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自辉闷声不吭地扭开脸,不作回应。
江紫末很快就丢开了那张照片,拿起房契逐一翻看,“丹枫白露,熙园,香榭里花园…三套都是超过两百平米的,这都是你名下的房产?”
“香榭里花园是你买的,目前只付了一半的款;我们住丹枫白露,夫妻共同财产,全款付清;熙园是我去年房价跌至最低点时入手的,全款付清。”
江紫末眼睛瞪得像铜铃,半晌才忽闪两下。
“我怎么有一夜暴富的感觉,只是个出个车祸啊——!你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童自辉谦虚道:“区区一名设计师,有点儿小钱而已。”
“设计什么?”
“汽车。”
他大概觉得只有设计金字塔和狮身人面相的人才可以骄傲吧!江紫末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们家的汽车是你设计的么?”她还是选择最实际的问。
“不是,我们家的三辆车都是进口的。”
江紫末闭紧嘴,之后的“证据”核实都保持了相当相当的安静。
童自辉给自己带了书,也给江紫末带了笔记本。他看书,江紫末在网上随意浏览,恶补七年的信息空白。
整个下午,虽然没有交谈,气氛也算宁静详和,只是,若病房不要时不时地爆发出那种惊诧无比的声音,想必童自辉会感到这一天还不算太糟糕——
“天!陈冠希怎么是这种人,我很看好他的说!”
童自辉从书里抬起头,就见床上的人双手握拳,在屏幕前无比惋惜地比划。
“网上一张照片也找不到了。”
“你已经看过了。”
“是吗?”江紫末抬起头,“可看了等于白看。”
“你当时看完也是这么说的,看了等于白看,男人那东西除了比例不同,基本属流水线出品。”
江紫末窘得脸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那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后面小声跟一句:“何况我根本还没有看过——”
“已婚的江女士今年贵庚29有余!”
童自辉好心提醒一句后便又埋进书里。
丢下的残局却让江紫末抓狂不已。江女士!她明明才22岁好吧!再不然,至少是大脑停留在22岁。
好像这么说也不是夸自己。
江紫末捧着头想了想,至少她的性格仍是如22岁一样热情活泼大方可爱!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小时前她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皮肤虽然保养得益,没有明显松弛,眼角却已有了细纹。
就凭这个,她再不敢咬定自己22岁。
还有失去的整整七年的空白,世上所有人都已活到2009年,只有她活在2002年,如同被整个世界遗落。
她成了一个特殊存在的个体,被孤立在了七年前。
虽然有极其出色的丈夫,她却不记得相识相爱的过程;虽然有漂亮的儿子,她却不记得那个怀胎十月,受尽最大的痛苦使他诞生于世的过程。
拥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到底她遗落了多少珍贵的回忆在那七年里。
江紫末抱紧双膝,忧郁地垂下眼眸。
童自辉在此时微微抬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江紫末的忧郁持续到童童到来为止。
江美韵去接了童童放学。小宝贝到医院里首先黏住父亲,把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报告了一遍,才在外婆的示意下走江紫末。
“妈妈!”
早上江紫末过激的反应吓到他了,这声妈妈叫得怯生生的。
江紫末虽然不可能立即习惯被这么的孩子叫妈妈,但可爱的孩子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她的双手伸到童童的腋下,抱他上床。
童童坐在她怀里有些拘谨,但小脸上又仿佛有着一抹期盼已久的满足感。
“童童,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了?”江紫末笑眯眯的问。
得到的回应却是童童诧异地忽闪着眼睛,“妈妈,难道你连我几岁都不记得了?”
