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闭灭-12上的自动飞行系统,准备将引擎一推到底,像丁大哥那样,义无反顾冲进兽群似的帝国舰队。
只是一秒,他眼角余光瞥见操纵室里的光屏,不由呆住了。
身后那艘银白太空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开启了腹部的舱门。黑洞洞的,像巨兽之口,危险又诱人。
他一时难以抉择。紧张时泛起的唾液由舌下生出,他用舌尖盘弄那粒记忆芯,不由想起父亲临别之语,“你母亲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好好生活,快快乐乐”。
他又想起丁大哥最后那句话,“假如,你有机会逃生,代我去看一看那个国家,是否像传说中那样,是一片乐土”。
霍小乙凝目望了一眼那几艘向他前进而来的帝国战舰,咬紧牙根,将灭-12调整方向,飞向那只银白巨型怪兽。
作者有话要说:曲率航行--假设一个手风琴,从左至右的距离是60厘米,那么,手风琴阖上扇页之后,从左到右就是20厘米。所谓曲率航行,目前的一个猜想就是空间折叠技术。另外还有更高的科学猜想,虫洞以及空间跃迁。
再解释一下,封神演义中土行孙的缩地成寸法术,在我看来就是曲率的一种表现形式。把一丈地缩成一寸,脚一抬就是一丈之远。
多谢昨天今天来支持捧场的各位。我明白幻想言情不讨好,但我会用心写,尽量让大家都爱上。
多谢以下的姐姐妹妹们,看见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心很软很甜


☆、第一章

G4是联邦的一颗废弃矿星。
因为比主星更接近那颗被称为“太阳”的恒星,这里的平均温度也更高。
正午,甜水镇外的修理厂,修理工们带着自制的盒饭,围坐在仓库棚顶的阴影下午餐。
身材壮硕的五吨挥汗如雨,苏抗抗从几十米高的脚手架上下来,踩着身旁五吨的影子往前走。
老爹放下饭盒问她:“检查清楚了?”
苏抗抗点头,“紧急制动阀有问题,脱落的零件不好换。”
老爹沉吟说:“吃完饭我上去看看,有能代用的就装上,不然马库斯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G4星球环境恶劣,求生艰难,来维修的太空船有些废旧零件只能靠吸尘器,电饭锅,旧矿车里的替代。苏抗抗早已习惯了师父匪夷所思的想象力,见怪不怪地笑笑,拿起自己的饭盒。
薄薄一片蛋白合成肉,几块水煮土豆,半个面包。盘腿坐在地上的五吨早已开动,呼哧呼哧的,吃得香甜。
四百多年前,拓荒者们响应联邦的号召,乘坐老式太空船,颠沛数月,来到这颗远离主行星的矿星。他们着陆的土地不久后挖出地下水,于是,这片拥有一个小湖的区域有了名字,叫做甜水州。
矿工们聚居的地方,叫甜水镇。
联邦星历1019年,G4上矿源枯竭,大批拓荒者回到主星。但是,还有一批人遗留下来,他们在这颗褐红色星球上繁衍了几代,故土难离,也不知道依靠微薄的联邦救济金,在主星上如何维持生活,这些人在犹豫间错过了最后一班航班。
最后,他们被联邦遗忘。
这颗被遗忘的星球很快成为犯罪者逃亡者的天堂。这些人与绝望的矿工后代在主星与附属卫星之间的几条航线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联邦称之为“星盗”。四年前,战争爆发,G4上的武装力量也日益壮大起来。
苏抗抗和老爹下午将要修理的就是G4上最大的一支星盗团,马库斯大人的太空船。
淡金色的胡须上沾了汤汁,老爹一把抹去,甩甩满是黑色机油的手,望着脚手架旁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太空船,叹息说:“这个老东西,假如在联邦,早就扔进了废旧金属场。”
老爹年轻时是矿区的机械修理工,也是唯一去过联邦的人,颇有见识。当即有人趁着午憩的这一小会时间,询问老爹联邦的风土人情。尽管同样的回答早已聆听过数百次。
“老爹,听说联邦人顿顿有肉吃!”
