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瞬间,闻歌感觉到心下一空,走廊里温暖的壁灯都像是有着重影,让她忍不住有些发慌。
她匆匆忙忙地往楼梯口跑去,还没来得及一口气冲下楼,刚到楼梯拐角,就被人从身后……拎住了后领。
闻歌有些僵硬地回头看他。
灯光并不明亮的楼梯口,他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就这么拎着她的后领下楼梯:“跑什么?”
“怕你不见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软软的嗓音,就像是一阵微风一样轻柔得在温少远的心上拂过。
他低头看她,光线昏暗,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感觉到他拎着自己后领的手一松,放开了她:“我不会不见。”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夜空忽然绽开一簇烟火,把他的轮廓清晰又深刻地勾勒出来。大概是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那一抹盛开的烟花,他转身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幕下,那烟火便显得格外明亮璀璨。星星点点的光亮沿着轨迹,直冲而上,如繁花似锦,在夜空中明媚绽放。
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
闻歌的脑海里只冒出一句话——莫负佳期。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空无一人。闻歌跟着他走到玄关换鞋,等出了门,这才想起来问一句:“不跟辛姨说一声……”
“辛姨知道。”他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闻歌坐进副驾,乖乖地扣上安全带。
温少远从车头绕过来,边发动车子边问:“A市去过哪些地方了?”
闻歌想了想,掰着手指数:“乐购超市,银河商厦……还有中心广场。”
“星湖没去过?”他问。
闻歌摇摇头。
她虽然来了一段日子,但是除了购置需要的物品,很少出去玩,唯一一次还是温敬和蒋君瑜带她一起去中心广场。
十三岁这种不尴不尬的年纪,小朋友的游戏她玩不了,成熟一些的……她不会玩。
于是,就沿着广场转了一圈,买了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就回家了。但即使这样,闻歌也觉得很满足。
她所拥有的温暖自从她的整个世界崩塌之后已经变成了弥足珍贵的东西,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格外珍惜。
温少远带她来得就是星湖。
因为是除夕夜,行人并不多。但也有不少,因为它空地上那一场烟花盛宴而来的。
湖面上有一座白玉石大桥,桥灯大开,亮如白昼。底下是两座穿越拱桥,就架在水面上的木板桥。鹅软石铺就的小路,像是走不到尽头一般。
他似乎只是想出来一趟,并未多关注头顶上方不断绽开,美丽绝伦的烟花,目光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木桥。
闻歌从未见过这样百花齐放的场面,那是L市那个小镇没有的繁荣华丽。
穿过桥拱下方的木板桥,视野一片开阔。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落着一个巨大的棋盘,上面摆满了棋子,错落有致,那棋子上的字体正在不断变幻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喜欢?”
闻歌点头,忍不住扬起个大笑脸:“谢谢小叔。”
他似乎也弯了弯唇角:“等初五准备下补课……”他顿了顿,侧目看她,声音轻柔,略带了几分笑意:“学校已经安排好了。”
很多年之后,闻歌都记得那一晚。
毫无预兆的惊喜,他眼底清亮的笑意,以及,那样温和的,像是在哄她高兴的……语气。


☆、第六章

温敬夫妇在年初四的上午就准备启程离开,老爷子不知道又怎么堵心了,一早上都闭门不见,就连早饭也是辛姨亲自端上去的。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跟个倔驴一样,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性子实在古怪……”辛姨念叨着,叹了口气:“我看着温敬挺好的啊,他倒是一点也不喜欢,也不理解。所以从来不送他离家,一到这种时候就会闭门不见,不然就在楼上大发雷霆。”
闻歌听得认真,帮着辛姨把蒋君瑜要带走的糕点和小零嘴打包起来。
这个家里就辛姨是每碗水都端平的,知道蒋君瑜喜欢她做的一些小糕点和小零嘴。怕做早了不新鲜,今天天还没亮就在厨房开始折腾。
“君瑜把你托给了我。”她突然想起什么,笑了笑,看向闻歌:“别的不能保证,但辛姨在绝对少不了我们闻歌吃的。”
话落,也不等闻歌的回答,自顾自又说了一句:“这小两口对你是真的好。”
闻歌默然。
昨晚,蒋君瑜睡在她的房间里,两个人关了灯,就着窗外朦胧的灯光,说了整夜的话……尤其是对留下她的歉意。
其实这在闻歌的心里并不算什么。
她和温敬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很多早已感受不到的温暖,最起码的是,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她能吃饱穿暖,还可以继续上学。
那是一种灰色的天空一下子被火光映亮,彻底挥开浓雾看见阳光的感觉。
很感谢,很感激,也很感恩。
他们还这么年轻,其实带着自己很不方便,闻歌很希望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她的存在,被束缚被捆绑被压抑。
……
因为离别的情绪,闻歌一早上都显得闷闷不乐。
上午十点。
温少远赶回来,开车送温敬和蒋君瑜去机场。因为温少远等会还在回去酒店,计划内,闻歌原本是要留在家里的。
可看着蒋君瑜推开门离开,那背影渐行渐远,恍惚之间,仿佛看见她的身影渐渐淡去,就像要消失不见一样。
闻歌的心头顿时漫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感。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追了上去。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趴在温少远那侧的车窗口上央求他:“小叔,我也去好不好?”