江紫末一怔。
童童在她怀里扭了下身子,又说:“还有,妈妈,只有人在逗三岁小孩儿时才会问他多大,我已经会算数了。”
江紫末脸上火辣辣的,正在她不知道如何反应时。童自辉走过来对童童说:“先跟外婆去洗手。”
这下替江紫末解了围,童童乖巧地从她的怀里跳到地上,牵着外婆的手出去了。
紫末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但童自辉并不领情,待一老一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板起一张严肃的脸叮嘱紫末:“童童正是开始懂事的年龄,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给他造成阴影。我没有对他说起你失记的事,所以,也希望你说话前三思,像刚才发生的事不要再有了。”
“我有什么办法?”江紫末无奈地摊摊手,“我什么也记不住,你要一个22岁的女孩子马上就习惯当妈妈是不是太苛刻了点儿?”
童自辉抱臂,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自己贵庚29——”江紫末妥协,“那你总得告诉我一些关于童童的事吧。”
“回头我列张表给你。”
“列表?”江紫末瞠目,在童自辉严厉的眼神下,她只好举起双手,“列表就列表。但我还是想说,你当成闲聊一样地讲给我听更好。”
“闲聊?”童自辉讥笑地勾了勾唇,“我可是记得你以前常说忙得很,没时间闲聊的,有事都让我写纸条贴冰箱上。”
“怎么可能?”江紫末想也不想就反驳,“我这人最爱八卦扯淡,你看也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有亲和力的人。”
童自辉仍以讥笑不变应万变。
江紫末被笑得心里发虚,“好吧,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记得了。为了童童,我们不如尽释前嫌,以后还是改用面对面沟通的方式吧。”
她心里却想,反正是死无对证,趁我失忆你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栽赃我。
腹诽完,她察觉到有道阴影逼近,扭过头,童自辉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她的身子也不由得往后挪了挪,恰好看清童自辉眼里嘲弄的笑意。
“失忆后就想起当贤妻良母了?你问问自己,现在的你真的把童童当亲生儿子了么?若说你失忆前不够格当一个母亲,至少你还时时记得他是你亲生儿子,如今,你连这点都不具备,又有什么资格一本正经地说出“为了童童”这种话?”
他直起身,又居高临下地补充:“你若是想真心对待童童,先经过我的考验。我承认你合格了,才允许你接近他。做不到,就请你离他远点。”
说完这番冷酷的话,他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转身留给她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江紫末紧抿着唇,藏在被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这不是我愿意的。”她说,“如果说我失忆不是我自己愿意的,那么我跟你的婚姻,也一定不是我愿意的。即使我记不起这七年来的事,可是我了解七年前的自己,我不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在妻子失忆后却漠不关心的男人。”
床边背对着她的人脸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如初的平静。
“你的确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说,“但我是。”
他大步迈出病房,到门边又突然顿下步子。
“就算我是自作自受,但是儿子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chapter 3

夜深了,城市进入一种深度睡眠。只有远处施工的地方还亮着灯,工人忙得热火朝天,看似要忙个通宵达旦。路灯幽暗地照着,几片树叶簌簌地从窗前飘落,虽然还只是初秋的天气,窗户上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这样微寒又静谧的夜晚,于室内的人而言,气氛却又是别样的宁静与祥和。
