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忽然停了手,神色带出一丝倦怠无趣,“你是孤身边最亲近的人,莫要学外面那些人,尽说些假话、谎话来敷衍孤。”
修月急急分辨,“殿下,修月不敢!”
“出去罢。”嫏嬛合上眼睛,挥手道:“孤想小憩片刻。”

人间有绝色

晚膳时分,嫏嬛果然见到了夏侯凌霄。
一双欲语还休的明亮凤眼,轩眉舒展、轮廓如削,配以宽阔挺拔的身形,仿若一尊浓郁华丽的神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即便只穿一身寻常长袍,依旧丝毫不能掩盖他的惊人容颜!
人间有绝色,当是此子。
嫏嬛微微怔忪,----这样出挑的骄人之姿,又姓夏侯,若不是他母亲早亡,若不是中宫正君有意联姻,是绝对不会和自己扯到一起的。
帝姬?那也得看有什么父亲,有什么父族。
不知道,这位夏侯公子是否正在委屈呢?
中宫正君见嫏嬛出神,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阿嬛不认识了吧?这是你大表哥凌霄,你们小时候也见过的,都别太生疏。”
嫏嬛故意让视线多停留了几秒,方才一笑,“大表哥好。”又回头,“还是好些年前见过的了,想不到隔了几年,大表哥竟然出落的这般可人,都不敢相认了。”
这样直白的夸赞,让夏侯凌霄略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礼,“见过四殿下。”
中宫正君接着话茬道:“凌霄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随便出来。”
“说这话便生疏了。”嫏嬛笑盈盈道:“大表哥是父君的亲外甥,早就该时常进宫来陪陪父君,给父君说话解解闷儿。”
中宫正君自然爱听这话,忙道:“听见没有?还是阿嬛孝顺本宫。”
夏侯凌霄微笑道:“是,帝姬为人纯孝。”
中宫正君又道:“阿嬛说得也有道理,往后你多进宫来说说话儿,便是不喜欢陪我这老头子,还有阿嬛呢。”
夏侯凌霄忙道:“舅舅每天操劳后宫之事,殿下亦没有空闲时间,只怕打扰了。”
嫏嬛看着他们装模作样的推辞,心里轻轻嗤笑,过不了多久都是自己的帝婿,又何苦再说这些虚话?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亦只能说几句场面话应付,因而笑道:“怎么会打扰呢?还是父君说的对,女儿正想听听外面的新鲜事儿呢。”
夏侯凌霄略作矜持,方才应道:“是,等殿下得空罢。”
******
后宫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不过一时三刻,夏侯凌霄和嫏嬛一同用晚膳的消息,就迅速的传遍了。
消息送到三帝姬府时,不过多用了半刻功夫。
月华初升,皎皎若雪。
偏僻幽静的六角水榭小凉亭,坐着两个举杯小饮的女子,月青华一袭素雅干净的家常衣衫,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孤傲清贵。
“夏侯家与四帝姬联姻一事,再平常不过。”
说话的女子,眉目英气、肤色白净,悠闲的坐在一旁石凳上,并没有因对方是帝姬而拘束,----此人乃是帝姬府第一谋士,苏珺凤。
晋国夫人的嫡长外孙女,母亲苏岚官居正二品吏部尚书。
她还有一个身份,是三帝姬月青华的帝婿之姐,其弟苏宣和,正是这座帝姬府的男主人,二者关系不可谓不近。
“可惜了。”月青华轻声一笑,“那样的绝色,就要配给宫里的那只笑面虎,实在有些糟蹋…”话锋一转,“不过美则美矣,只怕也不是好啃下来的。”
苏珺凤淡笑,“夏侯家的美人,那可都是玫瑰花儿呐。”
月青华的脸色忽地冷下来,“玫瑰花虽然扎手,到底比那些路边的野花有用。”手上握着酒杯,关节微微发白,“就没有办法改变吗?”
