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看着柳苇庭,但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瞬间涌上来。
勉强笑了笑后,说:『还好而已。』
「你为什么选孔雀?」她问。
我记得刘玮亭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想了很久;
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去思考这个答案。
我耸耸肩,说:『没想太多,就选了。』
「那你知道我选什么吗?」她又问。
『妳选羊。』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注意妳,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封信呢?』
「那……嗯……」她欲言又止,「那……」
我等了一会,看她始终说不出话,便说:
『妳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那封信会寄错人?』
「嗯。」她点点头,放轻音量,「可以问吗?」
『妳当然可以问,不过答不答就在我了。』
「哦。」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失望。
『开玩笑的。』我笑了笑。
我将大四下学期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柳苇庭。
叙述这段故事必须包括荣安和刘玮亭,我提到荣安时不免多说两句;
而提到刘玮亭时总是蜻蜓点水带过。
可能是因为这种比重的不均,以致她常插嘴问问题以便窥得故事全貌。
也因此,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说完,而我们面前的冰也大半融化为水。
孔雀森林
9
我用汤匙随意捞起几处浮在水面的小冰山,放进嘴里后问:
『妳为什么选羊?』
「因为牠最温驯,而且可以抱在怀里,这会让我觉得很温暖。」
『羊真是个好答案,早知道我就选羊了。』
「你绝对不会是一个选羊的人。」她说得很笃定。
『为什么?』
「你发觉情书寄错后,并没有立刻告诉玮亭。对不对?」
『没错。』
「如果玮亭一直不知道实情,你应该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你寄错了。」
『嗯……』我想了一下,『应该是吧。』
「选羊的人眼里只有爱情,绝不会勉强自己跟不喜欢的人交往。你怕
伤了玮亭,于是选择将错就错,所以你一定不会是选羊的人。」
我看了看柳苇庭,陷入沉思。
「选羊的人视真爱为最重要的,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常会不得已而
伤害自己不爱的人。如果没有伤害人的觉悟,怎能算是选羊的人?」
柳苇庭拿起汤匙在盘子里搅动,她面前的冰几乎已完全变成水。
『如果是妳,妳会怎么做?』我问。
「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把实情说出来。」她放下汤匙,把语气加重,
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说:「毫不迟疑。」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惊。
我不喜欢自己是个选孔雀的人,如果可以重选,我希望自己选羊。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选羊的人——不管男或女,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而且会带给另一半幸福,因为在他们眼里爱情是最重要的。
但从来没想过,选羊的人必须要有随时可能会伤害人的心理准备。
我突然对那个心理测验产生极大的反感,也不愿话题绕着它打转,
于是说:『不提那个心理测验了,那是个无聊的游戏。』
「可是我相信心理测验有某种程度的象征意义。」
『是吗?』
「相信我,」她笑了笑,「我是学统计的。」
我手中的汤匙滑落,撞击盘子时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我开始沉默,柳苇庭则犹豫是否该把面前已融化的冰吃完?
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问她:『妳现在念企管?』
「嗯。我考上了企管研究所。」她回答。
『好厉害。企管很难考呢。』
「还好啦,幸运而已。」
她放下汤匙,似乎决定放弃面前那盘冰水。
学弟们要离开了,我先起身替他们付帐。
有个学弟还跟她挥挥手,说:「学嫂,再见。」
她笑了笑,也挥了挥手,但没说什么。
又坐回她面前时,她将那封情书递给我。
我很疑惑地看着她。
「这里已经写上了我的住址。」她又拿出一张新的信封,笑着说:
「请你把那封信装进这个信封内,寄给我。」
低头看了看地址,知道她住在学校附近。
「记得要在收件人栏里填上我的名字。」她又说。
『就这样?』我抬头问。
「当然不止。」
『还要做什么?』
「还要贴邮票呀!」她笑得很开心。
我将情书和信封收下,她便起身说:「我该走了。」
看她往店内的方向走去,猛然想起刚刚只付学弟的帐,赶紧越过她,
抢先把我们两个的帐也结了。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笑了笑。
听到她又提到孔雀,心里感到不悦,但不好意思当场发作,
只好勉强微笑,神色颇为尴尬。
「如果你仍愿意将信寄给我,我会很高兴。」走出冰店后,她说: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我的样子应该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吧。」她笑了笑,