童童已在他的小床上做起美梦来,与他白天亲眼所见的现实世界相比,夜晚由心灵去游历的虚幻世界是更叫他喜欢的。因此,身为父亲的童自辉知道,即便是将那正在施工的场地搬进房子里来,也吵不醒他。
他离开一直坐着的床边,走到了窗前,仍然有树叶从窗帘的缝隙间轻轻缓缓地飘落。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深夜的大街上徘徊过了,童童降世以后,哪怕彼时的他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浑身的肉都软得不可思议,为人父的重担却已沉甸甸地落在肩上。瞬间就完成了从恣意妄为的年轻人到老练世故的成年人的转变。
几年来,为儿子遮挡风雨的那把伞越撑越大,而江紫末,从始自终不曾替他分担过一次,她就像是希望父子俩忽略她一般,为着这个目的不断努力,以致于最后她终于得偿所愿。
他折过身,又回到床前,童童的左手把大拇指紧紧攥在掌心里,握成一个小拳头,放在脸颊下面。闭上眼睛时,睫毛与他母亲的睫毛一样浓密,两眼之间,鼻梁挺直,鼻尖略微发红,非常可爱,但醒来时,却是个十分淘气又不会惹人讨厌的孩子。
作为父亲,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童童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
如果江紫末也有同他一样的想法——不,他坚信,只要她多看童童几眼,就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了。但是她从不正眼看他们父子。
无形中,他们各自在一个小家庭中成立两个国度,各自为政,各得其所。江紫末得到了什么,他不明白,这是他永远也弄不明白的,她将自己的一生都浓缩在短暂的几个月,究竟是为着什么?久而久之,他弄不懂,也不想再去弄懂,反正他得到了童童。
所以,他考虑过离婚,也正式提出过。
只是想不到,恰在那时她便出了车祸,性命攸关。他一度以为她也许醒不过来,如此也毋须离婚那样麻烦了。然而她又苏醒过来,竟是一场脱胎换骨的改变。
童自辉实在是不晓得还能不能对她产生信心,如他白天在医院所言,他是个成年人,能承受得起失望,然而童童呢?他真是很替可怜的童童担心。
夜更深了,童童用小腿踢开被子,他把被子重新拉到童童颈下,捻熄台灯,离开这个房间。
童自辉那天下午迈出病房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连童童也没有来探视。
病房一直很安静。
出院这天,江美韵边收拾行李边叹息,江紫末有些坐立不安了。
丢开童自辉给她的笔记本,她问正在收拾行李的江美韵:“老妈,这几天你有没有去接童童放学?”
江美韵又叹息了一声,“用不着我去接。”
江紫末听罢从床上一蹦而起,“童自辉这么专制,她不许我见童童也就算了,竟然连你也挡在门外。”
江美韵一掌推她回去,“自辉是体谅老人辛苦,你不要错怪人家。”
说完神情惘然地望着那堆打包好的行李。
“七年前我把一生的积蓄给你换成嫁妆,欢天喜地送你出嫁后便以为责任已了。今天你就出院了,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昧着良心还把你硬塞给人家。只是想不到,我亲手送出去的女儿,七年后我还是要把她领回家去。”她又长长了叹了口气,“我一直想着,你幸福最重要,咱们家有我一个人孤独无依就够了。”
江紫末从未见过强悍的老妈用这么凄凉的语气说话,正在气头上的她沉默下来。
她的记忆里还幸存着那么一幕生动的画面。
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她被同院儿的小朋友欺负,老妈带她去讨说法。那家的家长欺负她一个女人家,不但没让自己的孩子道歉,反嘲笑她教养不好孩子。老妈闷声不吭地回到家,没哭没闹没怨天尤人,奔厨房拖了把菜刀又跑去人家家里,照着那盆精心培育了七年已风姿绰约的赤松盆裁拦腰斩断。她带着舅舅追过去时,只看到地上七零八落的松枝和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家三口。
强悍的老妈临走时撂下了一句强悍的话:“欺负我的人我未必跟他拼命,敢欺负我女儿的人他最好拿命来拼。”
紫末自问,她对童童能有这般的护犊情深么?
只这么一问,她就原谅了童自辉那天对自己的戒备。童自辉是真心疼爱童童的,而她压根儿记不起这么个儿子。
她把脸贴在老妈的背上,高高突起的肩胛骨硌得她脸颊生疼。她记得,“七年前”也是这样靠着老妈,那时的老妈没有这么瘦。
“妈,这七年来我是不是让你操了很多心?”
