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是我的!”叶安忆伸手抢过来,动作有点激烈,胸口的春光泄出大片。叶安忆浑然不见,将钱包牢牢握在手中,男人却别开眼,不时用眼角去瞄。
“真的是我的,里面有我的身份证。”叶安忆怕他不信,小心地打开给她看了看她的身份证,青涩的面容,头发刚刚垂在肩膀上,和她一片狼藉全然不同的整洁。
“还以为做好事能拿点报酬,算是圣诞礼物呢。”男人撇撇嘴,捋了一下长长的刘海,动作随意而潇洒,“好人到底做,送西送到佛,我送你回去吧。”他又操着蹩脚的中文开始错字连篇。
叶安忆穿着大如戏袍的外套,跟在男人的身后,男人左路慢吞吞的,低着头的叶安忆几次都差点撞上他的背脊。
“你就住这儿?要不要请我上去坐一坐喝杯茶什么的?”男人原本想冲她抛个媚眼,结果被哈欠打断了,见叶安忆一声不响只觉得没趣,“算了算了,小气。”
叶安忆咬着唇,将捂了半天的钱包拿出来:“你想要多少钱?”男人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门:“我不要钱,你叫什么名字?”
“Lisa。”叶安忆用法语回答。“谁问你外国名字,中国名字。”他为了强调,也用腔调古怪的中文一字一字地强调。
“叶安忆,我叫…叶安忆。”她抿着唇,没有抬头。
4、叶安忆——不能忘的朋友...
“小安忆!”清爽的男声说着尚算标准的中文,此刻叶安忆正捂着肚子,无力地靠着街边雕塑坐着,同事无休无止地走着,没完没了地逛着,她也算是重伤初愈,哪里吃得消,偷偷溜了号,半路逃跑。
她翻起太阳帽宽阔的帽檐,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男人,黄褐色的头发,微蓝的眼睛,比东方人略挺的鼻子,蓝色格子衫挽了袖子,米色的裤子只有七分,装模作样地靠着一旁的路灯杆子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动作。
“谭九非?”她惊讶,有三年多没见了,光一个背影,竟然就能瞧出是她,不得不夸赞这一位花花公子绝佳的视力。
“宝贝儿,”他敞开双手迎上来,“你终于回来了。”哪知被叶安忆伸手挡住,微微一笑,“我只是过来开会。”
“我的中文有没有进步?”谭九非得意洋洋,两人并肩坐着,一人捏着一条热狗,午时的阳光铺满了街道。
“进步神速。”叶安忆点头,用力咬了一口,从前恨透了这种热狗,最简单的面包,最便宜的香肠,最劣质的酱料,最底的价格。可她为了存钱,在这个世界三大菜系之一的国家,吃得最多的就是这种廉价的热狗。
“你的脸色不好?是中暑了吗?”他凑近脸打量叶安忆,还毛手毛脚地捏捏她的脸颊。“你知道的,我身体一直不好。”叶安忆眨了眨眼,笑容不变。
谭九非算是她在法国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朋友,自从那一次圣诞节的早晨救了她,便开始恬不知耻地侵入她的房子,侵入她的学习,侵入她的生活。
他是名符其实的花心萝卜,身上总有不同女人的香水,有街边摊一两欧元一大瓶的,也有几千欧元一盎司的。室友曾经为他的样貌所倾倒,可不过几天,再见就像老鼠见了猫,但凡谭九非来,就躲得远远的。
“小安忆,才三年没见,怎么这么冷淡。”谭九非吃光最后一口热狗,似乎还没有饱,趁叶安忆不防,用力地咬了她手里的热狗一大口,大口嚼着毫无形象可言,口齿不清地抱怨,“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叶安忆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是被遗弃在这里,法国于她,像是一个梦靥,最恶劣的梦靥,终于醒了,她哪里还肯轻易入睡,飞机从戴高乐起飞的瞬间,她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不是回来了吗?”她轻轻开口,将手里剩下的热狗全部递给他,他似乎从来不介意她的口水,可她介意。
