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妨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连骨骼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一样。他径自接过她手里的酒杯道:“这杯酒,我替她干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大家都是知道他和楼嘉悦的关系匪浅的,一时间惊叹的有之,错愕的有之,看戏的有之,有那心大的甚至还跟着起哄:“宁远,好样的!”
李瑜一见脸都绿了,不过楼嘉悦的脸色也不好看:真是可笑,他以为他是谁呀,要他替?她抬手就去夺他手里的酒杯:“不用,我自己能喝。”
杨丹宁远轻轻地抬了抬胳膊:“你能不能喝我还不知道?”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楼嘉悦气急,不由得又去扯他:“我说了我能喝!”
杨丹宁远笑起来。
他光净身高就有一米八七,站在一六六的她面前,虽不至于上演最萌身高差,却也差不多了。楼嘉悦踮了踮脚,连他的袖子都没有捞到,不由大为光火,虎着张脸不理他。
杨丹宁远只得又把那杯子递还给她:“好好,你喝。”
楼嘉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引得周围同学纷纷叫好。她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些,回过头去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杨丹宁远失笑。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爱逞强,他索性也不拦了,倒了杯酒递到她面前说:“既然你这么能喝,那跟我也喝一杯吧!”
孰料楼嘉悦这回坚决摇头,“不,我不跟你喝。”
“为什么呀?”杨丹宁远明知故问。
“没有为什么。”楼嘉悦心想,就是不高兴。
“怎么,”宁远说着突然间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整个人都凑近一步,“还记恨我呀?”
冷不丁的,他一张俊脸就这么清晰地放大在眼前,那笑容还是从前那样,惫懒,无赖。楼嘉悦忍住心口的狂跳,淡淡地回答:“哪儿的话?我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吗?”
她这话一出口宁远都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了推。
楼嘉悦的表现一如蒙娜丽莎,眼神亲切,笑容和煦,但众人瞧她的那张嘴里就只差要吐出一个字——“滚!”
偏偏杨丹宁远毫不在乎,笑嘻嘻又把那酒杯往前推了推。
楼嘉悦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两人正僵持着,关键时刻,荣耀迫不及待地赶来救场:“哎哟喂,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两个都是他今晚看重的贵宾,他可不能让他俩打起来。
楼嘉悦指着杨丹宁远的鼻子告状:“是他先找茬的。”
仿佛他还是多年前那个任性狂妄的小男孩一样,宁远听得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找茬了?我这不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想借机向楼总请罪嘛!谁知道楼总竟然这么记仇,都十几年过去了,还不肯恕我的罪。”
你记仇!你全家都记仇!楼嘉悦暗暗腹诽,俗话说得好,“强者都宽容,弱者才记仇”,开玩笑,她堂堂楼总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弱者呢?
于是她笑容满面端起了酒杯:“既然杨董你这么有诚意,那么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她虽然嘴上说的是“大量”,可不过两杯酒下肚,已是连耳朵根都红了。宁远眼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开始调笑:“行啊楼总,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楼嘉悦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

☆、第四章

一场宴会直闹到十点多,薛凌志等人却还意犹未尽,搂着杨丹宁远的肩膀向他提议:“咱们哥几个好不容易见一回面,今晚不醉不归,换个地方再喝几杯啊?”
杨丹宁远的个性素来我行我素,此刻也不避忌,回头就去问楼嘉悦:“楼总您也赏脸一块儿去啊?”
“我不去。”楼嘉悦天生不能喝酒,此刻已有些醉了,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答:“我要回家了。”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酒桌上一向如此,要么不喝,只要破了戒就少有能轻易脱身的,楼嘉悦今晚也不例外。宁远见她醉态可鞠的,忍不住跟着又问:“怎么样,楼总您还撑得住吗?要不要我找人给送送?”
他身后的一帮大男人听了“嘿嘿”直笑,有人干脆直接推了他一把道:“还找什么人呀?宁远你直接上吧。”
楼嘉悦是吃过亏的,深知杨丹宁远有多骚包,因此对他的调侃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拒绝道:“不用了,我有人来接。”
杨丹宁远这回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折腾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楼嘉悦才打开玄关的灯,她姐姐楼嘉莹就捧着肚子从卧室里走出来,一面走一面问:“怎么这么晚啊,你没喝酒吧?”
