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要打姐姐了!姐姐好疼的!”小小的李铎趴在姐姐李钰的背上,汪着一双水嘟嘟的大眼睛看着殷氏。
当年身为大地主的李闯因为北方连年干旱,土地荒芜不堪耕种,妻子又不幸染了瘟疫死去,他变卖了家产带着女儿来东陵讨生活,后娶了靠码头和海水养殖为生计的殷家独女殷若离。
殷若离出嫁两年后,父母先后去世,殷家的一份家业都归了李闯。而李闯生性豪放,又善经济,接过殷家的产业后用心经营,几年来竟把一份家业翻了两倍。
殷氏也挺争气,进门后第二年便给李闯生了个儿子,单名一个‘铎’字。
李铎是殷氏的心头肉,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吓着的存在。所以李铎一闯进来,殷氏的性子便软几分,又看着儿子眼泪汪汪的样子,遂皱眉道:“存哥儿怎么跑过来了?奶妈子和丫鬟们呢?”
李铎的奶妈子赶紧的上前来请罪。殷氏冷冷的哼了一声,吩咐旁边的管家婆子:“扣她两个月的月钱。”管家婆子不敢多话,只得答应着。殷氏又生气的说道:“还不把少爷抱起来?!”
奶妈子忙应了一声,转身去把李铎从李钰的背上抱了起来,并低声劝道:“少爷听话,不要惹夫人生气。嬷嬷带你去看金鱼,好不好?”
“娘!求你不要打姐姐了嘛!”李铎被奶妈子抱在怀里,尚不忘替姐姐求情。
殷氏正要发话,便见一个丫鬟匆匆进来,近前后,双手捧着一块玉佩送至自己的眼前。那洁白无瑕的玉质,巧夺天工的透雕以及明黄色的缨络把殷氏给吓了一跳。
“这是哪里来的?!”殷氏的眼皮突突的跳着,这东西一看就是皇家之物,可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以招惹的。
丫鬟恭敬的回道:“回夫人,有一位客人来访,说来是感谢咱家大姑娘救了他家主子。并让奴婢把这个拿给夫人看。”
殷氏强压下要跳出喉咙的心,沉声道:“客人呢?”
“回夫人,在前厅奉茶。”丫鬟低眉顺眼的回道。
殷氏轻轻地舒了口气,又问管家婆子:“那日救回来的那个人呢?”
管家婆子默默地念了一声佛,忙应道:“回夫人,当时人抬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的,已经请郎中看过,说无碍,奴才安排他在西小院住着呢。”
“快请。”殷氏收拾起情绪,抬手理了理衣襟,一身正气的站了起来。
“那…这边?”管家婆子低声询问。
“继续关着!”殷氏生气的说道。
“可是…”管家婆子想借机劝一劝。
“有什么可是的?就算是皇上亲临,我也照样管教女儿。”殷氏生气的瞪了李钰一眼,一甩袖子昂然离去。
她前脚一走,旁边的丫鬟婆子便一拥而上,把趴在地上的李钰扶起来,解衣衫,看伤痕,找伤药,忙成了一团。
殷氏离了祠堂往前面去,正好遇见一个青布衣衫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迎面匆匆而来,他的身后跟着黑脸少年韩岳和白皙如月的少年上官默。
“燕先生?”殷氏微微蹙了蹙眉,站住了脚步。
“夫人。”燕北邙站住脚步朝着殷氏拱了拱手。
“燕先生好快的腿脚。”殷氏自然知道燕北邙是来给李钰撑腰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这臭丫头有她爹横竖护着也就罢了,他燕北邙不过是吃李家米的私塾先生,凭什么也来多管闲事?
“听说钰儿又淘气,我怕夫人气坏了,所以赶过来替夫人教训她。”燕北邙淡然一笑,瞎话说的毫不脸红。
“这孩子不但淘气,已经是顽劣不堪,不孝父母也就罢了,居然连祖宗都亵渎起来,若是再不好好地教导,怕是要欺师灭祖了!”
燕北邙及有风度的笑了笑,对殷氏的话不置可否。他这个样子,殷氏越发生气,便道:“以我的本意,是打她二十藤条以示警戒,既然先生要管,索性替我多打几下,也让她好生长长记性!”