“小安忆,卡里没钱了?要不要我借给你?”他看着有点失魂落魄的叶安忆从提款机那里回来,只当是这几天东西买狠了,将那点积蓄花精光了。女人嘛,一花起钱来就六亲不认的。
“我还有很多礼物没有买,走吧。”叶安忆将黑色的卡握在掌心,里头突然多出的十位数是协议书上写好的赡养费,大约一切都已经办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叶老师,那个谭先生是不是在追求你?”小王拉着叶安忆落到队伍后头。自打那天见到叶安忆,谭九非这一位从六年前就已经成年并且工作不详的男人开始了本土导游的义务劳动生活。
“我和他是好朋友,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大约六七年了。”叶安忆摇头,淡然地否定了小王这种绯色的猜想。
“可是他也太热情了。”小王嘟哝,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点殷红,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对女人一向都这么热情的。”叶安忆解释,正好谭九非转身冲他们俩招手,让掉队的他们快点跟上,四目相对,叶安忆的目光平静如水,而谭九非的,因为泛着蓝光,看不真切。
两个半月的交流学习虽然枯燥,可有了谭九非的殷勤做调剂也是有滋有味。临上飞机前,不少女老师舍不得,声泪俱下地告别,谭九非面上不舍,眼底一片笑意。
“小安忆,我还没把这三年多的空白补齐呢,怎么又要回去了。”谭九非有点不甘心,憋着嘴一点也不像快要三十的模样,她有幸见过他的证件,二十有八。
“亲一下,我有礼物。”谭九非点着自己白皙的脸颊,歪着面孔凑近叶安忆的嘴唇。叶安忆轻笑,指尖推了推他的下巴,算是拒绝了。
“小气。”他哼哼,变戏法似的,掌心忽然多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绸带系得精细,“Love,你想了很久的Love。”
叶安忆大三那年,情人节那天,他们两人混成了某高端香水的促销员,手里拿着一点点小样,优雅甜蜜的香味让她很心动,只是那价格让她不敢行动。她是肖想了很久,再后来就断货了,限量品总给人这样的遗憾。她并不是真的爱极了那个味道,她爱的是它的名字——Love,最简单最原始的。
“谭九非,我结婚了。”她打开盖子嗅了嗅,就是那个记忆里的味道。“哦。”没有诧异没有吃惊,只是点点头,“小安忆,再见。”把小盒子放在她的掌心,强行用她的手指包裹起来。
飞机降落的那一瞬间,有点失重的奇妙感觉,叶安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回来了,从前的唐太太,现在的叶小姐。
“安安!”娇瘦的美人拼命地朝她挥手,仿佛要将手臂都挥断了,轻快明朗的节奏,每一次说话都会让她联想到她第一次开口说的那一句:恭喜!甜腻得不可思议。
“欢迎回来!”美人几步上前抱住她,“亲爱的,可想死你了。”叶安忆轻笑,难得热情地回应了她。
关好好不怎么宽敞的客厅里散乱了一地的行李。叶安忆席地而坐,将谭九非送的那一小瓶香水从一大堆礼物里挑出来,剩下的全部推到关好好面前。
关好好明显有点接受不能了,就算是仿品也没有一口气见过这么多,更何况是全部都是…新款正品,有点语无伦次地调侃她。从前的叶安忆占着J市首富太太的宝座,却做着一般家庭妇女都不不一定会拥有的勤俭持家。
“我们离婚了。”她拢了一下有点松开的发髻,语气平静,“我现在有十位数的赡养费。”“你和唐啸东离婚了?”关好好手里镶满碎钻的小钱跑掉在地上,手指着叶安忆,“你和本市最有钱,世界十佳钻石王老五唐啸东离婚了?!”
