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晗光想错了。
刚一接起便听傅珍急吼吼道,“晗光,大事不好了!”
耳边充斥嘈杂人声,没等晗光听清,几个字像虫子钻入她耳朵里:“……阿蛋哥去技校了……现在人在警局……”
晗光脑袋登时“嗡”一声,一跺脚,脱口骂:“他找死去啊!”
周围视线纷纷扫过来,晗光没管,队也不排了,一边给孙零打电话一边火速到路边叫出租前往警察局。
孙零电话没通,池晗光上车赶紧在联系人里找孔严的号码,打了两个都在通话中。她等了一会儿又拨了一个去,这回接了。
“孔叔叔,我是晗光。”晗光暗暗清嗓子,用甜甜软软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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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严和温浩骞正到警局门口,冷风刀刻般刮在脸上,孔严收了手机,把脸往立领大衣里埋了埋,眼睛看向温浩骞,指指手机,“妖精来了。”
温浩骞没明白过来,狐疑,“什么妖精?”
孔严砸吧着嘴巴,不怀好意地笑,“还能哪个妖精。”
温浩骞看了眼孔严,没说话,走在大楼台阶时忽然开口问,“晗光怎么来了?”
“被抓的那几个里有一个是她的同学。”
温浩骞低头看脚下,淡淡“哦”了声,没再说什么,看来不是太在意。
孔严先带温浩骞上三楼局长办公室溜达,期间池晗光打来两个电话,他嘴里说着“好好,我这就下去”,脚上却半点没行动,池晗光等急了,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好憋着火气,细声软语地说好话。
温浩骞到底看不下去,催他下去。
孔严却也不急,揶揄他,“怎么?这就心疼了?也不想想她刚才怎么放你鸽子的。”
温浩骞没好气白他一眼,“一码归一码,我的事自己会解决。”
孔严看看时间差不多,也不吊着了,和他那做局长的舅告辞一声,下楼去了。
有孔严帮忙,那里把人教育了一通,很快放走。
孙零从里面出来,伸手就要抱晗光。
晗光膝盖一顶,疼的孙零抱腿跳到一边去,歪着淤青的嘴巴,“池晗光,你他妈太狠了吧,你这是虐待伤员。”
晗光平静看他,“还有更狠的,要不要试试?”
孙零连忙举双手投降,“女侠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晗光没理他,转头比比身后的孔严,“要不是孔叔叔帮忙,今晚你就睡拘留所吧。”
孙零连忙哈腰鞠躬,向孔严道谢。
孔严摆手道,“没什么,年轻人冲动热血,下次做事之前好好用脑子。”
晗光看了眼孙零,“听到没,下次你要被人打残了我不但不救你,还要在旁边拍手叫好。”
说完又关心,“你没事吧?”
“你这是打个巴掌又给颗甜枣呐?”孙零装模作样甩甩胳膊,“劳您老人家关心,我好着呢!”
池晗光懒得和他贫嘴,“没事我们就回了。”说着扭头向孔严挥手告别。
“小小姐……”
孔严叫她,后面的话在看到大门口走进来的温浩骞自行销匿。
池晗光也看到了。
一刻间脑袋里装不下其他事了,池晗光怔怔望着男人过来的方向,一时忘记收回目光。
☆、第三章
第三章
孔严没特意告诉池晗光,她自己呢,更料想不到温浩骞会出现在这里,惊讶不必言说。
男人从容步来,明亮的灯光将深邃的轮廓勾勒。
池晗光黑葡萄般的眼珠灵动一转,转瞬,唇角上翘,一抹甜笑,像换了个人,甜甜叫一声“温叔叔”,顺带朝他挥了挥手,然而温浩骞还是捕捉到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狡黠。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下意识跳出三个字——“小狐狸”。
他师父池新沅在世时,老是说晗光像只小狐狸,尤其那双眼睛,扑闪一下就是一个鬼点子。
那时候,晗光的父母还没有出意外,池新沅也健在,晗光的二叔池云望尚未与池老断绝往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热闹和睦。谁料如今,十年未见,转身再回到此处,曾经偌大一个兴旺的家族已然门厅败落人走楼空之地。
就在刚刚,女孩安静的眸光望向他时,温浩骞不自觉在心里哂笑。
连他自己都惊异,竟会在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身上找故去女友的身影。
他将隐秘的心事压下,目光自然掠过池晗光,看向孔严,“你先忙,我送他们回学校。”
孔严点头,“也好。”
正说着,来了一个小警察,对孔严说,“师父,刘头喊你过去。”
孔严和温浩骞交换了一下眼神,转问道:“什么事?”
