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强自怒斥道:“我乃华国皇妃,岂由得你们侮辱么?再者,我们华国皇上已经出城投降,你们就是这等对待投降之人么?”
吴将军闻言,转过大脸来,见她面色苍白如雪,浑身上下怕得簌簌发抖,却依然强自支撑着,高仰着头说话。面上微微诧异,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皇妃又怎么样,这次老子立下战功,到时候跟楚王说一声,你还不是老子的人。哼,哪里那么多废话。方才抓的那下都见血了,娘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就以为老子是纸做的老虎了。”说完啪地一声,蒲扇般的大手扇向欧阳箬。
欧阳箬雪白的面上立刻浮起几条清晰的手指印,嘴角也流出一丝丝的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忽地听到奶娘大声疾呼,还没缓过神来,一声嘶哑的尖叫犹如被刀生生横切断了一般。顿时四周一片死样的寂静。
欧阳箬跌在地上,眼前金星乱转,心头不知怎么地慌乱无比。她使劲眨了眨眼,回过头来只见奶娘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啊!”欧阳箬尖叫起来,发了疯似地又捶又打正要拉她的丑脸将军。那吴将军偌大的身躯居然被推开几步。他悻悻地拧了拧鼻子,道:“这娘们疯了,他娘的,真晦气。”说完咕哝几句,就进内室搜罗珠宝,见内室凌乱不堪,知道珠宝已被手下的兵卒抢掠一空,不由得大声咒骂。
欧阳箬呆呆地看着地上奶娘的身体,想要靠近,手脚却是软得连动也动不了。脑中嗡嗡做响,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眼中的泪仿佛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奶娘死了,奶娘死了!
她再也不能用那双厚实粗糙的手为她梳发整衣.
她再也不能当她要任性躺在窗前软塌上不盖被衾时,嗔怪地念叨她.

可怕的认知在她脑中不停地回响。
“啊!”欧阳箬终于哭出声来,满眼满眼都是猩红的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在不耐烦地对她说着什么,但是她一个字也听不见。恍惚中又有人粗鲁的拉扯着她。
她若失去知觉一般任人拖去。

第六章 突变(二)