嫏嬛生父去世、父族没落,在将来争夺皇储的道路上,吃了很大的亏,即便是养在中宫正君名下,到底不是真正的嫡出。
如果能够跟夏侯家联姻,有了利益纽带,得到整个威毅伯府,以及其旁根错节的关系支持,形势便会发生很大变化。
这绝对不是月青华想看到。
----可是想让中宫正君改变联姻的念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苏珺凤端起酒壶起身,上前给月青华满了一杯,轻声细语道:“眼下正君盯咱们盯得很紧,绝不可以出错。”顿了顿,“至于四帝姬的婚事…只能小心瞧着,如果有机会最好,没有则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月青华眉头微蹙,良久过后,纤纤玉手抬起碧玉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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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嫏嬛正躺在轻巧透风的长条竹椅里。
修月手里拿了六菱绡纱团扇,坐在小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不时的为其添茶递水,但却一句话也不多说。
“孤记得…”嫏嬛合着双眸,说话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去年得了几副有年头的古画,还有一方难得的松烟宝墨,等下你去找出来。”
“是。”修月应下,问道:“是要给夏侯公子送过去吗?”
“嗯,明儿罢。”水晶珠帘微微晃动,一个白净的大眼少年探了个头,嫏嬛心情本就不好,不由蹙眉,“谁在外头?”
修月看了一眼,回道:“是筑星,想来有什么事。”待她“嗯”了一声,方才朝外面喊道:“进来罢。”
筑星是中宫正君挑选的人,一向不得嫏嬛欢心,虽然看在中宫正君的面上,对其甚是温和宽容,但私密的事绝对掺和不了。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竟然至今都还没有侍寝过。
筑星隔着帘子,禀道:“殿下,正君让人送来了消暑汤。”
“放下罢。”嫏嬛看着那淡淡绛红色的汤汁,散发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有幽幽桂花香,----应该很好喝,很凉快,可是却没有半分胃口。
筑星让身后的宫人上前,放下一个托盘,取出里面躺着的一张纸,“夏侯公子听闻殿下喜欢古琴,便想亲手做一架送与殿下,做为过些日子的生辰之礼。”
嫏嬛接了图纸,神色认真的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殿下的喜好,画了三个图样,想让殿下亲自选定一个。”
自己的喜好?嫏嬛轻笑,----还有中宫正君不清楚的地方么?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贺礼显得郑重罢了。
三个图样都挺精巧的,但是最后一个才是自己“应该”喜欢的。
自己喜欢喝桂花酸梅汤,平时喜欢穿蓝色、紫色系的衣服,曲子爱听曲调起伏悠扬的,吃热饭时不爱配凉菜…还有很多很多的喜好。
比如男色,就“偏向”修月这样瓜子脸、长眼,面貌清秀一类的,而不喜欢筑星这样浓眉大眼的,所以当初挑选侍寝之人才弃了他。
这些都是中宫正君一清二楚的,也是自己想让他清楚的。
十年来,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
嫏嬛选好了古琴图样,再当着筑星的面,十分享受的喝完了酸梅汤,这才打发了人出去回话,自己则倦倦的合上了双眸。
歇了一会儿,由修月服侍着去沐浴更了衣。
“殿下早些安睡罢。”修月轻轻的放下了床帐,猫着腰要退出。
“今晚留下。”嫏嬛没有伸手,只是让视线停留在对方脸上,“你去换身衣服。”每到夜深人静时,那种漫无边际的孤寂感总是不断涌来。
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温暖,也是好的。
方才能让自己冷静,而不是被暗夜一般的孤寂弄得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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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以后,夏侯凌霄便隔三差五的进宫请安。
随着相处时间增多,两个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很快就是嫏嬛十六岁生辰,有关大婚分府之事,随之提上了日程。
这日一大早,嫏嬛去凤栖宫请安,正巧的看见碧水跪在地上,一脸泪汪汪的,一问才知是打碎了一只贵重的花瓶。
这是宫里罚人最常见的手段,胡乱编个理由而已。
嫏嬛心里明白的很,中宫正君是在向自己示威,他要告诉自己,宫里没有什么人和事能瞒得过他。
中宫正君像是懒得听碧水的哭诉,不耐烦道:“拖下去,打死了事。”说完,有意无意的朝下掠了一眼。
嫏嬛状若未见,只是站着不动。
碧水可怜巴巴看了过来,眼里充满着期盼的神色,然而迫于中宫正君的积威,不敢开口求援。
夏侯凌霄目光微动,解围道:“舅舅素来仁厚宽和,何必为了一个奴才生气?”
