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南上前问道,“素琴,你这是去哪儿?”
林素琴停下来,微微笑道,“哦,太后让我去府库挑书给她看,流光给我推荐了这么多。”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经常这样跑来跑去,习惯了。”林素琴点了下头,就抱着书走了。
裴凌南有些悻悻的。从前在太学的时候,女班的同窗就不爱跟她说话,林素琴算是少数几个对她还算客气礼貌的人。更为巧合的是,林素琴与沈流光的私交也很不错。那时要是举办什么比赛,他们俩只要一组,肯定就拿第一名。太学里面的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
但如今,她要与金童完婚,好像生生地□了他们之间似的。
裴凌南出了宫,专门挑小巷子走。她独自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没有任何人作伴。
寂寞久了,早已经忘了热闹的感觉。只是过年时,隔壁家的烟火,会让她红了眼眶。无父无母,自小就是孤儿。来上京城读书的路上,一直照顾她的姥姥又病逝了。就因为这样,那个时候,给了她温暖的阮吟霄,才会让她这么念念不忘吧。
她走过巷子里一间破陋的小屋,看到几个身着补丁的孩子蹲在里面哭。她好奇地进去询问,才知道,原来一直在这里教书的老夫子病逝了。这些穷孩子交不起学堂里的学费,从此没有书读了。
裴凌南心中难过,刚想安慰这些孩子几句,谁料一个少年在门口说,“别哭了!读书有什么用?”
她诧异地看去,见是刚刚在宫中遇到的小小少年。她身边的几个小孩受了惊吓,愣怔一瞬,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裴凌南无奈地看了少年一眼,“你别这么凶好不好?对我也就算了,他们的年纪比你还要小。”
少年走进小破屋来,眉宇间尽是倨傲,“百无一用是书生,懂不懂?”
裴凌南气结,却又不知道怎么出口反驳,正危难之际,听到门口有人说,“非也非也。”接着,沈流光就迈步进来了。
裴凌南看到他,松了口气,“流光!快来帮忙!”
沈流光点头,走到哭泣的孩子们身边蹲下,轻声地安抚他们。平心而论,沈流光是非常普通的男人。既没有出众的相貌,也没有显赫的权势。但他的笑容很温暖,眉目之间总能传递出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你为什么反驳…我?”少年瞪着沈流光。
沈流光疑惑地问,“你是…?”
少年说,“我姓叶。”
沈流光见礼,“叶小公子,在下沈流光。适才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觉得小公子心中似乎有什么难平之事。”
少年冷哼了一声,“别以为你能看懂我。”
裴凌南对少年的无礼很无奈,转而说道,“流光,这些孩子的先生过世了,我看他们很可怜,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我的俸禄微薄,恐怕供不起这么多个孩子上学,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流光温柔地摸了摸一个女孩子的头,“反正我清闲,我来教他们好了。”
裴凌南欣喜,“真的?你肯教?太好了!孩子们,快谢谢哥哥!”
孩子们欢喜地围到沈流光的身边,整齐大声地说,“谢谢哥哥!”
沈流光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谢,我很高兴能够教你们。读书识字,未必会给你们带来财富和权利,却能给你们带来可贵的心胸和远见。你们有梦想吗?”
其中一个很壮的小男孩说,“我叫大蛋!我以后要做官,为民请命!”
沈流光拍了拍手,笑道,“好志向。”
一个小女孩害羞地说,“我叫丫头,我娘说我以后知书达礼,嫁个好人家就可以了。”
沈流光说,“丫头这么可爱,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
“我叫书童,我要博览群书!”
“我叫二狗,我要劫贫济富!”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和梦想。他们年纪很小,有些梦甚至荒诞可笑,但沈流光都给了他们很大的肯定和鼓励。最后他笑着问站在一旁的少年,“叶小公子,你的梦想呢?”
