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听到叫声,纷纷拔刀警戒。
我骇了一跳,不祥之感倏然涌上心头,忙丢下弓箭,欲过去一看究竟。傅惟警觉地拉住我,沉声道:“小心刺客。”
“殿下,那好像不是刺客…”
傅惟不语,只是将我护在身后,在侍卫的簇拥下慢慢向矮林走过去。
果不其然,快走到山脚时,只见一人艰难地从矮林里爬了出来,右臂上稳稳当当地插着一支羽箭,不是傅谅又是谁?
我觉得我真的快哭了…
这货的出场方式总是这么惊世骇俗,教人无法直视…
傅惟显然也没有料到傅谅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惊诧道:“皇兄?”
傅谅的脸黑如煤炭,视线在我和傅惟之间打了好几个转,阴测测道:“玉琼,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才的情形一目了然,我想说谎也说不得,只得如实道:“微臣正在向晋王讨教箭术,殿下…”
他打断我:“还不过来!”
尽管心里万分不舍,但我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站好队,尤其是在我还误伤了他的情况下,遂慢吞吞地挪过去,嘿嘿笑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恕微臣眼拙,未曾看到殿下藏在靶子后面,误伤了殿下真是罪该万死,求殿下恕罪…”说着,膝盖一弯作势要下跪…谁知,他竟然没扶我,我真的跪了…
傅谅瞥了傅惟一眼,重重地哼一声,豪迈道:“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不在乎!”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一咬牙将那支箭硬生生地给拔了出来!
好在我是初次射箭,力道远远不足,是以伤口并不十分深,但仍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月白色锦袍被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我暗叫不妙,这若是让言官知道,非得扣我一个“谋害太子,大逆不道”的罪名,只怕我还没走出九龙殿便会被围殴致死,成为本朝历史上第七位因公殉职的太子少傅!
我正焦急,那厢傅谅捂紧右臂,没好气地对我道:“玉琼,你起来,随我回去。”说完,扭头扬长而去。
我望了一眼傅惟,他微微颔首,面色平静如水,并无多余的表情。我叹了口气,起身跟着傅谅走了。
回到帐中,傅谅气鼓鼓地往榻上一坐,嘴巴翘得能挂油瓶,看着我目光幽怨无比,堪堪教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非但如此,他还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声,大约是想借此表达对我的不满。
傅谅虽行事荒唐,但他一向待我不薄,从未给过我任何脸色。如此动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小安子见此阵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道:“殿、殿下,您的胳膊…”
我镇定心虚,吩咐道:“快去宣太医,仔细些,别让人知道。”
小安子连连点头,待要下去,傅谅忽然高声道:“不许去!”说话时,他还甚是激动地挥了下手,因动作幅度太大而带动了伤口,鲜血登时又涌出不少,看得我心惊肉跳,恨不能两眼一闭追随先帝而去。
“这…”小安子一脸惊恐地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看了看傅谅,复求救似的看了看我,神情颇为纠结。我用眼神示意他快去,他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走了。
傅谅吃软不吃硬,眼下也只能先服软,小女子我能屈能伸,哄哄他便是。那么我就踱到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傅谅的胳膊,赔笑道:“殿下,您的伤…”
他缩回胳膊,别过脸冷酷道:“没事!”
我一噎,搓了搓手道:“殿下啊,这个,微臣真不是有心的,微臣发誓,绝对不知道您会在那后面!若是知道,便是借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做出有损殿下玉体的事!”说着,我捂住胸口作痛苦状,道:“微臣侍奉殿下三年,可谓全心全意,鞠躬尽瘁!此番误伤殿下,微臣悔不当初,恨不能代替殿下承受一丝伤痛啊!伤在殿下身,痛在微臣心啊!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微臣绝不会苟活于世,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要继续陪伴殿下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我立时被自己的演技惊艳到了!
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三十二个赞。来日傅谅登基为帝,我功成身退之时,或许可以到街头支个摊说书唱戏,说不定还能艳压名伶,大红大紫!
