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一向怕他。他对她从来不曾打骂,他很宠她,可是云儿一直都怕他。
她越长越美,至少在他眼中,云儿美得不成样子。
她乖巧,很听话,从来不顶嘴。吩咐的事情,都是完美无缺地完成,他稍不满意,她就更刻苦。
她和自己很亲。他可以感觉到。可是在自己面前,她虽鲜活,却没有那个年纪应该有的任性和娇嗔,对此他一直很奇怪,却找不出缘由。
哪里不对劲吗?十年了,他的云儿,身上似乎还裹着一层他看不见的茧。他当然不想打开,他甚至害怕,她破茧而出的那一天。
名成皙在夜风中闭上眼。闻着花木远远近近的香。
云儿长大了。该来的,也总归来了,不是吗?
用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让云儿莫名其妙地跑到沈寻月的婚床上去。
可是他名成皙,从来不信邪。更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天命。
墨醒和龙吟在身后行礼,名成皙道,“有云儿的消息吗?”
墨醒道,“属下仔仔细细查了两遍,小姐的一切痕迹气味,到沈寻月的婚床后断然消失,无迹可寻。”
名成皙没有说话。龙吟道,“苏卿卿惨死在沈府桃花源,她在沈府之外的一切痕迹气味,也是无迹可寻。”
名成皙沉默半晌,淡声道,“你们怎么看?”
墨醒迟疑,欲言又止。名成皙回身道,“有话尽管说,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墨醒跪地道,“公子,时间上很奇怪。据紫陌说,小姐在亥时说自己头晕,上床休息。可是在亥时三刻,就已经到了沈寻月的婚床上。从这里到沈家,就算一路畅通无阻,骑最快的马,世上最好的轻功,也根本做不到。”
名成皙剑眉一拧,说道,“你是说云儿事先被人掉包,她贴身丫鬟却未曾有察觉,是不是?”
墨醒请罪道,“属下□无方,请公子责罚!”
名成皙厉声道,“把个大活人从我鸣霄阁掳走,手下人一个都没有察觉,就算杀了你都不够!”
墨醒垂下头不敢说话。龙吟跪地道,“公子息怒。”
名成皙道,“你不用为他求情,规矩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领罚去!”转首问龙吟道,“那与沈寻月拜堂的,是不是苏卿卿?”
龙吟道,“是。”
名成皙道,“沈家是什么地方,就算是能把新娘子掉包,但是什么人能启动桃花源!”
龙吟垂首道,“除却沈家家主。”
名成皙哼笑道,“可是沈寻月,他会杀苏卿卿吗?”
龙吟道,“不会。”
名成皙道,“云儿到了沈家再无蛛丝马迹,苏卿卿在沈家的踪迹却那么清楚。这样证据确凿,沈寻月是要向天下人叫板,向我和苏家叫板,就是他杀了新婚妻子,掳走云儿的?”
龙吟低下头不说话。
“还动用桃花源,”名成皙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的两个属下,“沈寻月如果真这么蠢,他也就不是沈寻月了。”
名成皙说完,唇角淡淡向上挑了挑,叹息道,“我不介意有人让沈寻月背黑锅,我介意的是,从我手上掳人,还逼着我当傻子。”
龙吟道,“公子,那我们怎么做。”
名成皙没说话,挥挥手要二人退下,吩咐道,“紫陌那丫头呢,我要亲自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霸王我,呜呜,我怕冷~


第三章 较量
紫陌在后院跪着。看见名成皙走过来,磕头认罪。
凉风浮动花影,月色苍白。名成皙笑着,柔声道,“你不用怕,我来不是为了罚你。”
紫陌颤抖着身子,面白如纸。
名成皙走到她身边站定,飞薄的白衣越发勾勒出他俊挺的姿仪,紫陌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淡优雅的男子气息。
名成皙温柔道,“看你吓的,我有那么吓人吗。我知道,云儿平时和你很要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你做事一向细心体贴,从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也不关你的事,我不会责罚你。只是想再问问清楚。”
紫陌战战兢兢叩头道,“是。”
名成皙道,“你和墨醒说,云儿是亥时就寝,她头晕,没有沐浴洗漱就去睡了是不是?”
紫陌连点头。名成皙莞尔道,“她经常这么懒吗,等她回来可要好好训训她。”
紫陌忙摇头,说道,“公子,不是的。小姐每天沐浴,除了,月经不方便的时候。”
名成皙道,“哦,那今天,小姐身上不方便吗?”
