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一场这样的考试。我摇头一叹,自然是不得不再做一次愚民了。这次增加了笔试,题出得漫无边际,我于是答得也漫无边际,其实我很想交白卷的,但是不行。我必须得做做样子,只是我做样子不是做给领导看,不是做给同事看,不是做给自己看,只是做给姑姑与姑父看。
我知道姑姑与姑父为我的事情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只能借住在晨晨家里,寄人篱下的生活当然是极不便的,我不便,晨晨想必亦不便,从前段时间姑父令姑姑替我走马灯似的安排相亲就看出一点端倪来了。而我在这件事情上的软硬不吃已经令姑父大为光火,所以我不能再不知好歹,哪怕我心里巴不得这间公司快点倒闭,但在面子上也还是要做过去的,我不能让姑姑难堪,让姑姑在姑父的面前难做人。这就是生活的悲哀,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掉一切的束缚,不去顾忌别人的想法,做到真正的洒脱。能够自由地、不受控制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简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人,是不能生活在幻想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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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们的电脑装的是哪种五笔,竟然连“数字”这么简单的词组都可以打成“娄字”。倒!我翻翻白眼,收拾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删除的时候不小心按到顿号键,反倒再前进了几格,再退回去已浪费了不少时间,打字成绩是不甚理想的。由此得出一个教训,以后遇到打字测试的时候,千万不要打词组。
普通话由我们部门的女市场主任,也是老总的妹妹担任主考官。该女说得一口流利的川普,她的其他工作能力我也懒得置评,不过既然她作为我们普通话的主考官,就谈谈普通话好了。我们这儿流传着一句俚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人说普通话。”足见四川普通话的可怕程度。而该女的川普一出,更是可以吓退一个加强连,无人能出其右。如此也能证明,我们公司的内部管理混乱到何种地步。
普通话考试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的,没有叫到名字的人只能在门外等候,从没有拉合的百叶窗中看进去,能看到我们那位女市场主任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想极力显示出主考官的权威来,可惜在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员工眼里,她此举无异于“画虎不成反类犬”。
“骆琳。”站在我身边的同事小敏看着办公室里的画面,笑着对我说,“我好害怕哟。”
怕?换个人来做主考官兴许还有此种感觉,就她那能力?我不以为然地嗤道,“有啥好怕的!”
“我不是怕考试啦…”小敏笑得贼贼的,“我呀,是怕她听不出来我们发错音了。”
我先是错愕,然后就跟一班同事哈哈大笑。呵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小敏讲笑话是如此传神?仅一句话就准确地勾勒出目前这位考官以及这场考试的现状。
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讲也罢。
下雨了。
雨是从昨晚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的,不大,但绵绵不绝。我站在窗前望着暗沉的天色皱紧了眉,我是不喜欢下雨的,因为下雨意味着我又将面临诸多不便。
昨日我已经决定好今早起来大扫除,但老天爷却不给面子,吝于赏个笑脸。但它显然想不到我是一个极端固执的人,一旦决定好要做的事情就断然不会更改了的。我仍旧一起床就开始我昨天的计划,抹屋拖地,洗澡洗头,把脏的床单被套拆下来洗了,然后给我的床换上了干净的被褥,想来今晚应该不会再做梦了吧?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晚上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昨晚也是,第一次醒的时候我记住大半的情节,摸出枕头下的传呼机一看,才六点多,于是开着灯又闭上眼楮迷迷糊糊,其实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悠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幻想。意识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于是第二次醒来的时候那梦就忘掉了一大半。