少年觉得很幼稚,本不想回答,裴凌南却抢先说,“他呀?他的梦想就是捉到一只金色的蜻蜓。”
满屋子的孩子哈哈大笑。少年急红了脸,怒道,“你才做那么没出息的梦!我想做一个好皇…”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说,把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沈流光微笑,“不论以后想做什么,都要先从做一个好学生开始,是不是?”
少年别过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流光的目光越发温和,“也许叶小公子的事,我并不知道。但是当今天子的事,我却略略知道一些。他与你相仿年纪,却整日里游手好闲,一无是处。”
少年急了,“不是这样的!”
沈流光接着说,“你看,他并没有什么天赋。”
“胡说,他一岁就能开口说话了!”
“他也并不聪明。”
“他很聪明!他六岁就懂得背大学,也能够解释其中的意思了!”
沈流光直视少年的眼睛,“那你能解释,为什么一个人有天赋又聪明,却不愿意努力向上?”
“他不是不想努力,他只是空有抱负而无法施展才能。因为大权都被太后和丞相包揽,他就算勤奋努力也没有用!”少年说急了,双手握成拳,怒吼起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皇帝一个不字。所有人都用那么轻巧的态度原谅了他的过错,所以他更加地肆无忌惮。
“你错了。做一个好皇帝,并不是为了握有权利,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好皇帝也不需要什么天赋和聪明,只需要他有一颗为苍生谋福祉并励精图治的心。你可以被命运打败,但是永远不要屈服。只要坚持着这个信念,总有一天,你会站到那个最高的地方去。”沈流光站起来,露出春天般的笑容,“若是叶小公子认识皇帝,请这样转达吧。”
少年愣住,似乎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可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自己一直试图寻找着的,却又不曾从别人那里得到过的答案。他怨过天地,怨过旁人,却独独没有从自己的身上找过原因。是啊,人生,特别是帝王的人生,哪有那么容易?
裴凌南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沈流光怎么对着少年,数落起小皇帝来了?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非得被问个犯上的罪名。
少年忽然问沈流光,“看你的衣服,像在宫中做事?”
“是,兰台的府库。”
“永福宫附近的那个吗?”
“正是。”
“有空我会再去找你的。”少年走到屋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迅速地跑远了。
裴凌南和沈流光一起把几个孩子送回家,然后沈流光执意送裴凌南回家。其实他们两家离得挺远,也并不顺路。走了一段,裴凌南实在过意不去,“流光,你别送我了。我每天都是一个人回家,早就习惯了。”
沈流光故意皱了下眉,“裴大人,从现在开始,你要改这个坏习惯了。”
“恩?”
沈流光牵起她的手,“因为以后,都有我陪你。”
花事五
近来,北朝的上京城,有几件大事。
一则是不务正业的小皇帝忽然回了上书房,发愤图强。百官纷纷上书上表,歌功颂德,朝堂之上一片赞扬之声。
二来是阮吟霄主持的寅耕新政正式开始实施。新政的条令虽然遭到了大部分朝臣的激烈反对,但由于承天太后的支持,仍然开始在全国推行。
第三件,也是闹得最沸沸扬扬的,御史台的女官裴凌南,相传是当朝丞相的秘密情人,现在竟然要与一个无名小吏成亲了。
据说,因为这件事,上京城有许多恋人,一夜之间分道扬镳。至此,少男少女们关于美好爱情的憧憬,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城中的酒楼,有一说书先生,把这桩事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最终坊间流传的故事就变成了,小吏与裴凌南本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后来丞相横刀夺爱,进屋藏金。最后,终于由太后出面主持了公道。
裴凌南听了之后,只是一笑置之。
成亲的前一天,阮吟霄派人来告诉裴凌南,可以去刑部取回那份辱骂他的公文了。
其实,对于小皇帝的事情,裴凌南觉得很意外。因为她并未做任何努力,第二天就收到了皇帝上朝读书的消息。但无论如何,阮吟霄总算是放了她一马,不用再每天地提心吊胆。
刑部的官员大都退衙了,只有刑部侍郎秦立仁还在整理公文。他看到裴凌南,稍稍愣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来取文书?”
