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连忙回礼:“荣国夫人无须多礼。”
庆帝说:“承欢,你和太医一起去看看梓央。”
“是。”
“臣妾这就命人带路。”杨瑛唤身后的丫环,丫环却直愣愣地盯着兰君看,接收到杨瑛严厉的目光,恍然回神,慌忙道:“公主,太医请。”
杨瑛看着承欢离开,笑着请庆帝去前堂,两人边走边说:“皇上爱护公主,藏着掖着,不肯给人看。恐怕公主的容貌,比之年轻时的崇姚大长公主和宋湘君也是分毫不差。说起来,允墨眼下也恰好在府中。臣妾每每看着他,总想起湘君绝世的音容来。”
庆帝回忆前尘,微微笑道:“宋家的儿孙中,允墨的确最似湘君。湘君当年跟大长公主争王雍,斗美比才,也是一桩美谈。可惜最后…不提这些了,允墨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梓央本是小病,不敢惊动宫里。先是去百草堂请大夫,却被告知要等几日。百草堂素来规矩大,我们都奈何不得,只能请了普通的大夫,但梓央的病怎么也不见好。刚好宣国夫人提起,允墨医术不错,就请他过府来看看药方。”
庆帝和煦道:“原来如此。以后有事别瞒着宫里,一家人何必见外?”
“谢皇上,臣妾记下了。”
***
丫环在前头带路,秦伯始终与兰君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内心有些惧怕这位公主,只因她劣迹斑斑,又是个不好惹的主子。他平日里没少看她扮男装,扮丑像,今日难得见到这么正儿八经的打扮,倒真是青春年少,貌美无双。
崔梓央住的地方是府中的一处独立院落,丫环带到拱门外,便不再往前,只说:“小姐平日里不喜别人乱闯,奴婢就不进去了。”说完,抬手请兰君和秦伯单独进去。
院里种着很多花草,开得繁盛,大树隐天蔽日,夏日里定是凉风习习。二人正准备走上石阶叫门,一个粉衣少女端着东西从屋里出来。她看到兰君先怔了怔,继而盛气凌人地问:“你们是谁?怎么敢随便跑到小姐的住处来!”
秦伯有些傲慢地哼了一声:“小丫头休得无礼,老夫乃太医院院正秦伯,身边这位是…”
“御医女。”兰君很自然地接道。
秦伯错愕地将她望了望,这位小祖宗又要玩什么花样?
那少女嘴里小声嘀咕着:“太医有什么了不起,医术能比城里百草堂的大夫高多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兰君的身上。她没入过宫,倒不知道宫里的宫娥都长这副模样,怎么跟画里的仙女儿似的?
秦伯气得吹了下胡子,但也没跟小丫头计较,径自走到房门前,低声道:“太医院秦伯前来给崔小姐看病,不知小姐可否方便?”
“秦太医请进吧。”房中居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兰君一吓:女子的闺房,怎会有男子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秦伯倒像是见怪不怪,推开门进去,姿态立刻放低不少:“原来宋大人也在这里。身体可好全了?”
“多亏秦太医医术高明,已无大碍。”
“宋大人别这么说,论医术下官还要向您请教呢。”
兰君站在门外,顿时有点石化。宋大人?整个京城也就那一位宋大人能让一向自命清高的秦伯客气至此吧?她转过身本能地想逃,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喂,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御医女不是来帮太医忙的吗?太医都进去了!”