傅谅听后,面色稍霁,仍是有些别扭道:“…你是真心的吗?”
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真!比真金还真!”
“你真的愿意为我而死?”
这是,什么,意思…
我硬着头皮道:“…真的。”
“嗯,我相信你。”他理所当然道:“即使如此,那待我百年之后,准你为我陪葬。”
第6章 女傅这职业(5)
傅谅轻哼一声,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生气?”
难道不是因为我不慎射中了他吗?我暗生疑窦,面上笑道:“还请殿下明示。”
“你身为太子少傅,侍奉东宫,却与那二呆子过从甚密、公然搂抱,简直…成何体统!若是教旁人看见,你让我这太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二呆子…
我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个,啼笑皆非道:“晋王殿下只是在教…”
傅谅却根本不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打断我道:“再说,二呆子也是你能接近的人?哼,表明上风度翩翩、温文和气,其实一肚子坏水泛滥,你被他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
的!你既是我的人,便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
他的人…我登时满头黑线,我何时竟成了他的人?
我本想同他争辩,然,余光扫到他手臂上那殷红的一大片,脑补了一下我被言官围殴致死的画面,太阳穴用力地跳了几下,话到唇畔终究是咽了下去,只是顺着他的意好言道:“殿下说的是,微臣定当牢记在心,往后谨言慎行,绝不让您授人话柄。眼下您玉体受伤,微臣委实不胜惶恐、惴惴难安。恳请殿下及早医治,万万不可以此赌气,待殿下伤愈,想要如何惩治微臣都可以,微臣绝无怨言。”
他傲娇地哼了一声,大约算是同意了。
高悬多时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暗松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呃,话说回来,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片矮林中?”
傅谅掩口轻咳了一下,显然有些心虚,“这个…我方才小睡起来,本想…召你议事,孰料却看见你与二呆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我…不过是想瞧个究竟罢了!”说着,他极快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收回视线,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只是觉得有点假。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终究是缓缓移开了。薄唇微动,仿佛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到,查看过伤口之后表明并无大碍,仔细处理很快便可痊愈。傅谅作青面獠牙状威胁将太医威胁了一番,可怜的太医被他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再三强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包完伤口后,便提着药箱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小安子服侍傅谅更衣完毕,便将血衣拿下去处理。我向傅谅深深作了一揖,嘿嘿笑道:“多谢殿下庇护。”
傅谅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你方才说,只要我肯治伤,想要如何惩治你都可以,是吗?”
“是、是的…”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还以为他当真要怪罪于我,没想到只是要我办事,遂爽快道:“只要微臣力所能及,但凭殿下吩咐,微臣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一时半会想不到,日后想到再跟你说。放心,我不会要你赴汤蹈火,不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成。”他有意无意地抚了抚伤口处,复抬将我望了望,似是笑得有几分得意,“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既然应下,便不得反悔。”
怎么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额间青筋一阵乱跳,我全然没有料到这货竟会如此狡诈,不禁既无奈又愤恨。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谁教我被他捉住了小辫子。
我只得答道:“微臣明白,请殿下放心,微臣绝无反悔。”
他终于满意道:“嗯,退下吧。”
“…微臣告退。”
夕阳西下,月上枝头,藏青色的天幕中繁星闪烁,灿若明珠。晚风掠过平野,携来透骨的凉意,砭人肌肤。