不争了,不争了!什么富贵荣华,什么宠冠后宫,就让她死了吧。死了吧。
“住手!”犹如晴天一个霹雳,一声清朗愤怒的声音若春雷,打在这混乱成一片的宫殿。周遭的嘈杂的声音若被一直无形的手覆盖而下,立刻寂静无声。
欧阳箬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只见一位青年英武的将军立在大殿门口。夕阳血红的余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背光处的面容清俊无双,鬓若刀裁,剑眉飞扬。身后的夕阳在他的身后镀了一层耀眼的光圈。
泪眼模糊中,欧阳箬只恍惚地想:“他是神吗?”
就连素手上传来的剧痛都不能让她缩回出神的目光。
“你!苏白…呵呵,原来是苏将军啊。”尴尬心虚的笑声在欧阳箬身后响起。欧阳箬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竟是被方才那个方脸的吴将军拉扯着,心头只觉得一阵恶心愤恨,忙用尽力气挣脱了开。
吴将军丑陋的大脸上铁青一片,正欲要再抓住她,猛得抬头见苏将军一双鹰目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他,周身上下凌厉的气势逼得他额上汗水涔涔而下。竟不敢再上前拉扯欧阳箬。
“娘的,这苏白脸又来捣乱。”低了头,吴将军小声嘀咕着。
“吴德虎听令!”苏将军猛地一喝,四周刚才光顾着抢掠的兵卒吓得猛一哆嗦,纷纷跪在了地上。
吴德虎面色一变,正欲说什么,又住了嘴。
“楚侯爷有严令,不得在华国内宫里强抢辱掠。违者军法从事!”那苏将军盯着吴德虎的面,一字一句的吐出森冷的话,俊朗英武的白净面上平静无波,但是分明有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从他身上一波又一波地压来。
欧阳箬闻言竟是忘记了哭泣。苏将军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一室凌乱,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凌厉的视线扫过欧阳箬,只见她衣裳不整地立在一旁,白衣如雪,人若孤月般清冷难言,眉眼间满满都是绝望悲痛,却又倔强地立在一边。不知怎么地心神一荡,愣了愣,慌忙别过头去,扭头对吴德虎怒道:“吴将军,你纵容部下抢掠,难道不怕侯爷严惩吗?”
此话甫落地,吴德虎立刻像被烫了开水的猫,猛地跳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苏白脸,老子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偏偏与老子过不去。军功被你夺了老子就认了,毕竟你也是一刀一枪冲杀出来的。如今攻进了华国,你就不能让老子逍遥快活一刻?老子跟着侯爷在城外吃干馍喝苦水守了大半年,娘的,进了城,不想碍你的眼,还特地挑个偏僻地,你居然也巴巴地跟过来抢。老子今日还就抢了掠了,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就算到了侯爷跟前我也一样说话,老子倒要问问,凭什么不让我们兄弟几个松泛松泛?还要拿侯爷来压老子…”
吴德虎骂一句,苏颜青面上便铁青一分。待到他骂完,他清俊的面上已经是阴云密布。蒙上战尘的铠甲上尤有油烟血迹,修长有力的手紧捏在腰间的宝剑上,骨节发白。
吴德虎素与他多有嫌隙。吴德虎看不惯他一介军人,却长得斯文白净,又得侯爷宠信,屡屡委他重任,苏颜青也看不惯他行为粗鲁,有勇无谋,平日更是也少与他喝酒应酬。二人不和已经是全军上下皆知之事。
旁边见此情形的兵卒早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一个不好,两人新仇旧恨一起来,干起架遭殃的可是做小兵的他们,连忙几人上前,拉着吴德虎往后退去。
苏颜青眸光冷然如冰,盯着吴德虎紫涨的面皮,一字一句道:“吴将军请自重。这次苏某可是军令在身,由不得将军恣意妄为。来人!”
殿外的侍卫一声轰然应答,欧阳箬只觉得这文清宫的殿顶的灰尘也要簌簌落下一层。
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涌而入,两人按住吴德虎,其余按刀立在苏颜青身边。
欧阳箬见这阵仗,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大变之下,心中烦乱不堪。眼角瞥见奶娘倒在血泊中,更是心痛如绞。眼泪不由纷乱而下。吴德虎哪里容得人按住,又是喝骂又是挣扎,其余侍卫忙一涌而上。
欧阳箬立于一旁饮泣不止,清清冷冷,我见尤怜.苏颜青见状,剑眉拧了起来,却不知要说什么,只得抿紧薄唇。欧阳箬一身素服,如云秀发上只着一根玉簪。虽然知道她不是宫女,却也不知道她是谁。
苏颜青正凝神细思华国有哪个宫妃,奈何他驰骋沙场却不熟悉这纷乱复杂的敌国宫廷,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正欲开口询问,欧阳箬早已上前一步,盈盈拜下,赢弱的双肩颤抖着若夏末的蝴蝶,悲悲切切地道:“请苏将军仁慈,华国已灭,只剩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生杀大权皆在将军一人手中。不敢奢求将军什么,只求将军能派人帮忙安葬我的奶娘。大恩大德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来报。”
说着抬起螓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泪光迷离,绝色的容光丝毫不减。两人一对视,苏颜青只觉得心头一震,忙别过脸去道:“本将军自不会为难你们,只是你等是要收押在一处,剩下的事本将军自会处理。”
说罢举步便往殿外走去。欧阳箬识人甚清,知道他定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心神一松,跌坐在地上,怔怔流泪。奶娘伏在血泊中,只见得她的侧面平静安详,竟像是睡着了。

第七章 血溅(一)