中宫正君淡淡道:“本宫没什么好生气的。”
夏侯凌霄又道:“打得鬼哭狼嚎的,反倒叫舅舅听得心烦,不如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略作惩罚也就是了。”
中宫正君迟疑了片刻,方才摆手,“罢了。”顿了顿,“既然凌霄你开口求情,那就饶了这个蠢材吧!”
碧水为人十分机灵,赶忙朝上谢了恩,又对着夏侯凌霄跪了下去,“多谢大公子为下奴求情。”说着,“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中宫正君冷笑道:“笨手笨脚的,看见你就心烦!”侧首看向夏侯凌霄,“正好你来宫里时没人服侍,本宫把他赏给你,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冷冷一哼,“要是再连人都服侍不好,谁求情也没用!”
碧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急忙低头,“下奴叩谢正君恩典。”
嫏嬛在宫中看惯了这些把戏,表情无动于衷。
中宫正君将碧水交给了夏侯凌霄,不管碧水有什么心思,都得先讨好夏侯凌霄,能不能到自己身边服侍,也得由夏侯凌霄说了算。
当然了,如果自己强行要人,夏侯凌霄肯定不会扣着不给,但那样的话,碧水的下场只会更惨,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一个小小碧水,他们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些。

心思各异

嫏嬛生在盛夏,一个百花恣意绽放的绚烂季节。
这一天,气氛格外热闹。
因为翻修而簇然一新的帝姬府,白的墙、青的瓦,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的景象,让人看着精神一震。
唯一让嫏嬛不满意的,是那一个个陌生的帝姬府下人面孔。
可惜,这不是自己能够挑剔的。
不过再不好,再多眼线盯着自己,也比在宫里白天黑夜压抑舒服,总算可以稍微舒展一下拳脚,不用处处约束。
一整天热热闹闹的宴席过后,帝姬府安静下来。
修月和筑星忙着轻点各色贺礼,其中月青华送来的那份,着实叫人为难,----居然是两个水灵鲜嫩的少年,这可不好处理。
“殿下…”修月请示道:“如何安置?”
嫏嬛皱眉,“随便找个空闲的小院子,好吃好喝供着便是了。”顿了顿,“没有孤的吩咐,不许他们出门走动,也不许接触别人。”
修月点头应了,迟疑了下,“殿下要不要见一面?听说都是绝色,下奴方才也去瞧了一眼,确实难得。”
“绝色?”嫏嬛轻声嗤笑,“比之夏侯公子如何?”
修月忙道:“那自然是不能比。”
嫏嬛抿嘴没再言语,面上只余冷笑,----就算是夏侯凌霄那样的真绝色,又有那样出众的家世,自己都还扎手头疼不已,何况两个小小男宠?漫说他们不是天仙,即便真的是又如何?
月青华送来的人,难道还能够安然放置枕侧不成?
----偏生不好随便打发了,她可真会给人添堵!
修月应道:“下奴明白,这就下去让人安排妥当。”
“启禀殿下。”门外来了一个侍者,俯身半跪回话,“宫人来人,说陛下召请四帝姬进宫一趟。”
这个时候?嫏嬛看了看天色,起身道:“给孤换身家常衣服…”又抬手,“找身略微鲜亮点的,赶紧,不然宫里该落匙了。”
----贺礼不是已经赏赐过了吗?
进宫的路上,嫏嬛一路琢磨着还是什么事儿,想了半日,还是没个头绪。
进到大殿,女帝抬手免了礼,让女儿坐下,方道:“你也长大成人了,往后自己单独分府在外面住,要自己照顾自己,别再向以前那样孩子气。”
“是,多谢母皇教诲。”嫏嬛心里迅速的分析,----母亲今天的话多且随意,看起来心情应该不错,那么找自己…应该是什么“好”事儿罢。
只是…旁边的孔侧侍怎么笑得那么扎眼?
“我们的四帝姬也成大姑娘了。”孔侧侍笑语晏晏,他才二十出头,与身边年过半百的女帝对比,更加显得他一把青葱好年纪。
女帝懒懒的依在御座里面,眉眼间透出一丝老态,只是身上的帝王气势依旧不容直视,即便轻声细语亦有威严,“前些日子,外省送了几个出挑的人上来,其中有两个颇为难得,看着品行也是不错的。”
嫏嬛大抵猜到了些,静默不语。
女帝接着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往后又在外面住,身边应该有几个人服侍。”难得的用了征询语气,“等下你看看人,喜欢哪个就挑哪个,要是都喜欢就一并带走。”
两个?这送人都是成双成对的?
