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
梁默原没坐多久就不断有人过来搭讪。
他刚回国,借此机会献殷勤的人一个接一个。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男人长身立在众人之间,举杯的姿态从容娴熟,对每一个前来敬酒搭话都能应对自如。佟娅好几次都将目光移过去,她注意到,在场的很多年轻女人眼神有意无意朝他们这桌看过来,打着飘儿的,或者落在实处的。
的确太耀眼了,很难叫人不侧目。
佟娅本着欣赏的态度看了那边会儿。新娘子汤蜜不知什么时候凑她边上,推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灯光打下透白光洁的手臂问:“梁默原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佟娅把那碗羊骨头汤转到自己面前,就事论事道:“人挺好啊。”
“哎呀,我不是问他人好不好,”汤蜜见佟娅心思完全在那碗汤上面,烦躁地按下她伸过去舀汤的勺子,“你先别动听我说完。”
佟娅觉得汤蜜有点严肃,乖巧放下勺子,正襟危坐,“怎么了,这么严肃?”
“你个傻妞,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你说严不严肃?”
佟娅一头雾水,看着汤蜜,她有点搞不清楚汤蜜葫芦里卖的药。
汤蜜马上要去敬酒,没空和佟娅绕一个大圈子,直白说道:“梁默原那条件我都替你把过关了,和老许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人品不用说的,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而且现在还单着,这条件找不出第二个,你呢,”汤蜜拍拍佟娅的肩膀,“又是我汤蜜最好的朋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们两个要好上了,我跟老许第一个拍手叫好。”
说了一大堆,佟娅算是明白过来——汤蜜这是要给她做媒,回想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显然不是简单的巧合。佟娅有点哭笑不得,刚要说话,汤蜜看她表情也知道这个人又要拒绝了,马上换来汤蜜的一脸嫌弃:“你不会到现在都还记着那个唐骏吧?”
佟娅不说话了,低着头喝碗里的汤,隔了会儿才慢慢的说道:“……他既然已经结婚,我尊重他的选择……更想对我自己好一点,我现在很少去想他……我不想纠结,只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他好我也好……”
相互安好,这才是最棒的结局。
汤蜜心疼地看着她,众多情绪哽在喉间,良久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佟娅的手:“你能这么想就好。”抬头间,许爸许妈朝这边走过来,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蜜儿,准备一下,去敬酒了。”汤蜜匆忙站起,几个伴娘也跟着站起来,她看了一眼佟娅,又朝梁默原处看去一眼,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让梁默原送回去,他人好着呢,跟他不用客气。”
佟娅抿唇笑了一下,手挥挥她:“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
汤蜜忽然低下身来,嘴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梁默原真的很不错。”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佟娅,云一样飘走了。
佟娅兀自笑着,低头喝了一口饮料,抬起头不期然撞到梁默原恰好看过来的视线。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跟着那人也朝这边看过来,笑意里带些暧昧,对梁默原点了点头,还没等佟娅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长腿已经向她迈来。
其实她早已吃饱,就等着梁默原那里应酬完。现在他终于忙完了,他们可以出发回酒店了。
“吃完了吗?”他在她面前停下,低头望着她,酒杯里摇晃的液体映在光下,亮晶晶的,好像他眼里的小星星。
不知怎么回事,佟娅一瞬刻开心起来,她擦了擦嘴巴和手指,站起来拿包:“走吧。”
走之前,梁默原跟许嘉泽打了个招呼。许嘉泽红光满面,神志异常清楚,口齿清楚,但明显是酒多了,变得很啰嗦,他已经忘记汤蜜叫梁默原送佟娅的事,抓着梁默原不让走,梁默原拍拍他的肩膀,叫一旁的另一个伴郎扶他回去,哄小孩似的语气:“我送伴娘去酒店,送完再回来。”又吩咐那个伴郎道:“他多了,你们看好他。”几个人连连点头,架着人要走。
那个喝多了的一个劲嚷自己没醉,扑过来抱梁默原的腰,大着舌头说话:“默原,你今天要陪我们好好玩啊,酒店的事……还有你爸那里,你全都撂了……撂了它……”
好不容易把这个醉醺醺的人拖走,佟娅跟着梁默原依旧走专用电梯走,两人都累了,懒于语言交流,一路沉默。
为了让宾客们拥有一个更佳舒适的休息环境,汤蜜和许嘉泽特地订下了位于城南的度假酒店,该酒店也是郡悦旗下众多酒店中的其中一家,当然,依旧打折,要不然以那两夫妻的抠门程度肯定不会上那订。
梁默原亲自过来办理入住,手续都省去了。他找了一个服务员带佟娅了解酒店的服务和娱乐场所以及温泉地点,自己则匆忙离开,走之前对佟娅告辞道:“佟小姐,我还有点事,你在这里安心休息,有事随时叫客房服务。”
他的这句“佟小姐“让佟娅很是吃惊,惊异地挑了挑一双细长的眉:“梁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姓佟?”
