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光指着瓶盖里面的垫片,“问题就出在这个垫片上,现在他们厂生产的垫片是用的化学发泡技术,被怀疑有塑化剂,很多酒厂就不要了,所以只能换设备,必须换成物理发泡的设备才行。这方面我不太懂,是承亮告诉我的。”
化学发泡,物理发泡,辛蕙也不太懂,但至少知道化学反应和物理反应的区别。看着那个小小的垫片,两人都在感慨。
“别看只是生产一个瓶盖,竞争激烈着呢。钱哪有那么好赚的,不光垫片,还有其他的配件,都要用外国进口设备,一套设备动辄就一两千万,像承亮他们家这样的小厂,干十年可能最后就赚了一条流水线。”
听沈宏光这样一说,辛蕙算是彻底理解了顾承亮的爸爸,辛辛苦苦十年,最后只得了一套设备,换了谁都得想了再想。她抬起头,“那这样的二手设备应该找得到吧?”
沈宏光看她一眼,“承亮给你怎么说的?”
“他说正在找。”
沈宏光摇了摇头,“那那么好找,有这样设备的厂家全国也不多,流水线买回来都自己在生产,有几个愿意卖给别人的。”
“昨天我听他说的好像很有希望。”
沈宏光便不说话,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辛蕙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沈宏光拿起一支烟,点着抽了一口,她不耐烦,“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沈宏忽然苦笑,“我要是告诉了你,承亮不知会不会和我绝交。”
辛蕙的心猛地跳了两下,“都说到这了,别卖关子了!”
沈宏光抽了半支烟,最终还是说了。
“我还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承亮是找到了一套这样的设备,但人家不卖给他。”
“为什么?”
沈宏光的态度,让她有不好的预感,而随后的话,证实了她的预感。
“这个人家的女儿看上了他,还找了人向承亮的父母递了话,说设备可以当嫁妆带过来。承亮妈妈一看有这种好事,一口就答应了。这件事传的好多人都知道了。哥哥我是怕你吃亏,宁可得罪承亮,也告诉你一声。”
辛蕙安静地听完,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只有低垂的双眼和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的心情。沈宏光看着她瞬间失色的面容,心里有点懊恼。当初也不知道仗的是哪门子义气,就答应帮她追顾承亮。想想那时候,差不多有两三个学期,他带着她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因为她,那一年的同乡联谊都多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
“辛蕙。”他叫一声。
辛蕙无声地抬头,一双眼睛明亮鉴人,他不自觉地喉咙一紧,半晌才开口。
“承亮没有答应,虽然他妈妈答应了人家,但承亮不答应,这件婚事就成不了。你这次过来,他也没阻止你,还把你带回了家里,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你要对他有信心。”
她始终低着头,脑中一片空白,想着从昨天下火车到现在,一天当中,简直像在坐云霄飞车,心情忽悲忽喜,又忽喜忽悲,她心脏早已承受不住。突然间她就落泪。
沈宏光顿时手足无措,“你别哭啊,你这样哥哥我受不了。”
“你算哪门子哥哥?你比我大不了几天。” 她拿起纸巾捂住眼睛。
“算我占你便宜,你别哭了行么?”
她吸一吸鼻子,说:“他要是一直不答应,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既然已经说开了,沈宏光干脆都倒给她。“他妈妈会逼他,承亮爸爸虽然现在没说什么,但迟早也会加入,毕竟这个诱惑太大了。现在工厂的情况这么糟糕,他们家前年又新盖了厂房,资金很困难。”
“也就是说他迟早都会答应,要是不答应,工厂就会倒闭,是这个意思吧?”
“也不能这样说。”沈宏光叹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让那个女孩死心,然后设备还是卖给了承亮。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想买这种设备的人很少。当初他们也是有意向卖给承亮的,两家都开始商谈了,就是商谈的过程中,这女孩看中了承亮,要不是出了这个岔子,说不定已经成交了。承亮打得可能就是这个算盘。”
她良久才说话,“要是他的算盘落空了呢?”