紫陌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是,还没到日子。”
名成皙道,“墨醒说,小姐在刚掌灯的时候,让你去蜜饯房取水晶樱桃,你回来以后,和小姐在一起,差不多,也有一个时辰吧?”
紫陌茫然望着名成皙,点了点头。
名成皙笑道,“那一个时辰你们都在干什么?”
紫陌骇然不语。名成皙柔声道,“怎么了?”
紫陌叩头道,“公子饶命,是奴婢没用。小姐,小姐看起来一切都是好好的,我把蜜饯放在桌上,她还抬头对我笑,和我说话来着。奴婢,奴婢没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名成皙道,“你确定,你拿回蜜饯,看到小姐的脸了?她站起来过吗?走动过吗?”
紫陌的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惊颤道,“看,看见了,离得很近,她还抬头对我笑,…,小姐读书,一向安安静静,她就一直坐着,静静地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后来我要去为她准备沐浴,她揉着太阳穴说头晕,还是,还是我扶她上的床。”
名成皙的声音高挑起来,“你扶她上的床?”
紫陌汗湿衣,面如土灰,战兢不语。
名成皙道,“她对你笑,和你说话,乃至要你搀扶,你却丝毫未察觉有什么异样,是这样吗,紫陌?”
紫陌不敢抬头,颤声道,“请公子责罚。”
名成皙温柔笑道,“我要责罚也是责罚墨醒,还轮不上你。你是墨醒带出来的人,你自己找他去。”
名成皙绕过荷塘,走过竹径,园木在微弱的晨曦中开始显露翠色,东方现出鱼肚白,天快亮了。
沿途的露水打湿了襟袖。名成皙突然想起云儿下落不明,吉凶未卜,一阵深邃的怅然和失落油然而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骤然而来的缺失。
沈寻月靠在藤椅上,看着半天残阳,一脸苍白。
他四周青翠欲滴,幽静秀美,却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桃花源。
西天怒而泼洒的残阳,桃花盛放般的夭夭如火,恰似卿卿崩染的血,溅上她灰白冰冷的面庞。
空气中仿佛还浸染着她喷薄而出的痛楚和绝望。她在穿透骨髓痛彻心肺地尖叫,他正淹没在厅堂拼酒应酬的欢笑。
二十年前,他的父亲,叹了句惨绝人寰,沈府的桃花源就再也不曾启用过。
可是他的卿卿。
卿卿无辜。那一定是他沈寻月,犯了什么罪。
名成皙一身白衣立在残阳中,手里拎着一小壶酒,另一只手捏着枝半放的红芍药。
沈寻月看到他,小笑,名成皙道,“这里阴气这么重,可不适合你养伤。”
沈寻月道,“有你这笑面阎王不死不休,我能养什么伤。”
名成皙道,“人在江湖不由己。即便明知道你是被陷害,但事关鸣霄阁的声名,云儿确实在你的婚床上不见了,我没办法,也只能来找你。苏家,也只能来找你。”
沈寻月道,“苏家好歹比你客气点。”
名成皙道,“我对你也很客气。”
说着名成皙坐下来,打开酒,倒在沈寻月面前的茶杯里。斜阳少淡,空气中隐约浮动起淡淡的酒香。
名成皙的仰月黄金戒在夕阳里闪过亮丽诡艳的光。沈寻月端起酒,淡淡笑。
名成皙道,“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吗,好多年了。秋风洞庭水,我不知道你是沈寻月,你也不知道我是名成皙。”
沈寻月呷着酒,很沉静。
那时候他们江湖偶遇,都年少,不知对方身份,故而彼此欣赏试探,都想把对方笼络到自己麾下。
这件事他们身份明了之后再也不曾提,相逢会心一笑,如此而已。
如今旧事重提,名成皙提着酒带着芍药来想干什么。
他纤长的食指,扶着唇角,在笑。
暮色苍然而至。
名成皙轻薄的白衣在空中舒展如羽翼。他的剑横空而去。
名成皙有唯美癖,他的剑如同他的人一样,清朗俊逸掩藏着杀人不傻眼的狠厉。
夜色苍茫,他的剑光美如月光。
沈寻月刚喝完最后一口酒,杯子刚刚放到桌上手还未离开。名成皙剑至。
沈寻月手中的杯子斜飞出去,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名成皙剑半滞,剑的锋刃转瞬而至。