“你的病历卡上写的很清楚。”
经过梁默原的提醒,佟娅想起来,病历卡上写的很清楚的不只有她的姓名。也就是说……她的其他信息他也都非常清楚,佟娅忽然想到汤蜜在饭桌上对她说的话,看那样,她和梁默原这个媒汤蜜和许嘉泽是做定了,如果梁默原真的有兴趣想知道,恐怕不只是她的简单信息,只怕这近五年来发生的大小事件都能一一掌握。
这么看来,至少说明梁默原对她并没有产生别的想法,这么一想,佟娅反而释然多了,随之的报以一个浅淡的微笑:“今天谢谢你了,路上小心,再见。”
梁默原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上车以后,他叫司机开去市医院看他父亲。梁齐中风住院已经一个多星期,开会的时候忽然晕厥过去,送到医院之前早已不省人事。说来这病也不是毫无预兆的,早期的头晕头痛视线时不时模糊不清都是前兆,梁齐没当回事,只以为平常工作疲累导致的一直没放心上,突发病情是谁都没有料想的。好在梁默原大学毕业回来以后逐步接手公司,在经营方面也不是毫无经验的新手,所以梁齐这棵大树一倒下,董事会立马把他叫回来,接手父亲还未完成的摊子。
梁齐现在的吃喝拉撒全得有人服侍,梁默原一般都会在晚上过去,白天有时候空下来也会去病房里坐一坐,看着曾经叱咤商海的男人如今却躺在病床上一动都动不了,曾经在他眼里强大到永远不会倒下的父亲,现今却像一段一半埋进黄土的枯枝,那种悲哀和凄凉感在对比中尤甚。
他常常坐在父亲的病榻边,静静地看着他,或者帮他翻身擦背,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他都还没有好好孝敬过父亲,他怎么能这么快倒下?
今天是好友许嘉泽的好日子,但是他的父亲却躺在这里,无法出席阿泽的婚宴,这是何等遗憾的事情。
vip病房,很大很大,大到寂寞,大到空虚,安静的能听到外面的虫鸣声。他父亲一个人睡在这里,太寂寞,太寂寞了。梁默原想有空给他换一个稍小点的,那样看上去至少不会显得孤寂。
房里的灯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光泽柔柔的笼罩在头顶,他耐心细致地擦着父亲的手、胳膊以及身体,和不能动弹的父亲轻声说着话。
他不谈公司里那些棘手烦心的事情,那些事他会解决,父亲只要听到他带来的好消息就可以了。只挑今天婚礼上发生的好玩好笑的事情,而今天,很多时候,他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而他自己也发现了,每次话题不得不转到她身上的时候,总忍不住避开去,仿佛为了避嫌似的。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梁默原自己都有点迷惑了。

第8章 致我最爱的你08

致我最爱的你08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一颗星星剎住车,照亮了你我。
——北岛
病榻上的人再次睡熟,梁默原凝着父亲的脸看了会儿,双目紧闭,眉心微蹙,呼吸有些急促,睡的不是太好。他将那一把白色的毛巾攥进手里,暖黄的灯光色调好似在男人瘦长的手指上铺就一层无暇粉底液,五根手指因攥着毛巾而微曲用力,隐隐透出些性感的味道来。
年轻的小护士来查房,见他还未走,柔和的灯光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肩线上,小护士红了脸,细声细气叫了一声:“梁先生,您今晚陪您父亲过夜吗?”