沈宏光叹气,“就怕这种情况。怕就怕那个女孩因爱生恨,真的不卖给他。”
“会有人跟钱赌气么?照你和顾承亮说的,这些设备即使是二手也很值钱。”
沈宏光一脸遗憾,“要是一般人可能不会,但这个人家真的有可能。这女孩在他们家很受宠,全家都惯着她。一千万在我们看来是个大数目,可能累死累活一辈子也赚不到,但对这种人家来说,可能就值一口气。”
她忽然笑起来,“照这样看来,顾承亮是不答应都不行了。”
沈宏光顿时说不出话,怔了一下,才说:“承亮不是这样的人,你要相信他。”
“我是想相信他,只是他不该瞒着我。”
“他是好心,怕你想多了。”
“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我和他立场不同,我始终为你着想。”
“你也怕他最终还是会答应,然后我就变成全世界最可怜的那个人,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了我,是不是?”
沈宏光无奈地讪笑,“你看你真的想多了吧?所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承亮不是这样的人,要答应他早就答应了。”
她被这句‘要答应早就答应了’刺得喘不过气来,就像一个刺猬,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竖起全身的刺,她嗤地一声冷笑,“这么说,他瞒着我,不答应,对我还是一种恩赐?”
沈宏光皱眉,“辛蕙,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为自己的无理道歉,“对不起,我不是对你,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沈宏光不忍看她的脸,低着头抽烟。她过很久才说:“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很庆幸,他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男人,至少在这种情形下,他还在为了我抵抗他的父母。”
沈宏光始终不说话,她也沉默。良久,她站起身,“我回旅馆去收拾一下东西,你是不是开车来的,方便的话,你送我一下。”
第六章
回到宾馆,她收拾行李,沈宏光一直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劝说:“辛蕙你冷静一点,等承亮回来再说行不行?”又懊恼地拍头,“我真是个乌鸦嘴,也许要不了多久承亮就把问题解决了。这下他肯定恨上我了。”
她把剩下最后一件东西装进旅行包。一天不到的时间,这个包里的东西已经是第二次被拿出来又装进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环顾了一下房间,确认没遗落的东西,她拎起包,“走吧。”
沈宏光跺了跺脚,只能跟上她。
到了楼下,她把房卡交给前台,让她转交顾承亮。沈宏光一看大势已去,等辛蕙坐到他的车里,他拿起手机,“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瓶水,给你路上带着喝。”
辛蕙一眼看穿他,“你想给他打电话?那你去吧,你这会儿下去了,我立刻改坐别的车。”
“这里很难打到车。”沈宏光陪着笑脸,“没我的车你走不了。”
“你别哄我了,有去市区的公交车。”她指一指马路前方,“就算等不到公交车,这里也有很多跑客运的黑车,还是你告诉我的。”
沈宏光无奈地开车上路,一脸苦瓜相,叨叨着,“惨了惨了,承亮这下要恨死我了。”扭头看她一眼,苦苦哀求,“你能不能给哥哥留一条活路,见了他再走不行么?”