突厥使臣团如期抵达秋虎原,皇上设下盛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入夜。
营地四周插满火把,火焰随风跳跃,明明灭灭。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篝火,熊熊烈火奋力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直要将黑夜照成白昼,筵席分左右两列,围绕篝火而设,突厥一众使臣在左侧,几位皇子在右侧,而我则以太子少傅的身份坐在傅谅与傅惟之间。
席上,元睿与皇上把酒言欢,相约不醉无归。
傅谅虽伤得不重,行动却多少还是有些受影响。他好似怕被人察觉他的异样,眼前那些珍馐佳肴他几乎没怎么动,只在使臣祝酒时才举起酒觞,动作也是不紧不慢。这种光喝酒不吃菜的状态极容易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已是双颊泛红,有些醺醺然了。
我不禁有些动容,为了庇护我,他也是蛮拼的。
傅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酒至酣处,皇上对傅谅道:“太子,大祭司乃是皇后兄长,你的舅父,此番他不远万里从突厥来到大齐,是为出使,也是为探望你,你理应敬他一杯。”
傅谅却道:“父皇,舅父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儿臣今日身体不适,方才喝了不少,此刻已是不胜酒力,不如来日再敬。”
这货简直…
虽然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可皇上是在为他做人,毕竟他的太子之位多半是仰仗突厥的支持。而他却不领情,非但驳了皇上面子,还让元睿难堪,真真是个不知好歹。
那厢元睿本欲伸手端酒觞,闻言,那手僵在半空中,神色颇有几分尴尬。皇上的脸上浮起一丝怒意,仿佛就要呵斥傅谅,我见势不妙,忙起身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旅途奔波,玉体抱恙,确实不能再饮,不如由微臣代殿下先敬祭司大人三杯。来日若有机会,再让殿下与祭司大人畅饮,以陪今日失礼之罪,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看了傅谅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半晌,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既是如此,那便由戚爱卿代饮。太子,你且改日再喝吧。”
“多谢皇上!”
我平日里极少饮酒,酒量本就不是很好,如今一次性喝下三杯烈酒,登时感觉满口满鼻都是酒气,似有一把烈火从喉头一路烧到胃腹,烫得厉害。
见我如此豪爽,元睿呵呵笑了起来,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想必这位姑娘便是传说中的齐国第一女傅,戚玉琼戚大人吧。早就听闻戚大人才貌双全,乃是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闻言,我不禁甚是欣慰——原来我竟已成了传说,也不枉我兢兢业业地被傅谅坑了这么多年。
皇上点头道:“戚爱卿侍奉东宫多年,忠心耿耿,克勤克俭。将太子交予她,朕也能放心。”
我谦虚地笑了笑,分别向元睿和皇上作了一揖,朗声道:“祭司大人谬赞了。承蒙皇上错爱,如此信任微臣,微臣不胜感激惶恐,不敢有负皇恩,所做不过是分内之事。”
元睿赞许道:“不错,戚大人果真没有辜负第一女傅的盛名。”
我坐下,脑袋有些发晕,遂赶紧夹菜缓解酒意。傅谅伸脚踢了我一下,我一噎,扭头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那神情仿佛在说:好兄弟,讲义气!
我翻了个白眼,表示懒得理他。他微微一怔,旋即将大眼睛瞪得老大,使劲看自己的胳膊。我自然知道他所指何意,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扯了下嘴角。他悻悻地撇了撇嘴,缩回脚,默默地抓起盘中的羊腿啃了起来。
幼稚!我腹诽。
转过头时,无意间发觉傅惟正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眸光灼亮迫人,深不见底。视线相触,他很快便移开目光,面上是风过无痕的淡然。
我心下一刺,口中的佳肴瞬间失去了滋味,如同嚼蜡。
宴酣之乐尚在继续。
酒劲慢慢上来,我开始头晕脸热,眼前之物似有重重叠影,遂借口更衣离席。
风转急,凉意如水般透入体内。
夜色浓重,笼罩着辽阔的原野,显得幽静而寂寥。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湖中,被涟漪搅碎,湖面波光潋滟。
我倚在湖边的巨石旁歇息,夜风迎面而来,将我吹清醒了大半。
不知因为那意味不明的一瞥,还是烈酒在体内作祟,莫名的烦闷之感如潮水般袭上头,如同百爪抓挠,急需发泄却又无可排遣,十分不是滋味。
我附身拾起一枚石子投入湖中,只听“咚”的一声,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月晕映在水中,随波浮动不息。
恰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戚大人?”
我转身一看,来人是一名胡服装扮的年轻男子,模样甚是眼熟,应当是元睿带来的猎手。他缓步走到我身边,笑道:“戚大人何故独自在此?有心事吗?”