温少远侧目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思考了几秒钟后这才颔首,示意她上车。
闻歌欢呼一声,忙不迭地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
蒋君瑜失笑,无奈地摇摇头:“不是说一会还有重要的事情,还这么纵容她。”
温少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已经挽住蒋君瑜手臂整个挨过去的闻歌,眉眼一舒,轻笑道:“难得有人让我想纵容。”
温敬沉沉笑了一声,难得戏谑道:“千金难买你愿意,既然你和闻歌投缘,我不在的时候多帮我照看照看她。”
没有犹豫的,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殊不知,这一个承诺,让他花费了一生之久。
在机场送走了温敬和蒋君瑜,温少远又陪着她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停机坪。
早晨一直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暖阳,终于在厚厚的云层飘开时,透了出来。那耀眼的金光从天际落下,那一整片云彩的边缘都被染成了赤金色,像是描上了一层金边,翻涌,滚动。
落地窗的外围的金属装饰幽然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这片大地像是突然被从寒冬的阴沉里剥离了出来,鲜明得像是一幅水彩画。被阳光拂照着,整个视野都在阳光下开阔鲜明了起来。
分离这种事,哪怕经历得再多,也永远不会习惯。
温少远低头看了眼专注的闻歌,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轻叹了一口气,那手随之落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好了,我们要回家了。”

年初五。
整个A市还沉浸在过年的欢愉气氛里时,闻歌人生中的第一次补课……开始了。
温家的别墅有些偏远,温少远便带着闻歌去自己的酒店,开一个房间,就让老师在酒店房间里替闻歌补习。
初五距离开学仅有十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初一上半册全部的知识要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十天的补习,更主要的,是让闻歌浅显的知道上过哪些课,有哪些知识要点是需要熟记的。
这么快速地讲课对于闻歌这种学习成绩不上不下的半桶水而言,其实……还是有难度的。
以前,在外婆身边时,她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不是个能压得住个性,安静的女孩。她爱玩爱闹,上课喜欢找同桌开开小差聊聊天,就连给老师捣乱的事情也没少做过。在学习的状态只占了她生活中的百分之十。
倒并不是因为她不聪明,只是闻歌还没有要好好学习的想法。每逢考试,临时抱个佛脚,应付个不超前又不落后的分数就算马马虎虎过关。
外婆疼她,也许是想弥补她缺失的母爱父爱,对她的宠,几乎达到了溺爱的程度。
可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所以闻歌在听得糊里糊涂,云里雾里时……终于对以前那么没心没肺的自己有了那么丁点后悔的情绪。
几天下来,闻歌有些沮丧。
温少远闲下来去视察她的学习情况。
已经是午休时间了,补课老师正坐在沙发椅上看书。因为补习的时间是一整天,补习老师的午饭都是酒店送过来的午餐,和闻歌一起在房间里吃。
他关上门,走近。
闻歌正握着笔,笔头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在默背着什么,专注得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他顺着她手肘压着的书本扫了几眼,抬头见补习老师已经正襟危坐,笑了笑,迈过去,在沙发另一边坐下。
问道:“她怎么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明显是不想打扰她。
但闻歌听见这熟悉的嗓音,一愣,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过来了,顿时有些惊喜:“小叔。”
温少远“嗯”了一声,坐得近,他曲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语气平淡:“看你的书。”话落,转头看向老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问题。
“她的基础有些薄弱,而且有偏科现象,理科方面有些……跟不上。”老师笑了笑,继续补充道:“优势是英语,她很有语言天分。跟大部分女孩子一样,文科的问题不大。”
温少远若有所思了片刻,没说话。
“如果想跟上,估计要花点工夫下去。单我这样过马观花地帮她浏览一遍,作用不大。”
“我知道。”温少远沉吟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想摸清她的基础,顺便让她起码的知道初一上册的内容。”
顿了顿,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看向闻歌,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老师,说道:“基础薄弱不要紧,她有本事跟上去,对不对?”