见她不为所动,又换了个招。“到我家去坐一坐好不好?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儿子么?我老婆你也没见过。在学校的时候你老教育我,要从一而终,不能见异思迁,这次来了,总该和我老婆见一面吧。”
苦口婆心的,他试图把她留住。可辛蕙只是漠然地望着窗外。
一到市区,辛蕙就说:“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打车去车站,你回家吧。”
沈宏光彻底无语,闷了半天,才说:“好好好,你坐着别动。”
等到了车站的售票窗口,辛蕙一问,竟然刚好有一班一个多小时以后去往江城的过路车。
沈宏光这下彻底傻眼了,他肯定没想到当天的车票竟然这么好买。看着辛蕙把车票拿在了手里,他转身摸出了手机,当场就给顾承亮打起了电话。辛蕙也懒得管了,拎着包只管向候车室走,由着他一路跟在后面。
顾承亮匆匆地赶来了,赶在她蹬车之前。沈宏光一直焦急地盯着候车室入口,一见到他的身影,立即跳起来招手。顾承亮大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站在辛蕙的面前,眼神焦灼,脸色有一点潮红。是喽,辛蕙想,他正在应酬,应该是从酒桌上下来的,又一路疾奔到这里。
四目相望,一时谁也没开口,顾承亮只是用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着她。看到后来,眼眶便像有点潮湿。
两个人像斗鸡似的只是互相瞪着。这里是候车室,他们周围很多的人,旁边就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小夫妻,小男孩三四岁,一直爬上爬下蹦蹦跳跳的,这会儿却好奇地看着他们。
沈宏光看不下去了,上前想提醒顾承亮,手刚伸出去,却被他猛地一回头,爪子就在半空中僵住了。他讪讪地笑,谁让他出卖了好哥们呢,人家把女朋友交给你,你却在背后拆台。他厚着脸皮呵呵笑两声,指了指大厅的僻静一角,“去那边说话吧,时间不多了,记住,别吵。”
两人接受了他的建议,走到候车厅一个无人的角落,旁边只有几株绿植,顾承亮在身上摸着,似乎想掏烟,摸了一圈却依然两手空空。他平时不太抽烟,辛蕙知道他这是焦躁不安的表现。气息静下来以后,他脸上的潮红已褪去,眼里却依然有饮酒的痕迹。他艰难地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是怕你知道了以后胡思乱想。”
他像是疲惫至极,说:“你要相信我。”
辛蕙良久才说话,开口却说:“顾承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神情一凛,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却不作声。
她转身面向着落地窗,没有看他。
“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怎么爱上我的。我追你两年,第一次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对我说,你不讨厌我,但对我没有心动的感觉。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胸口被一个大锤狠狠锤了一记。你还记得不?当时我们是用QQ聊的。我不是让你怦然心动的人。有时候我在想,你就是被我感动的。”
“你想说什么?”
她转过身来,“后来我们在一起,你也是不紧不慢的,担心着急的那个一直是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才提出和我结婚,有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包括这次来G市,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来就来了?”
“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的通话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分钟。你会说你没有不理我,是的,QQ短信随时在线,只要我找你,你总是在,回答我的时候想说就多打几个字,不想说就不说,我知道你不是在冷漠我,你觉得我能理解。我是能理解。可是,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和你就会分手了,所以我来了。”
她停了停,“来得有点仓促,辞了职才告诉你,你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来得这么快。”