“离了,我出国之前签的字。”她声音平缓不见一点起伏,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若不是关好好知道她爱唐啸东如狂,大约以为她当下是因为摆脱了婚姻的牢笼而欣喜。
“离得好!唐啸东那混蛋,早该甩了他!”关好好语气一转,拍拍她的背,“叶安忆,恭喜你重新投入单身贵族的行列。”
叶安忆忽然笑起来,当所有人都嗤笑她对唐啸东的痴心妄想时,至少有一个人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当所有人不解她抛弃荣华富贵高权厚禄的时候,依旧有这样一个人全力支持她,这样,就足够了。
关好好小心翼翼地观察,发现她并没有变色,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手臂一扬:“这个必须庆祝!”啤酒是刚刚在楼下买的,关好好瘦小的身板就为了这一打酒便气喘吁吁,两人一个人前知书达理,一个端庄大方,竟有了不醉不归的酒鬼架势。
两人酒量都很浅,没一会儿就倒了一个。关好好替醉倒的叶安忆盖上被子,自己也撑不住地睡下,叶安忆缓缓睁开眼,窗外的月光铮亮。
她睡不着,每当一闭上眼睛,那些不敢想起,不愿回忆的都一股脑儿地喷涌而出,咆哮着席卷她的理智。
彼时她正留学归来,她厌极了法国,硬是将四年的课程用了两年半就修完,迫不及待地逃离。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迎接她的,是比订婚宴更加荒谬的结婚宴,太大的婚鞋,没有头纱的礼服,少了半边的耳坠,甚至省去了神父的环节,没有牵手,没有我愿意,什么都没有,只有至今仍旧戴在云菡白指尖的婚戒,和从不曾离开云菡白的唐啸东。
当所有人离开,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站得双腿发麻,坐在沙发上打量她所谓的新家,最简单的黑白设计,没有一点红色便没了半分结婚的喜庆。
薄薄的牛皮袋就这样摔在她身边,扣子没有扎紧,里头的文件倒了出来。她以为最差不过是婚前财产公证,竟然是少了一个字,伤人更胜几百千万倍。
离婚协议书,在新婚之夜,这样的东西,着实讽刺。她喝了一点酒的脑子晕眩非常,有那每一瞬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扶着沙发半晌站不起来,唐啸东居高地看着她,原本冷冽的五官越加淡漠:“签了吧。”“不。”她的回答很干脆,捏着协议的边角,纸张皱出了几道痕迹。
“叶安忆,你当真了吗?”他眯起眼,那双微翘的眼睛显得有点凶狠,“你以为你得到了什么?唐夫人还是唐太太的虚荣?你什么也得不到,这是你虚伪无耻的代价。”
她到底没有签,锁在书房的抽屉里,她以为她能犟过一辈子,原来竟然只挺了三年,他说过:“叶安忆,总有一天你会低头。”她不是低头,只是愤怒得绝望了。
那一天,在书房里躺了三年的离婚协议书终于重见天日,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翻看,每一条每一项,这样隆重得比收购一家公司更细致的条款,唐氏的智囊,就算是离婚这样的小事也细致周到不留半点破绽和漏洞。唐啸东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绝情,他给的赡养费让她瞬间跻身J市名媛。
抽屉里一并锁着的是几支钢笔,都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记得他喜欢收集钢笔,从那以后每一次生日都是同样的礼物不同的款式,可惜他总是往里面一丢,再没有下文。她用自己送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做了最滑稽的终结。
唐啸东——不能有的污蔑
“安安,别走嘛!”关好好躺在沙发上打滚,极端幼稚地撒娇,“我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厨艺才留你一起住的!”关好好翻身坐起,披头散发地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好好,往后别再给语文组递专组申请了,批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都不懂的物理老师。”叶安忆笑起来,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外走,酒足饭饱,是时候该走了。
“我这叫明示!怕你听不明白嘛。”关好好撑开眼睛,自以为可爱非常,其实大得有那么点吓人。
“不是已经有新的饲主了吗?”叶安忆对她眨眨眼,关好好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正好被她揶揄,“把你喂得这么饱。”
无视关好好的再三挽留及各种打滚撒泼,叶安忆拖着空了一大半的行李箱平静地下楼,原本她是想在关好好这里落脚的,当然那是在关好好的新欢旧爱没有齐齐到访之前的想法。
方才亲眼见证了什么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小眼神能杀死人等一系列残忍的超自然现象之后,叶安忆识趣地离开了。
她害怕一个人的寂寞,却更害怕被旁人的幸福衬托出的孤独。
