道:“当然是为了荣华富贵。太子毕竟是太子,秦王不过是区区秦王,将来太子登基之日,可不要忘了许我的荣华富贵。”
全安松了一口气,安心地笑了,眼神却鄙夷。
“太子定然不会忘记夫人的恩德。”
桑乐笑了笑,转身而去,如一片飘飞的桑叶。
桑乐带着婢女出了凌霄庵,准备乘马车回城,却见山门外的香客之中起了一阵骚乱。原来,是一对带着老母亲来拜佛进香的兄弟发生矛盾打起来了。
兄弟俩仿佛仇人一般打成了一团,哥哥一拳打肿了弟弟的眼睛,弟弟一脚踢伤了哥哥的腰,老母亲在旁边哭着呵斥,兄弟俩却仿若未闻,仍旧扭打不止。旁人怕被误伤,只敢远远地劝几句。
护送桑乐来上香的卫兵怕引起骚乱,请示道:“夫人,要制止吗?”
桑乐一边踏上马车,一边道:“不必,回府。”
“是。”卫兵得令,整队开路。
桑乐坐在马车里,从车帘的缝隙望着不远处那一对打成了一团,仿若仇敌的兄弟。
桑乐笑了,眼神里燃起仇恨的烈焰。
“打得还不够激烈,真想给他们兄弟俩递一把刀。”
马车平稳地驶往秦王府,桑乐在马车之中陷入了沉思。
秦王府。
桑乐一回到秦王府,刚坐下喝了一口茶水,秦王妃便过来看她了。
看见一身藕荷色长裙的秦王妃,桑乐凌厉的眼神顿时温柔了许多,她起身行礼道:“长孙姐姐,你怎么来了?”
秦王妃笑道:“桑乐,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孙药王(1)吗?”
桑乐想了想,道:“就是那位请了很多次,总是请不来的神医吗?”
秦王妃笑道:“今天居然请到了,可惜你不在,我便替你要了一副安神入眠的逍遥本草方。你总是睡不好,我很担心。”
桑乐心中一暖,道:“我不要紧。倒是姐姐你的病还好吗?孙药王怎么说?”
秦王妃笑道:“我这气疾是从小就有的老毛病了,生了承乾之后,加重了一些。气疾根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好好休养。”
一听秦王妃的病无法根治,桑乐顿时眼中阴霾密布,神不守舍。
秦王妃拉住桑乐的手,笑道:“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倒是你,你也该有子嗣了,你定期去凌霄庵求子,好像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多去几个寺庙拜一拜?”
桑乐默不作声。
秦王妃道:“我希望你有孩子不为别的,只希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放下仇恨,放过自己,活得快乐一些。”
桑乐垂头道:“是,都听长孙姐姐的。”
秦王妃笑道:“我们都叫观音奴,有着莫名的缘分,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亲切。相伴这些年,我早已把你当作亲人看待。桑乐,我希望你快快乐乐。”
秦王妃走后,桑乐翻出一个大木箱子,木箱子里放着一只陈旧的酒囊。桑乐拿出今天在凌霄庵里求来的佛牌,佛牌上刻着“安泰”二字,她虔诚地把佛牌挂在酒囊上。
“哐荡荡——”酒囊上已经挂了一堆安泰佛牌了。——每次,桑乐去凌霄庵,除了出卖秦王给太子,就是给秦王妃求安泰了。
“长孙姐姐,只有复仇,我才能快乐。”桑乐喃喃道。
武德九年,这一年极为动荡,太子与秦王两股势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六月初四,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一夕之间,乾坤扭转,血溅玄武门。
事后,秦王李世民被立为皇太子,他诛杀李建成、李元吉诸子,血洗其党羽幕僚,一时之间,长安动荡,血流成河。
玄武门事件之后,秦王府变成了太子府,桑乐心中十分惊恐,而惊恐之中也有着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她没有料到这场兄弟之争会如此惨烈,而结局是秦王赢了太子。
看见窃国仇人父子反目,兄弟相残,桑乐的仇恨得到了一丝抚慰。可是,仇恨得以抚慰之余,她的内心也充满了恐惧。她多次给前太子通风报信,出卖秦王。现在,秦王正清肃前太子党羽,如果东窗事发,她就没命了。没命了,就无法继续报仇血恨了。
听见仆人来禀报,凌霄庵的全安师太求见她这个消息时,桑乐心知大事不妙,她强自镇定地接待了全安。
全安一脸颓然,布衣染尘。
桑乐屏退婢女,亲自给全安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全安师太,请用茶。”
全安喝了一口茶,道:“夫人,东窗事发,祸在旦夕,太子府的幕僚尽皆入狱,迟早会查到凌霄庵。夫人如今得势,还请夫人想办法保全凌霄庵。”
桑乐笑道:“师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查不查凌霄庵,与我何干?”