闻歌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侧身坐着,慵懒又随意,一手轻搭在沙发扶手上。因为在和老师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是很礼貌的对视。唇角一弯浅笑,说不出来的……清俊高远。
老师似乎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家长,哑然失笑,随即点点头:“我明天带张摸底试卷过来吧,看看她的程度。闻歌学习自主性很强,学习态度不用太操心。”
“我知道。”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笑了笑。目光落到闻歌的身上,正好逮住她在开小差,微偏了一下头,盯着她。
闻歌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埋头看书……
摸底试卷是在隔日补习完毕后,和温少远一起回到温家,闻歌亲自递给他。说实话……数学试卷有些惨不忍睹。
老爷子经过时,偷偷瞄了几眼,于是一整晚都乐呵呵的,这也是闻歌第一次见到老爷子如孩子一般幼稚的时候。
她觉得有些新奇:“太爷爷你在取笑我么?”
老爷子端着茶杯,慈祥又和蔼:“太爷爷文化水平也不高,不过我们那个年代很少有学习的,也很少有珍惜学习机会的人。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也当过一阵子老师……但是我这个性子去教书,就是误人子弟。后来想开了,就去经商了。”
见她听得认真投趣,老爷子又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些,等温少远出声打断时,话题早已经偏题地拉不回来了。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他抿了口茶,唇被热烫的茶水染得嫣红。他却不在意,放下茶杯,微拧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不要紧,慢慢来吧。”
他刚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样子,害得闻歌以为他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事实上,她看了数学试卷后都羞于拿出来见人。
她从小数学就不好,顽皮的时候,还考过……45分。那还是唯一一次外婆板着脸拿了扫帚揍她,没打几下,她就哭得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但闻歌却知道,及格是外婆的底线,此后再没考过不及格。
这次么……刚擦着及格线……
她以为温少远会说“为什么你会这么差?”之类的话,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句“不要紧,慢慢来吧”。
还未回过神,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等你开学了,周末我给你补课吧。”
闻歌“啊”了一声,不敢置信。
温少远表情很微妙地挑了一下眉,问她:“怎么,觉得我不行?”
闻歌:“……”

☆、第七章
A市的初春似乎比寒冬还要冷上几分,压抑着寒霜,那冷意是覆盖着整个城市,一旦离开房屋里的暖气,呼吸着的,接触着的,皆是有些凛冽的空气。
闻歌有些鼻炎,一到这种极冷的天气,鼻子就开始微微发疼。可以忍受,但很不舒服的一种痛感。
辛姨说A市的春天恐怕还要等上半个月才能冒出绿来,而此时,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都要适应这慢慢变暖的尴尬时期。
尤其三月,暖气会停止供应。那时候的春冷,才是真的让人难以忍受。
很快,便到了A中开学报到的日子。由于转学的手续都已经办妥,闻歌第一天去学校报到还是非常顺利的。
交了学费,学校又发了书本,中午还没到,就已经提前放学。
正式开学后,闻歌发现有一个问题……
A中离温家有些远……就算是骑自行车,估计也要二十多分钟。幸好,午餐是在学校解决的,不至于来回太过匆忙。
但开学到现在,老爷子都让他的司机开车接送她。刚开始闻歌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连续了好几天后,闻歌忍不住开始想——难道以后都要这样接送?
说实话,她做不到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
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闻歌就留了个心。也没对辛姨提起,就默默地把话放在了心里。等到周六去温少远的酒店由他指导完作业,这才用一种商量的口吻提道:“小叔,我能不能买一辆自行车?”
温少远在键盘上不停敲打着的手指一顿,侧目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说不会骑?”
随着说话声音响起的,是那清脆又熟练的键盘声,错落有致。
闻歌沉默了一会,解释:“A中离家太远,上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不想麻烦张叔每天接送我了。”
声音压得低低的,反倒像是她受了委屈一样。
温少远眼角余光瞥到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脑袋只露出圆润挺翘的鼻尖时,忍不住弯了弯唇。
想了想,温少远说道:“你不用操心这个。”
可这句“你不用操心”,却让闻歌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是让她别操心老爷子安排张叔每天接送她上下学还是别操心自行车的事……
但见他似乎很忙的样子,闻歌便也没敢继续拿这件事烦他。
坐回自己的小角落,闻歌拿出英语书背读。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坐下来,看着书本上那端正冰冷的字母,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原本已经熟练的单词这会也拼得结结巴巴,她索性停下,忽然就想起他刚才还斜倚在她现在坐着的那个位置上,姿态慵懒地拿着笔在她的书本上勾勾画画,然后毫不费力地就把闻歌觉得看久了都能头疼的难题……解决了。
顺便,还用了很多种“适应”她智商能够理解的……嗯,方法。
……
隔日。
是星期天,温少远鲜少能够完整的,不被打扰的,可以休息的一天。
闻歌上午背完单词和课文,又去做了一套初一上册的数学试题,正准备拿去给温少远看。推开椅子站起身时,一直被她压在书桌下方的包书纸撒了一地……
温少远起得晚,听辛姨说她一大早就回房间用工了,便想着去看一看。
房间门没关,四十五度角敞开,能很清晰的,也很一目了然地看清里面的情况。
窗帘被丝带束起,勾在窗户两侧的墙面上。窗外是难得明烈的阳光,正从窗口透进来,映照得整个屋子明亮又温暖。
温少远推门而入。
闻歌听见动静,捧着书转身看去。
“在干什么?”他走近,拉开书桌旁的椅子坐下。
闻歌指了指刚刚包好的语文书,眉眼微扬,语气却有些沮丧:“我在包书,可是笨手笨脚的。”
笨手笨脚?