裴凌南尴尬地笑了笑。秦立仁在桌子上翻腾了好一阵,才抽出一份文书,递给裴凌南,“什么文书这么重要,要你亲自来取?”
“大人,你跟丞相私交那么好,应该不会不知道丞相把我的罪证寄放在你这里吧?”
“罪证?裴大人不妨打开来看看。”
裴凌南疑惑地把文书打开,看到里面一片空白,只夹了一片苜宿草和一张小纸条,“南瓜大人,这件事你办得很漂亮。这片苜宿草送给你,当做奖励。”那字条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裴凌南的心咯噔了一声,回忆的大门缓缓打开。
那一年的寒冬,她只身来到上京城求学。姥姥的尸骨还放在城外的破庙里面,她已身无分文。她去太学求了很久,夫子就是不肯收她,她只能跪在门口,因为她无处可去。
往来的学子,夫子,都当她是透明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冻得嘴唇发白,饿得浑身发抖。世态炎凉,人情冷漠,这一切从她由家乡来上京的路上,就已经体会尽了。她暗暗握紧拳头,在心里一遍遍地发誓,她要出人头地,她一定要比这些人活得更好。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肩头,前方太学府的大门摇摇晃晃的,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努力摇了摇头,却仍然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一个人在她身边蹲下来,把身上的皮裘解下来,给她披上,“你已经跪了很久了,这样没有用。”
她侧头,看到一个少年,眼神明净,五官出众,像是春天里的一朵芙蓉花。
她固执地摇了摇头,又把腰板挺得笔直。
“你为什么非要进太学不可?”
她点头,咬着牙说,“我要上学,我非要上学不可!我要出人头地,我再也不要被人看不起!”
少年点了点头,拉她起来,“那么,跟我来。”
她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帮她,他们素不相识。少年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看起来出身高贵,连太学里的夫子都对他礼让三分。但无论如何,在少年的帮助下,她终于有了太学的学籍。
少年还帮她把破庙里的姥姥葬掉,给她安排了住处,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她…那是她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后来少年入仕,当了吏部侍郎,再后来,当了丞相。
“裴大人?”秦立仁用手在裴凌南眼前挥了一下,裴凌南回过神来,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心情,“秦大人,明天你会赏光么?”
“当然。我们共事这么久,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你的。”秦立仁笑了起来,“不过你知道,刑部也是清水衙门,我的贺礼恐怕重不了,还请你多多包涵。”
“大人说得哪里的话,你能来,我和流光都很高兴了。家中还有一些事要准备,我就先告辞了。”裴凌南拜了拜,要退出来,秦立仁又叫住她,“凌南,吟霄…明天会去吗?”
裴凌南低下头,“我,不是很清楚。”
秦立仁无奈地说,“有些话我这个外人不当讲,但我是对你们两个的事情最清楚的人。那个雪夜,你从他家跑出去,他找了你一个晚上,直到看见你被沈流光带走,才独自回了家。凌南,他与魔鬼做了交易,他身不由己。你们真的要这样…”
裴凌南竖起手掌,“立仁,你别说了。我嫁给流光,也许正是他愿意看到的。”
秦立仁不解地看着她。
“太后在怀疑我们。而一旦失去太后的支持,新政和他的抱负都将胎死腹中。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秦立仁看着眼前的女孩惨淡的笑容,忽然不忍心再说什么。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说他那个孤单而又骄傲的朋友,其实从许多年以前开始,就只用温柔的目光看过一个人?
他摇了摇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裴凌南回到冷冰冰的家中,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明日她就要出嫁,这是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但没有亲人的祝福,没有朋友帮忙,甚至嫁的,都不是她爱的人。原以为她生命里那些最苦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没想到,到头来,依然这么凄惨。
“砰砰砰”有人敲门。那响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特别突兀。
裴凌南愣了一下,转身去开门。
门外挤着一群小脑袋,大蛋,丫头,书童,二狗都来了。他们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涌进裴凌南的小院子里。裴凌南连忙去点灯,把他们请进屋子里,“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哥哥教完我们功课,说让我们明天一起去哥哥的家里喝喜酒,我们才知道,哥哥姐姐要成亲了!”大蛋虎头虎脑的,把手里的筐子递给裴凌南,“我娘说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鸡蛋和太平面,祝哥哥姐姐白头偕老!”
