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风情啊不解风情。
须臾,只见美人一头扑进希音的怀里,倚在他胸口嘤嘤哭泣。希音推了推她,大概是又推了推,最终委实推不动,这便只好由她去了。
痴心错付啊痴心错付。
美人仰起头,不知对希音说了些什么。希音的身子猛然一颤,似是不敢置信地将她望了望,半晌,终于张口对她说话了。
冤孽啊冤孽。
我看得满心唏嘘,这分明就是一场“郎君是那流水无情,妾身空做了落花有意”的狗血戏码。然,话又说回来,这美人究竟与希音有什么关系呢?看她抱希音抱的那么紧,难不成是从前逍遥红尘时欠下的风流债吗?
不待我仔细品味,忽觉身下一空,眼前的景致便由希音和美人陡然变作蓝天白云。我尚来不及呼喊与挣扎,脑袋们便脚底抹油似的将我扛回房间。
第四章(修)
冷。
冰冷彻骨的寒意如鬼魅般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在我的四肢百骸之中肆虐不息。
凛冽的西风吹乱了漫天大雪,打落在身上生疼生疼。入目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街上行人莫不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
我蜷缩在街边的角落里,褴褛破旧的衣衫不足以蔽体,呼啸的寒风如同利刀般凌迟着我每一寸肌肤。
至于饥饿,我早已习惯。从家里逃出来时所带的馒头早已吃完,委实饿得难受,我便捧起积雪慢慢舔食,这亦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食物”。一口下去,便能带起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
我搓了搓冻得麻木的脸颊,勉力哈出一口热气,却在瞬间被狂风吹散。
“臭乞丐,滚开!”不知谁踢了我一脚。一阵钝痛自腰间弥漫开来,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全身。
我沉沉地跌落在雪地里,身子不停地打颤,手里却仍死死攥着玉梅簪。
——养母说,只要我好生拿着这支发簪,有朝一日便能找到亲生爹娘。
那些人连日追赶逼迫我,不正是为了抢夺这支发簪吗?我并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名册”是何物,我只知道,便是死我也要找到我的亲生爹娘。
脑袋昏昏沉沉,景物明明灭灭,天地在眼前旋转不息。我已然冻得连打寒战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刺骨的寒冷也唤不回我涣散的神智。我好累,我不再逃了,我想睡。
将将我欲闭上眼,一只手蓦然出现。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修长白皙,玉骨奇秀。
我痴痴地将那手望着,仿佛身受蛊惑般艰难地抬起头,忽的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之中。那眼眸深亮灼灼,灵气逼人,若有星斗溶于其间。
“小妹妹,你还好吗?”连声音都是这般醉人。
我眨了眨眼睛,如此美好的人是长得什么模样?
然而不知为何,我看他的脸永远都好像隔了一层水雾那般,镜花水月,看不分明。
来不及多想,我便不由自主地向他伸出手去…
午夜梦回,我倏然惊醒,冷汗涔涔,堪堪将一身中衣全部濡湿。
我讷讷地坐在床上,一手紧紧攥住棉被,如被人当头棒喝一般良久回不过神来。
这梦魇委实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然,却又是那般真实而熟悉。梦里的种种,寒冷、饥饿、疼痛、战栗,甚至连那般无助与绝望的情绪,我皆感受得真真切切。
我抚了抚胸口,隐隐感觉这个梦定然与我的过去有莫大的关系。
那个男人是谁?