全安师太一愣,冷笑道:“原来夫人想撇清干系。您别忘了,你可是出卖过秦王的。如果贫尼不能保全,你也休想善终。”
桑乐笑道:“当年为了行事隐秘,知道我的人,除了前太子,就是你了。如今,前太子已经死了,不会说话了。”
全安师太冷笑道:“可贫尼还会说话。”
桑乐冷冷一笑,道:“不,你也马上就不会说话了。”
全安师太一惊,继而腹疼如绞,她痛苦地跌倒在地上。
“茶里……有毒……”全安愤怒不甘地望着桑乐,浑身抽搐,七孔流血而亡。
桑乐望着全安的尸体,嘴角的冷笑消失,眼中逐渐布满了恐慌。毒死全安,虽然封住了她的嘴,可是太子府上下人多眼杂,这尸体又能瞒过谁?一旦追查起为何凌霄庵的女尼被她毒死,她背叛秦王的事情还是会被翻出来,秦王对玄武门相关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桑乐颓然跌坐在全安的尸体旁边,心中恐惧万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桑乐,听说凌霄庵的全安师太来了,我正好有一些《长阿含经》里的佛理读不明白,来请师太释意。”
太子妃带着贴身婢女阿元走进来,桑乐神色惊恐地跌坐在地,全安静静地躺在一边,死状狰狞,七孔流血。
太子妃、阿元大惊失色。
注释:(1)孙药王:孙思邈。孙思邈,唐朝著名的医药学家,著有《千金方》,被称为“药王”。


第七章 玉玺
阿元正要惊呼叫人,太子妃制止了她。
太子妃强自镇定,她望着桑乐,眼神悲哀。
“桑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乐抬头,迎向太子妃的目光,目光由惊恐逐渐变得平静。
桑乐悲伤地道:“长孙姐姐,我今后不能再陪伴你了。往后的日子,你多保重,你的气疾乃是肝气抑郁所致,一定要静心养息,不可操劳过度。以如今之局势,你很快会成为一国之后,当皇后之后,要操劳耗心的事情就更多了。你不要太过操劳,耗损自身,万事皆以保养为重。”
太子妃颤声道:“桑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桑乐平静地道:“姐姐,我要死了。秦王诛尽太子逆党,他不会饶了我的。我并不怕死,我唯一放不下的事情,是仇恨。我唯一放不下的人,是你。”
太子妃听到“逆党”“仇恨”,想了一下如今的局势,望了一眼全安的尸体,聪明如她,心中已明了几分。
“桑乐,你好糊涂!”
桑乐流泪,道:“姐姐,我比谁都清醒,我从未忘记过仇恨。你总是让我忘掉,可我忘不掉,你总是叫我放下,可我放不下。我马上就要死了,也许仇恨能放下了。”
太子妃望着桑乐,眼神悲悯。
“阿元,你身形跟全安师太差不多,你换上全安师太的衣服,蒙面出府。”
桑乐一惊,道:“姐姐,你要干什么?”