顾承亮紧抿的唇终于打开,“你以为我不愿意你来?”
“不是,我知道你也愿意我来,但你没有说,辛蕙,你赶紧来吧。”
她抬起头,眼睛有点湿润。
“顾承亮,一直以来,都是我爱你更多。”
他像是浑身震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两人僵立地站着,然后他像醒过来似的,上前搂住了她。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香,但辛蕙依然闻到了她熟稔于心的味道。听见他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
他的声音有点变调,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你等着我。”
她哽咽,“我离开,不是和你赌气,就是想冷静一下,我们都冷静一下。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顾承亮的手臂越收越紧,辛蕙感觉到后颈里有东西滴下来,一点潮湿的感觉,她怔了怔,想问他,你是不是哭了,但最终却没问出来。
分手哪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就算她爱他更多,不也过来了么。他一直在她身边,并没有把她随手就丢掉。
辛蕙站在月台等车。
因为是过路车,停留时间很短,每个人都在安静地等着。所以当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人人都扭头看了过去。一个女孩急匆匆地冲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的,那种莽莽撞撞的样子,让辛蕙想起了自己上大学的时候。
和谐号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等上了车,辛蕙才发觉女孩的座位和她是连在一起的。一前一后站在过道里,她托着只放了一半的行李往旁边让了让,女孩很客气,“没关系,你放吧。”又指了指她旁边的座位,“我坐你旁边。”
辛蕙对着她一笑,女孩也回她一个笑容。她笑起来很干净,圆圆的脸庞,两腮还有点婴儿肥,嘴角俏皮的扬起,令人心生好感。辛蕙不由自主又回了她一个微笑。女孩只挎了个很大的单肩包,看样子最多二十岁,连行李都没有。
坐下以后,两人很自然地聊起了天。
“你不是G市人吧?听你口音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女孩说。
“我来这边看一个朋友。现在回江城,你去哪里?”辛蕙反问。
“我也去江城,家里太闷了,我去江城散散心,我哥在江城。”说话间,她就从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零食,什么话梅,薯片,牛肉干,纸巾就有干湿两种,直到面前的小台板实在堆不下了,她才停止了继续往外掏。
辛蕙看着琳琅满目的小台板,有点咂舌,她走得匆忙,连瓶水都没带。看着列车弛离这个城市,想着一天之前她还豪情万丈地琢磨着要在这个城市扎根下来,想想真是天真。突然就想到顾承亮的妈妈,她不止是讨厌她,对他妈妈来说,她已经是个最大的障碍。辛蕙现在已觉得庆幸,在他家吃饭的时候,他妈妈没直接翻脸赶她走,已是很给她面子了。
看着窗外,她只是发呆。
身边的年轻女孩却碰了她一下,举过一包薯片,“吃不吃?”
辛蕙摇头,“谢谢,不用客气,你自己吃吧。”
女孩又举过来一包话梅,辛蕙又婉拒,她又举过来一包牛肉干。几番折腾下来,辛蕙终于认输,和她一起嚼起了牛肉干。
女孩的视线却落在了她手腕的链子上,“你这链子,是金刚菩提子么?怎么这么好看。”辛蕙笑着,把手链脱下来给她看,“是小金刚菩提子,我加了一小块蜜蜡和两块白玉,看起来和平常的有点不同。”
其实这是在给顾承亮妈妈买佛珠链子的时候,她顺带着给自己也买了一条。回家以后加上她原来存着的蜜蜡和白玉,一条长链子在手腕上绕三圈,夏天带着确实很好看。
女孩仔仔细细把手链看了一遍,又在自己的手腕上试戴了一下,这才还给她。“你在哪里买的?”辛蕙把地址告诉了她,她歪着头想了想,“归真寺…在哪里?江城我不熟。”
吃了别人的很多牛肉干,在她心情这么悲惨的时候,这女孩还能陪着她杂七杂八地聊,辛蕙很感激她,立即答应可以带她去买。
临到下车的时候,她和女孩已经约好了再次见面,双方交换了姓名和手机号。女孩叫虞少虹,二十一岁。乍一听这名字,辛蕙愣了一下,“你是说,是虞姬的虞?”
“是啊。”虞少虹一下乐了,“每次告诉别人我的名字,我都要扯一下虞姬。”
辛蕙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G市姓这个姓的人很多吗?”