我深深吸气,竭力使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努力回忆梦境之中的每一个细节。
雍容华贵的裘衣、修长如玉的手指、灿若明珠的眼眸、似有若无的笑意、低沉优雅的声音…他的一切都是这般丰盈而灵动,我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唇畔那抹清浅的笑意。刹那间,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再次袭上心头,似惊涛拍岸那般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心房。
我闭上眼,静下心让那梦境在脑海中重现。可不论我如何努力,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庞。每当我以为自己可以窥得他的真面目时,总有一缕淡淡的烟雾笼罩而来,如偷云漏明月,教我如何都看不分明,触目所及,唯模糊的轮廓而已。
这般既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觉堪堪如猫爪一般在我心中抓挠不息,越是无法窥见,我的好奇心便越加浓重。
是谁?在我满身狼狈、奄奄一息之时,将我从雪地中救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心中思绪万千,真真是个剪不断理还乱。我颇有些沮丧地叹息,躺□来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披衣起身,趁更深人静时外出透气散心,以此排遣心中的烦闷。
今夜天气明媚,遥望中天月色皎洁,清亮的流光洒向人间大地,亦将这间院子照得通透澄净。春夜微凉,山中万籁俱寂,耳畔有不知名的虫儿唧唧鸣叫。夜色静谧如水,一时间倒叫我的心神安宁下来。
院门外,桃花团团簇簇,依旧妖娆盛开。
树下有一人娴雅而坐,悠然品茗,晚风吹动起他衣袂翩然。我微微一怔,不曾想竟能在此遇见希音。他望见我便轻轻勾起唇角,俊美的面庞笼罩在月光下,恍若瑶台醉仙。
我在他面前坐定,他另取一只茶盅为我斟上一杯清茶。我端起茶盅小呷一口,茶韵清醇,一时齿颊留香,我不由赞道:“江南碧螺春,产自姑苏洞庭山,浇灌太湖之水而长成。”语毕,我自己都禁不住诧异——我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茶的品种由来!
难不成…我失忆之前其实是个采茶女?
“小梅姑娘也是爱茶之人。”希音娓娓道,他说话时的语气却并非询问,好似对我甚是了解。
我放下茶盅,笑道:“也许是吧,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单纯觉得这茶好喝而已。深更半夜,圣僧怎会有如此雅兴独自出来品茶?”
“夜不能寐,这便出来透透气。”语毕,含笑的凤眸似挑非挑,望我道:“姑娘为何不睡?”
我叹了口气,道:“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之人兴许与我的过去有关。可我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出来。”说话时,视线无意落到他那轻叩石桌的手指——清辉照耀,指尖温润修长,堪比羊脂白玉更加曼妙。
忽的,我心下一刺。
“哦?你梦见了什么?”他说得风轻云淡,眉宇间却隐约有几许仓皇失措一闪而过。
我道:“我梦见自己满身狼狈地跌倒在雪地里,有个男人将我救起,我试图看清他的面貌,却总是不能成功。”
希音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茶盅。明媚的月色下,本就平静无澜的面庞显得愈发深沉。半晌,他的声音似穿越千年而来:“小梅姑娘不是说愿意抛却过往吗?为何现在又耿耿于怀?”
“我也不知道…”我茫然地摇摇头,一手撑起下巴怅然道:“对于过去种种,我并无非知道不可的念头。圣僧说的没错,一切随缘。我也确然打算顺其自然,能想得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强求不得。可这段时日,每当我看见一些场景,抑或者梦见什么人什么事,总会觉得格外熟悉,熟悉到不可思议。不知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希音静默良久,目光灼灼地凝望我,清亮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不待我细细探究,一切便又归于平静。
“其实,能够忘却过往未必是一件坏事。倘若那段回忆惨不忍睹,甚至满是淋漓鲜血,要记起它便要承受扯血带肉的伤痛,这种过往,你愿意要吗?”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道:“不要,我现在活得很快活,何必非要与自己为难。”那段过往带给我的只有满身的伤痕和午夜的梦靥,我素来安于天命、随遇而安,上天既然安排我流落到这山寺之中,或许是借此机会给予我另一次新生,我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希音尔雅一笑,抬头仰望漫天繁星,意味深长道:“如若可以,我也想割舍过往,重新开始。”说完,他复低头笑睨我一眼,问道:“小梅,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是真心话。
“你可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
青山古寺,晨钟暮鼓,还有桃花朵朵、美男当前,何乐不为?我思量一瞬,道:“愿意是愿意,可我到底是一介女流,你这佛门清静之地恐怕…”
“我是主持,我的地盘听我的。”
不待我回神,却听他又道:“过两日我要下山一趟,你切莫像今日这般四处乱跑,乖乖呆在寺里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
我噎了噎,嘴硬道:“我、我才没有四处乱跑…”我不过是恰巧路过,恰巧听了个墙角罢了…
“没有?”圣僧拖出一个骚包尾音,摆明是不信我说的话。
我立马挺直腰杆,坚定道:“没有,我的活动范围从未超出这大雷音寺。不过…”我稍作斟酌,心道横竖听八卦一事已然被他发现,倒不如打破砂锅问个明白,遂问:“圣僧啊圣僧,你说那位美人…呃,女施主是不是、是不是喜…那个喜…”
喜欢你…
嗳,最后这三个字分明到了唇畔,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是什么?”这厮又来明知故问。
圣僧,出家人不能这样,佛祖他在看你!
