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上打断他,“我与石康,陪你走一趟。”
“可是王爷!大婚在三天以后。”石康提醒。
炎上淡淡一笑,“石康,你觉得,我能亲自去娶亲么?娶回来,让管家安置在西院就好。容小姐不愿嫁,我不愿娶,两人相安无事便是了。”
“是!”石康不敢再说,拉起石安,两个人一同退了下去。
脚步声远去,炎上叹了口气,用手撑着榻子想要下地。目光忽而放到角落里的东西上,又是摇了摇头。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亲?虽然此番进宫去,父王和太后都几次提起容初云,但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没有想到,一道圣旨下来,就决定了她是他的王妃。容若潭心里是高兴的吧?他想要禁军的治权很久了。
禁军…他端起矮桌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立刻微皱起眉头。茶凉了。
脚步声又一次传来,王府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只敢站在珠帘外,不敢像石康和石安一样进来,“王爷!”
“恩。”
“三王爷来府上拜访,说什么都要见您,老奴怎么样也打发不走,您看…?”
炎上放下茶杯,略沉思了一下,说,“让三王到这里来吧。”
“是!”管家匆匆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第四回 淡月仙风
炎萧背手站在府门口,炎炎烈日,让他的后背全湿了。与他同来的跟班有些义愤填膺,凑到他身边愤愤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排行最小的王爷么?居然让我家王爷站在门口像个一般官吏一样等那么久,像什么话!王爷,回头您就该让相爷参他一本!”
炎萧撑开扇子,笑道,“你懂什么?这个九弟虽然体弱,那脑子,可是老头子所有儿子里面最好的。太后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人物?朝中没有比她老人家更明白的人,看她对老九的态度你就知道这个老九多不简单了。”
炎萧长得很俊秀,有一股子书生气,只是身上的衣服太华贵,那贵气又有些浮夸,反而冲淡了一些本来纯透的气质。
炎萧又看了眼恢宏的府门,啧啧称赞,“老头子是真偏疼这个儿子,舅舅家的门比这个可差远了。我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进去见我这个宝贝弟弟,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赏脸了。”
他的话音刚落,王府的管家跑了出来,恭敬地哈腰,“三王爷,我家王爷请您进去。”
炎萧喜上眉梢,“啪”地一下合了扇子,抬手道,“请带路。”
九王府的秀美精致,炎萧在坊间喝酒的时候,经常耳闻。算起来,他来这里的次数,十年不超过三次。前两次是奉旨来送东西,没见到本尊,趁着送东西的当儿好好地游览了一番堪称王宫的九王府,如今这一次,却是直奔着那个朝中人人都想拉拢的九王去的。
谁都知道九王病弱,不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但放眼朝堂,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却非这个九王莫属。他很聪明,因为能得到最关键的两个人物——太后和皇帝的支持,同时重兵在握,禁军,京畿十五万大军的指挥权都在他的手上。可以说,三个争得头破血流的兄长只要能得到他的支持,那皇位简直是唾手可得,可偏偏,谁都知道九王很中立,朝堂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插手。
碎石路的尽头,是建在湖上的白玉曲廊。廊的尽头是个八角亭,满目白绿之间的一点红,宛如倾城女子眉心的朱砂,落在人的心尖上。
管家不便再往前,伸手指了指那个亭子,炎萧会意,屏退了随从,慢步朝那里走去。
天气炎热,这亭子却异常凉爽,似乎还点了上好的龙涎香。龙涎香是只有皇帝才用的香,一般宫外是不能使用的。悠悠的富贵气,却又贵而疏淡,清冷。珠帘后的软榻上,斜靠着一个人,人们常说,九王爷动静皆如美卷,这绝不是言过其实的。
炎萧调整了表情,爽朗地一笑,“弟弟,哥哥看你来了!”