「说不定你已经失去写那封信的理由了。」
我还是没有答话。
「我们以前上课的时间是星期二,对吗?」她问。
『嗯。』我点点头。
「今天刚好是星期二,如果下星期二之前我收到信,我会给你答复。」
『答复?』
「你信上说的呀。」
我恍然大悟,她指的应该是: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如果我没寄呢?』
「那我们就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呀。」
我看了看她,她的神情很轻松,笑容也很自然。
「再见。」她说。
『再见。』我也说。
孔雀森林
10
********
隔了两天,才把信寄给柳苇庭。
其实我没犹豫,只是找不到邮票又懒得出门买,便多拖了一天。
那天晚上回宿舍时,我又把情书看了一遍。
很奇怪,当初写这封情书时,脑子里都是笑容很甜的柳苇庭;
但在阅读的过程中,关于刘玮亭的记忆却不断涌现。
甚至觉得这封信如果是为了刘玮亭而写,好像也很符合。
只不过笑容很甜这个形容可能要改掉。
看着信封上的「刘玮亭小姐芳启」,发呆了许久。
信封是娇小的西式信封,正面有几朵花的水印,
背面则画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的表情是凝视而不是微笑。
当初不想用标准信封来装情书是因为觉得怪,好像穿军服唱情歌一样。
但柳苇庭给我的是标准信封。
我叹口气,在标准信封的收件人栏里写上:柳苇庭小姐启。
然后将娇小的刘玮亭装进标准的柳苇庭里。
黏上封口后,才想到应该只将信纸放进即可,不必包括这个小信封。
但黏了就黏了,再拆会留下痕迹,反而不妥。
我特地到上次寄这封信的邮筒,把信投进去,听到咚一声。
回头看邮筒一眼,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封信很沉重。
一直到星期二来临之前,晚上睡觉时都没有作梦。
与第一次寄这封信时相比,不仅梦没了,连紧张和期待的感觉也消失。
新的星期二终于到来,我算好当初下课的时间,
到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等柳苇庭。
已经是秋末了,再也听不见蝉声。
远远看到有个女孩从教室走向我,我开始觉得激动。
彷佛回到当初等刘玮亭的时光,甚至可以听到她说:「我们走走吧。」
然后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擦了擦眼角,当视线逐渐清晰后,看到了柳苇庭。
我竟然感到一丝失望。
「你就是写信给我的柯子龙?」
『是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
『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
「我的笑容真的很甜吗?」
『嗯。』
「那我不笑的时候呢?」
『呃……』我想了一下,『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
柳苇庭楞了一下,表情看起来似乎正在决定该笑还是不该笑?
最后她决定笑了。
「有没有可能又笑眼睛又大呢?」她边笑边问,并试着睁大眼睛。
『这很难。』我摇摇头,『除非是皮笑肉不笑。』
她终于放弃边笑边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尽情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眼睛微瞇,弯成新月状,这才是我所认为的甜美笑容。
以前一起上课时,这种笑容总能轻易把我的心神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虽然认识刘玮亭之后,我对这种笑容的抵抗力逐渐增加;
但现在刘玮亭已经走了,便不再需要抵抗的理由。
望着她的笑容,我有些失神,直到她喂了一声,才回过神听见她说:
「我们到安平的海边看夕阳好吗?」
我点点头。
我骑机车载着她,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即使停下车等红灯也是。
第一次约会(如果算的话)便看太阳下山,实在不是好兆头。
然后我又想起刘玮亭。
以前跟刘玮亭在一起时,得先经过五分钟热机后,才会感到熟悉;
而跟柳苇庭相处时,却没有觉得陌生的尴尬阶段。
孔雀森林
11
当海风越来越咸时,我发现太阳已快沉没入大海里,赶紧加快油门。
「夕阳呀!」才刚停好车,她便一跃而下,往沙滩奔跑,「等等我!」
我往前一看,太阳已经不见了。
「真可惜。」她回头说。
我看她的表情很失望,便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她笑了笑,「干嘛道歉呢?」
柳苇庭蹲下身除去鞋袜、卷起裤管,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我犹豫了两秒,也除去鞋袜,跟上她,一起在沙滩上赤足行走。
在海水来去之间,沙滩呈现深浅两种颜色,我们走在颜色最深的部分。
沙子又黑又软,轻轻一踏脚掌便深陷。
「你知道吗?」我们并肩走了十多步后,她说:「我从未收过情书。」
『很难想象。我以为妳应该常收到情书。』
「有被搭讪或收到纸条的经验,但由完全陌生的人寄来的情书……」
她沿直线走动,任由上溯的海浪拍打脚踝和小腿,「确实没收过。」
『现在写情书的人少了,收到情书的人自然也少。』我说。
「大概是吧。」她说。
我们开始沉默,只有海浪来回拍打沙滩的声音。
海浪大约只需要五次来回,便足以把我们的足迹完全抹平。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脚印,然后往岸上走,
直到海浪再也构不着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我跟了上去,也坐了下来。
「写情书或收到情书,都是一件浪漫的事。」她说。
『喔。』我应了一声。
「你可能不以为然吧。」她笑着说,「我觉得浪漫很重要哦。」