我残念地杵在原地,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半晌,我说:“我看她抱着你哭什么的…”
“哦…你在说这件事。”希音做出恍然大悟状,眸中笑意却再深三分。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全然不懂他这样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瞧是为哪般。
“可、可不就是…”我垂下脑袋避开他的视线,耳根子都被他瞧红了,声音已然低如蚊蚋。
二人相对而坐,皆是静默不语。空气中好像有一丝异样的情愫在悄然蔓延。
“她,有求于我罢了。”他淡淡道。
我脱口而出:“那你打算帮她吗?”这话说完我便心生悔意,是不是问的有点太多了,好像从探听八卦升级成为挖掘隐私了。
“你想我帮她吗?”他反问我。
“不想。”我太诚实了。
希音饶有兴致地把玩茶盅,“为什么?”
我说:“我觉得她不是个好姑娘。”
希音微微一愣,旋即竟朗声大笑起来。笑声落落疏朗,一时落得清辉满怀。
我不明所以地将他望着,讷讷道:“我说的是实话。”
他道:“小梅,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第五章(补齐)
自那夜之后,我有两日未曾见到希音,也不知他究竟在忙活什么。脑袋们对此亦是讳莫如深,不管问的哪个,所得到的答案皆是如出一辙——师父他老人家闭关去了。
闭关,这便是一件颇为玄妙的事情。倘若是一般的和尚,闭关必然是研究佛经、参透佛理,悟得佛法精妙,可希音…虽说他以圣僧自居,却显然不打算在这方面有多么高深的造诣,因此闭关礼佛确然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他这般闭门谢客却又是为了哪般?
且说这日午后,我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日晴好,桃花胜放,我怡然自得地倚在竹椅上闭目假寐,有清风拂面,浑身上下满是说不出的惬意之感。
不得不说,希音的医术真真是高明,称他妙手回春亦不为过。这段时日以来,我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非但走路渐渐利索起来,就连原本最是害怕的洗沐也变得不再那么痛苦。
“小梅施主,该吃药了。”团子头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端来,恭敬地呈在我面前。
说也奇怪,希音自己整日不见人影,却吩咐团子头寸步不离地陪伴在我左右。除去每日如厕沐浴,其余时候,只要我抬头四顾,总能在一丈之内发现这厮的身影。便是晚上睡觉,他亦兢兢业业地守在我的房门口,生怕一个闪失我便会消失不见。
嗳,这却委实教我有些惆怅,我性本爱自由,这般每日每夜被他盯着,就好像多了一只小尾巴,堪堪是既别扭又烦闷。
况,几日以来,我已将这大雷音寺前前后后、角角落落转了不下十遍,便是伙房里的灶头朝着什么方位、院子里每株桃花都有几枝树干我都已然一清二楚。
倘若再这般天天蹲在院中晒太阳,只怕我便不是开出桃花,而是长出蘑菇了。
我眯着眼将他望了望,接过那药碗却迟迟没有饮下,问他道:“今日圣僧还没出关吗?”
他笑眯眯道:“贫僧不知。”
啊呸!我在心中默默地咒骂他一句,你不知谁知!
“哎哟哟…”蓦地,我捂住胸口作痛苦状道:“怎么回事?我忽然觉得胸口好疼…戒色师父,快叫圣僧过来瞧瞧!”