我顿觉有些好笑,道:“公子会不会想太多,本官不过是酒气上头,难受得紧,出来醒醒酒罢了。”话罢,将他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问道:“未知公子高姓大名?”
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元君意。”
“姓元?你是突厥王族?”
视线撞进他的眼中,我不由愣住,心下浮起一丝疑惑——他是黑瞳?
据我所知,突厥起源于西域楼兰,故有西域血统,族人皆为蓝瞳,傅谅的眼睛就不是纯黑色,而是黑中带蓝。这人却生得一双黑亮的星目,眉宇之间亦无粗犷之气,反倒尽显清秀儒雅,与浓眉大眼的突厥男子截然不同,颇有几分像南朝人。
第7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1)
元君意抿唇一笑,道:“是,也不是。”
故弄玄虚…好无聊#
我“哦”了一声,表示对此兴趣缺缺,道:“若元公子没别的事,本官先行回席了,元公子请便。”说罢,举步便要离开。孰料,错身而过时,他蓦然伸手捉住我的手腕。
我莫名地将他望着,全然不明白这唱的到底是哪出。他忽的凑近几分,似是轻轻嗅了嗅,道:“戚大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我迅速抽回手,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有些不自在道:“本官从不使用香料,身上何来什么香味,只怕是酒味吧。”
“大人应当知道,不是酒味。”
明月高悬,流光皎洁。他逆光而立,俊脸笼罩在阴影之中,神色莫测。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笑容之中隐有几分意味深长。
两相对视片刻,心中微微一动,我侧过身,笑道:“本官不知道什么香味,也不知道元公子此话何意。明人不说暗话,公子若有见教,不妨明示。”
他摊手,道:“没有,既然大人说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吧。”
他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那句话却分明是另有所指。我仔细回想了一番,若没记错,方才席上他应当是坐在元睿旁边,可见身份不低,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猎手。元乃突厥国姓,只有王室成员才能姓此姓,他既姓元,却又不像突厥人,是何缘故?
直觉告诉我,此人并不简单。
我稳住心绪,试探道:“元公子不是猎手吗?怎么对香也有研究?”
他勾了勾唇,作谦虚状笑道:“略懂,略懂。”
心下百转千回,我深以为此时还是不要再与他多费唇舌为好,遂对他报以微笑,道了声告辞,快步朝篝火的方向走去。
回到席上,我不动声色地四下环顾。果不其然,只有元睿身边的席位上没有人,而其他席位并无空虚,想必那便是元君意的位置。
皇上召来歌舞助兴,我却无暇欣赏,满脑子都是方才元君意同我说的那句话。
大人应当知道,不是酒味。
那是什么意思?
元君意很快便回来了,他一撩衣袍,翩然坐下,继而眼皮一掀,似是有意无意地望了我一眼。我面上坦然地看着他,心里却早已七上八下。
他抿唇一笑,低头不知同元睿说了句什么,将元睿逗得哈哈大笑。二人一边宴饮一边欣赏歌舞,全然是一派悠闲享受之态,好像方才之事根本不曾发生。偶尔与我视线相触,他遥遥举起酒觞,仿佛在向我示意,又仿佛只是自斟自饮罢了。
我不禁越发狐疑,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须得寻个机会打探一下。
歌舞结束后,元睿走到皇上席前,执突厥族礼节单膝跪地,郑重其事道:“皇上,臣奉国王陛下出使贵国,意在交流骑射之术,巩固两国邦交。蒙皇上厚爱,设下盛宴款待,臣不胜感激惶恐。”
“大祭司太客气了,快快请起。”皇上略一抬手,捋须笑道:“突厥王是梦莹的兄长,便也是我齐国的国舅,齐突既是睦邻也是姻亲,朕相信,齐突之谊必将流传至千秋万世。”
元睿起身,打了个手势,随从立即奉上三只八宝璎珞箱。他道:“臣奉国王陛下之命携来国礼,这里是高原虫草十斤、千年人参十株、雪域貂皮十件,此外,尚有汗血宝马十匹,献给齐皇陛下。”
皇上龙颜大悦,大笑道:“好,既然突厥王如此慷慨,朕岂可吝啬?来人,赠冰蚕丝绸十匹、白玉如意十柄、双虎首璜十件以及茶叶百斤予突厥王。”