“不是蛋白肉,是真肉。跟黄羊的味道不相上下。”
“有肉算什么,餐餐有菜才叫稀奇。”
G4贫瘠的土壤只能种植土豆,跨越星河运回的脱水蔬菜也能卖个高价。
立刻有人发出吸溜口水的声响。
老爹不屑地瞥一眼,继续说:“我去过的那个地方是联邦南边的一个州,城市街道上,随便哪个转角都会竖着一块几十人高的光屏,美人在里面唱歌跳舞,好看得让人挪不动脚。”
“那叫电视!”数十年前,G4上也能接收到电视信号。
老爹伸手拍一下那人脑袋,“我当然知道叫电视,老爹知道的还会比你少?”
“老爹,那美人有多好看?比得上露水街的米丽姐妹俩?”
老爹露出向往的神色。“多好看不知道,我记得她们的衣服像不舍得布料,那时候我跟五吨差不多年纪,站在那里一直担心她们会不会跳得太猛了,把两个奶|子甩出来。”
五吨吞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朝老爹瞪大了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人,一样有权利对生活怀抱希望。
哪怕联邦主星对他们来说,遥远如太阳。
苏抗抗淡淡地笑着,仔细咀嚼,试图发现蛋白肉中有曾经熟悉的味道。结果当然令人失望。但鼻间男人们的汗臭,耳畔兴奋的话语和哄笑,让她无比安心。
让她感觉并非身处异乡。
苏抗抗仰头望天,无目的地寻找着。
天空隐约传来气流波动的声响,周围的话语戛然而止,仓库棚顶下,一排发色各异的脑袋抬起来。
老爹疑惑地问:“马库斯大人回来了?”
“他们离开两个多月,应该回来了。”
云层之间,一点黑灰色逐渐扩大,随着与地面的接近,那黑灰光团轮廓渐渐清晰,日光照耀其上,将它高速降落时尾翼的气流勾勒出一道道金边。
那架小型太空船打着转,终于在修理厂北面的停机坪选定了位置,俯冲而下。
修理工们面面相觑。
隔着金属栅栏,可以看见小型太空船下面颤巍巍的三角支架,可以看见褐色土地上疏落的茅草被气流卷得摇曳不止,可以看见舱门打开,沾满尘土的皮靴一双双踏地……
压抑的惊呼迭起:“是大胡子李奥!”
任何时代,人类不可或缺的唯有几样,空气,水,食物,书籍,女人,另有一些屡禁不绝——酒和迷幻剂。
自从某年有人从甜水州矿区之外的荒原中发现一种植物,这种植物的果实磨成粉,吸食能麻痹神经,令人飘飘若仙之后,往日的矿工们像发掘到金矿般亢奋,甜水州种植土豆的土地越来越少,走私团越来越多。他们将植物的果壳贩运到联邦某个隐秘角落,然后换回食物,美酒和女人。
大胡子李奥是资格最老的走私团首领,他在湖湾定居,在那附近拥有一大片种植园。
传言马库斯大人对他的种植园窥觊已久,涎水能从甜水镇淌到湖湾里去。
此时,在湖湾定居的他突然驾临马库斯的地盘,修理工们人人面露异色。
“大胡子和马库斯大人好着呢,上次见面两人有说有笑,还一起去了露水街。”当所有人望过来,五吨窘红了脸,“我妈妈说的。”乔布斯太太在马库斯大人的宅邸帮佣。
有人调侃他:“五吨,你个傻小子也知道露水街是什么地方?”
五吨憨憨地抹一把脑门的汗,不敢多言。
笑过之后,修理工们各自安心,收拾工具,准备下午的工作。
苏抗抗纹丝不动,从那架脏兮兮的黑灰色小型太空船上收回视线,转而投向大胡子李奥身后数人。
金属栅栏之外,一双鹰隼般的眸子迎向她。
目光相撞,警惕,质疑,戒备,无法纾解的压力,杀戮的喜悦……苏抗抗分明感觉正被一只高踞食物链顶端的物种盯视着,她刹那失神,随即惊愕自己肌肤骤冷,居然会感到紧张。
再次镇定心神望过去时,那人已经箭步走到人群之前,只留下矫健背影。
苏抗抗把玩裤袋里的小工具,若有所思。
发现老爹探询的目光,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老爹,大胡子李奥带来的人不简单。”
老爹摇摇头,将饭盒里最后一滴汤珍惜地倒入口中,嘱咐说:“有口饭吃就行,咱们不惹祸。”
晚上关了店门,霍小刀在餐桌前修理一台搅拌器,苏抗抗怀抱着苏萨沙,翻开电脑查找资料。
她问霍小刀:“上次马库斯劫持来的那艘太空船,资料你全部存进去了?”