兰君挣脱不掉,硬是被那小丫头活生生地拖进了屋子里。
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房里早已经摆好了屏风,秦太医正埋头整理药箱,时不时地瞄兰君一言,内心忐忑不安。
屋中布置得极为雅致,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兰君四处打量了一番,目光不由地落在窗边的那个人影上。他长身玉立,着一袭紫檀色的银线云纹大袖长袍,日光映衬下,眉目出尘如画。他手里似乎拿着一张纸,正在低头细看,脖颈的弧度优美得仿佛上弦月。听到声响,他微微侧过头来。
那一眼,仿若天神踏下云端,分花拂柳而来。
兰君看得呆住,那边的宋允墨也是一怔: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丫环重重地咳嗽一声,兰君回过神,暗骂自己差点又被美色所误,匆忙蹲身向宋允墨行了个宫女的礼,然后默默走到秦太医身后,垂头站着。她脸上滚烫,偏偏身后那道目光好像要烧穿她一样,如影随形。
屏风后的人说话了,声音虚弱,犹如蜻蜓点水:“有劳太医了。”
“不敢当。”秦伯应了一声,携一张凳子上前,坐在床帐外,自顾询问崔梓央的病情,当做兰君不存在。
那边宋允墨吩咐道:“春流,去药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是,公子。”春流红着脸,低头出去了。
宋允墨拿着手中的纸,走到秦太医的身边说:“这是先前看诊的郎中开的药方,我方才粗略研究了一遍,诸如橘皮,佛手,香附等都是行气的药,应该只需一味或者两味即可。还请太医过目。”
秦伯立刻起身,恭敬地接过去,频频点头道:“行气药下得委实过重了一些,待为崔小姐详细诊断之后,下官会修改方子的。”
宋允墨对屏风之后的人说:“既然太医来了,想必此处已不需要我,我便先回去了。”
那人回道:“有劳公子跑一趟了,替我谢谢宣国夫人。咳咳。”
“我会转告家母,还望崔小姐保重。”宋允墨说完,便转身出去。
秦伯连忙起身道:“下官送一下大人。”
“不必劳烦太医,让她送吧。”宋允墨扫了一眼兰君。
秦伯愕然,怔然看向身后的人。兰君暗暗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好生看病,自己则跟在宋允墨的身后出了门。
时已入秋,桂子十里飘香,台阶上落着几片不知名的黄叶。宋允墨下了台阶,慢慢地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兰君毫无防备,直直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的身材挺拔颀长,身上肉却不多,撞得那叫一个疼。
她不禁龇牙咧嘴,揉了揉额头。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宋允墨转过身看着她。
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兰君怔住,不应该啊!自己就见了他两次面,一次是男装,一次在玉湖边,都不是真面目。怎么会…?
“四年前的上元灯节,那个鬼面男子,还记得吗?”宋允墨逼近一步。
兰君一愣,四年前的事情,她哪里还记得啊?
宋允墨见她那副茫然的模样,心下有些失望,想必她年纪小,已经忘记了,但他却印象深刻。
那年的上元灯节,他刚回京,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盛会,便独自一人出门,买了个鬼面罩在脸上,随着穿梭的人潮一起赏灯猜灯谜。他看中了一盏灯,要付钱时,却被一个小偷摸走了钱袋。他及时发现,穷追不舍,一路追到了河边,刚好一艘小船靠岸,上面有人下来。
小偷大概是被追得慌了,居然上前劫持住那人,厉声道:“你别过来!”
被劫持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丫头,衣着朴素,眉目初开。她蹙了蹙眉,看着劫持自己的人,居然不慌不忙。
“放开她,钱袋给你便是。”宋允墨为免伤及无辜,开口劝道。
小偷却不肯放手,倒是那小丫头开口了:“这位大哥,你有手有脚,为何偏要行这苟且之事?”
小偷怔住,狐疑地看着怀里的小丫头。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年纪,不是应该惊慌害怕吗?
正当小偷愣神的时候,那小丫头眼疾手快地用手肘击中了他的肚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摔在了地上。
宋允墨看得目瞪口呆。小丫头悠然地拍了拍手,俯身把钱袋从小偷怀里拿出来,抛给宋允墨。
“喏,还你。这个钱袋用的是濠州的锦,颍州的绣法,很精致呢。”
宋允墨称奇。小小年纪,居然一眼看出了钱袋的质地。
“不过,你不是京城人吧?上元灯节尤其要注意小偷,大家都不会用这么漂亮的钱袋呢。你这一看就是让人抢你呀。”小丫头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表情灵动慧黠,山花一样烂漫。
宋允墨心中一动:“谢姑娘出手相助,不知姑娘芳名?”