嘉悦一向是报喜不报忧,轻描淡写地回答:“就喝了一点儿,没事儿,这会儿早已经醒了。”
嘉莹看她脸红扑扑的,忍不住开始啰嗦:“跟你说别喝酒你偏不听。你就那么点儿酒量,还怕别人不知道啊?”
楼嘉悦嘿嘿笑,说话间人已到了书房门口。靠墙的小床上,她的小外甥女苗苗睡得正香。嘉悦很喜欢小孩子,“噔噔噔”扑棱着双臂冲到小床边,“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噔噔噔”跑回来。
“大半夜的发什么酒疯,”嘉莹气得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我哄了两小时才把她哄睡着,一会儿吵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嘉悦仰躺在沙发上抿着嘴巴笑。
嘉莹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喝多了,一面起身给她倒茶一面老生常谈:“不能喝就不要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说你一个女人非得这么要强干什么?挣再多钱连个花的人没有,有意思吗?不是我说你啊楼嘉悦,你真的已经老大不小了…”
得,全职太太楼嘉莹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话题说着说着就拐到了她的终身大事上。作为一个水乡出身的乡下姑娘,楼嘉莹的前半生轨迹可谓循规蹈矩,年少的时候用功读书认真生活,毕业了以后努力工作认真恋爱,到了年纪顺利成章地结婚生子,然后因为家庭的需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她的眼里,她的人生没什么不如意的,这也是一个女人正常的人生轨迹,否则即使事业有成如妹妹楼嘉悦,人生也是不顺利不完满的。
妹妹楼嘉悦自小聪明过人,于读书上极有天赋。从小到大她的成绩从未溜出年级前三,高考更是一举拿下扬城理科状元的头衔,轰动了整座小城。嘉悦很争气,大学毕业凭自己努力考到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硕士毕业以后进入全美数得着的公司工作,是楼家父母的骄傲,也是家乡那座小镇上无数学子的偶像和榜样。嘉莹很为妹妹自豪,但这种自豪随着嘉悦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就多了一种味道。
乡下人大多很传统,甚至很封建,在嘉悦的家乡棠棣镇,年轻人如果读不成书的话一般二十出头就会在父母的安排下结婚生子,有的甚至十八九岁就定好了婚事。一年生子,三年抱俩,年纪轻轻如嘉悦的小姨38岁就抱上了孙子。在这种大环境下,即使有女如楼嘉悦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嘉悦的妈虽说是个乡村老太太,但是一生要强,为人很好面子。她穷尽毕生心血抚养了三个子女。大女儿嘉莹虽说也叫她一声“妈”,但其实并非亲生,她是嘉悦大伯楼如松的女儿,也就是嘉悦的亲堂姐。嘉莹十二岁的时候母亲意外身亡,隔几天她父亲也收拾行李离开了家。对外说是南下打工去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钱,连人都没了音讯。
嘉莹无依无靠,实际上等于成了孤儿。她的叔叔婶婶——也就是嘉悦的父母跟她一个院儿住着,看她实在可怜,于是就当半个女儿养着,慢慢的,自然成了一家人。
相较妹妹楼嘉悦的天资聪颖,嘉莹就显得不那么出众。但也正因为如此,嘉莹事事稳妥。无论读书还是工作都十分踏实,大学毕业她顺顺当当地考进了京州一家有名的民办小学当老师,事业虽谈不上成功,但也一帆风顺,只是她老公姜高岗想要个儿子,她为了满足丈夫的心愿,如今已辞职在家专心待产。
嘉悦的母亲其实是很不赞成大女儿回家当全职妈妈的,她认为一个女人无论如何都该有自己的事业,那是一个女人赖以生存的资本,也是一个女人的脊梁,是她终身的依靠,只是她一个乡下老太太都明白的道理,嘉莹始终不明白,或者说她明白,只是为了家庭和丈夫,她选择了牺牲自己。
如果说对大女儿是“哀其不争”,那么小女儿就是“太争了”。楼嘉悦从小就要强,事事都不甘屈居人后。这劲头放在学习和工作上固然值得骄傲,只是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儿样样出色,长得也不赖,可就是三十出头了,连个男人都没找着呢?