江美韵伸过手来拍一下她的头,“你忘都忘了,还问这些干什么?我早就想清楚了,只要你捡回了这条命,就还是这样孤儿寡母地过日子吧。总好过你跟了你爸去,为娘的连个操心的人都没有。”
紫末更紧地搂住她,眼角悄然滑下一滴眼泪。
从知道自己失忆开始,她就明白必须心平气和地去接受。因为她还记得老妈教给她的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也因为时间已经往前走了七年,老妈也老了七岁,不能再让已不再强悍的她去为自己斩断人生路上那些斜伸出来的枝节。
“走吧!咱们回家。”
江美韵拍拍行李包,江紫末伸手夺了过去,“我拿吧。”
母女俩从里往外走时,童自辉从外往里进来,看到平整的床铺和紫末拎着的行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
江美韵拍了拍紫末的头说:“我把这大件行李拎回家去了。自辉啊,你忙的时候就把童童送去我那儿玩几天。”
“大件行李?”童自辉看了眼瞪圆眼睛却不敢出声抗议的紫末,顿时忍俊不禁,“不必麻烦妈了,我今天就是来取行李的。”
紫末狠狠剜了他一眼。
童自辉视若无睹地走到她身边,她手上的行李同时也转到了他手上。
江美韵对此乐见其成,但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我说自辉,你千万不要勉强,这行李可比以前沉了几倍不止。”
自辉当仁不让,“不勉强,您年纪大了,重活还是留给我来干吧。”
说完就牵起“大行李”,拎着小行李往外走。
江紫末几次想试着挣脱,但是握着她的那双手虽然柔软,却强势得不容她抽出半分。
一路来到了医院停车场,她没有任何反抗地坐进车里,任童自辉给她扣上安全带。
童自辉先送岳母回家,坐在后排的江美韵一刻不停地殷殷叮嘱:“自辉啊,你要是反悔了就来个电话,我随时去领人,千万别勉强啊!”
下车时,她站在车边犹不放心地说:“我还是把她带回去吧。”
童自辉瞥了旁边那个缩成一团的人,忍住笑道:“您就要带走了她,也等我休了她再说。”
两人一来一回,江紫末捏紧双拳,在心里反复默念八字真言: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chapter 4

江美韵终于放心地上楼了。
车里就剩下两个人,江紫末摊开握成拳的双手,淡淡的阳光洒到手掌心上,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童自辉的神情又变得冷峻,“为什么你没有闹着要跟她一起回去?跟妈妈一起生活总比跟着我这个陌生人好。”
“求仁得仁吧!”
童自辉不解转过脸。
江紫末接着缓缓说道:“不管七年前是出于哪种原因跟你结婚,我总是要为自己求到些什么,既是如此,在这桩婚姻里,我想我没什么好怨的。”
童自辉的神情仿佛若有所思,待旁边的人已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去时,他才集中注意力在驾驶上。
一路不寂寞,江紫末随手解开安全带,整个身体都贴到玻璃窗上,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
“哇噻——好多漂亮的车,马路也变宽了——”
“那是什么?地铁站,我们市什么时候有地铁了——”
“女人都穿得好时尚,我落伍了——”
她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新鲜事物,满大街新开的冰淇淋店,咖啡馆,银行,由衷地对童自辉感叹道:“我以为是我发财了,原来是全国人民都发财了。”
车在这时缓缓地靠边停下来,童自辉解开安全带下车,与站在车旁的交警交谈着什么。江紫末只看到他接过一张单子,交警敬个礼后离去。
童自辉刚回到车上,江紫末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了?你违反什么规定了?”
童自辉扔给她一张罚单,“七年后的交通法规,乘车人不系安全带处以20元罚款。”
“所以?”江紫末捏着罚单问。
“所以,请发财的江紫末女士依法缴纳区区的一点儿小罚款!”
捏着罚单的江紫末立刻石化。
后面的路程,系好安全带的江紫末坐笔直,那双东摸摸西蹭蹭的手也规矩地放到膝盖上,童自辉非常轻松地将车驶进丹枫白露花园的地下车库。
江紫末自从吃过一次亏后老实了很多,眼观鼻,鼻观心,对两旁的新鲜事物视若无睹。
电梯里,童自辉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果然是七年前江紫末的本色。”
“什么本色?”
“20块钱就可以让你肉疼一个月。”
吝啬么?江紫末的内心开始流泪。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人对她的老底应该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她对他一无所知。搞不好要和他过一辈子的,要是经常被他抓住痛脚,胁迫,威逼——
未来,简直暗无天日啊!