小警察不自然地看了看站着的几位,小声道:“陈数又进来了。”
孔严忍不住骂了一句:“兔崽子!”他看了眼温浩骞,又看看池晗光,“我先失陪。小小姐,让你温叔叔送你回去,可别再乱跑了。”转而又看向孙零道,“你小子,这次记住教训了,下次要再犯事,这地儿可没那么容易出去。”
孙零唯唯点头,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温浩骞朝大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池晗光对正要进去的孔严说道:“陈数是我同学。”
“陈数你同学?”身后,孔严的声音,藏不住惊讶。
温浩骞转过身去,池晗光还站在原地,下巴微抬,白光落在巴掌大的脸上,白瓷的肌肤配上那块白围巾,黑汪汪的眼里升腾起几点光亮,令他联想到夜里散在湖心上零落的灯光。
“陈数?”听到温浩骞说话,几人的视线一同转过来。
“你也认得那小子?”孔严问他道。
温浩骞轻蹙了下眉心,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表情,“名字有点熟。”
孔严看眼他,“那臭小子,一个月进来三回,他那张脸我都要看吐了,小小姐,你说他是你同学,这位也是同学,”他指指孙零,看着晗光问,“小小姐,你到底有多少同学参与这次聚众斗殴?”
温浩骞不悦地看了眼孔严,对晗光说,“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下次见面再说,走吧。”
孔严识趣闭嘴,将人送到门口才折返。
温浩骞走在前面,池晗光和孙零后头一截处跟着。
路灯将男人的身影拉的更加瘦长,池晗光避开踩着那道黑影,漫不经心和孙零说着话,“陈数肯定饶不过你,这段时间悠着点。”
孙零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我会怕他?”
“这次他能叫到那么多社会上的人,看来不是哄人的,你最好别去沾染,不要到时想躲都躲不开。”
孙零哧了一声,满不在乎的,“他有人,劳资也有人,谁怕谁。”
劝不进,池晗光没再说什么,手伸进书包摸手机,看到电话里有傅珍的两个未接来电,怕她在上课不方便接听,索性发了条短信报平安。没过多久,傅珍回复过来,池晗光看完,问孙零,“你手机呢?”
“掉了。”
池晗光无语地看了眼他,手心一震,她接通,和傅珍说了两句,把手机交给孙零,“你自己跟傅珍说吧。”转身快走两步到前面,留下孙零在路边讲电话。
池晗光走到温浩骞边上,仰头看他,“温叔叔。”
四周很静,不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她的声音虽然轻,却足够清晰。
“怎么?”温浩骞放缓脚步,低头看她,路灯打在女孩的脸上,更白了,散发出青春细腻的光泽,“不是说不准备原谅我,也不想叫我叔叔吗?”
男人脸上淡淡的笑意,橘色的灯光在头顶,柔和温暖。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池晗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视线移去前方,树影斑驳的路上,只有幽淡的灯光。
“没想到你还是个挺记仇的人。”池晗光望着空无一人的前路自嘲地笑了一下,“正好,我也记仇。”
风在耳边响,温浩骞没有回话,池晗光忍不住侧头去看,温浩骞正也转头过来,目光撞到,相视一笑。
又走了一会儿,到停车位,温浩骞按下车锁,前方一辆车子闪了一下。
温浩骞看了眼身后走上来的孙零,对晗光道:“上车吧。”
没几分钟就到学校,车子停在校门前的空地上。
晚自修还没下课,整个校园静悄悄的。
远离了白昼里的尘嚣,冷冽静谧的初春空气,几盏路灯坚守着岗位。
孙零率先下车,站在车旁等池晗光。
车窗外漏进的晕黄朦胧的光,落在那双乌目之中,那对灵动黑深如琉璃珠子的眼睛仿佛生了吸光的本领,也将温昊骞的目光一并牢牢吸了住。
她大概是心情稍稍好了些,远未料到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灵动的使人着迷,偏非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影来勾人,这一笑自然而然带出了平日里极少出现的梨涡,将准备了一路的话问出口,“下星期我生日,你那时还在不在珠城?”