嘉悦妈愁得不知白了多少头发,可还有比她更愁的,那是嘉悦已经八十三的外婆,老太太中年丧夫,独自拉拔大四个女儿,一生可谓历尽坎坷,她无欲无求,晚年活得像个菩萨样,唯有长女家一对出色的外孙和外孙女是她的心头肉。和嘉悦妈一样,老太太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她费尽心思拉□□的一对宝贝儿就愣是成了滞销货呢?
嘉悦的弟弟楼嘉敏在部队,军营里关着呢,她想念叨也捞不着人,再说男孩子嘛就算年纪大点也不愁找不着对象。倒是楼嘉悦,三十二了!还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飘着,挣再多钱有什么用?老太太一生克勤克俭,经常一个月兜里揣100块还有剩,她哪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样的世道?什么“成功人士”、“女强人”、“CEO”她统统没有概念!
她惦记嘉悦的婚事惦记到晚上都睡不着觉,尤其嘉悦现在“翅膀硬了”,就更不把婚姻当一回事,动辄还冒出一种类似“单身贵族”的想法,总之,各种不靠谱。用嘉悦外婆的话说,她是“读书读傻掉了”,倒不如当初不读书,“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楼家上到嘉悦外婆,下到嘉莹嘉敏姐弟,都把嘉悦的婚事当成家里的头等大事。好不容易把嘉悦给盼回国,他们不早日把她嫁出去又怎么对得起楼家的列祖列宗呢?
嘉悦虽然回国不久,但是已经深刻地领教到了姐姐的唠叨功力,因此立刻举手投降:“我今天不是什么应酬,我们大学同学聚会。这么多年难得聚一次,我要太不近人情了人家肯定觉得我矫情,说不定还以为我端着故意拿架子呢。”
嘉莹自然不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只是嘉悦的酒量她知道,那就是没酒量,因此忍不住抱怨:“那也不能逞强呀,你压根不会喝酒。再说你胃不好还吃着药呢,怎么自己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她说着话把手里的杯子往妹妹的掌心一塞,一屁股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哎,”她挤眉弄眼的,“你们班那么多男生,现在就没一个单身的?”
“有啊,”嘉悦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我都看不上。”
“看不上?”嘉莹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呢?难道就没有一个还行的?不是都说‘京大的才子T大的汉’,你们京大虽然是以才子闻名的,可也不应该连一个拿得出手都没啊?难道就没一个德才兼备才貌双全能入得了我妹妹眼的?”
嘉悦“哈哈”笑:“你还知道这句话呀?我们京大的帅哥虽多,可也不是排队任我挑呀!再说了,感情的事情讲缘分的。姐姐,你也太看得起你妹妹了。”
“我不管,”嘉莹在这一点上十分固执,“反正在我眼里,我的妹妹就是最棒的…”
嘉悦得意洋洋回屋洗澡去了。她姐夫姜高岗身为一家酒店集团的销售总监,常年出差在外,因此嘉悦没事就住在姐姐这里,嘉莹怀着孕,还独自带一个孩子,没人在身边照顾点儿可不行。
京州的冬天冷得厉害,一打开热水龙头镜子上立即就扑上了一层水汽。嘉悦瞪大眼睛认真打量着镜子里的女子: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皮肤细致得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只是眼睛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青春灵动,变得冷漠沉静一如古井。
“楚楚姑娘?”她忍不住一笑,用力地在镜子狠狠抹了一把。只见右手的掌心上一条狰狞的疤痕破坏了整个美感,其中一条掌纹更是被从中无情地切断——那正是传说中的感情线。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她不计较是她为人大方,一对渣男贱女跑到她面前上演什么“杯酒释恩仇”?真是无聊透顶!