沈寻月整个人向后仰靠,避过剑刃,借着藤椅的弹力,人高高地弹起,名成皙的回剑瞬间斩断了藤椅。
没有人不承认,名成皙的剑快,而且诡异。
沈寻月在空中的高度,看到被名成皙削断的茶杯正叮然落地。
名成皙的剑,已然如影随形以一飞冲天的姿态刺裂了他的衣衫。沈寻月飞也似的扑身旋转。
他整个人像陀螺一般旋转,名成皙的剑绞住衣衫,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凝滞,可是对沈寻月来说已然足够。
他的足尖踢向名成皙的剑身。名成皙的剑蛇盘起,转首跃起攻击,沈寻月足尖一点,在他的剑刃处飞向更高处。
名成皙躬身反坠下来,然后蹋桌而起,整个人平步青云冲霄直上,运剑如飞。
沈寻月势尽,他动若脱兔,反身头朝下如同碧水游鱼般倏尔远逝,眨眼落在地上。
名成皙在空中的最高点,挥剑而下。
这里是沈家的桃花源。沈寻月是主人,而名成皙只是一位不速之客。
桃花源有一百零九棵桃树。
名成皙突然发现,再没有沈寻月的身影,只有桃树。
似乎刹那间转动时空,沈寻月不见了。
名成皙翩然清举,剑气四散开,震落桃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满地狼藉。
他收剑落地,在幽暗孱弱的月光下,看着碎裂的藤椅,完好的石桌。石桌上酒已空,红芍鲜艳欲滴。
名成皙在石桌旁坐下,捏起红芍放在鼻下轻轻地嗅。他的表情和姿态,活脱一位兴致优雅的佳公子。
突然,风动。
名成皙剑出手。
锋锐的剑刺破一株桃树,贴近了沈寻月的肌肤。
名成皙道,“沈兄,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喝酒吗?我找不到你,可是我找得到我酒的气味。”
沈寻月倏忽而逝,他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你找得到我的气味,我同样也能找得到你的。”
名成皙笑了。
沈寻月杳无踪迹。名成皙在桃树间四望,天地间升起了雾。
淡淡的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最后竟宛如细雨。
名成皙觉得四周像是一个阴气森森的大蒸笼。
这里是刑场。桃花源不是天堂乐土,而是人间地狱。
这里被杀死的都是女子。女子皆幽怨。鲜活的肉体只剩下最后一丝喘息,可以想象那一刻,冲天的怨气。
四周一片死寂。阴冷的,细细的雨雾,宛若女子生前的泪滴,宛若幽魂散乱于虚空的乱发。
传说死于桃花源的女子,每个人,都是以发覆面,她们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名成皙站在凄烟冷雾里,烟雾拂面的那种触感,撩动着他的神经。
后面传来细细的,淡淡的笑声。名成皙没有动。
女子的,细细的淡淡的笑声。就在身后,名成皙甚至感知,她笑着,一步步走来了。靠近他,却不肯再向前来。
他似乎闻到了她的气息,他似乎感知,背后的女子只有衣衫,没有肉体。
她似乎在他身后做各种各样的娇媚的动作,她转动的流波燃起妒忌的怒火,她的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张嘴在他身后,用银牙细细的啃噬挑逗。
那个女子只有衣服没有肉体,所以缠住他脖子的应该是衣袖,她的嘴突然崩现出抵住他脖颈的长长的獠牙。不是獠牙,是利剑!
名成皙窒息,一狠心出手,自然快而狠绝。
他马上也明白,一切只是幻觉。好像天地间只有阴冷的,浓得化不开的雾。
他调整气息,闭目,静立。
一滴血。又一滴血。似乎温热的,滴在他的脸上,颈间。流下去。一直流,小溪一样,染满了他的衣服。
女人苦楚的挣扎和怨戾。越来越快的血,越来越弱的生息。
惊叫。被斩断头颅。血淋淋的头黏着散乱的发从空中直坠下来,“咚”地一声,砸在他的头上。
名成皙惊醒地睁眼,一身冷汗。
落在他脚下的,是他自己带来的那枝妖艳的半开的红芍。
一道人影闪电般袭向他的颈项。
名成皙向后大仰身,出剑。
剑刺入肌肤的质感,骨骼断裂的声音。名成皙道,“我杀人不眨眼,还真的会怕所谓冤魂吗?”