“在另一个文件夹里。”霍小刀抬头望一眼,说道。
苏抗抗屏气凝神细看,连苏萨沙打了个哈欠也没发觉。
霍小刀悄声提醒,“姐,萨沙要睡了。”
五岁的苏萨沙偎在她怀中,屈起白嫩短胖的手指,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小乙呢?我想他了,想他讲故事。”
苏抗抗哄妹妹:“小乙快到家了,还会给我们萨沙小天使带一只很大的娃娃。乖,该睡了。”
霍小刀丢下工具,抱起妹妹,“姐,我带萨沙上楼,你也累了一天了。”
苏抗抗疲倦地答应一声,叮嘱说:“早点睡,别躲被窝看书,不然又该换眼镜。”
联邦遗留的风力发电机不堪负荷,灯光时暗时明,苏抗抗在脑海里认真计算数据,又将电脑里的图像与今天看到的那艘小型太空船一一对比。
夜半荒原上的凛风穿窗袭来,吹动她短发发梢,黏在她唇角。
霍小刀悄声下楼,在她身后问:“姐,有什么事?”
呆坐着的苏抗抗被惊醒,不答反问:“小乙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就是这两天。”霍小刀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苏抗抗拨开脸颊的碎发,将电脑光屏转向弟弟,“你看它起落架的隐藏位置,底部反重力仓和弧形偏导仪的位置。”
霍小刀看完,推高鼻梁上的眼镜,疑惑地抬头。
“今天下午,我看见同样型号,同样款式,同样装备的太空船,在修理厂北面的停机坪上。”苏抗抗揉揉疲倦的双眼,继续说,“弧形偏导仪和尾翼改动过,船身的深蓝油成黑灰漆色,但那骗不过我的眼睛。按照我观察,今天下午那艘太空船,以体型重量计算,反重力系统需要的能量和电脑里的数据相同。”
十二岁的霍小刀智商惊人,他沉默数秒,斟酌着说:“马库斯上次劫持回来的是联邦军方的巡逻船,那你看见一样的……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马库斯又干了一票?”
苏抗抗笑起来,“从那艘船上下来的是大胡子李奥,马库斯敢做的事,他不敢。”
霍小刀相信姐姐的推断。大胡子李奥只是个唯利是图的走私商人,他和马库斯那种嗜血狂徒不同。
“而且……”苏抗抗不由想起午后的那一眼对视,心又往下沉了沉。风更劲更烈,她关了窗,抚摸着自己的手臂,语音喃喃说:“我担心小乙。”
霍小乙和她来到G4时,已经十八岁。他们种植土豆,贩卖净化水,这才攒够钱开了这间修理铺。
可霍小乙终究是跳脱的性格,安分守己终老对他来说是世间最难以容忍的事。他和马库斯的人混在一起,打架,赌博,最后加入星盗团。
危险的刺激仍然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激越,在星盗团被联邦政府通缉之后,他悄然成为一名星际猎人,猎杀他落单的同伙,然后向联邦索取高额赏金。
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初相识的时候,苏抗抗就感觉到那个十五岁的孩子有自毁的倾向,由绝望而沉沦。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混蛋,他在星盗团的劫掠中救下高烧后失忆的小刀,又在五年前的一个黎明,收养了被遗弃在修理店门前的萨沙。
让人既爱又恨。
“这两天小乙哥就回来了。”霍小刀安慰她。
“等两天。如果有意外,小刀,我们要做好准备。” 苏抗抗打起精神,合上电脑。“今天我看见的那艘太空船如果是大胡子李奥劫持的也就算了,如果猜测正确,那艘联邦军方太空船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改装以掩人耳目,为什么那些看起来不像星盗,但一样感觉不好惹的人和李奥在一起,我想不明白。但我知道,甜水镇已经不安全。”
“姐,会不会想太多了?”霍小刀能理解姐姐的感情,就像五吨的母亲乔布斯太太,在五吨晚归家十分钟后,立刻开始幻想孩子会遇到的种种灾难。而小乙哥这次跟随星盗团出外行动,在他眼中与过往的每一次劫掠并无不同,姐姐却莫名心绪大乱。“联邦还在打仗呢。军方顾得上这些小事?”
“上次马库斯劫持联邦军方的太空船,我已经提醒过小乙,即使战争离G4星球遥远,联邦的军队也决不会容忍在这种时刻,还有一只跳蚤藏在头发里吸|咬。马库斯迟早会为他的胆大妄为付出代价。”
“如果,我是说如果,联邦的军队来到G4星球,剿灭马库斯和他的那些手下,我们能自证清白,解释说和马库斯没有丝毫关系?”