嫏嬛眼前浮现着孔侧侍的笑容,心里一片阴霾。
女帝如今年近六十,早已经年华不再,而孔侧侍却正当盛年华姿,平日里不免对其多有迁就,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忍痛把这对貌美少年丢开了手。
更有甚者,这两个人就是孔侧侍安插的眼线。
----好像不小心咽下一只苍蝇,如鲠在喉。
“多谢母皇。”嫏嬛保持合宜的笑容,神色略显踌躇,“母皇挑出来的人,必然是一等一的好,只是…”
“怎么了?”
“今儿上午,三皇姐才让送了两个绝佳的人过来。”嫏嬛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略带羞赧笑了笑,“儿臣瞧着都挺喜欢的,就一并留下了。”
“哦?”女帝微微诧异,“青华送了人给你?”
姐妹间友爱是好的,但是送男色…怎么着都不是太合适的礼物。
“是。”嫏嬛又道:“儿臣府里还有修月和筑星。”这种时候,筑星自然是要拉进来凑数的,“又才添了两个新人,已经不少了。”
女帝没有说话,神色间有些动摇。
嫏嬛继续道:“母皇和父君一向教诲儿臣,要一心上进,不要贪恋沉溺玩乐,况且四个人已经不少,再添人实在是有些…”略作停顿,“再说,儿臣也不想让大表哥太过担心。”
----所有能够搬出来的理由,都搬出来了。
“人是不少。”女帝沉吟,“再说你还年轻,不宜太过…”皱了皱眉,到底已经开了金口,把话收回去,面子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嫏嬛岂会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忙道:“儿臣想过了,那些外省送上来的人虽好,到底还是不熟悉宫里规矩。”转头看向一直看戏的孔侧侍,“不如放在孔父侍身边,代为□□,过个一年半载的,女儿再来向孔父侍讨个便宜要人。”
孔侧侍闻言,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女帝却找着了台阶下,颔首道:“这样甚好。”
孔侧侍目光闪烁,半晌才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我们的四帝姬可真会偷懒,麻烦事儿都推给别人,自己还想得个现成的。”
嫏嬛笑道:“都是孔父侍心疼女儿。”
那样青葱水灵,教母亲难以丢手的出色少年,天天在跟前晃荡着,不信不会发生点什么!就算孔侧侍把人管得好,可在宫里呆上一年半载,也就等于默认为宫侍,将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塞给自己了。
----谁叫他得了便宜还想卖乖!又要打发潜在的威胁,又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人,好处都让他占尽了。
不让他吃个哑巴亏,往后就越发的该小觑拿捏自己。
自己是一个落魄的帝姬不假,可是他又算什么?指望着月青瑶登基大宝,将来自个儿好风风光光做太君?那就等前面三个帝姬都死绝了吧!
有些时候,一味谦让只会让对手觉得你好欺负。
况且自己身后还有中宫正君,怎么也不能跌了中宫养女的份儿,不是吗?孔侧侍再受宠爱,也还没资格挑衅中宫的权威。
想到此处,嫏嬛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进了宫,就不能不往中宫走一趟,“去凤栖宫。”
******
“这么晚了。”中宫正君换了家常衣袍,很是随意,语气里略有一丝嗔怪,“等下宫门落了匙,看你怎么回去?”
嫏嬛笑道:“那不正好?我就陪父君多说会儿话,再回从前的偏殿睡去。”
中宫正君赐了座儿,“陛下找你什么事儿?”
“好事。”嫏嬛轻轻饮了口茶,是自己从小熟悉的味道,----然后将先前的事淡淡叙了一遍,末了道:“别的还没什么,只是要辛苦孔父侍多操劳了。”
中宫正君嗤的一笑,“你这个小滑头!”