我很少会在梦里梦到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刚才来看过我,所以会做这样的梦?梦到自己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又似乎不是,周遭的景物确是我学生时代的教室,但学生们又似乎并非在教室里上课,梦到了稚嫩的自己,还有杨。
杨那时候很穷很穷,而我却很爱他。讲给杨听他一定会大笑吧?我一定也会跟着他大笑,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出眼泪。
还是说梦吧,我帮他一起创业,我们共同设计了一种饼干,又设计了饼干的包装,计划开一个快餐店,相亲相爱。然母亲极力反对我们的交往,说他是个穷小子,我则反驳曰以后他的快餐店一定会像麦当劳一样开遍大江南北。
画面一下跳转到很多年以后,杨的快餐店真的开遍大江南北,而我早就迫于母亲的淫威与之分手。我躺在床上轻笑,我从来都是这样,对于自己的命运隐忍多过反抗,可是没想到连在梦中都如此懦弱。
这时候又总是梦到梦之初的那间教室,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某个下着滂沱大雨的晚上一定要回到那间教室看一看。我打着伞站在雨中,伞根本遮挡不住这么大的雨,我的衣服全湿透了。雨雾中远远开过一辆的士,我拦了下来,坐到司机旁边一看,司机竟是我以前的男友。我笑道原来是你。他也笑着说是啊。我说要去我念中学的学校,他便开车了,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我跟他说不对不对开错方向了。他笑着说没错啊这条路一样也可以去的。
他选的那条路上有很多人,热闹得像是赶集一样,我在心里纳闷怎么这些人全都冒着大雨在晚上出来赶集?车很难行,他掏出笔在纸上画着路线,画一点点开一点点。然后我突然听车后座传来婴儿的哭声,转过头一看,后座上果然躺着一个婴儿,刚刚拉了屎,车厢中弥漫着一股臭味,他不好意思地把婴儿抱过来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儿子。
车开到了学校,我来到了以前那家教室,愕然发现,那间教室竟也变成了杨的快餐店,杨站在讲台上笑盈盈地看我,往事历历,恍然如昨,就像一场春梦,他缓步行来,轻轻地抱我。随后见到他的母亲,笑咪咪地走来拉着我的手,递给我一个首饰盒子,我打开一看,全是各种各样的发簪,有黄金的,木的,玉的,陶的,珍珠的…我愕然以对,不知所措。杨母神秘地低声道,我知道你最喜欢的首饰是发簪,所以一直给你留着。正说着,杨的妻寻来了,看到我手里的盒子她凶悍地一把夺过,骂着杨母道你这个死老太婆留了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给我,杨母上前与之争夺,吵嚷拉扯间那珍珠的发簪被扯坏了,顿时大大小小的珠子泻了一地,像一群白发的小矮人在地上欢快地跳舞。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醒了,也许是我不想再继续做这个梦。在梦中所有的一切不合理都会变得合理,且不需要理由。其实我是不信梦能预示什么的,因为解梦的人总会找到理由来牵强附会。但有时也不免在想,如果这个梦让我来解会是怎么样?
会是怎么样呢?骆琳啊骆琳,不过是耐不住寂寞,想找一个人来作伴吧?因为家庭的反对而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与想法,于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是这么的怯懦和胆小,连在梦中都无法脱胎换骨。但其实你还是不甘心的吧?虽然是屈从了母亲,但心里其实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所以你才会想重游故地。至于后来遇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许是暗示着若想冲破家庭或环境的阻力会遇到的障碍吧?这样的解释是不是合理了呢?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梦,似乎没有深究其意义的必要。我翻了个身,猛然想起今天要到血站去献血的,急忙睁开眼,拿过CALL机一看,该死,九点半了,早已经超过时间乘坐公司派来送我们去血站的车了。
真倒霉!看来我得在这阴冷的湿漉漉的雨天步行到位于四环路上的血站去了,一想到差不多要走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我就觉得自己的腿开始发软了。