叶家其实还有一处老房子,叶安忆依稀记得就是因为买了新房子才从干妈对面搬走,彼时才八岁,抱着唐啸东一个劲地哭,可唐啸东毫不犹豫地将她从身上拉扯开,推得远远的,那种眼神,甚至比订婚结婚的时候,更加冷厉。
最后住了不到一年,父母双双出了车祸先后离世,父母对秋淑芳孤儿寡母的帮助过许多,秋淑芳也是极善良的人,被各家亲戚踢来踢去的拖油瓶最后还是被她捡回了家。
可老房子的钥匙放在秋淑芳那里,此时她最不敢面对的人,大约就是秋淑芳了。叶安忆一直是不怎么会瞒人的性格,她害怕一见面便会忍不住坦白,秋淑芳那么严重的高血压,这几年已经出现腿脚不便的并发症,受不了半点的刺激。

不过,今天是周末,秋淑芳信基督,每周末都会去城北的教堂做礼拜。叶安忆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趁着人不在偷偷摸摸地回去一趟。虽说不太礼貌,可总比见了面出了事强一些,她一面拖着行李往上爬,一面为自己开脱。
原本打算撂下礼物拿了钥匙就走,可是,打开一小点的门缝就发现鞋柜上秋淑芳的鞋子一双都没有少。叶安忆的心扑扑猛跳了几下,小心翼翼地继续推开,就看见秋淑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干妈!”她丢开行李箱,扑过去将秋淑芳的上半身托起来,地上的人面色青灰,嘴角有点微白的泡沫,同从前那几回中风一样,只是瞧着更严重一些。
“你在做什么?”背后突然想起的声音,惊得叶安忆回头,是唐啸东挺拔的身影,像以往的无数次,居高临下,目光冰冷。
“妈好像中风了。”叶安忆有点颤抖。唐啸东伸手将叶安忆扯开,另一只手接住秋淑芳的背脊,力道很大,叶安忆本身半蹲着,后仰着撞上木头的茶几一角,脑子嗡嗡作响。等她扶着茶几站起来,唐啸东已经抱着秋淑芳下了楼,只瞧见车尾灯一闪。
叶安忆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秋淑芳正好从手术室推进ICU,护士进进出出瞧着忙碌异常,唐啸东站在门口,几个医生正在汇报会诊结果。
“唐先生,手术很成功,不过病人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直到苏醒。病人这一次的中风伴有颅内出血,应该是受到了比较激烈的刺激或是发生碰撞摔倒,情况比较严重。”主治医师对唐啸东很客气,言语措辞都小心翼翼的。
叶安忆松了一口气,病床上秋淑芳罩着氧气,脸色尽管苍白却比方才好了太多。“你对她说了什么?”唐啸东大掌半圈着叶安忆的颈项,有点像是抬了她的下巴,更像是掐着她的脖子,“你告诉她我们离婚了?”
“没有。”叶安忆觉得喘不过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我进去的时候…干妈已经晕过去了。”三年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妈这个称呼,当下改嘴还有些不顺,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啸东,秋姨怎么样了?”云菡白踩着三寸高的鞋跟,急匆匆地走过来,面上的焦急以假乱真。唐啸东的手指微僵,缓缓地收回手:“没事。”言语间还有点冷意未及散去。
“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云菡白只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掏出手帕,仰起小脸,似乎要帮唐啸东擦汗。
“不用。”唐啸东侧原本伸手去挡的动作,在扫到叶安忆淡然地专开视线后停滞,任由云菡白揩去他鼻尖的汗水。叶安忆忽然有点窒息,手指摸着唐啸东刚刚箍过的地方,微微刺痛。

唐啸东率先进了病房,云菡白紧随其后,在叶安忆几乎要踏进门里的瞬间,云菡白反手将门扣上,挡住了叶安忆的脚步。
“安忆,看你面色不好,就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啸东。”云菡白抵住身后的门,轻轻望向里面,唐啸东握着秋淑芳的手,似乎没有看见门口的情况。
“我不累。”叶安忆蹙眉,伸手去推门,云菡白个子比她高上一些,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手,反手推搡了一把,叶安忆轻飘飘就被推得撞在墙上,当即沿着墙壁滑坐下去。云菡白瞄了瞄她的平底鞋,讽刺地勾起嘴角:“不用装了,啸东看不见的。”
叶安忆只觉得温热的液体顺着腿往下,直到云菡白走进病房关上门,她才伸手摸了一下,指尖猩红渗进指甲背里。
捂着小腹蹲了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来。洁白的瓷砖墙面留下两个小小的指印。上一次手术没有修整好,断断续续还会出血,吃药也不大灵光。
叶安忆蹲在厕所里,半天才止住血,米色的半身裙遭了殃,边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红棕色的一大块。
现下这幅狼狈她也不敢去病房,又实在忍不住走过去看一看,窗户里云菡白挽着唐啸东的手臂,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叶安忆忍着腹疼,方才止住的血又有了汹涌的迹象。