没想到小丫头豪气地说:“萍水相逢,何需问姓名呢?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宋允墨虽然久居巴蜀,并不太了解京城的风土人情,但过往身边的女子见了自己,无不刻意接近或者逢迎。这个小丫头居然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正想摘了鬼面,坦诚相见,却被她出言阻止。
“你别摘呀!你戴着面具我还能想象你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万一你长得太难看,吓到我了怎么办?我是偷溜出来的,家人找不到我该着急啦,就此别过!”她嫣然一笑,蹦蹦跳跳地远去了。
她如一道流星划过那夜上元灯节的夜空,宋允墨成全了她,没有执着追问她的姓名来历。但她沉着冷静的出色表现,还有臂力惊人的一摔,还是在他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几年过去,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眉目之间已全无稚气,五官长开犹如怒放的花朵,俨然是个大美人了。美人宋允墨见过不少,骄傲的,端庄的,娴静的,却没有一个像她这么灵动活泼,好像骨子里头都是勃勃的生命力。
兰君看到宋允墨望着自己出神,不由得奇怪,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
“你是谁?绝不是御医女。”宋允墨想:这女子生得如此貌美,若只是个普通的医女,常年在宫中行走,想必早就被各位皇子或是那些世家公子哥儿看上了。何况这身装扮,也绝不是一个御医女可以拥有的。
兰君不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撞了他的罪魁祸首?他步步逼近,兰君步步后退,最后绊到了身后的台阶,险些要摔倒。
宋允墨连忙伸手捞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她便撞入了他的怀里。
华丽的熏香味,还有男人本身的阳刚之气,让她不由得红了脸,挣了挣,却被他抓住了手腕,拉得更近。
“宋大人…”兰君咬牙,朱丹红唇轻抿在一起,分外诱人。她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还未跟成年男子靠得这样近过。这位可是宋檀奴啊,能够掷果盈车的宋檀奴啊!
“告诉我,你是谁。”宋允墨低下头,执着地追问。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躲掉。
“宋大人!哎呀,宋大人!”秦伯见兰君久久不归,担心出了什么事,从屋子里追出来,眼见此景,吓得不轻。他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两人旁边,支支吾吾道:“这位…这位可是今上的十公主,陪今上一起来探望崔小姐的。您,您快放开她!”
宋允墨闻言一惊,立刻松了手,单膝跪下:“臣不知是公主,望公主恕罪!”他心中翻涌,五味杂陈。原来,在大街上撞了他的小鬼,竟是她!他们如此有缘,他第一次回京遇见她,第二次回京又遇见了她…可她为什么偏偏是金枝玉叶。
兰君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上面红红的五道痕迹,异常清晰。她轻声道:“不知者无罪,二位大人都起来吧。”
宋允墨起身后说:“既然皇上也在此,臣理应前去打声招呼。公主殿下,请允臣先行告辞。”
兰君连忙点头道:“好,宋大人请自便。”
宋允墨走了之后,兰君一般揉着手腕,一边扭头问秦伯:“崔小姐的病可查出病因来了?”
秦伯点了点头,一口气把听到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原来七月底时,崔梓央应邀到东城的好友方家游玩,一时忘了时间。夜晚归家时,途径南区的一条小巷,听到有女子大喊救命的声音。
崔梓央原是想遣车夫去看看,但车夫是临时雇佣的,不愿惹这个麻烦。贴身丫环紫衣便自告奋勇,前去一探。谁知这一去竟失踪了。
几天之后,听说紫衣的尸体在城外的破庙里面被发现。崔梓央想去京兆府好好检查一下尸身,再行安葬。谁知道京兆尹只说尸身浸泡过水,腐烂严重,又是夏日,就草草火烧了事,只给了一坛子骨灰。
此事细想之下着实蹊跷,天子脚下,人无故失踪了,找到尸首不是应该请仵作勘验,再看是否立案?为何京兆尹如此草率结案?崔梓央求杨瑛动用祖父的人脉,详查此案,但杨瑛却不同意。
崔梓央没有办法,只能把紫衣的骨灰还给她的家人,又发了不少抚恤金。那之后,崔梓央夜夜噩梦睡不着,梦见紫衣要她为自己伸冤。
兰君了然:“恐怕崔小姐这是心病,紫衣一案不破,她便难以安心。”
秦伯点头表示赞同:“只是此事蹊跷,又牵涉到京兆府。臣一会儿要如何向皇上回话?还请公主示下。”
兰君眉头微皱,深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否则杨瑛也不会让崔梓央把它压下来。这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不可能让京兆府只手遮天。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岂能容他们如此践踏?她想了想,附在秦伯耳边,说了一通,秦伯听后连连点头。

 

没落王爷(修)

兰君和秦伯回到前堂,庆帝正跟宋允墨说话。庆帝的心情似乎很好,和颜悦色的,对外人少见地温和。
秦伯过去复命,只避重就轻地说了崔梓央是心病,或许是受过什么惊吓,需要好好静养。庆帝向来极为信任这位太医院院正,自然也没有深究。
其间,兰君站在一旁,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
庆帝听罢秦伯所言,稍稍放下心之后,又拍了拍宋允墨的肩膀道:“允墨啊,你今年二十二了吧?该考虑婚事了。”
兰君偷偷瞄了庆帝一眼,父皇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臣子的终身大事了?