梁默原没听到有人进来,明显一怔,很快恢复常态,侧过头去看人,脸上的表情很淡,黑色衬衣将他眉目衬的极为醒目:“不,要回去,今晚麻烦你了。”
他还惦记着许嘉泽那边。
小护士连忙点头:“您放心。”
梁默原对她微微点了下巴,“谢谢。”最后深深看了眼睡在床上的父亲,提步离开房间。
**
酒宴结束后,宾客散了大半,剩下的一些都回了度假酒店,一到酒店呼啦啦一群人集结着去温泉泡澡,在房间休息的佟娅也被拉去了。
那几个吵着要闹房的伴郎搞不起来了,拢总四个伴郎走了两个,新郎喝酒喝吐了,新婚之夜明明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怜的新娘子却要服侍喝吐了的新郎。艾小柔笑声跟风铃似的清脆,像一尾鱼似的游到华姐身边,“楼下有棋牌室,过会儿咱几个跟隔壁男生凑对子搓麻将?”
华姐马上在群里叫了一声,那边很快有回应,两边一拍即合。
这几个人里面佟娅最安静,牌风却是最好,连玩几局都不显山不露水赢得低调,艾小柔在旁边大叫:“心机girl非佟娅莫属,一句话都不说,只管自己默默赢钱。”
佟娅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推脱说踩了狗屎运才会这么赢的,只是场面话而已,如果汤蜜在场肯定给她戳穿了:她这是承袭了母亲娘家的优良传统,打牌才会这么专行。
她小时候和妹妹佟姜一样最喜欢去外婆家了,每天一到晚上,舅舅姨娘哥哥姐姐们都会聚到外婆家搞家族牌局,那时候她还很小,也要踩在凳子上看大人们打牌,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她上高中以后,每年寒暑假都会不定期搞这种形式的家族聚会,可以这么说,佟娅是在牌桌上长大的,耳濡目染,技艺怎么可能不精湛。
新局开始,轮到佟娅拿牌,听见坐在后面无所事事嗑瓜子的其中一个伴郎叫道:“默原,你回来了?”
佟娅盯着桌上那几个牌,脑袋一瞬间顿滞了一下,而后听到身后那个有点耳熟的声音问道:“许嘉泽呢?”
她大概能想到他环视一圈找人的情景,顺手将五万打了出去,身后有人回答他:“他多了,房里休息呢。”
身后很久没有声音,佟娅能感觉到他停在她身后,忽然感觉脊背僵硬,连脑袋都有些转不起来了。
幸好很快就有人说话了:“默原,你要不要来一局?”
其中那个伴郎抢着说,语气很兴奋,就差拍起手来了:“默原来了,佟娅,你这第一的宝座就得退让了。”
这话让佟娅难得兴奋了一下,她很少在牌局上棋逢对手。
她借势扭头寻找他的位置,发现他的确站的不远,就在她的左后方向。
梁默原注意到,佟娅略微侧头过来,嘴角带一点弧度,那眼神有点媚,轻轻一点落在他脸上,打了个照面随即迅速离去,犹如蜻蜓点水般,许是晚上灯下的缘故,怪勾人的。
不等梁默原开口,旁边围观群众兴奋道:“可不是,默原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话说默原你老爸在医院没事吧,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佟娅一门心思放在牌上,没注意听后面几个的对话,不过多时,她隐约感觉身后降下一道身影,余光瞄过去,身后的人高高大大的,目光落在她的牌上,沉默不语。
佟娅有点紧张起来,想起读书的时候每次考试监考老师在旁边看着答题,心虚的很。呆楞的瞬间,那身影的主人从她那一排牌里捏住一只,低醇温厚的声音近在咫尺:“打这张。”
佟娅整个半张脸在光下闪着通红通红的光泽,不敢抬头看他,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牌上,他打出的那张牌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牌刚甩出去,麻友们嚷起来:“帮的不算,帮的不算!”
艾小柔和华姐开玩笑道:“喂梁默原,你这样就偏心了,你考虑过我们屋里其他两位女同胞的感受嘛?”