玻璃窗传来沉闷的两声,池晗光转头去看,是孙零,他站在窗外,衣着单薄冷的不行,跺脚抱胳膊,浑身发抖,面目狰狞。
温浩骞收回目光,“想要什么礼物?”
池晗光伸手推门,车门开启一缝,冷风扫进来,“送我礼物的人难道还少?你人来就好了,但是,”她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随之冷了下去,“如果你抽不出时间,当我没说。”说完不等男人答复,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就快速跳下车。
一直等到孙零和晗光的身影完全没进学校大门,消失在视野之内,温昊骞摸向口袋,里面装着一包烟,中华软壳,刚才餐馆里孔严给他的。取出点燃,望着路灯下幽静的校园,手臂架在降下的车窗上,烟柱在指间缓缓上升,被几缕风带的飘摇不定。抽完一支,启车驶离。
池晗光和孙零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心情说话,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老师,如果被逮着了,孙零反正成天挨训倒没什么,池晗光一个好学生恐怕受不起。运气还可以,迈上二楼的时候,下课铃正响起,孙零靠着墙壁,捂住心脏松了一口大气。
两人没再往楼上去,站在楼梯休息平台上。
池晗光偏着脑袋,孙零肩膀推推,“还在想陈数的事?”
面前是一扇窗户,望下去,隐约几对学生情侣手牵手走在没有路灯的草坪上。移开目光,池晗光摇摇头,“我想他干什么。”抬脚往楼上走。
孙零跟在池晗光身后,“我和陈数的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早算得清还能等到今天,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池晗光今天晚上整个乱糟糟的,没有时间去厘清楚孙零和陈数两个人的恩怨纠葛,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温浩骞说话的语气和脸上的神态。
下个星期是她生日没错,向温浩骞发出邀请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打探他逗留珠城的时间,然而结果并不如人意,她那点小骄傲和小清高总会在关键时刻按捺不住地偷偷抬头。
池晗光在心里暗暗叹气,看来还是太沉不住气。
“对了晗光,”孙零打断她的思虑,“刚送我们回来那男的,听你叫他叔叔,看上去跟你挺熟。”
池晗光“嗯”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孙零说的。
孙零没管,继续说,“以前没听你提过,他是你爸爸那边的还是妈妈那边的,不对,叔叔伯伯应该是爸爸那边才对,而且,你不是没其他亲戚朋友了,哪儿又冒出这么个关系匪浅的叔叔出来……”
没等说完,池晗光手一抬,捏住孙零嘴巴,“问题有点多啊。”
男生八卦起来,有时候比女生还要可怕,孙零拨开池晗光的手指,像哥儿们一样单手搂住她的肩膀,“说说吧,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跟那男的真是叔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关系?”
她和温浩骞到底算得上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把池晗光难住了。
池晗光静思了片刻,慢慢说道,“他对我来说,像家人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苦等一天,喜得侄子,英俊胖小子一枚。凡今天明天在此章留言的仙女统统送红包。
☆、第四章
第四章
池家和温家两家世代交好,渊源之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也正因为这层,当时才刚满十周岁的温浩骞才会被向来门槛极高的画界泰斗池新沅收为徒弟。
温浩骞是池新沅三个学生中最小的,并且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在池新沅晚年收的,他上面一个师兄还有一个师姐,如今仍然活跃在国画的舞台上,而温浩骞却早已半道改画油画。
住进池宅的第三年春天,温浩骞依稀还记得那天,雨下一宿,院里梨花落了一地,远远看去铺了一层薄雪,他刚推开宣纸准备研墨作画,师兄汪义荣兴冲冲跑进来,拉起他往院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小轿车跑去,“别画了,咱嫂子生了一个女娃娃,快跟我去医院瞅瞅。”
汪义荣口里的女娃娃就是池晗光。那一年温浩骞十三岁,还是孩子的性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又喜欢又高兴,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胖手,一会儿又摸摸她的小脚丫,池新沅见他这么喜欢,把孩子托起来递给他,“骞儿,你也抱抱。”温浩骞小心翼翼接过,这软绵绵粉嘟嘟浑身散发着奶香味的一坨在他怀里挥舞着小爪子,那双湿漉澄净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咧嘴笑起来,旁人啧啧称奇,池云易宠溺地望着女儿,“刚才还哭闹了一阵,你一抱她就笑,看来这孩子和你有缘。”
汪义荣问:“哥嫂,小孩的名字取好没有?”