杨瑛连忙说道:“允墨如此出色,何愁婚事?倒是梓央…唉。”
庆帝眼眸转了转,看向杨瑛:“梓央耽误了这些年,也是该再找一个婆家了。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杨瑛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庆帝像想起什么,转而对宋允墨道:“朕想起来出云郡主年岁也不小了吧?你俩自小青梅竹马,明年你父亲的孝期一过,抓紧把婚事办了。”
宋允墨行了一礼,未开口说话。
“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庆帝又笑着问杨瑛。
杨瑛垂眸道:“说到梓央的婚事。臣妾一介妇人,没什么主意。皇上是梓央的嫡亲姑父,请您为她做主吧。”
庆帝点了点头:“好,此事朕记下了。”
兰君看在眼里,有几分明白。杨瑛原来是属意宋允墨做女婿,才不避嫌地把他叫到府里。但是父皇故意提到了出云郡主,她便知难而退了。
庆帝悠然起身道:“天色不早,朕该回宫了。”
杨瑛连忙跟着起身:“臣妾送送皇上。”
秦伯不动声色地落在众人后头,走到宋允墨的身边,轻声道:“宋大人,请问一下,京兆府判了的案子,是不是只有大理寺有重审驳回的权利?”
宋允墨点头:“秦太医为何突然如此问?”
秦伯慈眉善目地笑:“宋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回宫的路上,庆帝看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兰君:“兰丫头,在想什么?”
“在想父皇好厉害,怎么知道荣国夫人要招宋大人为婿呢?”兰君笑嘻嘻地问。
庆帝明白她的意思:“梓央的婚事一度搁置,朕有一半的责任,杨瑛提出来本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允墨…崔家是没机会了,不如早早断了念想。”
“那父皇,对于崔姐姐的婚事您是怎么想的?其实儿臣听说七哥对崔姐姐也是一往情深…”
“别跟朕提那个不孝子!”庆帝眉目间立现不悦。
兰君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六姐的事情,七哥不是有意冲撞父皇的,这么些年他也得到教训了,如今的洛王府,几乎人人都可以踩,父皇当真忍心吗?六姐死了,珍嫔娘娘也死了。父皇就看在她们的份上,帮帮七哥吧!”
“梓央的事,朕自有主张,你无需多言。”庆帝严厉地说。
兰君泄了气,不敢再提。她从来都知道,她的父皇不是一个慈眉善目,一心为儿女打算的好父亲。他先是一个高高在上,不容许任何人冒犯亵渎的皇帝。
马车驶入宫门,天色渐晚,宫里各处都在点灯,禁军也加强了守备。兰君被庆帝赶下马车,独自走回了翠华宫。
她并不后悔自己所言,因为是六姐和七哥给了她入宫后最初的温暖。
三七守在宫门口,最先看到兰君,雀跃道:“公主回来了!”