沈寻月道,“我知道你不怕。”
名成皙被一掌打沉。“砰”地一声,狠狠地砸在地上。
江湖上,主流的传言是这样的:沈家家主沈寻月,在新婚之夜虐杀了新娘子苏卿卿,掳走了鸣霄阁的洛云泥占为己有。
名成皙很生气。在桃花源与沈寻月决一死战,结果沈寻月垂死,名成皙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如果你觉得可以看看,别忘了收藏我,霸王我,我会很惨的,呜呜~


第四章 墨绝王
洛逸人刚出浴。
他散发,披着一身大红金丝的锦缎,半裸着胸膛,挂着艳丽的珊瑚珠,倚在雕花的玉栏旁悠闲地喂锦鲤。
他的手指白而苍劲,把精美的鱼食细细捏碎,轻轻地抛落。
美丽的锦鲤团团争食,宛若水中盛开着摇曳的花。
洛逸人双眉如浓烟斜挑,他的一双眼睛,青眸过半,幽黑而亮。温润的红唇包着贝齿,一笑起来,顿时艳光奕奕,宛若唇边眼角绽放着妖艳的花蕾,风采光芒令人不可逼视。
小丫鬟跪在一旁用水晶盘托着鱼食。洛逸人细细地看着鱼食从指尖缓缓地洒落,问道,“流霜叔叔还没回来吗?”
跟在他身后的小童道,“回王的话,霜大人回来了,在外面候着。”
洛逸人蹙起了眉,对小童道,“还不快传。”说完吹了吹指尖的灰末,小丫鬟连忙递上锦帕,洛逸人擦了擦手,挥手让小丫鬟退下。
他信首倚靠在玉栏杆上,敛了敛松散的衣裳,看着一位灰白头发的青衫老者快步行来。
流风行礼,洛逸人盯着水里的锦鲤,说道,“流风叔叔不必多礼。”
流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侧,洛逸人抬头望了他一眼,复又看向锦鲤,淡声道,“事情怎么样。那丫头,让人很失望吗。”
流风,“她做得很好。”
洛逸人“哦”了一声,似乎提了点兴趣,问道,“很好?”
流风道,“是,很好。”
洛逸人走向水晶桌,坐下,伸手玩弄着桌面白玉盘里猩红的樱桃,说道,“做得很好?不是说,名成皙根本没教她什么,除了一点轻功歌舞,就是琴棋书画,是个温柔沉静的大家闺秀,只知道听话,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流风道,“有些东西,别人要靠严格的训练和□,可有些人却是天生就具有的。”
洛逸人扬眉道,“哦?”
流风道,“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被绑到别人的婚床上,被男人压在身底下亲吻,撕开上衣。一旦穴道解开,一般人的反应,不是已经吓傻了,就是尖声惊叫,做无谓的反抗。”
洛逸人放一个樱桃入口,静静地听着。
流风道,“可是她,却是有条不紊地陈述事实。表达非常清晰得体。一个未曾经过严格训练的人,能如此冷静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审时度势,那绝对是可怕的。”
洛逸人咽下口中樱桃酸甜的汁液,眼里明显多了些兴趣,低头吐出核浅笑道,“看来我,是要有一个好妹妹了。”
流风道,“她究竟潜质如何,临雪正在测试。”
洛逸人左手擒了枚樱桃,敛袍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洛云泥背靠着墙,侧耳倾听。
四周是绝对的寂静。寂静到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
隔离人世,幽闭于此。偏偏又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洛云泥坐在冰冷的石地上,仰面,闭目。她只穿着单薄的丝衣,光着脚。很冷。
她却不敢抖。她只觉得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她一动,他就会轻弄地笑。
乃至那目光控制着她每一根筋骨,钳制着她每一次呼吸。然后她突然听到笑声,猛回头。
什么也没有。
洛云泥一直保持着惊悚回头的姿势。
她身后是墙。整整齐齐堆砌起来的石墙,大概是常年阴湿,整齐细致的石缝中竟然生出了青碧的苔藓。
光线一直那么幽暗。整个房间似乎是灰色的,看不到阳光行走的痕迹。