躺在床上的幸福女人与丈夫对望一眼,微笑道:“这孩子是凌晨五点生的,含日之光,就叫晗光吧。”
池晗光,从此她便有了姓名。
池家不兴丁,池新沅晚年才得一个孙女,池宅张灯结彩,流水宴摆了三天三晚。池晗光一天一天长大,五岁开始跟爷爷学画,自小耳濡目染,画画天赋连池新沅都惊异,那时这软软糯糯的一团粉肉褪去,承袭了池家的良好基因,因她的绘画天赋,池新沅自小便对这个长孙女寄予厚望,尤其是在学习的时候,池新沅更是容不得一丁点疏忽,池晗光若有错,他也一视同仁,像对待自己的徒弟一般严苛。但必究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难免犯错挨责,每到此时,平日里“毒舌“得不行的温叔叔都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巧妙的化解危机。
池晗光那时候很不解,明明她才是爷爷的亲骨肉,可是温叔叔似乎比她这个孙女还讨爷爷的欢心。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嫉妒他,许是应了她父亲最初的那句“这孩子和你有缘分”,池晗光自小就与温浩骞最要好,这种默契感和依赖感在长久的相处中逐渐形成,在年幼的心里扎下深长又隐秘的根缔,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种子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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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池晗光接到姑妈的电话。按照约定,汪义荣以及温浩骞的表哥钟锦程今天来珠城,池湘云在酒店订下筵席招待。
好巧不巧,池湘云晚上要陪大客户,一时走不开,作为东家,池家怎么说也得派一个人过去,于是池云湘便让池晗光替她去了。
池湘云在电话里说:“你傍晚几点下课,我请你温叔叔接你去酒店。”
“温叔叔?”池晗光恍惚了一下,低声问,“他来接我吗?”
池湘云满含歉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晗光,姑妈实在走不开,这次只能拜托温叔叔先照顾你一下了。”
池晗光说不出什么滋味,摩挲着夹在指间自来水笔粗糙的笔管,从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傍晚放学,走出校门,果然看见温浩骞站在车边等她,见池晗光过去,打了个招呼转身上车。池晗光跟着他上车,照例是副驾驶。
温浩骞启车,侧头看了眼端坐着的池晗光,“系上安全带。”
池晗光低头看了看,拉过安全带扣上。
车里很安静,电台放着周传雄的《黄昏》。
很老的歌曲,熟悉的旋律。
酒店离学校不远,即使这样,扎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停停走走行进着,半路上温浩骞接到电话,见来电显示师兄,遂说道,“师兄,你们先点菜,我们马上到了。”
电话那头先是静了几秒,温浩骞觉出不像汪义荣的做派,忽听女子嬉笑声,“哟,大艺术家,派头倒是十足的很,别来无恙啊。”
温浩骞愣了一愣,“师姐?”