太子妃咬牙道:“救你。”
桑乐道:“姐姐,你不必为我涉险。我也不想你为我涉险。”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道:“明知你做了错事,可我却没法不救你。相伴多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去死。”
“姐姐……”桑乐泣不成声。
太子妃命阿元换下全安的衣服,蒙面出府,让府中的人以为全安已经离开了。太子妃和桑乐一起隐藏全安的尸体,等待之后寻时机秘密处理。
桑乐的房间里没有可以藏尸体的隐秘地方,只有一口大木箱子,看上去可以装尸体。
桑乐打开大箱子,里面放着一只陈旧的酒囊和一堆“安泰”佛牌。
太子妃看见酒囊和一堆佛牌,不由得动容。
“这个装羊乳的酒囊,你还留着?”
“是的。”桑乐答道。这个酒囊是她煎熬在仇恨地狱之中的救赎,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太子妃抚摸着一张张安泰佛牌,道:“桑乐,你去凌霄庵,求的不是子嗣,而是安泰?”
“是的,这是为姐姐求的安泰。你的身体不好,气疾频发,我很担心。”
太子妃动容,流下了眼泪,道:“桑乐,太子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他也是你的夫君,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之前遭遇过什么痛苦,心中有多大的怨怒,山河已变,逝者已矣。你再执着,逝去的也回不来了,沉沦于仇恨,只能让你痛苦。桑乐,放下仇恨,过新的人生吧。桑乐,你要快乐,好不好?”
桑乐泪流满面,茫然点头。放下仇恨,她真的能放下吗?这次本来在劫难逃,多亏她怜惜她,出手相救,她给了她重生的一命,为了她,要不要努力遗忘,放下仇恨,过新的人生?
桑乐望着大箱子里死去的全安,仿佛看见那是自己的尸体。她已死了一次,是该放下执念,努力忘却了。
一阵夜风吹来,檐铃叮当作响。
元曜一下子醒了过来,心中怅然若失。
这一觉睡了几个时辰,已经是半夜了,青玉案上残灯如豆,千山飞雪屏风上孤影伶仃。
小黑猫睡得昏沉,元曜过去给它盖上了它踢开的被子。
一天没吃东西,元曜肚子很饿,可是下午忙着给离奴请大夫、抓药、熬药,忘了买吃食。
去厨房里看看还有没有吃剩下的胡饼吧。
元曜裹紧了衣衫,走到了后院。
大雪已经停了,天上挂着一轮孤月,清晖如镜。
元曜忍不住驻足在廊檐下,望着天上的圆月,陷入了思绪万千。
春去秋来,流年飞逝,人世间朝代更迭,这轮月却一直不变,一直冷眼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不知道,这轮月有没有看见过他梦里的情形,有没有将清辉洒在隋亡时风雨飘摇的江都,和武德九年血流成河的玄武门?它有没有看见那位亡国公主一生的眼泪与怨恨?
元曜叹了一口气,心中哀伤。此时此刻,白姬又在哪里?她是否也在云梦泽的某处,与他一样孤独地望着这一轮明月?他很想念白姬,没有她在的日子,总觉得孤独,每日里形单影只,连嘈杂的西市似乎都冷冷清清。
元曜心中伤感,不由得泪流满面。
“呀,轩之,你怎么深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后院对着月亮哭?”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道白影从院墙上翻下来,踏着积雪朝元曜走来。
元曜的眼泪凝固在了眼里。
白姬披着白鹤纹大氅,一身风尘仆仆,她的发鬓上尚有赶路的霜雪。她站在元曜面前,笑眯眯地望着他,眼中有星辰。
“白姬,你终于回来了!”