梁默原不露痕迹地看了眼佟娅,笑道:“没我帮,她照样稳赢你们。”
艾小柔索性推翻牌局,耍赖道:“不算不算,这局不算,梁默原你干脆坐下来玩一局。”
佟娅适时站起,“我也累了,你们玩吧。”她朝梁默原努努嘴,示意他补她的空缺,“梁先生,你坐。”
“哎别啊,再玩一局走也不迟,至少让我们看看你们两个谁比较厉害。”吃瓜群众不嫌事大,艾小柔不怎么会打,开头瘾还挺大,后来连玩几局被虐的体无完肤,早想换下来,见机会来了,把佟娅拉到自己位置上坐。这样一来,梁默原坐在佟娅原来的位置上,佟娅则换坐在他左手边。
自动麻将机把牌重整,推到面前,新的一局开始。
围观群众一边紧张观战,一边猜测最后赢家,男同胞们都认为梁默原会胡,女同胞们则把希望寄托在佟娅身上,原因很简单,就像艾小柔说的:“佟娅好歹数学老师,数学老师的算盘不会错。”
但是数学老师也有算错的时候,比如现在,佟娅觉得刚才他们说的梁默原打牌一绝的确不像假的,别的不看,光看他的从容不迫,这种沉着在胸的自信就仿佛古时君临天下的帝王,一切尽在掌握中。
正算着下一步怎么走,身旁的男人却将牌一翻,淡淡一句:“胡了。”
“这么快!”一群人睁大眼睛,把脑袋凑过去,这下不得不信服。
佟娅真的有点累了,脑袋涨涨的,她想出去走走,站起来对各位说:“我去买点水果给你们吃。”
她拿着钱包走出去,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转身去看,佟娅一愣,“梁先生……”
“你怎么……”
“水果我叫服务员送过来。”
佟娅不好意思笑笑:“我差点忘记你是这里的老板。”
梁默原抿了抿唇。
相对沉默地走了会儿,他突然开口问:“眼睛好点没有?”
夜有点深了,走廊上非常静,他的声音低沉,在昏沉的灯光下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好多了。”佟娅答。
梁默原又问:“回房间休息吗?”
“嗯。”
“我送你上去。”夜太深了,她独自一人不安全。
佟娅点点头,愉快地接受他的好意:“谢谢。”说真的叫她一个人在这里走还是有点怕怕的。
梁默原走在前面,佟娅跟在后边,抬头看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背影被灯光拉的又斜又长,打在墙壁上。
也许是壁灯昏暗的光影产生的作用力,佟娅一瞬刻升起一种错觉,他看上去那么孤单落寞。佟娅情不自禁想起有关于他的那些传闻。
“梁先生。”她紧走两步到他身边,从包里取出那块洗净的手帕,“还记得这个吗?”
梁默原驻足,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他果然不记得了,经过佟娅提醒,梁默原才隐约想起来,接过手帕翻看一眼,印象最深处停留在那段修长的脖颈以及克制隐忍的哭声。
他眯了眯眼睛,再次打量她道:“没想到是你,真的抱歉没想起来……”
佟娅体谅地摇摇头,两人边说边走到电梯门口:“我才不好意思,本来想一个人偷偷大哭一场,没想到让你碰上了,但我真的挺感谢你的。”
佟娅没在说下去了,因为电梯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
或许是因为知道当日哭泣的人是她,梁默原突然对她哭泣的原因产生兴趣,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像流星划过,不留痕迹。
这是她的私事,他知道不便多问,问多了就是逾越。
“看你打麻将特别厉害,是爱好吗?”一路无话实在太沉闷,佟娅随便捡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聊。
梁默原笑笑:“我喜欢棋牌游戏,麻将最厉害,开发大脑。”
这一点佟娅举双手赞成:“我外婆就是最好的例子,快八十了,还每天要和麻友们玩两局,年轻人都没她思路清晰。”
梁默原看了眼她:“看来你打牌好是基因。”
佟娅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我家人都是打牌高手。”
梁默原脚步微微一顿,眼底快速流过一抹异样,“哦?”