团子头立掌念了声佛,淡定地从襟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道:“师父说了,若是小梅施主胸口不适,便将此药服下。”
我抽了抽嘴角,悻悻地接过那药瓶…
思量再三,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遂对他招了招手,套近乎道:“戒色师父,过来坐。”
团子头一哆嗦,似乎不太习惯我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瞬间便僵立在原地,干笑道:“不不不用,贫僧站、站着就好。”
我又作沉吟状:“戒色师父啊,你说圣僧他…出家之前,是不是欠下了一笔桃花债什么的?”
团子头面上福肉一抖,在这风和日丽的天气下,竟生生滴出几滴汗水:“贫、贫僧不知。”
我站起来,缓步走近他:“是不是前几天来的那位女施主?”
他惊悚地连退三步,“贫僧不知…”
“不知?不知就是是咯?”
“贫、贫僧真的不知!”
“她喜欢圣僧,但是圣僧不喜欢她,对不对?”
团子头:…
我再上前几步,他边颤抖边步步后退,直到被我逼至墙角,退无可退。我一瞪眼一咬牙,龇嘴笑道:“那他喜欢谁?”
团子头被我吓得面无人色,砰的一声跌坐在地,此刻已是满头大汗。他惊慌失措地拭去汗睡,口中反复念叨:“罪过啊罪过,贫僧不知,贫僧不知…”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时机已到,我忽然捂住肚子蹙眉道:“哎哟喂,好像肚子有些不太舒服…戒色师父,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语毕,脚底抹油便朝院外冲去…
须臾,大概那团子头终于还了魂,只听一声杀猪似的嚎叫自身后传来:“小梅施主,茅厕不在那边!”
腿脚利索了就是好处多多,我一路小跑从大雷音寺后门溜了出去。团子头心急慌忙地冲过来找我,可他哪里还找得到我。我隐身在后门口的石壁后,偷眼望着团子头焦急得团团转,心下油然生出一股罪恶之感,但更多的却是得意与新奇。
我偷偷地跑远了几步,直到确定团子头不会追来,这才渐渐放缓脚步。
蜀山青来蜀山碧。
触目所及,满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曼妙景致,一时心情大好。溪水潺潺,清澈见底,自茂盛的草丛中流淌过,淅沥之声如环佩叮咚而鸣。
山花烂漫无边,煦暖的春风携来淡淡的芬芳。我沿溪而行,一路踏花抚柳、好不痛快,只恨不能击节而歌,一吐心中快意。
不知走了多久,觉得有些疲乏,我便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小憩。我将裤腿挽起,双脚伸入清凉的溪水之中,几条小鱼游过时,仿佛甚是好奇地停留在我的脚旁,顽皮地啄弄我的脚趾,带起微微的酥|痒之感。
心情大好,面对眼前的明快山水,我情不自禁地放声而歌——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一曲唱完,心下浮起些许怅然。分明是明媚秀丽的春日美景,不知何故,我却不由自主地唱起这悲戚伤感的《古相思曲》。
这下可好,方才的大好心情全然被破坏殆尽,好似跟随那曲中的姑娘一道思君、念君、望君、盼君而不见君,心中之忧愁堪堪如那一汪春水般,直要盈溢而出。
正当我神思怔忡之际,忽听耳畔有人道:“词曲凄美婉转,歌声清越动人,姑娘唱得一首好曲!”
我转头一看,见一身着道袍的白胡子老儿坐在我的身旁,一面捋须一面笑眯眯地将我上下打量着。
原来是个老道。我心下了然,这青城山本就是道教圣山,漫山遍野都是道观,在此见到道士便也不足为奇。遂略有羞赧地抚摸鼻端,不好意思道:“一时兴起胡乱唱的,叫真人笑话了。”
“真人称不上,贫道法号‘清安’,倘若姑娘不嫌弃,直接唤我清安便可。”
我见这老道面善,油然而生一种亲切之感,遂恭敬地唤了声“清安道长。”
他笑得甚是慈祥,道:“其实姑娘不必谦虚,贫道虚活七十载,虽在这山中痴度年岁,可听过的曲却也不少了,还不曾听到过比这更动人曲子。”他顿了顿,复将我从头到脚细瞧一番,道:“只不过…恕贫道多嘴,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我不明所以地摇头:“清安道长何出此言?我见青山多妩媚,这青城山的风光大好,我赏心悦目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什么烦心之事呢?”