『妳认为的浪漫是?』
「在雪地里跑步、丢雪球;或是在沙滩上散步、看夕阳,都很浪漫。」
『照这么说,在非洲不靠海的地方,不就没办法浪漫了?』
「说得也是。」
她凝视大海,似乎陷入沉思。
我见她迟迟没反应,便说:『我开玩笑的,妳应该知道吧?』
「你是开玩笑的吗?」她转头看着我,「我很认真在为他们担忧呢。」
『他们?』
「住在非洲不靠海地方的人呀。」
『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的浪漫是什么?」她说,「如果少了浪漫,人生会很无趣的。」
『也许他们的浪漫,就是骑在鸵鸟上看狮子吃斑马。』
「呀?」她有些惊讶,「这怎么能叫浪漫呢?」
『浪漫是因地而异的,搞不好他们觉得坐在沙滩看夕阳叫莫名其妙。』
她又没有反应了,隔了许久才说:「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对。』我说。
她终于笑了起来。
天色已经灰暗,她的脸庞有些模糊,只有眼睛在闪亮着。
「谢谢你。」停止笑声后,她说。
『为什么道谢?』
「谢谢你写情书给我。」
『喔?』
「因为我们在台湾,所以你写情书给我,是种浪漫。」
『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妳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这次轮到我陷入沉思,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海浪来回拍打30次的时间,她看了看表,说:
「我晚上七点有家教。」
我也看了看表,发现只剩20分钟,便站起身说:『走吧。』
我们摸黑快步走回去,用海水洗净小腿和脚掌上的沙,然后穿上鞋袜。
我问清楚地点后,便加速狂飙。
这次不再有太阳已经下山的遗憾,我准时将她送达。
『妳几点下课?』她下车后,我问。
「九点。」她回答。
『那我九点来载妳。』
我挥挥手准备离去时,她突然跑过来轻轻抓住机车的把手,说:
「如果我们在非洲,你会带我骑着鸵鸟去看狮子吃斑马吗?」
『应该会吧。』我回答。
她又笑了起来。
昏黄的街灯下,她的眼睛仍然显得明亮。
孔雀森林
12
********
那次之后,我又载柳苇庭到安平四次。
第一次机车的前轮破了,第二次火星塞点不着火;
第三次赌气换了辆机车,但骑到一半天空突然下雨;
第四次终于到了沙滩,不过夕阳却躲在云层里,死都不肯出来。
总之,四次都没看到夕阳。
最后一次铩羽而归后,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说:『我请妳吃饭。』
「如果看到夕阳,你是不是就不会请吃饭?」
『不。』我摇摇头,『我还是会请妳吃饭。』
「真的吗?」柳苇庭睁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当然。』我点点头。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说。
虽然不喜欢她老提我选孔雀的事,但我已习惯别人对孔雀的刻板印象。
『大概我是变种的孔雀吧。』
我耸耸肩,开始学会自嘲。
我让她选餐厅,她选了一家装潢具有欧洲风味的餐厅。
点完菜后,她说:「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化名为柯子龙?」
我的心迅速抽动一下,为了不让自己又想起刘玮亭,赶紧回答:
『我高中时用子龙这个名字投过笑话,有被录取。』
「是什么样的笑话?」她双手支起下巴,很专注的样子。
『妳真的想听?』
「嗯。」
『小明心情很差,小华就告诉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兵来将挡。
小明却说:可是“兵”不是能吃“将”吗?』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拿起杯子喝口水,说:『就这样。』
她的表情似乎是惊讶于笑话的简短,但随即眉头一松,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持续了一阵子,我被她感染,也露齿微笑。
可能是我的笑容也感染了她,或是那个笑话确实好笑,
因此她并没有停止笑声的迹象。
我见她笑个不停,索性也继续笑,而且笑得有些放肆,
直到瞥见隔壁桌的客人正盯着我瞧。
『说真的。』我立刻停止笑声,『这个笑话真的好笑吗?』
「说真的。」她也收起笑容,「真的好笑。」
虽然投稿笑话没什么了不起,但她笑成这样还是让我有很大的成就感。
想当初讲这个笑话给刘玮亭听时,她的反应令我颇为尴尬。
我心里不禁又开始比较柳苇庭和刘玮亭,她们两个确实大不相同。
刘玮亭很少露出笑容,如果她笑,通常只表示一种礼貌或善意;
而柳苇庭的笑容很单纯,就是开心而已。
我知道不应该在与柳苇庭相处时想起刘玮亭,但这似乎很难。
即使刻意提醒自己也做不到,因为我对这两个人的记忆是绑在一起的。
当我知道柳苇庭喜欢浪漫、收到情书的反应竟然只是单纯的高兴时,
曾经悔恨将情书错寄给刘玮亭,甚至埋怨她。
但随即想起刘玮亭的好与善良,以及她的最后一瞥,
便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情绪是非常残忍的。
因为刘玮亭,所以我不能坦然面对柳苇庭;
也失去了我竟然能如此轻易地靠近柳苇庭的惊喜心情。
如果没有刘玮亭,如果当初荣安查到的名字是柳苇庭,
这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事啊。
光幻想一下就觉得浪漫到全身起鸡皮疙瘩。
毕竟我是喜欢柳苇庭的啊,是那种接近暗恋性质的喜欢。
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她的倩影与笑容一直深植在我心里。
我无法具体形容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但当柳苇庭出现,