“不多,就我知道的,虞不是大姓。”
辛蕙想了想,便把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抛开了,然后她开玩笑:“看不出你已经二十一了,我当你只有十八岁。”
虞少虹高兴地笑起来,“都说我长得小,其实我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她笑起来纯良无害,还像个高中生,辛蕙臊她,“小小年纪,就想结婚!”虞少虹捂着嘴扑哧扑哧乐,辛蕙只能叹服。年轻就是好啊,她二十一的时候,也在使劲地追着顾承亮。
第七章
车站出口处,辛蕙看着虞少虹欢欣鼓舞地奔向她哥哥,她站在几米外,没跟过去。有一瞬间,她不知所措,又觉得,她应该提着行李转身就逃跑。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一下,虞少虹已在向她招手。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虞少虹把她拉到她哥哥面前,“哥,这是我火车上认识的朋友,叫辛蕙,我答应送她回家。”
她哥哥看着她,没做声,虞少虹又向辛蕙介绍她哥哥。“这是我哥,嘻嘻,是不是比我老很多,他比我大了整整一轮。”
辛蕙的大脑有点死机,木木地笑一下,随口就答,“也没多老,是你太小了。”说完她就懊恼得想吐血,这没多老也是老啊,这随口接话的毛病,真得治一治了。
面前的男人不动如松,神情自若地伸出手,“你好,我叫虞柏谦。”
辛蕙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手忙脚乱地将右手的大包换到左手,可是左手还有一个小包,最后总算腾出手,伸出去,虞柏谦虚虚地握了握。
她一整只手都是僵的。
“我的车在地下停车场,一起过去吧。”虞少虹没行李,很自然的,他伸手就接过了辛蕙的旅行包。
辛蕙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靠,这是被绑架了吧。
她跟着兄妹二人向停车场走去。虞柏谦拎着她的包走在前面,辛蕙使劲看他的背影,那天那个在月台阶梯上盯了她一眼的人是不是他?应该不是吧,他不会也这么快就回了江城吧。
虞少虹走在她身边,还在热情地向她介绍他哥哥的名字究竟是那两个字。
辛蕙很后悔认识了这个热情的姑娘。要能猜到她是虞柏谦的妹妹,打死她,她也不会和这姑娘多说一句话。
虞少虹说得详细,辛蕙却恍惚地记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已经听过一次这样的介绍。虞姬的虞,柏树的柏,谦虚的谦。“总之,我很低调。”他是这样总结自己的名字的。因为松柏很低调,一年四季长青,几乎没什么变化,然后谦虚就更低调了。
那个时候她明白了什么叫斯文的不要脸。
她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平安夜,他们一大帮人约着在常去的那家KTV里守岁。她很兴奋,穿着新买的短大衣,因为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近距离接近过顾承亮了。她的眼睛一直跟着顾承亮在转。在包房里唱了一会儿歌,有人回来说楼下的大堂里有平安夜表演,一帮人便涌下了楼去。
果真有魔术表演,还有吹气球比赛。沈宏光跳上台区,连吹了七八个气球,最后还是败给了一个胖子。
她躲在人堆里,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就肆意地偷看着顾承亮。当她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顾承亮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她认得这个与众不同的学姐。她是顾承亮暗中喜欢的人。
她下意识地扯了下唐晓月,唐晓月扭头看了一眼,就出着馊点子,“要不要过去听一听?就假装走过去,站他们后边,听他们说什么。”
她正在给自己壮胆,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顾承亮却忽然转头看向她们。很多的人,大堂的七彩射灯不停地旋转着,她觉得那一刻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可是紧接着,她却看见顾承亮跟着那个女孩向着门外走去。
和他们一起来的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包括沈宏光在内。这些人一齐转头看向她,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她却没有勇气提刀上前,喊一声,“顾承亮,你别走。”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承亮跟着那个女孩走了。
正好一轮表演结束,一群人回到包房,唐晓月挽着她,沈宏光也凑到她身边,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她神智还算清醒,摇摇头。“没事,不就是失恋么,早有心理准备了。”说完又添一句,“心碎了,但还扛得住。”能自己承认心碎,说明还算正常。沈宏光和唐晓月都松了一口气。
她却又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唐晓月跟着想站起来,被她按住,“别烦我,我去撒个尿,让我自我冷静治疗一下。”虽然不放心她,但唐晓月还是没跟出来。
她到了走廊里,走廊里空无一人,刚才大堂里的喧嚣和这里的安静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脚下的地毯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沿着走廊走了几步,然后就向着楼梯跑了下去。
街上早就没了顾承亮和那个学姐的身影。十二月的街头,她孤零零地站着,没有雪的平安夜,寂寞的街灯,满天的繁星,飞驰而过的汽车,街边橱窗里一闪一闪的圣诞树,随风舞动的落叶,似乎都在目睹她最终的失败。
她还是落泪了。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爱情的等待过程中也有黎明前的黑暗,其实曙光就在眼前了,但那一刻的漆黑,却让她绝望地以为这段爱情该结束了。所以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