江紫末暗自流泪到一扇双开的实木大门前,已经开始想反悔了,也许她不应该为了让妈妈宽心而逞强的,现在——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童自辉把玩着钥匙,仿佛清楚她的心思,“趁还没有进门。”
江紫末头一仰,望着门上华丽的浮雕,顿时变得理直气壮,“凭什么要后悔?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拥有一半。”
童自辉露出一抹琢磨不透的淡笑,“这套夫妻共同财产可比不得你妈住的香榭里舍花园。”
江紫末暗暗跺足,她又忽略了自己也是有钱人这个无比愉悦的事实。
“你放心了好了,”她又昂头挺胸,“我不会因为有钱了就抛弃你!”
“…勉强没有幸福。”
“不勉强,我重原则,既然嫁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江紫末指指他手上的钥匙,脸上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快开门吧!”
童自辉开门,结束了这场长达一分钟的拉锯战。
江紫末跨进门那刻开始,莫名的熟悉感就涌上心头,但只停留了一秒钟就消散殆尽。
她的视线扫过敞亮的客厅,宽大的落地长窗,浅灰色的沙发,墙角的海棠盆栽——目光所触及的东西都让她意识到这里是她的家。
可是,为什么她却没有这里的记忆?
她走到长窗前,俯瞰到花园里的人工湖,阳光洒在宝蓝色的湖面上。美丽的景致却令她的胸口遽然剧痛,一种追悔莫及的情绪占满胸腔,仿佛有个至为深刻的画面在她的大脑中一闪而过,但她都来不及捕捉,耳边还响着闹哄哄诡异莫名的声音,那里又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景致。
耳旁终于也平静下来。
她一连倒退了几步。
童自辉没放过眼前的任何一个细节,他走到方才她站过的地方,看到水平似镜的人工湖时,亦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江紫末把里里外外的房间看了个遍,又回到客厅。
“为什么没有我们的婚纱照?”她指着客厅的四面白墙说。
童自辉转过身,“只有一张七寸的全家福,摆在电视机旁边。”
江紫末疑惑,抬起自己的左手,“我一直想问,戒指呢?为什么我没有戴戒指?你的手指也是光秃秃的。”
“卧室的梳妆台上有你的首饰盒,你的所有首饰都收在那里面。”
“我其实是想问——”江紫末想了想才又开口,“我们的感情是不是很不好?”
她看着神情忽然变得冷漠的童自辉,想到母亲那天在医院里对他说的:就算离婚也得等她痊愈了再离。
“如果没出车祸,我们是不是就离婚了?”她的声音很低很低。
童自辉紧抿着唇,慢慢地走近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俯下身——拎起她脚边的行李,径直走进卧室。
过了好几分钟才出来。
“公司还有事,你好好休息。”他拿起车钥匙,“童童五点放学,我先去接他,再回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交待完毕,他走到门边换鞋。
江紫末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心痛。
“对不起!”
他的背影陡然僵直,然后缓慢地转过身,“为什么道歉?”
江紫末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句道歉是冲口而出的,也许是我欠着你的吧!”
童自辉怔了几秒钟才恢复神智,转身拉开门离去。
离去的步履竟不若以往那般地平稳。
江紫末躺在床上无法睡着,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终于决定结束“休息”。
天生不是享福的命!江紫末摸着柔滑的贡缎床单想,在这样宽大又柔软的床上睡不着,偏偏在医院的又硬又窄的床上睡得死沉。
恋恋不舍地离开大床,她走到梳妆台前,手越过化妆品和护肤品,拿起那个金色的绒布首饰盒。费了点心思才找到打开的机关,盒盖弹开,珠宝钻石的光刷刷地刺入眼眸,首饰的数量令她连连乍舌。
但是不知为何,在看到那数量可观的首饰时,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好奇心,不再想去找出那枚曾被她脱下的戒指,甚至离开了卧室。