兰君垂头丧气的,吩咐宫人各自回去休息,自己也回了寝殿。
阿青为她卸了妆容,三七把洗脸的水打进来,宫女们收拾床铺。
兰君瞥到妆台上的匣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支打造精美的蝴蝶珠钗。通体是黄金,钗头是由大到小重叠在一起的三只蝴蝶,形态各异,花纹精美,眼睛用红色的宝石来装饰,晃动的时候,蝶翅轻展,栩栩如生。
阿青每看一次,都要赞叹:“六公主的手真是好巧啊!比匠人都不差呢。”
阿青口中的六公主,便是庆帝的长女,封号为长乐。因为前面五个都是儿子,庆帝便格外喜欢她,赐了鸟语花香的莺歌宫给她和她的母亲珍嫔住。
长乐公主十五岁时已经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加上温柔娴静,才华出众,深得庆帝喜欢。她于书法造诣很深,自创的长乐体引得京中闺秀争相模仿,却无人能出其右。她打造的饰品更是精致华美,千金难求。求亲的人能从宫门排到城外,但她眼光太高,婚事一直拖到了十八岁。
皇帝将那年还是一个校尉的宋昭文配给她,本为一桩美谈,可大婚的前天,长乐公主忽然离宫出逃了。禁军一夜间倾巢而出,全国追捕,轰动民间,庆帝和宋家颜面扫地。
追捕途中,长乐坠下山崖身亡。从此,东青国再也没有长乐公主了。
几年过去,当初那个锋利如刃的少年校尉已经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卫国大将军,为国镇守肃州,手握二十万大军,风光迎娶了皇后嫡出的永安公主,人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
不知他遥想当年那个拒婚出逃的公主时,会是何种心情?
兰君叹了口气,拿出镶满珠宝的妆匣子,把金钗装了回去。
“对了,七哥的咳疾有没有好一点?上次拿去的新药是否有用?”兰君抬头问三七,三七点了点头:“小的亲眼看洛王殿下喝的,咳得的确没那么厉害了。”
阿青道:“公主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明日出宫去洛王府看看?”
兰君点头:“也好。”
兰君经常私下出入皇宫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由于谢金泠的劝说和内宫中的环境,庆帝也不想太过拘着她,暗中给各宫门下了命令,意思意思拦一下就可以了。
今日看守南宫门的是禁军中最严厉的统领丁柯。
三七跳下马车,把翠华宫的腰牌给丁柯看了一眼,原本还想说两句好话,没想到丁柯已让人放行。
阿青喜笑颜开,兰君却冷哼了一声。
阿青好奇地问道:“公主,您好像很讨厌丁统领?可他一向对我们翠华宫的人特别优待呢。”
兰君恨得咬牙切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清楚得很,六姐的心上人就是这块不解风情的大冰块!她曾偷偷看见六姐跟他在玉湖边相会,若不是他软弱,六姐何必被父皇指给别人,最后还要抗旨逃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但这些事关六姐的名声,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让它们烂在肚子里。可她对丁柯无论如何都欣赏不起来了。
洛王府在京城最繁华的锦绣街后面,偌大的府邸,却显得十分冷清。洛王杜景文排行第七,是庆帝还在世的儿子中最小的,从前也是极得皇帝器重。洛王文韬武略皆十分出众,可自从长乐公主的事情以后,珍嫔和洛王相继失宠,又因得罪的是宋家,连朝中的大臣都疏远了他们。珍嫔没过多久就含恨离世了,洛王更加郁结在心,从此一病不起。
若不是兰君定期强迫太医院熬制草药,再按时送来,洛王恐怕早就没命了。
兰君进入洛王府,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走向杜景文的房间。远远地,她就闻到了一股草药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她快走几步过去推开房门,果然看见杜景文歪倒在地上,披头散发,桌上桌下,皆是酒壶倾倒。
“七哥,你这是做什么!”兰君上前,一把夺下洛王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
杜景文胡子拉碴地眯眼看她,半晌才看清楚了,苦笑道:“十妹,你不用管我。全天下的人都放弃我了,我生又何欢?”
兰君犹记得自己回宫的时候,几个哥哥以洛王最为惊才绝艳。那样的七哥,怎么可以变成现在这样!她俯身抓着杜景文的领子,痛声道:“珍嫔娘娘若是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该多心痛!六姐又该多心痛!你为什么不肯振作,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难道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留恋了吗?”
“你别跟我提长乐!自从她放弃公主的身份,拒绝嫁到宋家开始,就是将我们母子三人都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洛王挣扎地要爬起来,却因为脚下无力,又重重地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