嘉悦恨恨地回房睡了。

☆、第五章

也许是酒精作祟,这一夜楼嘉悦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那个可恶的杨丹宁远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的是当时最流行的破洞牛仔裤和条纹T恤,整个人很高很瘦,远远看去跟支细竹竿似的,一头黄毛还非得烫成卷发,自以为很潮很有范儿,实际上,与当时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青年别无二致。
明明她正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呢,他却突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抬手就塞给她一样东西,偏她不明就里,还凑在眼前用力打量,搞得他和他的小伙伴们笑得都跟得了神经病一样。
“我知你深浅,你知道我长短——xxx安全套,给你不一样的激情体验!班长大人的英文真心不行哦!”大约是见她实在没有见识,他大爷还好心指着包装袋上的英文解释了一番。
“唰”的一下,她的脸颊顿时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丢下手里的红色小包落荒而逃,留下身后他和他的小伙伴差点笑到气绝身亡。
十七岁的杨丹宁远着实是个混不吝。那时候社会风气渐渐开放,一些大学为了避免学生出现未婚先孕、未婚生子的现象,渐渐开始重视学生性教育。不仅如此,还别出心裁地安排学生会或者一些团体在校园里发放计生用品。京大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自然事事都要走在时代的前列。杨丹宁远身为学生会一员,自然要积极参与。
虽然社会风气开放,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杨丹宁远那样没脸没皮的。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害臊”,站在学校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逮谁就给谁发一个,无论男女,不分老少,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模样。
那时候的杨丹宁远少年得志,是个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他是以江东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京大的,年龄却比同班同学都要小,甫一入校就受到院校领导及各科系老师的格外优待,此外他的父亲杨驰还是江东省的知名企业家。出身富贵,才华横溢,再兼长得人模人样,在大学里可谓受尽追捧。但也正因为如此,杨丹宁远性格狂妄,恃才傲物。“正中带有七分邪,邪中带有三分正 ”——据说他那时的偶像是金庸笔下的“桃花岛主”黄药师。
楼嘉悦和他完全不同。她是典型的水乡姑娘,小镇上出身,闺阁中长大,见识有限,不谙世事,靠着天资聪颖及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和努力从农村里走出来,是个典型的“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不过这“金凤凰”也就乡下人觉着稀罕,放到精英云集人才荟萃的大都市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不仅如此,还有些上不得台面。刚入学那会儿她连讲的英文都带着一股子棠棣味儿,记得初次在课堂上朗读课文的时候,差点没被杨丹宁远给笑话死。这也是他说她“英文不行”的由来,相较班里其他多才多艺的女同学,那时的楼嘉悦除了成绩和一张脸,的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这大概也是当年他欺负她的原因吧,因为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楼嘉悦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过来。
感觉小腹涨涨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她急忙起身提着裤子直奔洗手间,果不其然,大姨妈提前来造访她了。
就说不应该喝酒的。她的肠胃功能紊乱,嘉莹为此才带她看过中医,如今正逼她吃药调理着呢!
这么多年早就练出来了,不过20分钟她就已经收拾妥当,打着哈欠进了餐厅,嘉莹早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一碗南瓜小米粥、一份胡萝卜饼和煎鸡蛋,还有杯热腾腾的牛奶,配几样颜色鲜艳的小菜。楼嘉悦觉得她姐姐真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她吃完早餐,又在嘉莹的威逼下硬着头皮喝完了中药,取了东西下楼,司机王绪正好也到了。
她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公司怕她不认识路,特地给她配了司机。不过嘉悦习惯了自己开车或是乘地铁,再加上走马上任没几天,这还是第二次使唤小王。第一次正是昨天晚上——她只是说“有人接”,可没说来的人是谁。
那帮人实在太可恶了,她可不想让他们看她的笑话。
昨天晚上天太黑,再加上她醉醺醺的,倒没注意到这司机的模样。今天细一打量,竟是个十分精神的小伙子。嘉悦笑着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早啊小王。”
王绪笑得露出满口的白牙:“早啊楼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袋子,又问,“这是什么?”