老社区果然都是些老熟人,对面人家不止帮叶安忆收起了落在门口的行李箱,还热心地询问秋淑芳出了什么事。
“安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裙子上都是血?”对面这套房子原本是叶安忆家住的,买了新房才卖掉,作为房子的二手买家,又是看着叶安忆长大的阿姨,手上一摇一抖着小孙女,惊讶地轻声开口。
“例假提前了,没有准备,就弄到裙子上了。”叶安忆有点尴尬。“这么多血?肚子疼不疼的?是不是摔到碰到了?”阿姨明显话里有话,还瞄了瞄她的小腹,有点紧张地开口。
“黄阿姨,我刚从法国出差回来,将近三个月呢,之前啸东出差也有快两个月的。”叶安忆温和地笑。
“阿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小夫妻要当心,别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像我们家蕊蕊,年轻不懂事,有了孩子吧不知道,结果一跤摔,摔出习惯性流产,试管婴儿多难受啊,七次才成功。你身体从小就不好,要千万注意,阿芳还盼着抱孙子呢。”黄阿姨也是大方地笑。
叶安忆捏着行李箱的指尖微凉,面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只道了一句谢谢就进了屋子。小腹传来的人疼痛让她有点站不稳,孩子…已经没有了。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叶安忆将屋子里收拾里一下,地上散落了瓜子,大概是秋淑芳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电话听筒也没有搁好,上头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是唐啸东的,难怪他会来。
壁钟的立脚下面露出一点白纸,叶安忆顺手抽出来,吓了一跳,几乎腿软地摔在地上。她同唐啸东的离婚协议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式两份,都是复印件。
叶安忆翻了翻,上面的签字是她的,而下面那一份,也填了名字,填写的日期同她的是一天。唐啸东的字她熟悉得很,也学得像,只是并没有人知道,唐啸东这三个字,确实是他自己的签名。

叶安忆突然就看不清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将她惊醒,手背揩了揩眼角,湿嗒嗒的一片,纸面上也是一点一点扩散的圈。
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她扇了自己一下,不轻不重,刚好可以使自己清醒,将眼泪擦干净,又将手上的几张纸折叠好放进包里。
老家的钥匙收在她以前住的房间抽屉里,一小串。钥匙下面压着她的日记,她挺佩服自己的勇气,明明是那么胆小的人,却敢用不带锁的日记本写下自己对唐啸东每一丝一毫的爱慕和思念。
日记旁边躺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小到一张透明的糖纸,大到折了骨架的风筝残骸,都是唐啸东送给她的东西,曾经唐啸东宠她宠得要命,只有一颗糖也会留给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愿意和她说话,不再愿意对着她笑,甚至不再愿意看到她。
是从她搬走的那天,唐啸东折断亲手绘制的风筝,将她狠狠地推开起,又或者云菡白优雅现身,同唐家的人将唐啸东接走起…
6、叶安忆,不能有的证明...
寻了一个塑料袋,叶安忆将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翻看,仔仔细细,带着几分回忆,那种小心翼翼,就像是最后一次的观赏。
统统放进袋子里,整整齐齐地装成一包,下楼的时候连着经过几个垃圾桶都没舍得,只觉得越拎越沉,到最后再也拿不动,轻手轻脚地放进垃圾桶,那种留恋的模样让一旁的环卫工人频频侧目,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等叶安忆走远了,忙不迭过去翻出来,却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学校不太厚道,英语组的老师刚从法国交流回来,只得了个双休又投入到新学期的教学工作中。
每天除了上班,叶安忆基本上在医院度过。秋淑芳一直躺了四天也没有醒,生命迹象倒是稳定,医生一直说快醒了快醒了,结果都成了胡言,唐啸东的面色一天差过一天,第五天中午,秋淑芳的睁眼让医生们松了一口气。
叶安忆下午两节课,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秋淑芳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唐啸东也在,病房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好。
“干妈。”叶安忆有点激动,弯下腰凑近了说话,谁知道秋淑芳淡淡地别开眼,仿佛不怎么想见到她。她清楚秋淑芳的脾气,但凡不高兴甚至生气了,便是不理不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