洛云泥静静地,静静地伸手,去摸石缝间的苔藓,然后炮烙般惊跳起,甩手。
那软软的,蠕动的触感让她突然忘了冷,冒了一身汗。
她散发赤足,毛骨悚然地站在石屋子中央。
石壁间蠕动着某种东西。洛云泥突然感觉整间屋子直压过来,把她压倒在石缝中,那东西在她的头发间,肌肤上,骨头里,蠕动。
她听到了水滴声。真实的水滴声。滴答。滴答。
她找不见水滴。甚至她根本不敢去找。
滴答声机械地重复,不快不慢,渐渐觉得四周都在下雨。
到处湿淋淋的。脚下都是水,一点点漫上来,浸湿了她的脚趾,漫上脚面,流过她的脚踝。
一道尖锐的笛哨声响过。洛云泥骇然发现,一条巨大的白蟒缠住了她的身体,凉而腻的尾巴正滑过她的脚腕。
她无法发出声音。她不能动。僵直地看着白蟒后缩端起的头部,看到它一双幽冷阴鸷的眼睛。
白蟒摇动它宽扁的头颅,“咝”一声吐出芯子,令人作呕的湿热的腥臭,芯子甚至碰触到洛云泥的鼻尖。
洛云泥动,白蟒闪电般摇动盘紧自己的身子。
洛云泥不熟悉蛇。乃至在鸣霄阁,她从来都不曾见过蛇。
她不懂,但她可以学着去懂。
她在与蛇进行惊险的速度的搏击。她在蛇用力盘紧的瞬间逃逸,躲避蛇的追击。
石屋很小,她可以上下腾挪,巨大的白蟒却不可以尽情施展。
她人到墙上,白蟒欲把她吞食,她人在地上,白蟒欲把她缠死。
空间的狭窄,白蟒没有她灵动。在断断续续的碰撞中,洛云泥发现,白蟒身体有一个点,碰触石壁异常的疼痛。
她足尖点壁斜逸过去,用尽力气一脚踹过去!白蟒凶猛地剧烈挣扎,暴怒地几乎一口吞下洛云泥,洛云泥情急中闭上眼一把抱住白蟒的脖子,整个人被白蟒在挣扎中甩开,重重地磕在地上。
被摔得七荤八素,来不及起身,白蟒已经转过头,张着大嘴冲过来。
就是那一瞬间。洛云泥都已经可以感知白蟒湿热粗糙的舌头舔卷了自己的脸,她的眼前一片黑,很黑,但是她咬牙闭目横着一条心向左前方斜逸,对着那个点,脚狠狠地踢了过去,然后屈膝,猛地顶上去,再顶。
她晕眩。一时之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被白蟒吞进肚子里了。她良久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在那间幽暗的灰蒙的石室里,活着。
她心有余悸地望着瘫软在地上的白蟒,白蟒的眼睛凸起,犹自怨毒。
她惊怖地欲后退,猛然想起石壁苔藓间蠕动的虫子,全身的弦又紧紧地绷了起来。
门“吱”的一声缓缓打开了。洛云泥看到了光亮。
她望着面前打开的门,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洛云泥看到了通往现实的出口。
迎面吹来一阵风。
风虽冷,但新鲜。她一步一步走,软得如同踩在云端,找不到脚踏实地真实触感。
外面有日光和炫目的色彩。
一个华丽俊美的男人,红袍,白皙的脸,幽深的黑眼睛,露齿一笑,焕发着妖艳幽魅的华彩。
他看着她,目光刻意却又不留痕迹。他笑,明媚却不以为然。洛云泥惶惑着,已然被这男人一把拥入怀里。
他的唇凑到洛云泥的耳边,轻声道,“云儿,我可找到你了,你还记得哥哥吗?”
他爱抚她凌乱的头发,左手上,犹自夹着猩红的樱桃。

 

第五章 兄长
足足半个时辰的沐浴。
出浴后侍女用一种晶莹剔透的绿色膏体为她抹遍全身,初触清凉,肌肤倍感细腻温滑,少时,竟然遍体生香,淡淡的,清雅悠远,洛云泥忍不住抬臂,嗅自己的肌肤。
那香因其清淡而倍增诱惑,似乎身体里的芳香氤氲繁盛,让人忍不住凑近前,想钻进去,到其中沉溺陶醉。
洛云泥没有言语。任凭侍女为她穿上华美的衣,粉紫,低胸,宽袖,裙裾曳地,质料轻薄。
她的发被温柔地擦干,梳顺,鬓发被侍女向后绾起,插上两朵绽放的白色栀子。
戴上一长串鲜红的珊瑚珠,那些细碎的珊瑚没有规则,像是一串打破均衡的花。
镜中的人,明眸皓齿,空绝幽谷般令人惊艳。
洛逸人半躺在白玉床上等她。他拄着左臂,弓着右腿,半侧着头,玩味地望着走过来的洛云泥,浅笑着审视。
不曾刻意掩藏的审视。审视着她的相貌和姿仪。
洛逸人懒洋洋地起身,等洛云泥刚欲屈身行礼,他上前一把扶住,幽深的黑眼睛带着笑,嘴上道,“跟自己哥哥,云儿不用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