温少远看了眼那本有些褶皱的语文书封面,哑然。
随即,他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正被她荼毒的数学书,平整地压出恰到好处的压痕,目光掠过时,目测了一下基本长度,随意剪了几下,便把长度修整得正好服帖。
书脊,封底处更是细心地先折出一个痕迹。沿着这痕迹很轻松地对折,手指轻压住,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胶布拿过来。
大功告成。
温少远终于淡淡的,有些不太客气地说了句:“手是挺笨的。”
闻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她包的课本和小叔包的课本正端正的放在一起,那优胜劣汰简直不要太明显。
闻歌立刻捂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含糊又心虚:“闻歌还小,小叔和我比不羞吗?”
温少远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问,微微一怔。那双深邃幽沉的眸子里有笑意漫开,如水波,一圈圈涟漪:“这样活泼些不是更好?还是不顾忌不谨慎不生分的时候招人喜欢。”
话落,他站起身,手指落在她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根本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的意思,声音轻而缓地道:“跟我下来。”
闻歌还坐在椅子上,有些回不过神。
不顾忌,不谨慎,不生分……
原来……他一直看得很明白?
她小心翼翼藏拙,拼命压抑自己原来的性格,尽可能地表现出她的乖巧懂事,以证明她是个完全可以独立自主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操心的小孩。
父母离开后外婆也接连去世,葬礼过后,她孤身一人在外婆家住了好几天。
明明是熟悉的,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可是每到晚上,她都格外害怕。夜晚这么安静,她会忍不住回想起知道父母离世的消息时,那种不敢置信痛彻心扉的感觉。
就像是有人生生用凿子在你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凿开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闻歌知道父母职业的特殊,她也设想过,如果哪一天亲爱的爸爸妈妈突然离开……
她总觉得这一天很遥远,她还没有长大,他们怎么可能离开?可就是那样毫无预兆的,她被脸色难看至极的外婆接回家,知道这个消息时,几乎是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成串的往下砸落。
那一段黑色的记忆,闻歌除了那沉烈又浓重的心疼的感觉,记忆里留下来的东西并不多。她只知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做不了任何努力,就连表情都木然得不知道如何反应。
后来外婆重病,她临死都悔恨得不愿意离开,闭眼前都不放心地反复的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还不想走,我的闻歌还那么小,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以前很难理解“崩溃”“疯狂”这样激烈的词语,可那时候,闻歌离它们,只有一步之遥。
没有家人,她就像是河面上的浮萍,随着水面波纹荡漾沉浮。
她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也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害怕自己会不堪重负,她害怕自己哪一天学坏,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了一个人的孤单,她很害怕。
那最难熬的每个夜晚,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绝望得狠了也不敢哭,就自己咬牙忍着,筋疲力尽后才能勉强睡去。
她每天都会接受各种不同的人相同的,可怜的,怜悯的目光,慢慢的,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可怜,这种感觉……很糟糕。
所以,当辗转还能联系上表舅妈一家时,闻歌几乎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从未料到,事实远比她的想象要更加残酷。
如果没有遇上温少远,如果没有遇到温敬蒋君瑜……她不知道她的以后会变成怎样糟糕的模样,那些不能承受的伤口,至今都未结痂。
所以她很努力地表现她的乖巧懂事,她知道哪怕不开心的时候都不能表现出来,她需要做的,就是顺从。她害怕,再一次,失去一个家庭。
那种生生从家人身边剥开的感觉……太刻骨铭心,也太让她深恶痛绝。
你懂吗?
那种绝境逢生的感觉。
被人从黑暗一把拉进光明里。被黑暗抚摸占据,几乎要把所有的信念都要吞没的时候。你的救世主宛如神邸般出现,让你在有生之年,还能感受到阳光亲吻眼睛时,那温暖又明亮的感觉。
闻歌始终觉得,遇见温少远,便是她的一场新生。
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几乎到有些偏执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