丫头有些害羞,拉了拉裴凌南的衣摆,“我真羡慕姐姐,能嫁给哥哥那样好的人。这喜帕是我娘自己绣的,本来想拿去卖钱,但是一听说是哥哥姐姐成亲,立刻就让我拿过来了。”
书童很瘦,身上的衣服好像又多了个补丁,他把一张纸递到裴凌南面前,裴凌南好奇地打开,上面写着“天作之合”。自己歪歪扭扭,却让她的眼眶有些红润。二狗是年龄最小的,他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有些大,手掌都露不出来。他在口袋里面掏啊掏啊,掏出一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出来,话都不会说,只是腼腆地塞进裴凌南的手里。
大蛋踮脚一看,顿时乐开了。
“人小鬼大。”裴凌南笑看他。
四个孩子,手拉手,大声整齐地说了一句,“祝姐姐和哥哥早生贵子!”然后就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
因为灯火,院子里有了一些光亮。即使很微弱,但慢慢地,透到心里去了。
花事六
第二日一早,裴凌南的家外面就围了很多看热闹的邻居。可新娘的家中着实有些冷清,空荡荡的,一点都不像在办喜事。所以众人议论纷纷,起了不小的骚动。
骚动持续了一会儿,就被一群人打断了。
那群人里,领头的是刘无庸,带着兰台的几个女史官,浩浩荡荡地进了裴凌南的家。
裴凌南本来正在手忙脚乱地准备着,见到这阵势,一时忘了言语。
“姑娘们,手脚麻利些,布置起来!”刘无庸大手一挥,几个姑娘就抱着彩绸,搬凳子的,搬梯子的,忙活开了。
刘无庸走进屋子,拉着裴凌南在镜子前面坐下,“你这个丫头就是心小。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开口喊人帮忙。来来,老爹给你梳头发,成亲以后凡事都顺顺利利的,你和流光也要长长久久。”
裴凌南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老爹,你怎么会来?前两天不是听说你出了上京,办事去了?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刘无庸笑道,“是啊,我本来也以为来不及赶回来了,还抱怨了好长一阵子呢。谁知道两天前,忽然来了圣谕,让我把手头的事情交给别人负责,马上回上京来。我还没在兰台坐稳呢,你家的那个谁就来找我,请我今天来帮帮你,充一下场面。”刘无庸眨了眨眼睛,“不过丫头,我本来就算你娘家的人嘛,赶上了,真好。”
“什么我们家的那个谁…”
“装糊涂!”
裴凌南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
刘无庸给她梳好头发,这才发现她还穿着平常的衣服,“丫头,你的喜服呢?”
“呀!我差点忘了。裁缝说今天才能把喜服做好,派人给我送过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送来?”
刘无庸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派个人去问问。”
“老大人,不用去了,我已经把喜服带来了。”林素琴捧着喜服,走进屋子里,“流光让我去裁缝那里催了一下,我刚好要过来帮忙,就顺便带过来了。”
裴凌南完全没想到林素琴会来,顿时受宠若惊。
刘无庸问,“素琴,你今天不当值?”