意识到不是做梦,白姬真的回来了,元曜高兴得流泪。
白姬将大氅脱下,抖去霜雪,笑道:“原来,轩之半夜对着月亮哭,是在想我。”
元曜擦了一把眼泪,道:“小生才没有想你!不过你回来了,小生真的很高兴。”
白姬将一包枯荷包裹的热乎东西扔给元曜,笑道:“一路急着回来,错过了晚饭,刚才在城外遇见几只兔荪在雪地里烤栗子,闻着很香,就向它们讨了一些。啊,肚子好饿,你叫离奴起床给我做些吃的。”
元曜哭丧着脸道:“离奴老弟恐怕起不来,它病得厉害,喝完药睡着了。”
“什么病?”
“中暑了,然后又风寒了。”
“……”
缥缈阁,里间。
元曜在厨房里没有找到吃的,就取了一坛屠苏酒,倒入青瓷酒壶,在墙角的药炉上温着。他打开枯荷叶,烤栗子还带着暖气,甜香四溢。青玉案上的三足绞釉盘里,还有几块吃剩的梅花糕,正好和烤栗子一起佐酒。
夜深之际,肚饿无食,只能以此充饥了。
白姬换了一身月色水纹长裙,绾着蓬松的倭堕髻,袅袅走下楼来。
离奴睡得很沉,白姬、元曜没有吵醒它,坐在灯下喝酒,闲聊。
元曜斟了一杯温酒,递给白姬。
白姬接过,望着元曜,笑道:“感觉有三十多年没见到轩之了。”
元曜奇道:“白姬,你也就出去十余日,怎么会生出如此感慨?”
白姬摇头晃脑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余日不见,不就三十多年了吗?”
元曜一愣,继而脸红,道:“快不要乱说,这句话是说情人之间的思念,不可乱用,不符合圣人的教诲。”
白姬挠头,道:“哦。可是,我确实很想念轩之,所以一到云梦泽,知道找玉璧无望,我一刻都没逗留,马上就回来了。”
“白姬,你去找什么玉璧?为什么要去找玉璧?”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
元曜不想纠结于玉璧,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小书生一边剥栗子,一边道:“白姬,燃犀楼外帝女桑作祟,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丹阳说是你卖给他桑树,要你去解决这件事。”
白姬看准元曜剥好的栗子,一把拿过,放进嘴里。
“回来时,我看见了,还真是怨气冲天啊。”
元曜很生气,只好又拿了一颗栗子剥。
“白姬,帝女桑是怎么一回事?小生去了一趟韦府,见到了这株帝女桑,最近还一直做奇怪的梦……”
元曜把他的梦境告诉了白姬,说到桑乐公主的悲哀与痛苦,他心中也不免难过。
白姬一边听着,一边盯着元曜剥栗子。
听完之后,白姬喃喃道:“这位帝女的执念太深了,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无法解脱。”
“死了很多年了?”虽然心知桑乐公主是很久以前的人,必定已经不在人世,但亲耳听见白姬说她已死,元曜心中还是有些悲伤,道:“桑乐公主是怎么死的?她又怎么会变成一株帝女桑,被你卖给丹阳?”
白姬喝了一口屠苏酒,回忆道:“那是很遥远的往事了。玄武门之变的同年,太祖禅位,太宗登基,改元贞观。说起帝女桑,又不得不说到另一件东西了,轩之可听说过和氏璧和传国玉玺?”
元曜一愣,点头道:“听说过。春秋时期,楚国人卞和在楚山获得了璞玉,出于忠诚,他将玉璧献给楚历王。楚厉王并不相信此玉是美玉,砍去了卞和的左足。后来,楚文王时期,卞和又去献玉石,还是不被信任,被砍去了右足。直到楚文王时期,卞和又去献玉石,文王命雕琢玉器的匠师剖开玉石,才发现玉石之中藏着稀世美玉。这便是和氏璧了。战国时期,和氏璧被秦国所得,秦国统一六国之后,秦始皇将和氏璧镌刻成传国玉玺。据说,传国玉玺乃是国之重器,得传国玉玺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历代君王都很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