第四章 贵客
燕北邙看着殷氏挺着胸脯从自己面前傲然而过,便侧脸看了看身后的韩岳和上官默。
“老师,看样子钰儿吃了不小的苦头,咱们快去瞧瞧吧。”韩岳着急的说道。
上官默给了韩岳一个白眼:“能让她吃苦头的人还没出生呢吧?”
燕北邙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李家祠堂的方向,抬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丢给上官默:“你去看看那丫头怎么样了。”
上官默捏着药瓶没说话。
“还是我去吧?”韩岳伸手去上官默的手里拿药瓶。
“你跟我走。”燕北邙抬手拎了韩岳转身。
“老师!”韩岳有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上官默,“默都不爱说话的!”
“你就是话太多了!”燕北邙直接拎着韩岳的耳朵大步流星的走了。
上官默拿着那只小白瓷瓶看着韩岳被燕先生拎走,无奈的摇了摇头,往李家祠堂的方向去。
上官家原本也是大云朝的名门望族,上官默的祖父曾是首屈一指的大儒,却因为一篇序文得罪了权贵,后被栽赃,获罪,抄家灭族。
那年上官家遍地狼藉,鸡飞狗跳。
父亲哥哥被处死,母亲为了保住名节带着姐姐妹妹一起上吊自尽,十岁的上官锦也想横刀自尽时,被父亲一记耳光抽醒了——他是上官家唯一不满十四岁的男丁,可免去死罪,充军发配。
上官家族一百二十余口人尽赴黄泉,只留下他一个孤独鬼。
军奴的日子生不如死,但为了上官家的一线香火他还是要咬着牙熬下去,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的日出。
幸好那晚有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进军营偷东西,神差鬼使的把他也顺便偷了出来。又用偷梁换柱之法替他抹去了军奴的身份。
从此世上没有了上官锦,多了一个上官默。
“啊——好疼!疼死我了!”一声惨叫把上官默从不堪的回忆之中惊醒,他皱了皱眉头快步进了李氏祠堂。
“上官少爷来了?燕先生呢?”李钰的贴身丫鬟莲雾看见上官默像是看见了救星。
上官默把手里的瓷瓶递过去,面无表情的说道:“先生有事忙去了,这个伤药拿去给你们姑娘敷上。”
莲雾一看小瓷瓶上的‘广济堂’字样,立刻笑了起来:“谢天谢地!有了姚神医独门秘药,姑娘的伤应是无碍了!”
“若是她还不知道改,再好的伤药也没用。”上官默淡淡的瞥了莲雾一眼,目光又放在祠堂耳房的雕花窗棂上。
莲雾根本来不及跟上官默拌嘴,早就拿着药瓶进去了。上官默负手立在院子里,听见里面呼痛的嚎叫声渐渐地小了,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转身走了。
李家前厅里,夫人殷氏正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而端坐在上座的东陵王漫不经心的用茶。
虽然身处东陵,但殷氏却是第一次见到东陵王的真面目。
不是她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事实上在东陵,李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但也是有名有姓的门第。李闯为人仗义乐善好施。而殷氏身为李家的掌家夫人,平日里人情往来,上下左右的打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妇人。
实在是东陵王从小身体孱弱,整日养在府里深居简出,据说是个药吊子不离火的主儿,东陵百姓对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日子久了,东陵王便成了人们心中飘渺的存在。
如今活生生的东陵王就端坐在自家堂上,一盏云雾香茶都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完了,殷氏还恍如梦里,觉得眼前这位貌美如仙的少年王爷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怎么看都不真实。
“这么说,李乡绅竟然不在家?”云启把手里的茶盏放到手边的方桌上,淡淡的问。
殷氏忙回道:“回王爷,民妇的丈夫的确去了杭州,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三五天也该回来了。”
“本王因为落水的缘故,觉得身上颇为不适,恐怕暂时经受不起舟车劳顿,还想在府上叨扰两日呢,如此说来——真是有些不方便哪。”云启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殷氏感觉到那淡淡的眼光轻轻地扫过来,刹那间,脸上像是泼了一盆冷水。于是忙敛襟福身:“幸蒙王爷不弃,能为王爷效劳是民妇一家荣幸。”
“这怕是不好吧?你们家里只有妇孺…”云启颇为顾虑的看着殷氏。
殷氏忙道:“王爷多虑了,民妇的夫君虽然不在,但家中尚有夫君的至交好友燕先生在,另外还有几个子侄也可供王爷驱使。”说着,殷氏便侧脸看了陪房周氏一眼。
周氏忙微微欠身,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出去了。
云启也很给殷氏脸面,顺着她的话,淡然笑道:“既然这样,就请燕先生出来一叙吧。”
燕北邙知道李钰没事儿,丢了伤药就打算走的,却被周氏死拉活拽的给搓了来。
栖霞名士燕北邙,不仅是一代文豪,更是一代剑宗。这样的名人,就算是被幽居在封地的东陵王也是久闻大名的。
不过闻名归闻名,云启见到燕北邙,该有的皇室架子还是有的,他是一个被幽居在封地的王爷,绝不可能做出求贤若渴的样子。
而燕北邙对于这个幼年丧父承袭王位的少年却没有什么情绪。更何况皇家之事素来是他们这些人的忌讳,平日里躲还来不及呢,谁还上赶着去搭讪?