城破,灭国,子离,投缳…欧阳箬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方才强撑起一丝清明,以柔弱的姿态换得这个楚国将军的一丝同情,也为奶娘尽力做好身后的最后一件事。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而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垮掉,殿外惊叫声连连,哭泣声阵阵,间或夹杂着惨叫声,欧阳箬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只出神地看着奶娘的面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夕阳如血,映照在这华国奢华繁复的宫廷,往日的荣华灰飞烟灭,楚乾德三年夏,楚定侯挥师十万,兵临华国,半年之内,攻破大小城池二十一座,于乾德四年春末,攻下华国都城浩夷,华帝仓皇出城投降,奉上玉玺降表。十万楚国的虎狼之师进了有“锦绣之都”之称的华国都城,顿时凄风苦雨飘摇在这华国百年繁华之都的上空,久久不绝。
虽有严令禁止兵士不能抢掠,但是劳师远征,受了大半年行军之苦的兵将如何听得命令。无奈,从领军的楚定侯到最低级军官对其兵将行径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待破城三日后,杖责了几个闹得最凶有军阶的将军士兵,才慢慢止住了抢掠之风。
可是百年的都城已经千疮百孔,
外面天翻地覆,风云变色,但在文清宫内,却是一片死寂。
欧阳箬静静地待在文清宫里,抿紧嘴唇不言不语。苏将军果然言而有信,不久便派了几人来安葬奶娘的尸身。
第二日一早,临近几个宫里未来得及逃走的宫妃,宫女,太监一起押到乾元殿前清点人数,登记造册。待到大军返回楚国,他们一行人便是楚国的俘虏,任楚国的皇帝封赏下去,再剩下的就由得楚国的达官贵胄像挑牲口一样挑选。
欧阳箬被粗鲁的士兵推搡着,走在一群哭泣不已的宫女中,有的身上鞭痕累累,有的衣裳不整,披头散发,一看便是被凌辱过了,众宫女妃嫔哭泣着相扶踉跄走着。欧阳箬扫过众宫女的面上,麻木的有之,凄切的有之,看得她的心一阵一阵抽痛。两顿未进食的胃猛一阵绞痛,疼得她几乎走不了路。
“娘娘。你怎么了?”忽然有人从她身后及时地扶住了她。欧阳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正低了眉关切地道。
欧阳箬强忍痛楚,再定神一看,忙低低地问:“你这等打扮?!…”那小太监飞快地抬头四处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娘娘,鸣莺也是事出无奈,几个姐妹…几个姐妹都…”那声音含着刻骨的痛,接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欧阳箬了然。心里一阵酸楚。连自己都险些清白不保,更何况她们下等的宫女。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无言。鸣莺是“延福宫”中德妃的二等宫女,平日也是机灵的一个人,两人照过几次面,可是自己一向与德妃面和心不和,所以并未多来往,对她也只是面熟而已。
“对了,你们娘娘怎么样?”欧阳箬猛地问道,虽然平日见不惯德妃的骄横嚣张,也与她明里暗里斗过几次,但是大难当前,竟隐隐同情她来。她有一子一女,皇子才几个月大就在年前得病夭了,只剩一个帝姬,小自己的凌玉六个月,长得玉雪可爱,华帝赐名为凌湘。而今逢此大难,以德妃张扬骄傲的性子,难保不吃点苦头,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情形如何。
鸣莺闻言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当时一群楚军冲到宫门,奴婢吓得忙跳墙躲了起来,奴婢平日与延福宫中掌小厨的夏公公交情好,恰巧碰到了他,他见满宫的人都逃不了,便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奴婢,叫奴婢装成太监。奴婢在宫后头的假山里换好衣裳,便被抓起来了。后来就与一群内侍们锁在宫后头的杂房里,直到现在。”
欧阳箬见她口齿伶俐,说话又快又清楚,虽在大乱中,亦惊讶她的沉着机智。若换在平时,她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弄到自己宫中,可如今,自身朝不保夕,如何有这等心思。只微微诧异下,便又陷入黯然。

第八章 血溅(二)