“可小乙哥不是坏人!他也为联邦做事。”霍小刀压抑着话语反驳。“他也猎杀那些上了通缉榜的同伙!”
“谁知道?你?我?还有谁?”
霍小刀顿时无言,他侧身望向窗外,只有街对面低矮的房屋的阴影,和荒原上猎猎的风声。忽如其来的无助感在心中提醒他,他们身处遗弃之地,不被任何人信任,不为任何人接纳。
“还有,”苏抗抗静一静才说,“那艘船。我们的船。”
灯光黯淡,霍小刀双目倏然而亮。
苏抗抗咬牙做出决定,小声说:“两天后,不管小乙有没有跟马库斯一起回来,我们必须去一趟荒原。你这几天把车检修一遍,带上最后那块备用电池。”
两天后,马库斯带领他的星盗们返程。
那些人像荒原上的鬣狗,身上是久不洗刷的污垢,牙缝残留腐肉,眼睛喷着嗜血与暴虐的光,结伴呼啸而过。
晚上,隔着大半个镇子,依然能听见他们的喧哗。那些人酒足饭饱,为战利品撕咬搏击,时不时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和男人们无耻而放肆的大笑。
苏抗抗紧闭店门,坐在餐桌旁,帮霍小刀清洗额角的伤口。
霍小刀艰难地抬起淤紫的眼皮,向五吨道谢。
五吨哭丧着脸,皮糙肉厚的他同样被打得鼻青面肿。“小乙哥没回来,我妈妈让我以后少出门。”
没有骁勇的霍小乙做依仗,不说因为弱智而常受欺负的五吨,就连带着两个孩子的苏抗抗也难禁心慌。
“刚才是怎么说的?没见到经常跟小乙一起的哈利?”
“哈利死了。”霍小刀痛得嘶一声,“哈利的女人哭得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才劝住了。说是他们这回抢了自己人,大胡子李奥的走私船,又正好遇上联邦的太空巡逻队,哈利当场死了,还有几个人留在李奥的船上,被联邦的太空巡逻队扣押,来不及撤回来。小乙哥就在那船上。”
五吨补充:“有人叫我们小心点,马库斯大人最近不喜欢小乙哥。”
苏抗抗沉默许久,迸出一句话来:“混蛋霍小乙!”
“姐……”霍小刀表情忐忑。
“怕什么?”苏抗抗抬眼凝望他,“车准备好了?”
霍小刀无声点头。
“清晨出发。”苏抗抗说做就做,动手收拾起来。
被忽视的五吨问:“你们去哪里?”
五吨深棕色的头发仍然沾满血污,圆脸满是好奇与情急。苏抗抗不知该不该利用心思单纯的他,一时委决难下。可荒原上满是矿坑,还有成群的鬣狗,路途那么远,她需要一双有力坚实的臂膀。
“五吨,我和小刀要去一个地方取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能让我们活下去。你愿不愿意帮忙?”
五吨的厚嘴唇咧开,绽出笑容,“愿意。”
天将亮,苏抗抗便被五吨的吼叫吵醒。她打开修理店大门,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径自走进厨房。
看见厨房里的人,她和对方同时吓了一跳。
安德拉大婶用一条墨绿的织布披肩蒙住头部,阴影下,一双乌青眼圈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面孔。
她为此解释:“米丽昨晚和马库斯大人在一起,她需要一包药。”安德拉大婶是位占星师,在甜水镇靠贩卖春|药,为妓|女堕胎维持生活。
苏抗抗强打精神,问:“大胡子李奥昨夜没有去找马库斯?我听说马库斯打劫了李奥的走私船,两边都损失了不少人手,还被联邦太空巡逻队逮了个正着。”
“去了,马库斯大人正冒着火,不愿见他。”因为马库斯的长期床伴米丽与她交好,安德拉大婶藏不住眼中的得意,卖弄地说,“李奥等了很久,吃了不少奚落呢。”
大胡子李奥吃了大亏,会马上认输?苏抗抗觉得挺有趣。
“马库斯大人整夜和米丽姐妹在一起。太不幸了,米丽怀孕的妹妹凌晨失去了孩子。”安德拉大婶边说边在胸前比划了一套手势。觑一眼晨曦,她面带惭愧,“凡作恶的便恨光。”
霍小乙最为厌恶她那套装神弄鬼的伎俩,但不能不承认,安德拉大婶的信仰,让她在甜水镇的女人间相当吃香。
苏抗抗能理解她游走于神圣与邪恶边缘极端的纠结心理,对此不以为意。想及霍小乙的下落和大胡子李奥的忍耐,苏抗抗搓搓杂乱的短发,强笑说:“我也是一夜没睡好。”
安德拉大婶一脸谄媚:“帮你茶叶占卜?”