我觉得她彷佛正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女孩子。
虽然对她一无所悉,但只要她不是太奇怪、太难相处的女孩,
要我更进一步喜欢她,甚至爱上她,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眼前的柳苇庭并不奇怪,也很好相处,个性似乎也不错,
我应该早已陷入对她的爱情漩涡中才对。
但只因我常回头看到刘玮亭的眼神,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出漩涡。
如今被柳苇庭的笑声感染,我很尽情地用力笑,想用笑声震碎石头,
那块由寄错的情书、对刘玮亭的愧疚、她的最后一瞥所组成的石头。
我似乎是成功了。
因为我终于能感受到跟柳苇庭相处时的喜悦。
孔雀森林
13
「说真的。」柳苇庭说,「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接触她的甜美笑容,脑海里刘玮亭的空洞眼神逐渐模糊。
『说真的。』我说,『我已经想通了。』
「嗯?」她很疑惑,「说真的,我不懂。」
『说真的。』我说,『我也无法解释。』
她楞了一下,也没继续追问,便又笑了起来。
吃完饭离开餐厅后,我们信步走着,彼此都没开口。
冬天已经轻轻来临,天气有些冷。
『说真的。』我发觉走入一条死巷,便停下脚步,『我们要去哪里?』
「说真的。」她也停下脚步,「我也不知道。」
『不是妳在带路吗?』
「我是跟着你走耶。」
我们互望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离餐厅很近,我说要送她回家,她说好。
到了她家楼下,我说:
『我们班每星期二下午都会打垒球,要不要一起来玩?』
「方便吗?」她说,「我是女生耶。」
『没关系,我们打的是慢垒。有时慢垒会需要一个女孩子一起玩。』
「这么说的话,我又是去充数的啰。」
『不,不是充数。』我赶紧否认,『只是想邀妳一起来打球而已。』
她先笑了两声,然后说:「好,我去。」
上楼前,她回头说:「说真的,这顿饭很贵。」
『说真的,确实不便宜。』我笑着说,『不过很值得。』
「你真的……」
『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话还没说完,我便把剩下的句子接上。
她笑了笑,挥挥手后便上楼了。
从此每星期二下午,柳苇庭会跟我们一起打垒球。
我们让她当投手,每当她把球高高抛出时,脸上便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由于她个性很开朗而且亲切,没多久便跟我班上的同学混得很熟。
打完球后会一起去吃饭,她也会去,我们并不把她当外人。
记得她第一次来打球时,班上有个同学偷偷问我: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摇摇头,『不是。』
随着大家越来越熟,问我的人越来越多。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还不算是。』
但我犹豫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我偶尔会打电话给柳苇庭,约她出来吃个饭或看场电影。
她从未拒绝过我,除非她真的有事。
她也常到我研究室,打打计算机,跟其它人聊聊天。
虽然我还是否认我跟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但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把我们视为一对。
有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才刚说几句,她便问我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吧。』我说,『昨天骑车时,狠狠地淋了一场雨。』
「怎么不穿雨衣呢?」
『雨衣不见了。』
「那为什么不躲雨呢?」
『赶着上课,没办法。』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叫我要保重,便挂上电话。
隔天一进研究室,发现桌上有一件新的雨衣和一包药。
雨衣上面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雨衣给你。感冒药要吃。记得多休息多喝水。苇庭。」
看着纸条上的苇庭,有种触电的感觉。
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临门一脚,它让我内心的某部分瞬间被填满。
纸条上的苇庭就只是柳苇庭,我可以藉由文字清晰勾勒出她的模样;
但如果我在心里念着柳苇庭这名字,便会不小心也把刘玮亭叫出来。
因为柳苇庭与刘玮亭的发音实在太接近了。
如今我终于有单独跟柳苇庭相处的机会,也有了只关于她的记忆。
吃完感冒药后两天,又到了打垒球的日子。
柳苇庭打了支安打,所有人都为她欢呼鼓掌。
「说真的。」又有个同学挨近我问,「她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我毫不犹豫,『她是。』
我拎起球棒,走进打击区。
苇庭站在一垒上对着我笑,并大喊:「加油!」
瞄准来球,振臂一挥,在清脆的锵声后,白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我甩掉球棒,朝一垒狂奔,紧紧追逐我的女友——苇庭的背影。
孔雀森林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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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研二,开始感受到写论文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