炎上抬头,微微一笑,“三哥,你来了。”
炎萧这才打开珠帘进入,炎上抬手,向亭中的石凳,“三哥,请坐。”
炎萧听着那优雅的声音,这些年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小时候读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还跟陪读的小童说夸张,十年前炎上入朝,说起话的声音忽而让他想起了这句话。至今,还忘不掉那惊鸿一瞥般的初见。
“三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炎上坐起来,把书放在一旁,随手拿起一旁放的荔枝递给炎萧,荔枝上还冒着凉气,“刚刚弄好的冰镇荔枝,三哥尝尝。”
炎萧放下扇子,倾身拿了一粒,嘴里不停地夸好吃,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进贡的荔枝是专门给太后享用的,连老头子都吃不到,炎上这儿却有,看这颜色和味道,还是挑的最好的送来。还有这睡起来感觉像水一样的蚕冰雪榻,他只听过,还是头一回见,该是老头子新赐的吧?
“三哥?”炎上又叫了一声。
炎萧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啊,九弟啊,哥今天是替初云妹子来的,你知道我这个表妹啊,心气儿高得很,高得很那!”
炎上倚在栏上,笑道,“三小姐才貌双全,心气儿高也是正常的。”
“弟弟啊,哥知道父皇强着你娶亲你心里头不畅快,可怎么说也是跟太后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才决定的婚事,怎么着也不能跟父皇置气,不进宫了是不是?”
炎上低头看湖水,平和地说,“做儿子的,哪里敢跟父皇斗气?只是最近身子不舒服,不想动弹而已。三哥,我的身体大家都知道,何苦累了三小姐嫁给我这样一个男人。她应该许给五哥或者六哥,这样才是好归宿。”
炎萧正色道,“炎上,你还别说,我那初云小妹真看不上五弟和六弟。”
炎上苦笑,“难道三小姐看不上健全的五哥六哥,反而看上我这个残废?”
“胡说,谁敢说你是残废!”炎萧站了起来,走到塌边坐下来,看着炎上,“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五弟六弟想做什么,我们心知肚明,舅舅是绝不会让云儿嫁过去的。嫁给你,那是最好的归宿了。至于你的身体,慢慢调养总是会好的,不要放在心上。”他一边说,一边兄弟情深般地拍了拍炎上的手背。
炎上轻轻一笑,湖面,恰有蜻蜓点水。
炎萧不敢靠他太近,因为他的容貌会过度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就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原来的地方,“你的身体不适合去迎亲,三天之后由我把云儿送进府里来。哥知道你待人一向亲厚,初云嫁过来吃不了什么苦,哥只盼望你们两口子琴瑟合鸣,早日生个孩子了了父王和太后的心愿。”
炎上有些不自在地扭头,耳根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块。
“哈哈哈哈…”炎萧看他的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炎萧走了没一会儿,石康又来了。“王爷,是不是吩咐尘香山庄那边准备?刚刚收到探子的通知,盟主换届大会下个月十五在雾柳镇的金甲门举行。”
炎上似乎还在想炎萧说的话,并没有认真听石康在说什么。石康不得不又叫了他一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炎上这才问,“在金甲门?”
“属下得到的情报是,金甲门的门主是下一届盟主的热门人选。江湖上已经有很多门派向金甲门靠拢,并宣誓效忠,也不知道那门主背地里使了什么样的手段。”
炎上顿了一下,“金甲门的门主是…墨渊?”
石康笑道,“王爷真是好记性,正是他。”
墨渊,炎上是见过的。在三年前的盟主换届大会上,炎上坐在马车里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举止庄重的样子。他的眼睛透露着他的野心,他想要权利,想要一个能够让自己立足的位置。这么短的时间,做到如此,很不简单。
“别的门派有什么反响?”