反正迟了,索性打扫完了大扫除再去。一路上我都不停地诅咒着,一下雨,我的霉运就来了,我脚上的靴子本来大限已近,若是在天晴的日子还可多趿几日的,但遇到下雨天想是再也无法回光返照了。果然,走在路上我的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寿终正寝。然后,就有冰冷的雨水从鞋底的裂缝里“滋滋”地钻进来,再在下一脚踩落地面的时候从靴子里“滋滋”地钻出去,犹如在我的破鞋子找到了一方可供游戏的天地。
这令我的心情十分恶劣,就连看到一辆闯红灯的的士被交警拦下来开罚单也未见好转,若是在平日我必定是要幸灾乐祸一番的。三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即使是仍下着雨,走在街上我还是觉得闷。我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夹杂了金线织的毛衣,前襟的拉链处和领口处镶了一圈儿黑色的兔毛。背心有些润了,脖子也出了一圈儿汗,我感觉胸口堵堵的,拉低了领口的拉链,顿时有一股凉风钻进脖子,才觉得气顺了些。
脚心一受凉,两条腿的膝盖就开始隐隐作痛了。该死!连风湿也趁机跑出来跟我作怪!我在心里暗骂,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尽管因为风湿的发作令我走起路来倍觉难受,我仍是以比我想像中快的速度赶到了献血站,我的同事们早已一个也不见,想是卖完血后都跑了。
一个护士问了我的工作单位和姓名,就开始为我抽血,“早上有没有吃油腻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就不能献血了…”
“没有。”我卷起了袖子,弄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我什么都没吃。”
护士的技术不错,我没有感到太大的疼痛,她取了一小针管儿的血液样本,用棉签按住我手臂上的针孔,“你等一下,等样本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才能献血。”
我点点头,手指按住她放开的棉签,坐到长椅上,闭上眼楮养神,耳朵里传来旁边一个男人小声的抱怨︰“真倒霉,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的手机掉进厕所里去了。”
那可真够倒霉的!我微笑起来,脑子里不由想到前两天在网上看到一帖名为《手机掉到马桶里怎么办?》的帖子,里面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跟帖,极尽搞笑之能事。比起他来我今天遇到的倒霉事情似乎不值一提,呵看我是多么坏的女人,总是要拿别人的不幸与自己的不幸对比一番的,这番比较下来其实我还是很幸运的,不是吗?
这个娱乐了我的人是谁?我睁开眼,转过头,身旁的长椅上坐着两个男人,紧挨着我的是个看起来很寻常的,长得还不错的中年男子。尽管穿着T恤,仍是掩不住满身的成熟与自信。眼神却很沧桑,还带着一点难言的忧郁,正微笑着倾听着身旁那个看起来比他年轻得多的男子的抱怨。
他微笑的样子…和明杰是多么相像。我恍惚了一下,唇角噙起迷离的笑容。
有多久不敢去触踫这个名字?这一生我唯一爱过的男子。曾经那么狠狠狠狠地恋着,那么放弃自我的爱着,以至于在许多年后的若干个无人的夜晚,偶一想起这个名字,仍会不由自主地发狂。
那双沧桑的眼楮抓住了我。非常专注的。那种忧郁的,洞悉人心的眼神,使我本能的感到危险。
情不自禁地想要躲开,用香烟的烟雾隔开所有。拿出雪白的烟,火光一闪,那男子的脸在烟雾里迷离。隔着香烟淡淡的烟雾,我看不清那双眼楮的主人,他的脸在打火机闪烁的瞬间,突然闪亮又消失。像是我记忆中面目已逐渐模糊的明杰的脸。
总会逐渐模糊的,就像我已经不记得林的样子,明杰也会一样。再深的伤口都有愈合的一天,再痛的伤心也会结上疤痕。心里的伤谁也看不见。一切都会过去,伤心与悲哀,都会过去。疤痕只会让自己更强壮。
果然一切,都是不值得相信凭依和永恒的。连自己都是如此,我还能再奢求什么其它?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
“小姐。”眼楮的主人在烟雾里投来非常温暖的微笑,“这里是不允许抽烟的。”
我的手顿了顿,迎上那双眼楮,那眼神竟也变得非常温暖。非常…温暖。有多少男人爱玩这样的把戏?我很清楚。冷嘲地扯开唇角,刚刚深吸的一口烟雾全都喷到了他微笑着的脸上。
他没有暴跳如雷,笑容却从脸上隐去。不笑了?很好,不笑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明杰。挑衅地瞪着他的眼,男人不说话,眼里有一丝隐忍,冷冷对峙半晌,他猛地伸手夺过我指尖里犹燃着的半支烟,丢到地上,皮鞋在地板上粗暴地一揉,那支雪白的烟就在他的脚底支离破碎。
“神经病!”我震怒,跳起来猛地踢了那男人一脚。男人痛得弯下腰去,抓住自己的脚呲牙裂嘴,旁边掉了手机到厕所里的倒霉男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站起来推开我,“你这个疯女人。”
疯女人?又若何?这个世界早就疯了,又何止我一个人是疯子?