苏抗抗警觉地退后一步,“大婶,你这个月房租已经迟了七天,我有两个孩子要养呢。”
安德拉大婶讪然,“最近手头紧。”
迈着大步进来的五吨憨笑说:“安德拉大婶,你分点茶叶给抗抗也够交租了。”
五吨的实话实说在安德拉大婶听来像是讽刺,她从冰箱属于自己的那格拿出一只鸡蛋,递给苏抗抗,说:“明天就把租金给你。米丽不敢离开马库斯大人,说好明天再给工钱。这个给萨沙吃。”
见苏抗抗推拒,她慈祥地笑,“行善复活得生,作恶复活得惩。主教诲我们,施比受更有福。”说完,自觉心灵受到光辉洗涤的她圣洁而端庄地走出共用的厨房。
苏抗抗注视那只写了编号的鸡蛋,好笑地摇头。“五吨,喊他们起床。”
五吨一拉门边的绳索,随即一串尖锐的金属敲击声响起,不久,楼上便传来女童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这是每天清晨,五岁的萨沙和霍小刀抢厕所的争闹。
将小脸沾满蛋黄的萨沙送托给五吨的母亲之后,甜水镇西北角,一辆造型怪异的电池车从老爹家的后院驶出,向荒原而去。
太阳一旦跃出地平线,G4星球上的温度便骤然而升。
视野所及,荒原干裂的地表之上,透明的轻烟在波动,灌木丛在热浪里喘息,车过之处,卷起浅褐的沙尘。
多年前就行将报废的矿车经过苏抗抗的改装,已经面目全非。拖斗包裹了一层金属,接收太阳能,拖斗之下是两套新的动力系统。
五吨缩在后座补觉,大脚丫子伸出车外,微张着嘴,发出“哧溜哧溜”的鼻鼾。霍小刀丝毫不受影响,认真地注视掌中电脑,嘴里不时念念有词。只是他昨晚挨了一拳,一边镜片碎了,此时,他挤着眼费力地凑近光屏,样子颇有些滑稽。
苏抗抗伸手抚摸他的脑袋,想起霍小刀已经是个大孩子,转而拍了拍肩膀,说:“别看了,看坏眼睛。”
霍小刀听话地收起电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的视力又加深了,G4上没有能做矫正手术的医院。准确的说,G4没有医院。而萨沙更加令人担心,她是女孩,尽管才五岁,但一天比一天漂亮。
他们需要一个安全健康的环境。最关键的,小刀和萨沙,应该受到良好的教育。
苏抗抗和霍小乙原本计划攒够钱,等待机会劫持马库斯的太空船,去联邦定居。现在很明显,只能靠她一个人的力量。
霍小刀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思,问说:“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等小乙哥回来?”
“我想联邦监狱没那么容易出来,哪怕是小乙,一时也不可能脱逃。况且我们也等不起,马库斯对不招他喜欢的人会做什么,大家都知道。”
霍小刀皱紧眉头, “你觉得,马库斯大人会不会发现了……”他隐晦地望了一眼后座熟睡的五吨,没有问得太详细。
苏抗抗摇头示意不要深谈这个话题。沉吟片刻说:“有句古老谚语,叫‘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句话适用于国家,也适用于团体。以前马库斯和李奥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联邦几年战争之后,没有人辖制,马库斯和李奥眼中只剩下对方的利益。现在正是分的时候,李奥不会轻易认输,马库斯也不会随便放弃嘴边的肉。这是我们的机会,趁他们乱起来,只要能偷到一艘船,我们就去联邦。幸运的话,还能找到小乙。”
“我想这不太容易。马库斯虽说没什么脑子,但把船看得比命还重要。”
“我在修理厂工作这些年,知道他每次回来会安排谁去看守,小乙也研究过他们的习惯。”
霍小刀并没有露出惧色,反而思考着说:“那我们需要很多东西。食品,药物,最好还有枪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