石康想了想,过滤了一遍报上来的信息,“暂时没有大的动静,就是秋水宫发来求函,要您为翠微宫主主持公道。”
炎上的眉角显示了些惋惜,伸手抚着手中的书皮,“不是让石安处死那个人了么?处死之后秋水宫那里就有交代了。石康,我真的不信,可是那供词供状,铁证如山。石安启程了么?我们也准备准备吧。”
石康看他的表情,近前了些说,“其实王爷,我们可以把婚事办完了再去…”
炎上微笑着看他,“好了石康,吩咐尘香山庄准备吧。明日,我们就动身。”见他主意已定,石康只得颔首,“遵命,王爷。”
第五回 初涉江湖
雾柳镇正在全镇戒严。说是镇,其实在红国的行政编制里面,算是个县。县太爷早早得到消息,说要在镇上的金甲门举行什么盟主换届大会。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江湖啊,打打杀杀啊,一听到就头疼。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银子还有拍上司的马屁后得到的一点点好处。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本事,不然一把年纪了,不会只做到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此刻,他正坐在公堂上剔牙,师爷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他吐掉口里的秽物,斜看向师爷,“喊什么喊什么?!”
“大大大…”师爷一边喘气一边说,“大大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县太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从,从红都来的!”
石安走进公堂,从腰上摘下腰牌,县太爷定睛一看,红底金漆书一个“红”字,是皇室的人。他连忙从座上跳了下来,扑倒在石安面前,谄媚地笑道,“下官拜见大…大人。”
石安对雾柳镇的县太爷有所耳闻,对他的处事方式很不以为然,所以就嫌恶地点了点头,“我奉九王爷的命令把关押在你牢中的犯人,严凤凰带走。”
一听说是九王爷的人,县太爷更加地谄媚,“大人风尘仆仆赶路,远道而来…”
“啰嗦!带我去大牢!”石安不耐烦地打断,县太爷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忙弓着腰领他去了大牢。
天边露出微光。
轻尘动了动身子,转身想要抱住身边的人,可是手却扑了个空。她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还乌蒙蒙的屋子,大叫,“师父!师父!”
没有人应她。
她跳下床,套上长袍,迅速地向屋外跑去。公鸡正在打鸣,小鸡和母鸡还在睡觉。因为晚间的露气有些重,清晨又起了雾,看不清楚远方的情景。
她悻悻地回到屋子,看到床头有一张字条,是顾月池留下的,让她下山采买。她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轻尘提着篮子在雾柳镇闲逛,她并不急着买东西,而是在街上四处凑热闹。有时是看杂耍,有时是看捏面人的老艺人忙活计,有时是围观酒家门前的吵架,有时是盯着漂亮姑娘看。她的打扮是典型的长袍束发,所以路人多以为她就是一个好色的穷酸小子。
不知怎么,来到了县衙的门口。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几个月前她下山,瞒了师父一件事,就是帮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运了趟东西。那东西很重,她看到他很吃力,就帮了他。谁知道后来,她再去拜访那个大伯的时候,住在附近的人却说他被抓走了,具体的原因也不知晓,只道是从红都下的命令。
山下不比山上,还没到正午时分,太阳就已经很毒了。轻尘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大汗淋漓,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
县衙的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不大,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另一个,正是大伯。可是…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大伯的动作有些木讷,目光呆滞,似乎被点了什么穴。小小的江湖经验,她还有一些。
只听那个少年恭敬地低声说,“师父,徒弟送你一程。”
这句话的意思是?!轻尘不敢再多想,连忙偷偷地跟了上去。
其貌不扬的马车驶在红国的官道上,乍一看,除了有些大,并不怎么惹眼。但与朴实无华的外观相比,马车里的陈设却是极尽奢华,轻丝软塌,石康跪在全部铺着羊绒毯子的地上,正在小炉里煮消暑的绿豆汤。榻上的人还在安睡,呼吸轻微。这些天他有些中暑,身体又虚弱了起来。
石康小心地凑前一些,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发烧,真是谢天谢地,谢谢夫人在天之灵的保佑。