于是,王爷和名士的一场相会交谈在殷氏看来相当的冷场。东陵王身份尊贵,气势冷傲,燕北邙一代名士更是冷若冰霜。
殷氏在一旁看的心里着急,直暗骂燕北邙这块茅屎坑边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
但不管怎么说,东陵王就这样在李家住了下来,嘴上说是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些时日,实际上连韩岳都看出来这人肯定别有所图。
李钰背上挨了两藤条,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着实红肿了两道淤痕,幸好燕北邙送来了广济堂的秘制外伤药,涂抹了两天也便好了。
按照殷氏的意思,她应该是继续被关祠堂的。只是东陵王在家做客,又口口声声要亲自像救命恩人道谢,殷氏便不情不愿的把人给放了出来,并让陪房周氏过去说给杜嬷嬷:“把姑娘好生打扮一下,这回要见的可是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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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唱反调
李钰最烦最烦的就是这古代的正装。
不论男女,都是叮呤当啷一拖一挂的,别说复杂的发髻和满头的珠翠,就说这月华裙上的穿了小金铃的八根金流苏就烦死人了!
大云朝经过了景清盛世之后,随着海外贸易的深入,民风开放了许多。百姓们的衣着也没有了诸多限制。像今天李钰身上这条绯色八章月华裙本是有身份的贵女才能穿的,像李钰这样寻常百姓家的女儿穿了就是僭越。
而皇家因为每年巨额的商业税,早就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了。现在大云朝上上下下,只要有钱的人家,女孩子的衣柜里都会有几条这样华丽的裙子。
李钰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卷了卷宽大的袖子,一脸的烦躁。
“姑娘,咱们这是去见东陵王,礼仪规矩可万万不能坏了。”杜嬷嬷说着,忙上前去替李钰整理好了朱砂色绣蝴蝶兰花的衣袖。
“是他救了我,还是我救了他?”李钰不耐烦的哼道:“明明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好不好?!”
“哎呦!我的好姑娘!”杜嬷嬷吓了一跳,赶紧的掩住了李钰的嘴巴,“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可不能挂在嘴上。王爷贵为皇室,咱们做子民的就应该为王爷赴汤蹈火。可不能居功自傲呢!”