“不当值。太后也让我代表她,来跟凌南说一声恭喜。”她很真诚。这份真诚,让裴凌南一直以来都有的顾虑,烟消云散了。林素琴和沈流光,这对曾经的金童玉女,真的只是君子之交而已。
有了林素琴和刘无庸的帮忙,裴凌南很快打扮妥当。而兰台的女官们,也把冷冷清清的院子,打扮得喜气洋洋。
沈流光带着迎亲的队伍来的时候,裴凌南的左邻右舍,纷纷上前道喜。喜娘高声说着吉利话,去把裴凌南扶了出来。
刘无庸和林素琴跟在裴凌南的后面,就像是裴凌南的娘家人一样,把裴凌南送上了花轿。
沈流光跨上马,回头对刘无庸和林素琴抱拳行了个礼,刘无庸摆了摆手,“去吧。”
队伍便在一片欢笑声和喜悦声中渐行渐远了。
花轿到达沈府,平日与沈流光交好的朋友,同僚,已经悉数到场,众人发出了一片欢呼声。沈流光下马,向四周抱拳作揖,而后接住喜娘递过来的红绸,与裴凌南一起入府。
裴凌南看到红盖头外面都是隐约的人影,人头攒动。她太过紧张,一个不留心,就把脚底下的火盆踢翻了。
四周霎时变得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圆场。
喜娘连忙高声大喊,“红红火火!”旁人纷纷附和,这才缓解了些许尴尬的气氛。
裴凌南的脚尖被烫到,隐隐作痛,此刻却不敢声张,正打算接着往前走,沈流光却走到她身边,低声说,“糊涂蛋,是不是被烫到了?”
裴凌南下意识地摇头,沈流光却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向喜堂走去。
人群中立时发出了一片惊呼之声。
顺利地拜完天地,裴凌南就被喜娘送入了新房中。一路上,喜娘还在不住地夸沈流光,“姑娘你看,咱们的新姑爷真是太有魄力了。连我这经历了许多喜事的老妈子,也打心底里欢喜他。”裴凌南听得脸颊发烫,干脆不做一声。刚刚沈流光的举动,着实突兀了一些,她猜不透他的用意。
喜娘又仔细地叮嘱了一些事项,这才关上门出去了。
裴凌南稍稍喘了口气,又听到有人敲门。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少夫人,奴婢是沈府的丫环双双,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裴凌南微微挑起盖头的一角,见一个标致清丽的女子,端着托盘,慢慢地走进来。
“少爷吩咐奴婢给夫人煮一碗清汤面。少爷说现在天气热,夫人累了一天可能没什么胃口,就让奴婢什么荤腥都不要加,只有一些葱花沫儿和一个煎蛋,夫人快趁热吃了吧。”
裴凌南低头,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心中一暖,“谢谢你双双,也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双双愣了一下,随即行了个礼,“那奴婢先出去了。”
双双走了以后,裴凌南一直盯着那碗面。她是有些饿,但又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一想到和沈流光成了亲以后,要睡同一张床,要每天都见面,她就浑身不舒服。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传来几下敲门声,裴凌南随口说,“是双双吗?进来就好了,不用再敲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有人走进来,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裴凌南看过去,那是一双新鞋,袍子的下摆是红色的。今天穿得这么红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新娘,已经坐在这里了,另一个就是新郎沈流光了。
裴凌南一下子就笑出来了,“流光,这是你自己的房间,你为什么还要敲门?”
沈流光局促地搓了搓手,“那个…我怕你不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我现在的人物不就是坐在这里等你。”裴凌南看向门口,略微诧异,“没有人来闹洞房吗?喜娘呢?”
“他们都走了。我说要早些休息,没让他们跟过来。”沈流光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来,“凌南,你怎么还没把面吃了?”
“天气热,我没有胃口。”
“是不是盖头闷着,太难受了?你怎么不把盖头拿掉呢?…不对,你别动,还是我来帮你拿吧。”沈流光走过来,在裴凌南的面前站定,手伸了几次,好像无从下手。
裴凌南闷笑了一声,自己把盖头拿下来了。
沈流光乍看到她的脸,有顷刻的失神。以前见到的,多是裴凌南穿官服,英气的模样。没想到换了一身行头,变成凤冠霞披,也有一种别致的美丽。
裴凌南察觉到他的目光,脸微微一烫,“怎么了?”
沈流光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成亲,比较紧张,以后不会了。”
裴凌南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沈流光把凳子搬到床前,心平气和地问,“笑够了没有?你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快把这面吃掉吧?我让双双去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