鸣莺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像别的妃嫔哭泣寻死觅活,心中微微诧异,同时又有种怪怪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上。
她不知道欧阳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以她的性子一次死不成,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再做这等蠢事。欧阳箬心中混乱不堪,闹烘烘地,害怕,惶恐,伤心,愤怒…一起涌上心头,身体却是机械地跟着一众人往前走,心里似有个声音在告诉着她该干什么,该如何做。但是怎么也听不清楚。
铺就的鹅卵石路铬得她脚底生疼生疼,果然是坐惯肩撵。欧阳箬苦笑着,一回头,见鸣莺疑惑地望着她,只得收了苦笑,默默往前走,面前此路是熟得不能再熟通往乾元殿最近的一条石路,平日乘了肩撵只要一顿饭工夫,但是如今走在上面,用脚去丈量,竟然如此之远。
一众人歪歪挤挤,走到“延福宫”侧门,忽然里面有个女人陡然拔尖了声音,尖叫着:“你们这群天杀的楚贼!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本宫,本宫…”后面她还要说,似乎突然被人堵住嘴巴,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欧阳箬心头一跳,知道是德妃的声音,忙拉了鸣莺,两人一对眼色,悄悄地落后几步,慢慢靠近侧门边。待到门边,欧阳箬飞快的抬头一看,只见德妃被几个兵士按在一边,手用绳子捆了,平日一丝不苟,珠翠满头的发髻早乱得不成样子,上头一根珠钗也无。艳丽的面上一片苍白,只是那犀利如刀的眼神更甚以往,口不能言,只狠狠瞪住正在捆她的几个兵士,几乎要把他们身上戳出几个血洞来。几个宫女婆子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哭泣不已,其中有个婆子怀中抱着一团事物,用绯红色宫装包得严实。欧阳箬几乎要张口惊叫出来,心砰砰跳,她若猜得不错,那里面包的就是凌湘帝姬。
还未回神,背后猛得被人一推,若不是鸣莺拽住,她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只听得有个粗鲁的声音喝骂:“还不快走,再看,把你们眼珠子给抠出来,咦,这娘么长得挺美的。”彼时,欧阳箬刚好回头,便道不好,只见一个兵卒猛得见了自己的容貌,眼中露出如狼的欲火。她忙低了头,快步走到人群里。那兵卒还待要上前拽住她,鸣莺忙笑嘻嘻拦住他:“这位军爷英武不凡,小的…”
欧阳箬一颗心砰砰直跳,也听不清鸣莺冒死拦住那兵卒到底说了什么,往前快走,身后喝骂声此起彼伏,听得鸣莺大声的呼痛,也不知是真痛还是故意为之。欧阳箬顾不上脚痛,胃痛,踉跄着往前赶。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待到一群人被驱赶着到了乾元殿前,欧阳箬才稍稍定下心来,回头四顾,哪里见得鸣莺的身影?四周都是一群群面色凄切的宫女妃嫔,她举目四望,李贵嫔、王美人抱做一团,哀哀地哭,那边赵婕妤与孙贵人执手木然而立。满目的凄切,欧阳箬想哭却是一声也哭不出来。
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明黄,抬头望去,原来是华帝立在台阶上,旁边是一向温柔贤淑的皇后周雯。两人惶惶满面,但却是衣冠齐整,想来楚军并未为难他们。欧阳箬看着华帝苍白单薄的面容,恍惚中竟觉得十二分的陌生,仿佛他是与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再无一丝瓜葛。
远远的似乎有一群士兵整齐地跑步过来,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楚侯爷要来了。”
“哪个?…”
“就是这次领军的楚定侯。”
欧阳箬木然听得旁边有人窃窃私语,恐惧又敬畏的谈论那个号称楚国“战神”的楚定侯。
“你们这些楚贼,不得好死!”人群里猛的又传出一声惊叫,还间杂着孩子的啼哭。欧阳箬被吓得一跳,周围的人渐渐朝那声音来源走去。欧阳箬也不由往前走。只见德妃衣裳凌乱,手上抱着娇小可爱的凌湘帝姬,怒斥着一旁一个楚兵。
原来德妃被捆到此处,楚兵因她是皇妃,又怕上头责怪下来,忙给她松了绑。德妃本来折腾了这么一阵也识了好歹,便不再吵闹,只牢牢从婆子手中接过帝姬。没想到一旁的一个兵卒见帝姬身上戴着一块硕大的蓝田暖玉,价值连城,乘德妃不防,抢了过去。帝姬年幼,自然大哭特哭。德妃气急,也不顾当下是如何情形,破口大骂。
那抢玉的楚兵满面通红,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目一般,想到等会侯爷便要来了,如此吵闹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更是气极,狠不得把面前这女人的嘴巴牢牢的塞住。

第九章 血溅(三)