这什么狗屁坑爹的规矩!李钰翻了个白眼,从心里骂了一句,老娘偏生不爱遵循这些规矩!若不是看那小王子长得好看,她才懒得管闲事,就让他淹死在剑湖里算了。
杜嬷嬷带着李钰先去殷氏那里,然后再由殷氏带着往西院去拜见东陵王。
西院是李家平日里招待客人的地方,如今东陵王住在这里养身体,殷氏更是不敢怠慢,吃喝拉撒所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服侍的丫鬟全部挑聪明伶俐喜气恬静的,连观赏的花草都特意挑了拔尖儿的送过来,精致的西小院现在是李家最舒适安静适宜休养的所在。
殷氏也换了一身宝蓝色的正装,带着李钰和李铎以及一众丫鬟婆子旖旎而行,进了西小院。
时值盛夏,西小院里翠竹成荫,兰草吐芳,倒是清凉的很。
殷氏和李钰等人进来的时候,云启正在院子里的书案上挥毫泼墨,洁白的纸上一丛墨竹随风而舞,苍劲有力,疏密有致。而穿了一身月白色绣银线竹叶长衫的他正屏息凝神笔走游龙,对李钰等人毫无察觉,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那几竿墨竹上。
殷氏带着人缓缓地站住脚步,安静的等在一侧。
李钰则抬头悄悄地看过去。
但见那个在画案跟前挥毫题字的男子身长玉立,如玉树临风,美玉一样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眉,挺鼻以及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
真是难得的美人!李钰默默地吞了口唾沫,又想起为了这家伙自己不仅被关了祠堂还挨了两藤条,便觉得不够本儿,又抬头狠狠地看了两眼。
原本静心题字的云启感受到两道*辣的目光,身上顿时不舒服,手中的笔力未免不稳,一笔下去,写坏了一个字,毁了一幅好画。
‘啪’的一声,云启气恼的把紫毫丢在一旁,蹙眉转身看着一侧的一众人等。
“民妇给王爷请安,王爷金安。”殷氏忙率先行礼。
殷氏身后众人包括李铎在内,都依样学样的跪在了地上,唯有李钰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云启。
旁边的杜嬷嬷死拉活拽,李大姑娘就是不动丝毫。
而云启也直直的看着李钰,半晌之后,到底还是貌美如仙的大云王爷脸皮不够厚,低声咳嗽一声别开了视线,朝着殷氏等人一挥手:“都起来吧。”
“谢王爷。”殷氏再次叩头之后,方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然后回头狠狠地瞪了李钰一眼,又躬身赔礼:“民妇教女无方,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云启淡然一笑,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这两日他住在李家,对这位玩世不恭刁钻顽劣的李家大姑娘的劣迹已经早有耳闻,对于她今日这种见尊者不跪拜的行径也就不以为怪了。
况且云启这个人其实骨子里也不喜欢这些繁琐规矩的,况且这个王位对他来说只是枷锁而已,李钰不行跪拜之礼,其实深合他的心意。
李钰这才朝着云启淡然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原来你是王爷,民女给王爷请安了。”
云启淡然一笑,目光从上到下把李钰看了一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姑娘就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了吧?本王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了。”说着,他居然朝着李钰拱了拱手。
殷氏忙福身道:“能为王爷效劳是她的福气。”
同时,李钰却笑着摆了摆手:“不用客气,咱们各取所需。”
殷氏闻言又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云启却又笑了——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古怪精灵的紧。只是她这继母在一旁左一眼右一眼的瞪人,很是煞风景,于是便朝着殷氏摆摆手,说道:“本王想清净一会儿,夫人请先去忙吧。”
殷氏愕然,心想总不能留李钰一个人在这里吧?虽然她还没有及笄,但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一个大姑娘跟王爷独处一院,这…成何体统呢?
“民妇愚钝,不堪在王爷跟前服侍。要不,让民妇的儿子李铎留下来为王爷烹茶吧。”殷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终于找到了万全之策。
云启岂能不知道她心里的盘算,于是淡然一笑,点头道:“可以。”
“那,民妇告退了。”殷氏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仆妇们福身告退。
一群妇人离了这院子,院子里立刻清凉安静了许多,连空气也轻灵起来。
李铎行礼后转身去红泥小炉旁煽火煮水,云启走到李钰跟前,拱了拱手,客气的问:“还未请教恩人芳名?”
“李钰。”李钰随性一笑。
“果然是美人如玉。”云启的淡笑中多了几分不自知的调皮,让他的笑容更符合他的年纪。
“可是,我爹爹说了,我这是金镶玉呢。”李钰嗤笑道。
“金镶玉?既富且贵,着实不错。”云启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面向那从碧绿的青竹,又道:“这民居小院清幽安闲,倒是很适合休养。”
李钰又‘哧’的一声笑了:“真是对不住王爷了,自从王爷入住,这院子可是我们家最奢靡的所在了。”
云启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问:“你非要跟人唱反调心里才痛快吗?”