“我们到哪儿了?”炎上忽然睁开眼睛,石康连忙收回手,尴尬地低下头,“对不起王爷,臣逾矩了…我们,快到雾柳镇了。”
炎上看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然后径自坐了起来。
石康拜下去,“臣冒犯了王爷,不该触碰王爷的千金之躯,罪该万死!”炎上伸手放在他的肩上,“你总是尽心照顾着我,何罪之有?在我的眼里,你是家人,是大哥,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你还有小安,跟那些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王爷…”石康的睫毛抖了抖,眼眶就红了。
“现在,去休息。”炎上看着石康,指着一旁属于石康的被窝,固执地说,“否则,今天的药,我不喝。”石康看着他,胡乱抹了抹眼角,咧嘴笑,“是王爷,臣知道了。”
炎上同样笑道,“石康,该换称呼了。”
石康恍然,“爷,您看我都糊涂了。”
轻尘一直跟到一处无人的树林,看着那个少年含着泪水,似要拔出腰间的剑。情急之下,她抓起身边的一粒石子,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石子准确地砸中严凤凰身上的一个穴道,严凤凰的目光立刻明亮了些许。
“谁!”石安握着剑走了过来,轻尘连忙缓缓地后退两步,隐藏在树丛间。虽然她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点穴的功夫也不算差,可是凭吐纳和行动来判断,这个少年的武功绝对很高,远在她之上,冲出去打架是必然要吃亏的。
从小她就不好好学武功,硬碰硬是绝对不敢的。
石安戒备地走进树丛,拿剑随意地挥着,似要把轻尘逼出来。
轻尘缓缓地向旁边挪动,像一只潜伏的兽。“快点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石安大声地说,又往前走了几步,轻尘看准时机,一个翻身冲了出去,伸手对着严凤凰又是点了一下,彻底解开了他身上的穴道。“快走!”她大喊一声,拉着他往前翻,严凤凰虽然刚恢复意识,但是身体本能地随着她行动。
“可恶!”石安狠狠地跺脚,追了上去。
“大伯,有人要杀你,我们不能一起走,你往东,我往西。那个人太厉害了,一起的话,谁都走不了!”轻尘一边说,一边开始看地形。身边的严凤凰一直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便问,“大伯,你怎么了?”
“小兄弟,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轻尘笑了笑,“因为你请我吃烧鸡了。我师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严凤凰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日后小兄弟若有需要的地方,我严凤凰定当相报!”
轻尘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诡异地看着严凤凰,“你说你叫什么?”
“严凤凰。”
“青山派的掌门人?”
“正是。”
轻尘脑子里面闪过一些与青山派和严凤凰有关的信息,但是眼下形势危急,她一时想不起什么重点来只催促道,“大伯,快走吧,以你的轻功肯定不会被抓到,多保重了。”
“小兄弟,你没事吗?”
轻尘拍了拍胸脯,“放心放心,我的轻功好得很,我师父很厉害的。”
看她刚才的身手,确实是不错的。严凤凰本来还想问她师父是谁,但身后那人的气息已近,他不能再留,匆匆抱拳,便翻身而去。
轻尘的轻功虽然好,但是跟石安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她必须要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否则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情。她一路急行到一处悬崖,再无别的退路,想也不想就纵身跳了下去,而后抓住一根从石壁里伸出的枝条,牢牢地趴在崖壁上。
不一会儿,就听到上方传来了脚步声,停在悬崖边。
她连呼吸都不敢了。天上的神仙,无歌山的土地爷爷,千万要保佑小尘啊。她在心中默念。
那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儿,终于离去。轻尘长长地舒了口气,连想都不敢多想,连忙跳回崖边,沿原路返回。那个少年发现不对,一定会再返回来找寻,此地不宜久留。
走了一段路,她才发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她光顾着尾随少年和大伯,没有记住来时的路,此刻荒郊野外,她竟然迷路了!
长长的道路望不到头,她站在犹如烈火一样的阳光里,几乎要热得晕厥。热浪在地面上一点点地翻滚,好似一望无际的热海,焦灼着肌肤和感官。
忽然,长路的尽头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第六回 金风玉露
她几步冲到路的正中,伸手拦住了马车。
驾车的车夫连忙停下车,不悦地说,“臭小子!真不知道好歹,可知这是谁家的马车,竟然敢拦!”