清安道:“贫道听姑娘的歌声之中隐含哀怨,似有万般不得已的苦衷。”
我的心头蓦然一动,却也不得不承认清安此言非虚。
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唱这首凄切的《相思曲》,又到底为何人而哀愁。然,这曲中每一分每一毫的怅然情绪,我却是感同身受。也难怪一曲唱罢,我的情绪亦随之低落下来。
我说:“我不知道,先前只是有感而发,心里想唱这便唱了。”
清安捋须沉吟,片刻之后,端详我道:“姑娘,可愿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
我一呆,道:“我没带钱。”
他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姑娘放心,贫道为姑娘算卦,分文不收。”
我默了默,虽然我素来不信这些相面算命之术,总以为是神棍蒙混世人的鬼把戏,然,既然清安他自己说这是免费服务,分文不收,那我…不要白不要吧。横竖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废。若他说的准,算我捡了个大便宜,白白得了好处,预知了自己未来。若他说得不准,我便当是个笑话听听算了。
抱着这种心态,我点头道:“那便有劳道长了。”
清安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龟壳和几枚铜板。他将那些铜板装进龟壳里,神神叨叨地念叨了几句什么,复将铜板倒出来,在石头上一字排开,边捋须边看得津津有味,许久未曾言语。
我望了望那些铜板,复望了望清安波澜不惊的脸,道:“道长,此卦如何?”
清安沉默良久,复将铜板与龟壳收好,微笑道:“贫道送姑娘八个字。”
“哪八个字?”我倒好奇了。
“母仪天下,命、带桃花。”
母仪天下…
命、带桃花…
就这几个字,哪个字都不是儿戏。
当时我就笑了,心道算命这种事果然不能当真,遂开玩笑道:“母仪天下…呃,好吧,我姑且信以为真。可当今天天子貌似已近知天命之年,而皇后娘娘尚且健在,亦不曾听到她抱恙的传闻。倘若道长所言非虚,那便只有两种可能——皇后暴毙,或者皇上废后。这…难度都不小吧…”语毕,我委实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道长,如此看来,你这卦术好像不太精进啊。”
清安也不恼,依然笑得甚是和蔼可亲,高深莫测道:“姑娘说这话,言之尚早。”
我噎了噎,遂转而吐槽第二句:“那命、带桃花又是何解?既然道长道行如此深厚,足以窥得天机,那道长可否告诉我,这桃花,究竟是缘是劫?”
“遇上对的人,便是缘。天机不可泄露,一切皆看姑娘造化。”
这太极打得真专业。
听完这话,我顿觉眼皮给力地跳了一记,低头哈哈干笑了几声。那感觉,堪堪就像听了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却又不得不装作很好笑的样子。我扯了扯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并不需要我多做回应,清安便自顾站起身来,一摆拂尘笑道:“或许姑娘对贫道今日所言心存疑惑,总归信也罢、不信也罢,冥冥之中一切自由定数。天色不早,贫道这厢告辞了,望姑娘保重。”话罢,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小梅!”
将将我欲收拾收拾回大雷音寺,希音焦急的声音便在耳畔堪堪炸开。
只见他如一阵疾风般从远处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不过须臾的功夫便端端正正地立在我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揽过我的腰,素来波澜不惊的眼中终于浮起几许恼怒、几许焦急:“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四处乱跑的吗?怎的你不听我的话?”
我干干一笑,本想偷偷溜回寺里神不知鬼不的,孰料他竟亲自出关寻我,想来是那团子头告状了。
犯错被抓现行,我只得作乖地任他搂抱着,心虚地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错误:“整日里闷在寺里委实太过无聊,我见今日天气甚好,遂打算出来散心,顺带活络活络筋骨,横竖也有利于康复你说是不是…哈哈,我、我这不是已经打算回去了吗…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