嘉悦道:“你这么早就从城东赶过来,我想应该没吃早餐,正好家里有就给你带了一份。”
王绪连忙道谢,又问:“您怎么知道的呀?我还真没吃早餐呢!”
“年轻人嘛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以前也一样,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楼嘉悦回道。
王绪笑得连眼睛都快没了。
他的性格爽朗,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已经和嘉悦熟悉了起来,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履历汇报了一遍。嘉悦得知他竟是T大毕业的,不由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不是吧?T大毕业来给人做司机呀!”
王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说:“我…我得罪了我们大老板…”
“大老板?”嘉悦吃了一惊:“你是说侯董吗?”
王绪尴尬而不失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是去年大学毕业考入的中丽,当时被分在信息技术部。这两年公司正在大举扩张,仅去年一年就收购了30多家中小企业,耗资上百亿。王绪觉得这样粗放型的扩张手法并不利于公司的长远发展,他在中丽待了一年,深觉中丽流程混乱、制度不严,管理效率低下。因此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的谏言发送到董事长办公室,呼吁侯家瑞锐意改革,气得侯家瑞在一次行政会上破口大骂:“我是请他来给我干活的,不是让他给我做老师的!”大手一挥就把他发配到了行政部。
行政部的同事都知道他是得罪了董事长,这辈子恐怕都翻身无望,自然也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草草把他打发到了司机组。
楼嘉悦听了直笑得前俯后仰。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她未必完全赞同侯家瑞的经营战略,但想他白手起家,一点一滴打下中丽这片大好河山,纵横商场几十年少有对手,如今竟被个初入职场的毛头小伙子给教训了,怎能不气得七窍生烟?中丽这几年的确是扩张得很快,问题也不少,但是让一个正在高速发展中的企业停下脚步来整顿内务,这不是因噎废食吗?再说,侯家瑞身为公司的掌舵人,难道不比他一个小小的技术员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也难怪他那么生气!
楼嘉悦想象着侯家瑞当时的神情,直乐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从开始晚上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阴郁一扫而散,她笑容满面地进了公司。
秘书陈曦看见她,笑眯眯地道了声“早”,指着她的办公室大门对她说:“董事长回来了。”
楼嘉悦还是半个月前在瑞士见的侯家瑞,那时侯家瑞正好带着女儿在瑞士休假。嘉悦进公司后两人还没有见过面。
她进了门,侯家瑞已经站了起来,热情地向她伸出双手道:“嘉悦,欢迎你,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我非常满意!”
嘉悦大方地和他拥抱了下道:“不过小试牛刀而已,不值一提,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呢。”
侯家瑞满意得笑了起来。他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如果不说年龄,别人完全看不出已经六十多了,依然魅力十足。
“不管怎么样,‘双11’这一仗我们打得非常漂亮,中丽在市场上的排名还从来没有这么靠前过。说句实在话,中丽在电子商务领域起步得晚了,错过了发展的最佳时期,我并不指望它在短时间内能够超过所谓的互联网巨头,倒是杨丹宁远这小子实在太狂了,这么些年我不知吃了他多少亏。这一次也算是给他个教训。嘉悦,我对你非常有信心。你一定能比永丰做得更好!说来陆朝晖的眼光真是好,我要打电话给他,谢谢他向我推荐你!”
侯家瑞说的陆朝晖正是楼嘉悦从前的上司,也是意高集团的大老板。说起来中丽这次能够顺利地和意高合作,少不得楼嘉悦从中促成。
因此侯家瑞对楼嘉悦很是热情,临走还客气地嘱咐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当我给你接风!”
——话说,如果楼嘉悦知道仅仅是吃一顿饭就能吃出这么多风波来,一定打死也不会去!
当天晚上七点十八分,当楼嘉悦坐在酒店富丽堂皇的云中餐厅愉快地享用晚餐时,突然间却被一盆残汤兜头浇下,浇得她遍体透湿,她望着自己身上五颜六色的金针菇、胡萝卜、小青菜等等各种蔬菜,情不自禁、声称并茂地发出了一声国骂:“我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