第六章 异数
李钰闻言一怔,继而哈哈一笑,转身走去茶桌跟前,翩然落座。
云启也随之过去,坐在李钰的对面,抬手杵在茶桌上看着对面自斟自饮怡然自得的丫头。
明明她举手投足都没一丝规矩可言却不见一丝粗鄙庸俗,叫人只觉得那是天然去雕饰,仿佛那些礼仪规矩甚至那一身绯色的正装都成了无端端的束缚。
精巧的玻璃茶具里,琥珀色的茶汤散着沁人的茶香,然李大姑娘却并没有按照品茶的规矩来,而是宛如饮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连着喝了三四杯方才罢休。
云启看她餍足的放下茶盏,方轻哼一声,笑道:“如此牛饮,真是浪费了好茶。”
李钰轻笑一声,说道:“这茶么,不过是用来喝的。端着架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是喝,像我这样随意的喝难道就不是喝了吗?天下万物,不过是为我所用罢了,又何必为了那些形式而悖逆了自己的喜好呢?那样就不是品茶喝茶,而只能称之为茶奴了。”
云启闻言一怔,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恰好李铎和另一个煮水的童儿烧开了泉水,云启便接了银铫子,亲自点乳分汤,并邀李钰共品。
李钰也不跟云启客气,接过茶来便喝,只是喝茶的时候还不忘左一眼右一眼的瞥人家。云启见她这般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安心品茶,实在受不了她色迷迷的目光时,便侧转过身去看着那从青竹,对旁边这色迷迷的丫头视而不见罢了。
等李大姑娘茶水喝足了,美人赏够了,方坐直了身子敲了敲茶桌,笑眯眯的说道:“民女想问王爷一个问题。”
“哦?”云启转过脸来看着李钰,心想这丫头倒真是心大,敢跟本王这样说话。不过再一想她连肉骨头都敢往祠堂的供桌上丢,对自己一个被幽居在封地的王爷不敬也没什么可见怪的。
李钰笑眯眯的凑过去,低声问道:“王爷,我看您也不像是病的走不动路的样子,你赖在我家不走,是不是还有别的缘故啊?”
云启一怔之际,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他吞下那半口茶水之后,稳了稳心神,方蹙眉反问:“怎么,本王看上去像是那种无赖么?”
“呵呵…”李钰笑着挑了挑眉头,心想你不是无赖干嘛住在我家不走?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因为你都鸡飞狗跳了!
云启看着她娇憨的笑容,一时心痒难耐,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
“啊!”李钰猝不及防被弹了个正着,一时疼的蹙起了眉头。
云启却开心的笑了起来。
从西小院出来后,李钰便换了自己的心腹小厮田棘进来,悄悄地吩咐道:“替我查查西小院的贵客,看他玩儿的什么把戏。”
田棘是李钰从街上捡回来的孤儿,当初这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想偷李大姑娘身上的荷包,没想到小偷遇到了神偷,不仅被抓了个正着,还被收服到李大姑娘门下好好地调教了几年,如今是一副七窍玲珑心外加一只鬼不觉的贼手,简直是无往不利。
“是。”田棘这辈子包括下辈子最服气的人都是李钰,对李钰简直是惟命是从。
吩咐完田棘,李钰转身回房,却在自己的院门口遇见了黑脸少年。
“咦,川子?你来啦。”李钰笑眯眯的拍了拍韩岳的肩膀,“可有好吃的好玩的带给我?快进来。”
“介川!”韩岳恨恨的纠正。
“哈哈…川子川子!”李钰笑哈哈的一路小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韩岳朝着她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又无奈的摇摇头跟了进去。
回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李大姑娘的本性立刻暴露无遗,她侧身坐在椅子上,长腿一抬搭上了椅子扶手,脑袋枕在另一侧,反手在方桌的果盘里摸过一颗水蜜桃来,‘昂唔’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贴身丫鬟莲雾忙拿了帕子上前去帮她擦嘴,却被她一把扯过帕子胡乱抹了一下丢回去,继续大口吃桃。
韩岳随后进门,看见李大姑娘这副尊荣,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李钰都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韩岳的表情,遂笑嘻嘻的说道:“川子,吃桃自己拿。”
“先生有话说。”韩岳站在屋子当中,正色说道。
“啊?”李钰一听这话立刻坐正了身子,吃了一半儿的桃子也丢到莲雾的怀里,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先生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