“骆琳!”气氛有点僵,剑拨弩张之时,护士小姐在门口叫我,“到你了。”
我凶狠地瞪了两个男人一眼,气势汹汹地离开。
那男人温暖的微笑、沧桑而忧郁的眼神,都像是一条条的爪痕,抓过已经残破不堪的记忆。我不应该将自己陷落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里。那些不舍,那些痛楚,那些摧毁爱情也摧毁自尊与一切的日子,都该远离了。
要学会武装自己,才能在断垣残壁的生活里重新建造自己的一切。
从献血站出来,雨停了。地面水光荡漾。雨后的空气发出纯净的带着泥土味儿的芬芳,盈盈。
我没有一点头晕目眩的感觉,刚刚在里面抽血时,那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一边抽还一边拍着装我的血的血袋满意地说,“嗯,这个血不错。”好像那里面装的不是血,而是在肉菜市场挑中的一块刮洗干净的肥猪肉。
但是膝盖却越发地痛起来,没有一点因为雨停而好转的样子,双腿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体重摇摇欲坠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还是两腿一软,跪到地上。
冰凉的雨水立即从厚厚的裤袜里渗进来,迅速浸透了我的膝盖。来往的行人个个都回头看我一眼,眼里有好奇和嘲笑。真丢脸!我低下头,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别人的表情,右手撑住肮脏且湿漉漉的地面,我企图站起来,但没有成功。从膝盖涌来的寒气似乎还在身体内流窜着,我使不上力,也觉得冷。
直到一双强健的手臂,把我从地上扶起。
那么有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可以掌握在他的手里,我的身体在他的掌心,不盈一握。那种透着温暖的力度,可以抵卸任何冰冷的侵袭。
我回头,迎上那双沧桑的眼楮。
莫名地就生出一股怒气,洛u灾v的身体竟然如此贪恋他掌心的温度与力度,我咬牙切齿地挣开他的手臂,“多管闲事!”
乍一挣脱他的钳制,身体却不争气地摇摇欲坠,有力的手掌再度钳紧了我的双臂。
“看起来我不像是在管闲事。”男人的脸色暗了暗,声音却透着坚持,“你的身体比你的嘴更诚实。”
“你神经病。”他的力气好大,我挣脱不开,一个女人如何有能力去与男人比试蛮力,“关你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
“安然,电视台的记者。”男人松开钳住我的一只手,塞了一张名片到我的手心里,“现在我们认识了吧?骆琳小姐。”
“这世上有很多骗子。”我看也不看那张名片,随手把它向后一扔,雪白的小卡片像只断翅的蝴蝶,在寒风中瑟瑟地下坠,“你是陌生人。”
“刚刚在里面抽了你血的医生和护士也是陌生人。”他好整以暇地,似乎早就想好了台词,“至少我不会吸你的血。”
“安,管她做什么?”掉了手机的男人从停车场开了车过来,遥遥地叫道,“这女人神经有病。”
“是啊,我是神经病,你管我做什么?”我不怒反笑,嘲弄的唇角向下一勾,“你也疯了不成?”
“我送你回家。”他专注的凝视我冷嘲的表情,眼角笑出温柔的纹路。
“不要。”越是专注的温柔,越是印留在我心底残忍的痕迹,心会沦陷在这种不真实的温柔里,再无了归期。“放开我!”我在他的掌心不安地挣扎,“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不认识你,放开我,你滚开…”
他却不理,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的淡漠,拉着我的手就往他们的车走去,我又急又怒,本能地低下头就往他的手臂上狠咬一口,腥红的血味在我的唇齿间四散,男人痛呼一声,松开了紧紧钳住我的手腕。
我转身便逃,膝盖不痛了,双腿突然有了力气,这个男人是头逃出牢笼的怪兽,我必须逃离。
但那温暖的力度如鬼魅般侵袭,男人抓紧我,把我拦腰抱起,我在他怀里挣扎怒骂尖叫捶打撕咬,男人闷哼一声,双臂却如铁铸般坚不可摧。“你这个跋扈冷漠的该死女人!”他拉开后车门,粗暴地把我连同他自己一同甩进车位。
我伸手想去抓车门,被他拉了回来,紧紧地压在他身下。我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前,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呼吸和心跳,强健的肌肉和温暖气息透过薄薄的T恤,我冰冷的身体仿佛也稍微有了一点温度。
突然失去了坚持的力气。冰冷的身体,如此贪恋他的温度。怕些什么?挣扎些什么呢?顶多也不过是弃尸荒野。鱼有嗜水的权利。
察觉到我的妥协,男人低下头看我,笑了。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深深的拉长。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取名叫螺?