“我,我迷路了,您让我上去好吗?”
车夫断然拒绝,“走开走开,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马车,没有让小乞丐随便上的道理。”
“我不是乞丐!”轻尘有点愤怒。
“让开,听见没有?否则我这鞭子就抽到你身上了!”车夫扬起了马鞭,轻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翻身踩到他的身边,然后掀开车帘,径自闯了进去。
马车内的装饰堪称辉煌,跟马车的外观比起来大相径庭。脚上踩的,是上好的毯子,她虽然叫不出名字,却也知道那是一般人家用不起的。先前那车夫说这里面坐的不是一般人的时候,她还不信,如今,她深信不疑。
轻尘隐隐有自己又要闯祸的感觉。
“你这臭小子,居然敢…”车夫掀开帘子,进来提了她的领子,就要把还在惊愣的她扔出去。然后有人说话了,“吴伯,放下他,你出去吧。”
“可是爷…”
“出去吧。”
“是。”吴伯只能放开轻尘,退出去。
“喝水吗?”那个人又说话了。
轻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才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人坐在精致的矮桌后面看书,头也不抬,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澜,对她这个闯入者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最关键的是…一车的金碧辉煌皆臣服于他的眉眼,他犹如白瓷一般的肤色和奇伟山峰般的轮廓,仿佛天空中高耸的日月,叫人挪不开眼睛。
那是一种堪称辉煌的样貌,与师傅的无双并不一样。
她没有下山以前,并不觉得师傅长得有多好看。直到第一次下山,看见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之后,才发现没有人能比得上师傅的半分。那个时候,她开始对好看和美丑有了最初的观念。
“喝水吗?”他又温和地问了一遍,抬起头看她。
轻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他拿过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的边沿,“如果要喝水,就自己过来拿。小心烫。”说完,就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东西。
轻尘实在是渴得要命,所以她小心地爬了过去,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越靠近他,越清晰地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虽然贵气逼人,但绝对不惹人讨厌。
桌上的杯子也很名贵,釉色出众。她犹疑地伸出手去,慢慢地握住,“谢…谢谢。”师父教导,就算在困顿中,也不能忘了礼节。她迅速地转身,一口饮尽,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低下头去,看都不敢看他。
他看到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茶壶,便问,“还要吗?”
她抬起头。他的表情很温和,虽然带着疏远和客套,却让她的心流淌过一种温暖。自己的这身装扮,多少人看到的时候,目光里都透着嫌恶,可是他却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发现他琥珀一样的眸子一直看着自己,不自觉地,双颊就滚烫起来。
他又给她倒了一杯,她还是一饮而尽。他索性把茶壶整个儿给了她,“都喝了吧。”
轻尘像得到大赦一样,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接过茶壶,对着茶嘴就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直到最后一滴水进入嗓子眼,她才觉得干渴得到了缓解。她抹了抹嘴,看到他眼角的笑意,更加地窘迫,“不好意思…我太渴了。”
他摇了摇头,随意地把茶壶放到一边,不经心地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我外出做事,不小心迷路了。你…请问您要经过雾柳镇吗?”她期待地问。
他轻轻点了下头,她立刻高兴地说,“那能不能麻烦您送我一程?我可以付给您车钱!”她摸了摸身上,发现带出来的银子都弄丢了,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顿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了,我刚好顺路,可以送你一程。”他低下头,把看完的东西放在一边,笑着看她,“只是以后,不要再那么冒失地闯入陌生人的马车。若不是看你年纪小,刚刚我已经出手了。”
轻尘一愣。他的肤色虽然天生白皙,堪称上佳,但那白深重得异于常人。她感知他的气息,察觉到了一丝孱弱…他会不会是天生体弱?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受不了好看的东西有任何的残缺,那样会让她难过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