能让孔侧侍吃瘪,他自然也是喜闻乐见的。
嫏嬛本来憋了一腔的不快,不知怎地,被中宫正君的笑声感染,再想起孔侧侍那张表情丰富的脸,自己也掌不住乐了。
两个人笑了一阵,停下来的时候忽地有点安静。
嫏嬛有一刹那的恍惚,----自己不是过来表演父慈女孝段子的吗?可是刚才,是真的放开心思笑了吧。
十年时光如流水一般倒映,画面不断闪过。
儿时生病躺在床上,那个人亲手端了汤药过来,还小心的吹温了,甚至会亲口尝一尝,方才放心的喂给自己。
春暖减衣裳,秋凉炖补汤,执手握笔教自己写字,一点点给自己讲解诗词,为了自己在母亲面前有好印象,费劲心思安排。
父亲该做的,那个人全都做了。
可是…
嫏嬛觉得身体里有两个自己,在拼命的撕扯,心口一阵阵哽咽难受,方才的笑容从脸上一点点消失。
“阿嬛。”中宫正君声音甚低,带着温和,“…怎么了?”
“父君…”嫏嬛走过去蹲下,像小时候那样伏在对方膝盖上,----内心不断的煎熬着,六岁以前的回忆渐渐远去,更让她感到一阵阵恐慌。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忘记!
可是这十年的点点滴滴,又岂能说抹杀就抹杀过去?
“到底怎么了?”
----什么都不要去想,就这样度过一刻安静时光。
“没事。”嫏嬛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脑子一片混乱,说话却还利索,“就是猛地要搬出去了,舍不得父君。”
“傻丫头。”中宫正君笑了笑,眼神里也有一丝欣慰满意,“你虽然分了府,往后还不是想回宫就回宫,有什么舍不得的?今儿实在有些晚了,就留在宫里罢。”
嫏嬛静了一瞬,应道:“好。”

祸起微风

次日,嫏嬛从皇宫里出来。
再次站在自己的帝姬府面前,不由驻足审视。
匾额是母亲御笔亲题的五个大字,----端静帝姬府,封号是中宫正君请赐的,大约是希望自己端庄大方、贞静谨慎。
出身不足,也只能从品性上头来弥补了。
嫏嬛勾起嘴角,月青华的封号是“荣宪”,自然有容慎侍的一番心思在里头。
“殿下。”修月小声道:“等下日头该升上来,要不先进去?”
早起少不得在中宫正君面前侍奉,加上自己刚成年分府,李惠侍等人过来请安时,拉着说了好一阵闲话,周旋半日出宫,眼下再过会儿都快晌午了。
嫏嬛抬步往里走,刚到内院,一群侍从迎上来跪了一地。
“起来罢。”
众人谢恩退散,唯独一人位置略有些靠前。
“碧水?”嫏嬛看了一眼,“你怎么不跟着夏侯公子?”
“是夏侯府的人送下奴过来的。”碧水赶忙再次跪下,回道:“夏侯公子说,他府里的人够使唤了,让下奴过来服侍殿下。”
嫏嬛细细打量着他,“哦?这样。”
一身簇新的柳绿蝉翼纱衣衫,看得出来料子不错,做工和刺绣也很精致,----头上的翡翠簪子亦有几分成色,往常并未见他穿戴过,应该都是夏侯家赏赐的。
其实碧水的长相中规中矩,姿色自然是有几分的,但是清秀比不过修月,灵动又不如筑星,实在算不上出挑的人。
不过人靠衣裳马靠鞍,眼下这身打扮,倒衬得他比从前多出几分气韵来。
----想来这段时间,夏侯凌霄也是费了心思□的。
只是自己刚分府单住,就送来这么一份“贺礼”,是应该夸他贤惠大度呢?还是赞赏夏侯府的人有底气?又或者,是自己昨日对中宫正君一片孝心,得到的奖赏?
不管哪种,都不值得自己太过花费心思。
“给他安排个住处。”嫏嬛侧首,看向修月吩咐,“唔…再拨个人过去服侍。”
经过中宫正君和夏侯一家这么折腾,碧水身价也跟着往上涨,不再单单是一个普通宫人,再说毕竟是凤栖宫走出来的,怎么都该略微优待一些。
碧水磕头谢恩,“谢殿下恩典。”
******
“这处小院安静雅致。”修月领着碧水转悠,一一介绍,又怕对方不明白,特意补充道:“离殿下的寝殿也很近的。”
“是很不错。”碧水笑吟吟的,“难为关兄这般费心思,倒是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