对方又是一阵笑,“亏你还记得我呀,你这一出国深造,一走就是十年,我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
温浩骞没管她的揶揄,也是笑,“怎么会,师兄说你这周去埃及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凌晨的飞机,一回来就往这赶,本来要先行拜访老师的,听说你现在住在宅子里,那索性省了我的脚力,搭你的便车得了。”
正说着,车子已经拐过弯,抬眼就看见星悦酒店的大招牌,他对电话那头说,“我们到了,回头酒店见。”
待温浩骞挂断电话,晗光问道:“是阿竹姐姐吗?”。
阿竹是池新沅的第二个学生,阿竹不是她的本名,本名叫斯嘉莉。她最爱画竹子,把郑板桥的竹子临摹的惟妙惟肖,于是便有人建议,你那么喜欢竹子,干脆改叫斯竹算了,因“丝竹”和斯竹同音,阿竹喜欢极了,真就听人建议把名字改成了斯竹。
按辈分讲,阿竹该是晗光的姨辈,可是阿竹偏非让晗光叫她姐姐不可,说叫阿姨给她叫老了,再加上她确也生的八面玲珑娟秀可人,晗光觉得叫姨的确是辜负了她的这张好容貌,于是便再也不叫她这显老的称呼,改口姐姐。
“是她,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回来。”泊好车,熄火,温浩骞解开安全带。他的声音有些低缓,动作也迟钝些许,好似心里藏着什么心事,脸上却仍是不露声色的沉静。
池晗光奇怪地看着他,“没料到吗?”她看到他射向她的目光,夹杂着意外和惊疑,晗光忽地灭了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现手指已然颤抖不停,不听使唤,她下意识去按安全带的暗扣,可是几次都按偏了方向。
她稳一稳心绪,终于找回了那抹有些低哑消沉的嗓音,“……你们都到齐了……至少,爷爷他该高兴了,这么多年,姑妈她,终于也如愿以偿。”她鼓足勇气,目光沉静,不偏不倚落在他的眸中,强自镇定,看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倔强平静毫不慌乱。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我是指这个……”
温浩骞弯了弯唇角,车窗外零星的光点洒落进来,眉梢眼角处沾染了笑意。晗光眼里,似水墨画中走出来般,黑白交织成一片的世界,唯独眼前这个人,眉目清朗,书香淡雅,翩然而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他们从酒店地下停车场上去,在服务生的指领下,一前一后,推门进包。包厢里人都到齐了,除了汪义荣和阿竹之外,还有另两个,蔡江平和孔严,他们这一帮人,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为生计各自忙碌,五年前池新沅去世追悼会上一别,而后数年之中,这么齐整的出席聚会还算第一次。
众人见两人进来,聊天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站起来,“迟到迟到,自罚三杯。”
温浩骞推拒,“晚上要开车呢。”
“别找借口了,我们这里喝酒的哪个不开车回去的,喝喝喝。”众人哄。
孔严斟满了一杯递到他手里,“好兄弟,别客气。”
温浩骞接过,喝下三杯,放下酒杯。
寒暄完落座,池晗光看了一圈,没见到钟锦程,想到同样没来的姑妈,不觉心口发沉。
孔严把餐单给温浩骞,“我们都点过了,你们再点几个。”温浩骞看了眼已经点好的餐目,餐单递给池晗光,“他们爱吃荤食,没点素菜,你吃不惯的话,挑爱吃的,加点几个。”
池晗光随手翻几页餐单,浏览了一下上面的荤食,把菜单递回去,“没关系,荤食我吃的惯的。”
正菜还没上来,众人边吃着餐前冷菜,话匣子不由打开了。饭到中途进来一个人,叫王姜铭,算是旧知,商人,和池湘云同行同业。
王姜铭说起认识的一个收藏家,最近正在收集池老先生的梅兰竹菊国画四公子,已经集齐了梅菊二幅,剩下两幅想通过他的关系搭线,愿意高价买入。
池新沅的后事由温浩骞和池湘云亲料的,依照遗嘱,字画大都归入尘中,由他自己带走,所以留下来的画除了流出去的,便所剩无几。王姜铭心知,温浩骞身边留有的池新沅的画作不少,包括坊间流传的那幅池老晚年心作,传闻也传予了温浩骞,对于这些绝品,温浩骞非有转卖的私心,当作私家珍藏。
王姜铭几次与他电话联系探讨过此事,温浩骞态度明确而坚决,次数多了,便也打消了在他身上做文章的念头。后来,王姜铭借着和池家的那点关系,也上过池云湘的住地进行游说,结果池云湘的态度更坚决,只说如果是办画展做慈善她会考虑,但是私人珍藏池家不会考虑。虽然吃了几回闭门羹,不过今时今日不同于往日,既然池老先生的亲孙女来了,再加上晗光资质稚嫩,王姜铭不免将心思花到她身上。
不曾想到,池小姐的态度冷淡的很,“爷爷的后事我并未参与,也没留下任何画作于我,如果有兴趣,你可以直接向我姑妈咨询,她总比我清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