“臭娘么,你给我闭嘴。再说,赏你吃顿刀子!”那楚兵凶相毕露,亮出身后的大刀在德妃面前比划,眼却瞄向四周,见别的同僚只是抿嘴笑,并不上前,便越发嚣张。
他却不知德妃的脾气是最吃软不吃硬的,见他亮刀更是怒火中烧,又哭又闹。旁边的宫女妃嫔平日都受她欺负惯了,何人敢去拉她。
欧阳箬心中暗叫不好,再这样下去,她如何能讨得了好去?正欲向前,奈何面前的人太多,一时挤不上。那边帝姬哭得更是大声,欧阳箬听得心中隐隐地疼,她想起了自己的凌玉帝姬,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逃出去了,是不是会哭着要母妃,还有…
心里一阵恍惚,泪又开始慢慢模糊了眼前的一片。
德妃又急又怒,往日皆高高在上,无人敢对她如此不敬,如今城破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兵卒都能对自己无理。怀中的帝姬的哭声扰得她越发恼火。素手一扬,不由分说,就赏了那楚兵一记耳光。
那楚兵被打得一愣,手上的大刀下意识地挥下,竟插入了德妃腹中。
猩红猩红的血呈喷射状,洒了满地。人群里惊叫一片,又生生顿住。德妃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捅进体内,面上抽搐一下,人若猛地戳破洞的沙袋,重重倒在地上,怀中的帝姬被惊得不敢再哭。
德妃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一片,开口想说话,却是喷出一口鲜血。只得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凌湘。自己原不该如此焦躁…这念头飞快的闪过脑海,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
忽然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一片白影掠过,怀里一松,帝姬已被抱起。
“我的孩子,凌湘,凌湘…”德妃无力喃喃地道,语气却是越发焦急。
“姐姐,在这里。你莫要担心。”一个声音柔柔地在她耳边响起,似乎极其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德妃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来人。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正紧搂了凌湘帝姬,弯着腰与她说话,伸出手来急切地想要拉住她。
“你是谁?”一口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她努力想看清面前女子是谁。她这身气度绝不是普通的宫女,那是哪一个宫的妃嫔?又有哪一个宫的妃嫔与她这样交好,能在此刻站出来。
“我是欧阳箬。”那女子道,素衣素面,却依然倾城绝丽。欧阳箬?德妃忍住腹中的阵阵巨痛,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你是…”德妃大口大口喘气,面上猛地了悟。忽然嘿嘿惨笑:“竟然是你,哈哈,竟然是你。我赵倩思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只有你一人敢站出来。果然不错,不错。”
说着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欧阳箬见她状似疯魔,心中越发对楚军憎恨,只定定道:“姐姐莫要多说话,伤口血会流得更多。”
德妃环视了四周,只见一个个宫女妃嫔畏首畏尾,看妖怪似地看着她,心下越发冰冷,忽然用尽力气拽住欧阳箬道:“我平日对你不住,与你争来争去始终不曾对你半点好。如今你可答应我一件事情?”
欧阳箬见她眼神开始涣散,知道她已不久人世,心里一阵酸楚道:“姐姐说罢,若是为了你的帝姬,我答应便是。姐姐不用担心,快别说话了。”
德妃一愣,忽然笑道:“不错,果然是与我同位列的姐妹。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厚颜答应了,我死后,你…你要帮我照看我的帝姬,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儿一样,若是做到了,我赵倩思做了鬼也要在阴间念着你的好,来世定会好好报答你。”
欧阳箬闻言地看了眼怀中的凌湘帝姬,恍惚中只觉得那眉眼五官简直与凌玉帝姬一模一样。眼中不由散出柔和的母爱。那神情落入德妃眼中,她心里一松,半个身躯就滑落下来。
欧阳箬一惊,忙托住她。德妃眼神散乱,忽然问道:“你的帝姬呢?”欧阳箬眼神复杂地回望她,忽然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德妃一愣,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我与你争斗那么久始终讨不到便宜,原来你比我更厉害,这样的主意你居然能想得出。哈哈,凌湘给你,我也放心了。”说完头一歪,气息全无,竟是死了。

第十章 血溅(四)

欧阳箬搂紧怀中的凌湘,只觉得身上冰冷。地上的血蔓延到她的脚边,发出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周围的众人已经退后,留出一片空地来。欧阳箬微微仰头只觉得天光耀眼难当,刺得眼中一片血红,但是却是再无一颗眼泪流出。
“走走,看什么看,都站好了,楚侯爷要过来了。”有楚兵在一旁吆喝,人群复又互相推搡拥挤,间杂着胆小的宫女一阵阵尖叫。
欧阳箬静静地看着德妃至死不能瞑目的一双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立在不远处台阶上的华帝。她无声的眼神仿佛在控诉着什么,而那个后宫唯一的男子,竟只是惶恐不安地捏着袍角,时不时与皇后低语几句。欧阳箬只觉得此刻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沸腾叫嚣过。她恨不得上前狠狠在他单薄苍白的面上再添几个耳光。
若不是他,华国如何能灭?若不是他听信朝中皇后一党亲信谗言,临阵换将,如何能败得一塌糊涂?楚军劳师远征,华国有源江天险可凭,又是闻名的鱼米之国,如何能那么快地一败再败?…
太多太多地恨积在胸中,使得她剧烈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