元睿叩首谢恩,又道:“皇上,我国妍歌公主素慕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此番与臣一同前来,恳请皇上恩准臣向皇上引荐。”
皇上拊掌道:“好,快请妍歌公主。”
话音落下,在座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妍歌公主身上。
她起身走上前,盈盈拜下,朗声道:“臣女妍歌参见齐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千秋万岁,愿齐国国祚绵泽、江山永固。”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一时间,满座皆为之惊艳。
这位妍歌公主我早有耳闻,听说生得如花似玉,极为貌美,乃是蜚声草原的第一美人。加之生性活泼,灵慧聪颖,是以虽是庶出,却深得国王宠爱。
我暗自打量着她,心中暗赞:果真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美人。非但肤若凝脂、白皙胜雪,单是那一双灵气逼人的蓝眸,好似有勾魂摄魄的力量,已足以教人挪不开眼。秀眉细长,眉梢轻挑,眼波流转之间,天真中若带几分妩媚,仿佛连漫天星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听闻她尚未满十五岁时,上门求亲的使臣便踏破了突厥王宫的门槛,偏偏突厥国王一个都没有答应。今次春猎,国王却让她随元睿共同出使大齐,其用意不言而喻。突厥原是游牧民族,立国不久,基业尚未坐稳,西有室韦国忽视耽耽,东有扶桑倭寇骚扰边民,可谓腹背受敌,突厥王唯有向中原强国大齐寻求庇佑。
“公主不必多礼,快请起。”皇上亦是毫不掩饰欣赏之色,道:“既然公主对中原文化感兴趣,待围猎结束后,不妨进宫小住一段时日。朕派几位国士与公主交流,正好也可领略京城大兴的风土人情。”
妍歌甜笑道:“多谢皇上。”
元睿也道:“多谢陛下抬爱。”
皇上本就打算拉拢突厥,共同对抗扶桑,自然愿意卖突厥王这个人情。照此看来,看来联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只是,不知道突厥王看中的是哪位皇子。
我不由暗忖:傅谅与突厥王乃是舅甥之亲,关系本就牢靠得很,若是妍歌嫁给傅谅,虽说亲上加亲,却多少有些浪费。而其余三位皇子,无论是谁娶了妍歌,对双方而言皆是百利而无一害——于突厥王,在傅谅之外又添一层姻亲,便是多了一跳退路,退一万步说,即便将来傅谅失势,皇上改立储君,突厥王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大齐这座靠山;于皇子而言,得了突厥支持,比旁人多了一份筹码,在朝中也更易站稳脚跟。
我一面思忖着,视线在众皇子之间打了个圈,几人神色各异。
傅谅显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神情呆滞,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傅惟淡淡地看着妍歌,面上波澜不惊,薄唇微抿,笑意之中隐有几分玩味。
傅辰自斟自饮,修长的手指轻转酒觞,目光牢牢地黏在妍歌身上。果真是贪财好色之徒!
而傅邕则托着下巴,笑得甚是憨厚畅快,好像在观赏一出好戏。
我不动声色地踢了傅谅一脚,他一抖,如梦初醒般扭头将我望了一眼,一脸迷茫。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妍歌公主。他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又向我递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恨恨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沉默。
恰在我与傅谅交汇的片刻之间,妍歌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短笛模样的乐器,对皇上道:“皇上,臣女有一手绝活敢称天下无双,普天之下绝无第二人可以比拟。臣女愿为皇上表演助兴,恳请皇上恩准臣女献丑。”
“哦?”皇上兴致盎然地捋须,笑道:“如此说来,朕倒是非看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