佟娅没听明白,索性闭了嘴,感觉今天话有点多,跟一个认识才一天的人扯什么家长里短。
梁默原将手重新插回裤兜,那块被她洗干净折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被他捏进手心,好像一块石头搁在里面,发沉。他记得很深,那天他顺手把手帕送给了她,如今又拿回来,感觉怪怪的。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各自想着心事,一直把佟娅送到房间门口告别,那块手帕依旧没有再拿出来过。

第9章 致我最爱的你09

致我最爱的你09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下雨和见你》
五一以后,时间表上增加了午休。
汀城小学自初建校以来,学生们都是从家里拿个小枕头和被子趴在书桌上睡觉,这一特色一直延续至今,所以当别的任课老师能慢吞吞走去宿舍里休息,作为班主任只能在教室里和学生们呆在一块儿。
即使如此,这近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是佟娅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她每天中午午休时间会在教室后门支一把躺椅,躺着看书或者闭门休息,睡是睡不着的,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最好动的年纪,睡觉的时候也不肯乖乖的,移凳子的声音,推桌子的声音,或者吱嘎吱嘎扭来扭去转动身体的声音,就像老鼠一样吱吱吱挠人心。
大部分时间她都能将这些声音抛到脑后,沉浸在书里,但有时候也不免心烦意乱什么也看不进去,就比如现在。
头顶上电扇吱呀吱呀,如垂暮之年缓慢地拖着枯槁的肢体,佟娅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脑海里全是教办主任孙威老师的话。
今天教办主任有事来学校,校方领导如临大敌,早在两天前就短信群。发各班班主任,要求时刻准备着。佟娅只以为和以往一样的日常事务,做到位即可,没有太放心上,直到教务主任一个电话通知她去一趟行政办。
一般来说,教务主任打来的电话八成没好事,佟娅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和谨慎,抱了最坏的准备接起那个电话。
教务主任于老师公式化的口吻让佟娅更慌了:“佟娅,你下节有没有课?没有的话,你来一趟我办公室。”
于老师找她,怎么会不清楚她下节有没有课,要知道全校所有老师的课程安排全在她电脑里存档着,问有没有只是客套而已,佟娅自然不会不清楚。
“好,”佟娅只能应下,顿了顿,随即又问,“于老师,能问一下您找我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你,是教办主任找你,具体什么事你来了再说。”于老师刻意保持神秘让佟娅愈加不安。
教学楼对面就是行政楼,独立的一栋,前面是一个喷泉。佟娅绕过喷泉两边种着蝴蝶兰的花坛,迈上大楼前的台阶,她的心始终惴惴不安的,步子每往上一级,心就沉一分,在二楼到三楼的休息台上的镜子前停下,她用手拨了拨头发,又整了两下衣服,这才再次拾级而上。
以往有人在里面的时候,教务处的门都是大开着,而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紧紧闭合,这更加剧佟娅的紧张感,在门前站立几秒,闭上眼睛,两片如羽毛般的长睫毛微翘着轻轻抖动,她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走前一步,抬手敲门。
听到里面有人应声,佟娅顿了顿,开门进去。
她不露痕迹地环顾了屋内一圈:余昆不在,应该上课去了,所幸;孙威坐在于老师靠窗的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于老师那盆标志性的仙人球盆栽,挡在那叠厚厚的文件前面,而那叠文件挡去了孙威半截身体。孙威年近半百,坐到他这个位置这个年纪是必须的,自然也逃不开他这个年纪养尊处优的代表:地中海和啤酒肚。
孙威与佟娅的父亲私底下交情不浅,毕竟都在一个圈子里的,撇去上下级关系,佟娅还得叫他一声“孙叔叔”,这在学校里也都不是秘密,介于这层,领导们对佟娅都客客气气的。
于老师坐在余昆的办公桌前,低头喝着茶,见佟娅进来,抬眼看过来,下巴点点旁边的沙发:“佟娅,来,你坐一下。”
佟娅叫了一声“孙叔叔”“于老师”,轻轻把门带上,走去沙发坐下,两腿并膝,背脊挺直,坐姿乖巧,问:“孙叔叔,您找我有事?”
孙威朝佟娅点点头,敲了敲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说:“我这里有一个支教名额,规定是要求教龄满三年的一线教师去下乡支教一年,但是,”他轻瞥了一眼佟娅,发现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方满意道,“我想推荐你去,你知道这对你往后评职称是有好处的。”
佟娅听明白孙威的意思,他打算给她开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