沉默,半响QQ才响起“吱吱吱”的叫声。
——螺…是一种在海里活得好累的虫。
——累?
——累。
——人在人海,难免会有找不到自己的时候,或苦或悲,都是生活,怎敢轻言一个累字?
打出这排字,我冷笑。
我居然扮演起神父的角色,现实中如此灰色的一个女子,在网络中却是另一个永远不可触摸的极端。热情开朗、善解人意、妙语如珠、锐利剔透、风华尽现。
就像一团火。恣肆着红红的燃烧,吞吐着勾引的火焰。
——笑…曾经有过很积极很向上的时候,虽然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但是却觉得自己有一颗与别人颜色不太一样的心,即使轮回在今生只能做一条小虫,也应该选择能努力挣扎成蝴蝶的那种。一旦展翅,哪怕大半辈子都必须匍匐于泥泞之间,亦无怨悔可言。
我的心一颤。多么像是在说我!越是自私的人,越怕受到伤害,因为我们总是爱自己最多。呵我何偿不是一只螺,一只蜷缩在自己脆弱的壳里保护自己的小虫,尽管那壳之于现实的严酷并无多大用处。
——那个曾经,很痛?
——嗯,很痛。
——笑…想必累也一定是一种有着旋转形花纹的美丽硬壳,让人一旦投身进去,就化作了软体,活了畏缩,感觉困窘,遭受背负,再也做不成自己。
我是如此深刻地理解螺的无奈,因为我曾经也很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渐瘫成一副软体,固定在一个僵壳里,成为螺。可是现在,我居然那么甘愿做一只螺。
——女人太敏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
——男人总是不希望女人太聪明,惟恐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呵呵,总是这样咄咄逼人。你呢?似乎很少提及自己。为何要叫卡门?
停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我点了一支烟,眼神跟着缭绕的烟雾一起朦胧。
——嗯…这是一个坏女人的名字。
——“上帝说,男人太孤单,所以创造了女人。”
他回复我的话是我QQ上的自我介绍。我哈哈大笑。
——呵呵,是呵,无论好坏,没了女人这世界就再不精彩。
——你觉得自己坏?
——我为毁灭而生。呵呵,也许到最后我也会被爱我却被我抛弃的男人用刀刺死。一刀,两刀…刺在这儿,心脏…直到冰冷的血流尽。
——所以你用卡门做名字?为何不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不容易,有了还不珍惜?呵呵。
——笑…我的爱情很少,给不起太多人。你不也一样么?不愿做螺,却仍然做螺。我喜欢卡门那句话,“跟着你走向死亡,我愿意,但不愿意跟你一起生活。”
——呵…抱抱。
——抱抱。^_^
敲下回车键,电话在同一时间响起,我抓过搁在电脑桌上的电话,夹在耳边︰“喂?”
“骆琳,是我啦。”是田妮。
——对不起,我有电话进来,改天再聊。拜拜。
——拜拜。
“呵?今天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我关了电脑,拿起电话,滑坐到地板上,选了个舒服的靠墙的位置。
“心情不好。”田妮的声音怪怪的,紧跟着,抽泣声便从话筒里传过来。
“蠢女人。”我隐约猜到是为了什么,“你又要求他跟他老婆离婚了是吧?”
“不应该吗?我跟了他五年了,骆琳,起初我也以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爱他就可以了,爱情不可以计较太多,可是,我越来越…”
“你越来越感到孤独,越来越感到寂寞,你精心做好一桌菜你的男人却不能欣赏,因为他突然不能过来,要留在家陪太太陪孩子,无数个夜晚你只有守着自己的空床遥遥地想念自己的男人,而你的男人也许正在自家温暖的灯光下听孩子说学校的事情,吃着太太煮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我打断唐妮的哭泣,冷笑,“尤其是你发现你已经越来越老,你身边跟你同龄的女人都已成家立业有了小孩儿,每天在你面前幸福地唠叨着自己男人和孩子时你只能凄苦地笑,你偷来的温暖是虚伪的见不得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